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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思虑之下，还是暂时停了几天户外活动，让孩子们集中在室内活动。 　　孤儿院的面积小，院长将一个独立的房子划分成了孩子们的宿舍，简单地用隔板隔开，一个狭小的空间便成了一个宿舍，装下了八个孩子。 　　醒醒的寝室面积也不大，拥挤地放着八张小床，靠墙的地方立着一个陈旧的木质衣柜，高高大大的，衣柜顶几乎都撑到了天花板，像只张牙舞爪的妖怪，还有一张小小的桌子挤占了墙角最后一点空间。 　　除此之外便是他们寝室独有的宝贝了。 　　他们寝室原先是老师的住所，有一个老师耐不住寂寞，在二手市场淘了一个旧电视，装在了寝室里，在退休之后，老师也没有将电视带走，当做一个小礼物留给了下一批住进来的孩子。 　　这个笨重老旧的盒子似乎就此给孤儿院的孩子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快乐和欢愉。 　　醒醒对这个电视也很好奇，经常坐在小角落，透过电视机前的几个脑袋交叠留下的细小缝隙看电视里的图景。 　　他们寝室里醒醒是年纪最小的，最大的孩子叫程挺，在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已经10岁了，凭借着绝对的年龄优势成为了他们这一批孩子的孩子王。 　　程挺很早熟，在发现孤儿院的孩子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昵称之后，不屑地甩了甩头，第二天就揣着一张小字条去找了老师，一字一顿地告诉老师他叫程挺，以后不要再叫他壮壮了。 　　老师看着程挺因为查了一夜字典而泛红的眼睛乐了，笑眯眯地顺了程挺的意，上早课的时候就和其他孩子说明了程挺的需求。 　　拥有了名字的程挺自此彻底成为了其他孩子们心里的偶像。 　　醒醒偶尔也挺羡慕程挺的。 　　程挺有名字，身材也高高大大的，在孩子堆里一呼百应。 　　但是程挺好像不太喜欢他。 　　孩子对情绪总是很敏感，醒醒几次都捕捉到了程挺盯他的视线，但是在转头看他的时候，程挺又总是一副不屑反感的表情。 　　有程挺在，醒醒总是受到其他人的冷落。 　　程挺对外一直表露着对醒醒的厌恶，其他孩子为了从程挺那儿得到好处，也自觉地不再和醒醒交流。 　　寝室里的电视也就此成了程挺他们的专属。 　　他们总是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醒醒偶尔会被他们突然的惊呼吓到，等再往电视的方向瞥一眼时，程挺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带一丝犹豫，便直接用脊背将醒醒的视野挡了个严严实实。 　　程挺不喜欢他。 　　醒醒撇了撇嘴，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 　　那他也不要喜欢程挺了。 　　连下了几天雨，终于在新的一周放了晴。 　　骄阳孤儿院来了一位姓吴的新老师，年纪很轻，白白净净的，看起来才刚从大学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些许学生的稚气。 　　吴老师在刚来孤儿院的第一天就哭了一夜。 　　她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环境太差，旁边是一个废弃了很久的厂房，地段偏僻，道路坑洼，很少有人驻足，前几天下过几场大雨，凹陷的路面被雨水填的平整，而后泥浆溢出，向周边泛滥。空气里似乎也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孤儿院就像是一座孤岛，周边环绕着的栅栏将这座岛圈成了一座牢笼，里面的孩子就像是一只只被禁锢在笼子里的孤鸟，看向铁栏外的视线充满着向往和渴望。 　　哭过的第二天，吴老师便打起了精神，强撑着让自己成为亲切敬业的好老师。 　　孤儿院的孩子们性格都称不上好，早早地失去了父母给了他们太大的打击，他们孤僻偏激，竖着一身的刺，轻易不会接受旁人的好意。 　　吴老师撞了好几天的墙，也没能成功地和任何一个孩子打上交道。 　　醒醒是唯一一个给吴老师了些许慰藉的孩子。 　　醒醒乖巧内向，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安安静静地看着其他孩子们聚在一起玩乐，似乎完全没有想要加入进去的意思。 　　吴老师有些看不过去了，小心地走过去问醒醒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醒醒抬着小脑袋看着吴老师，漂亮的大眼睛懵懵地眨了几下，而后才摇摇头说：“我不想和他们一起玩。” 　　醒醒的声音和长相一样，软软乎乎的，尾音微扬，带着独属于小孩子的天真。 　　人总是会对漂亮的事物更加耐心，更何况醒醒还是第一个理她的孩子。 　　吴老师感觉原本紧绷的心脏倏地柔软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口袋后，从口袋里翻出了一颗巧克力。 　　“给你，这个很好吃的。”吴老师笑眯眯地摸了摸醒醒柔软蓬松的头发，轻声道。 　　醒醒看着手心里包着金色锡纸的圆球，虽然不知道吴老师嘴里的巧克力是什么，但还是乖乖地仰着头冲吴老师笑了笑，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老师。” 　　“程挺哥哥，你在看什么呀？”一个小男孩好奇地问程挺，视线也顺着程挺看的方向望去，在视野的尽头看到醒醒后脱口而出道，“你看醒醒干什么呀？” 　　程挺像是触电似的收回了视线，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谁看那个丑八怪了，你再胡说试试？” 　　小男孩有些不解，扭头看了眼醒醒后，纳闷道：“丑八怪？醒醒长的哪里丑了？” 　　“就是，醒醒明明是最好看的。”另一个小男孩接腔。 　　孩子们的审美都很纯粹。 　　醒醒的长相是无可非议的好看，皮肤白皙，蜂蜜色的头发蓬松微蜷，圆溜溜的眼睛澄澈干净，在还未长开的脸上显得占比更大。漂亮的像是电视里出现过的森林里的小精灵。 　　要不是因为程挺不喜欢醒醒，其实其他孩子心里都更愿意和醒醒一起玩。 　　程挺没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这两个说话的孩子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下午的活动是玩沙。 　　醒醒依旧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将沙子堆在一起，在心里构想好城堡的样子后，耐心地将沙子按实，铺出了一个方正紧实的底部。 　　其他孩子都围着程挺，一边吵闹地抢别的孩子的沙子，一边骄傲地扯着嗓子炫耀 　　自己搭建出的城堡。 　　吴老师在旁边守着孩子们，视线多数都落在了角落里背对着其他孩子的醒醒身上。 　　一旁的老教师用手肘撞了撞吴老师的手臂，道：“你今天拿东西给醒醒了？” 　　吴老师有些惊讶，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嗯，给了一个巧克力。” 　　“知道你是好意。”老教师笑了笑，又道，“但是可能你的这颗巧克力会让醒醒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见吴老师愣住了，老教师又继续道：“咱们孤儿院的管理落后，很难做到那个什么专业名词来着？哦，资源合理分配？如果你没办法做到绝对公平的话，就不要暴露出一点点偏心。” 　　吴老师感觉脊背莫名凉了一阵，支支吾吾道：“可是......” 　　“在这里拿到的一切好处都是虚的，只有从这里出去才是好的。”老教师微笑道。 　　是了。 　　只有从孤儿院出去才是好的。 　　在这里看不到天空，铁质栅栏囚禁了一切，墙是灰暗的，楼道拐角的墙皮也在经年累月的磋磨下泛着灰白。 　　醒醒他们明明还处在最童真最烂漫的时候，却被锁在了这个和美好完全沾不上边的地方。 　　老教师揉了揉站的发酸的腿，又像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嘴，“听说待会儿有个大人物过来，也不知道会不会领一个孩子走。” 　　老教师是孤儿院里的老人了，在孤儿院里待了大半辈子，也亲眼见证了一波又一波的孩子被送进来，又一个一个地被人领走。 　　领养人多半都是普通家庭，但是这次好像不一般。 　　江氏地产的老总。 　　说是大人物一点也不为过。 　　“咱们隔壁不是早就被荒废掉了的厂房吗？听说这位江总是相中了那块地，前两天过来视察的时候注意到了我们孤儿院。”老教师一说起话来便很难停下来，“大老板总是会愿意做点善事的，如果真能相中一个孩子也是件大好事了。” 　　吴老师倒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估计就是来看看，意思性的掏点钱资助孤儿院吧。 　　吴老师随便应付了两句，又将视线放回了醒醒身上。 　　醒醒的城堡快要建好了，两层的建筑被精细地压的平整，每一个边角都被照料的很好。 　　做的真漂亮。 　　吴老师在心里夸赞了一句。 　　醒醒似乎也很满意，焦糖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放在面前的沙堡上，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从口袋里掏了好半天，才终于翻出了一个小旗帜。 　　一个由棒棒糖的糖棍和糖纸做成的小旗。 　　吴老师笑了，扭头和老教师道：“醒醒这孩子真可爱，你看他手里的旗......” 　　还不等吴老师把话说完，余光便瞥见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最后嘭的一声砸在了醒醒面前的沙堡上。 　　沙堡瞬间被砸的粉碎，原本插在沙堡上的小旗也被弹开，孤零零地掉在地上，被压实的沙子也被砸散，零星几粒沙砾被溅进了醒醒的眼睛里。 　　醒醒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眼睛有些发疼才垂下脑袋，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眼睛里的沙子很粗粝，在脆弱的眼眶里游走了个遍，没多久醒醒的眼眶便红了一圈，衬着白净的小脸，整个人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一股怒火瞬间升腾了起来，吴老师几步就走到了醒醒身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醒醒的眼睛许久后，勉强保持住了冷静，扭头冲着一个方向冷声道：“程挺，你在干什么？” 　　江昀没想到自己刚到便撞上了这一幕，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后，颇有深意地侧目扫了陪在身边的院长一眼。 　　院长似乎也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这个，孩子调皮，他们平时关系很好的。” 　　江昀没搭腔，又将目光放在了醒醒身上。 　　院长有眼力见地开口介绍了一句，“那个孩子叫醒醒，快七岁了。” 　　缓了好半天，醒醒才感觉眼睛好受了一点，勉强睁开眼睛后，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江昀的方向看去。 　　醒醒的眼睛很大，被泪水浸的湿漉漉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和这个灰败的地方格格不入的蓬勃生机。 　　江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意。 　　“醒醒？哪个醒？”江昀问。 第2章 　　江昀说这话就是有兴趣了？ 　　院长面上一喜，连忙道：“清醒的醒。” 　　可能是为了想要多给江昀留点印象，院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孩子刚来的时候年纪还小，总是睡不醒，一天二十四小时能睡上十几个小时。” 　　江昀这才明白了醒醒这个名字的由来。 　　院长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江昀的脸色，试图从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中拼凑出一点点可能性。 　　江昀在商界浮沉了大半辈子，也早就过了将自己的心思摆在明面上的年纪，神色平静的找不到一丝错漏。 　　院长感觉自己像是在看孩子们胡乱地在纸上画的涂鸦，看不清模样也找不到重点。 　　院长咬了咬牙，再尝试一次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 　　“小吴老师！”院长远远地喊了一声。 　　吴老师心里窜起的火还没完全散去，在拼命压抑了半天才勉强维持出了面上的冷静。 　　程挺似乎也没想到会有沙子溅进醒醒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后又像是反应了过来，僵直地站在了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放在醒醒脸上，直至醒醒睁开了眼睛才默默移了开来。 　　其他小孩也都站了起来，似乎都没想到一向温柔的吴老师会生气，都摆着一副惊惧的表情呆滞在原地。 　　“程挺？老师在和你说话。”吴老师见程挺默不作声，又开口催促了一句。 　　醒醒的注意力也被吴老师吸引了，在吴老师脸上看了一眼后，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去看程挺，平日清透干净的虹膜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光。 　　“我......”程挺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醒醒的视线，磕巴了一下后又恼羞成怒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离得这么近的？” 　　吴老师见程挺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感觉未尽的心火又烧了起来。 　　在她的观念中，孩子就应该是单纯善良的，而且她本身也是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的人，程挺虽然顽劣调皮，但是绝对不像是会欺负别的孩子的人。 　　这副模样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在愤怒之余，吴老师又想起了老教师之前的话。 　　不要偏心。 　　也许真的就是因为那颗巧克力。 　　醒醒被吴老师抱在怀里，在感受到怀里温软的热意的同时，吴老师又难以抑制地感到心里发冷。 　　“吴老师。” 　　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吴老师耳畔响起。 　　一直出神的吴老师颤了颤，低头看向醒醒。 　　醒醒指了指院长的方向，小声道：“院长爷爷叫你。” 　　院长见吴老师终于看过来了，面上才终于松快了一瞬，扯着嗓子喊道：“小吴老师，你过来一下。” 　　还不等吴老师起身，院长又喊了一句，“带上醒醒。” 　　吴老师愣了愣，视线飞快地在院长旁边的男人身上略了一秒。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及踝风衣，内里一件同色系的高领毛衣，身形挺拔，气质出挑，看起来更应该出现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里，而不是这个鲜有人至的破败孤儿院。 　　吴老师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想到了老教师提起的那位大人物，不假思索地便把这个标签贴在了男人身上。 　　江总。 　　院长也很喜欢醒醒，见醒醒过来后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脸颊，笑着给醒醒介绍了一下身边的男人。 　　“醒醒，这个叔叔姓江，是专门过来看你的。”院长道。 　　醒醒抬头看向江昀。 　　江昀也没戳破院长的话，垂眸和醒醒对上了视线。 　　醒醒生的确实很秀气漂亮，蜜色的头发微微蜷曲，软趴趴地贴在颊侧，眼睛又大又圆，柔软的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熊。 　　被江昀看的久了，醒醒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江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可能并不太讨小孩子喜欢，推了推眼镜后自觉地直起了腰，拉开了醒醒的距离。 　　站直之后江昀又垂眸看了醒醒一眼，这才发现醒醒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害怕，更像是不好意思， 　　但是在注意到江昀还在看他时，又非常倔强地强忍着害羞一直和他对视，像是在玩一种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的游戏。 　　江昀轻轻笑了笑。 　　和醒醒不同，另外两个大人心里都揣着事，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昀看，不想放过江昀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变化。 　　在注意到江昀笑了，吴老师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按捺住了激动，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醒醒。 　　院长似乎也觉得有戏，几经纠结下还是没忍住开口喊了江昀一声。 　　江昀也听明白了院长的暗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领养孩子不是一件小事，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领养孩子和做生意不同，做生意他可以即刻拍板，但是孩子不是商品。 　　见江昀这么说，吴老师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江昀的话似乎和她曾经在手机店兼职时碰到的顾客说的话重合了。 　　考虑之后的结果就是再也没有出现。 　　院长的心也沉了沉，张嘴想再说些什么，但在触及到江昀冷淡的脸时又蓦地将话都咽了回去。 　　“明白，能理解。” 　　江昀低头看了眼醒醒。 　　醒醒似乎没弄明白他们在商量些什么，表情还有些茫然，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又懵懵地抬头看他，然后克服了害羞，抿着唇冲江昀笑了笑。 　　江昀的表情倏地松动了一瞬。 　　院长暗暗地朝吴老师示意了一下。 　　吴老师回过了神，连忙点点头，道：“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带醒醒回去了。” 　　见江昀没说话，院长似是叹了口气，而后才道：“嗯，走吧。” 　　江昀目送着醒醒离开，半响后突然道：“孩子的事不能由我一个人做主。” 　　院长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明白江昀的意思。 　　“孩子是我夫人想要领养的......”江昀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明天会带她再来一次。” 　　院长瞪大了眼，结巴道：“您，您的意思是？” 　　江昀微笑道：“领养手续最好能一天办好。” 　　“程挺哥哥，他们过来了。”男孩小心地拽了拽程挺的衣袖。 　　心神早就飞到醒醒那边的程挺这才回过了神，猛地收回了视线，拧着眉踹了踹脚下的沙土，周身都弥漫着燥郁的气息。 　　其他孩子也不敢惹程挺，互相对视了几眼后，默默地攒在另一个角落自娱自乐。 　　吴老师回来后倒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半天也提不起劲儿，情绪低落地看着聚在一起玩的孩子们，视线落在醒醒身上后又不自觉地叹口气。 　　老教师把装着水果糖的篮子递给吴老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吴老师兴致缺缺地把刚才的事一并告诉了老教师。 　　老教师笑了两声，安慰道：“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了，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也是。 　　强求不来。 　　吴老师垂眸看了眼篮子里的糖果，重重地吐了口气后，强打起精神地招呼小朋友们过来，笑着给他们分发糖果。 　　不能偏心似乎早已经成了孤儿院的金科玉律。 　　糖果也是平均地分发给每一个小朋友。 　　就连味道都是一差不差。 　　吴老师把最后一粒糖递给醒醒，轻声问：“醒醒，上次老师给你的巧克力好吃吗？” 　　醒醒把糖放进口袋，宝贝似地拍了拍之后才抬头看向吴老师，朝吴老师点了点脑袋，脸颊漾起了两个小酒窝，“好吃。” 　　比糖果还要好吃。 　　吴老师没忍住又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手仿佛在触摸着柔软的云，心却缓缓地坠进了谷底。 　　醒醒在孤儿院住了七年，在七年里周边的一切也许都有发生过或大或小的变化，但是在醒醒眼里就像是老师分发给他的糖果，糖衣似乎有着微弱的差别，但是味道却分毫不差。 　　周遭的一切变化都没有给醒醒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他依旧会被寝室里孩子的玩闹声吵醒，然后自己扣上捡的大孩子的旧衣服的衣扣，坐在床尾看着地板上的鞋，在瞄准好后一鼓作气踩上去，踩准时会开心地弯弯唇角，偶尔几次没踩中，也只是懊恼地摸摸脸颊。 　　生活普通而单调，浸染着灰暗的色彩，像是电视里播放的枯燥的黑白默片。 　　只是今天像是和往常有了不同。 　　醒醒被吴老师喊醒，而后迷迷糊糊地被吴老师操纵手脚，目视着吴老师将自己的手臂塞进一件外套的袖子里。 　　外套是新的，干净却有些肥大，嫣红的颜色衬得醒醒白皙的脸多了几分血色。 　　吴老师耐心地帮醒醒扣好了扣子，轻轻地开口道：“醒醒，来，老师带你去见个人。” 　　醒醒有点懵，在对上吴老师满是期待的瞳孔时，乖乖地点了点头。 　　吴老师似乎不想吵醒寝室里的其他孩子，小声地推开了房门，牵着醒醒走了出去。 　　院长的办公室好像有了一点变化。 　　醒醒上次来好像还是去年。 　　醒醒好奇地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隔着办公桌上的热水蒸腾出的热气看着坐在桌子后的人。 　　院长还在打电话，面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在挂断后连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半响后，院长领着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醒醒的视野里。 　　醒醒圆溜溜的眼睛从院长身上略过，又蜻蜓点水似的在昨天见过的江昀身上停了一秒，最后落在了有些陌生的女人身上。 　　女人长的很漂亮，在踏进房间后视线便径直落在了醒醒身上，见醒醒抬眼看她，精致的眉眼也弯了弯。 　　“醒醒？”万韵和轻轻甩开了江昀握着她的手，在征求醒醒的同意后，在醒醒旁边坐了下来。 　　醒醒的视线在办公室的几个大人身上转了几圈，隐隐感觉他的生活似乎要发生一些未知的变化了。 　　吴老师有些紧张地站在门旁，双手不自然地扣在一起。 　　万韵和的眼神很温柔，在沉默地看了醒醒许久后，才轻声道：“醒醒，你愿意和阿姨聊两句吗？” 　　醒醒歪着脑袋看着万韵和，卷翘的睫毛阖动了两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 　　万韵和在坐车过来的时候就组织了无数次语言，但在见到醒醒的时候，又觉得先前组织的语言似乎都有些单薄。 　　“嗯，阿姨姓万，那位是我的先生，姓江，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是你江叔叔朋友的孩子，他要比你大五岁，你应该要叫他哥哥的，他性格很好，在听你江叔叔提起你之后就一直很想见你。”万韵和道。 　　醒醒似懂非懂地抬眼看万韵和。 　　“因为阿姨的身体原因，阿姨很难拥有自己的孩子……”万韵和似乎并不觉得将自己的隐私当众说出来有什么不妥，不加掩饰地全盘托出，在说到孩子时有过短暂的滞涩，但依旧温和坚定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和你江叔叔也因此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先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这次你江叔叔和我提起你，阿姨今天见到你之后，也非常喜欢你。” 　　喜欢上醒醒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醒醒长的好看，性格内向乖巧，脸颊耳根总是会因为害羞染上一层薄薄的红，圆润的眼睛干净澄澈，衔着属于孩子的天真单纯。 　　在看到醒醒的瞬间，万韵和就立刻将先前列好的一长条心目中的理想孩子的单子抛之脑后。 　　“所以阿姨想要问问你，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和我们一起生活吗？”万韵和轻声道。 　　吴老师看着万韵和的眼神有些惊愕，似乎没有想到万韵和会将选择权交给醒醒，把自己放在被选择的位置上。 　　醒醒的瞳眸还一动不动地停在万韵和脸上，面上表情有些迟疑，似乎还在消化万韵和刚才的话。 　　吴老师面上又急了几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替醒醒说声好了。 　　也不知道是新衣服还是眼前的万韵和带来的温度，醒醒轻轻攥了攥小手，久违地在隆冬感受到了温暖。 　　“万阿姨，你吃过巧克力吗？”醒醒突然道，“昨天吴老师给了我一颗巧克力，可好吃了。” 　　万韵和微微一愣，而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吃过呀，醒醒爱吃吗？以后阿姨给你买，你想吃多少就多少。”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昀也笑了一声，难得地开了个玩笑，“那估计不行，这么大点孩子 　　，容易长蛀牙。” 　　醒醒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江昀笑了笑。 　　原本沉闷安静的办公室瞬间破了冰，暖意从春日冰融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肆无忌惮地向外蔓延。 　　吴老师紧绷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攥的发红的手接触到冷空气后发起了烫，连带着心脏也变得鼓鼓胀胀的。 　　满脑子都充斥着一个念头。 　　哪有什么绝对的金科玉律。 　　这次不同了。 　　醒醒拿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一颗糖果。 第3章 　　江昀留在办公室处理领养孩子的登记手续。 　　万韵和已经满心欢喜地牵上了醒醒的手，相并着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在吴老师的陪同下去醒醒寝室收拾行李。 　　说是行李。 　　其实也就是几件经手过好几个孩子的旧衣服罢了。 　　吴老师拉开了醒醒的寝室的门，也不急着进去，轻轻拍了拍手，招呼寝室里的孩子出去玩。 　　寝室里的打闹嬉笑声倏地冷落了下来。 　　孩子们的目光好奇又怪异，眼珠在门口的万韵和身上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又相互推搡嬉闹着钻出了寝室。 　　其他孩子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有程挺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床前的空地上，神色惊惧地看着醒醒，干涩的嘴唇嗫嚅了一阵，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僵着身子走出了房门。 　　虽然已经知道了孤儿院的环境差，但是万韵和在站上寝室的地板的瞬间还是不受控地开始心疼醒醒。 　　寝室的窗户甚至都不能完全合上，刺骨的寒风从玻璃缝隙里挤了进来，无所忌惮地将冷空气地散播到四周。 　　吴老师似乎也觉得寝室的环境不太体面，颇有些难堪地搓了搓衣角，视线在四周扫了扫，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几步就走到了柜子旁，当着两人的面从衣柜底下抽出了一个老旧的行李箱。 　　“醒醒的衣物不多，这个箱子应该够用了。”吴老师拍了拍行李箱上落下的灰，转身对万韵和道。 　　万韵和的目光在行李箱上落了一秒，又不动声色地朝吴老师微笑，“好的，麻烦您了。” 　　见万韵和态度自然，吴老师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伸手拉开了那个巨大的衣柜。 　　衣柜里的衣物和衣柜的容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空空荡荡的，潦草地堆积着几件旧衣服，衣物交叠在一起，混杂着空气里的粉尘，透着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 　　醒醒歪着脑袋看着吴老师的动作，才堪堪从万韵和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就又被万韵和侧身拦住了。 　　万韵和轻轻晃了晃醒醒的手，温柔道：“醒醒在外面玩一会儿好吗？阿姨和老师说会儿话。” 　　从衣柜里捡衣服出来的吴老师愣了一下，侧身看了万韵和一眼，刚巧瞥见万韵和整个身子挡在醒醒身前，将屋子里四下散开的灰尘挡了个七七八八。 　　吴老师心情繁杂地转过了身，心里生出的对醒醒未来的生活的担忧和猜疑霎时烟消云散。 　　醒醒仰着头看向万韵和，圆眼睛轻轻眨了两下，乖巧地点了点头。 　　万韵和心里一软，唇角也不受控地上扬，伸手摸了摸醒醒的头发后，目送着醒醒转身去小操场。 　　昨晚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经过孩子们一上午的折磨，操场上攒下的一点点薄雪也被折腾地所剩无几，化成脏污的雪水混在泥坑里。 　　醒醒在踏上小操场的时候就慢下了脚步，一边躲闪着盛着浆水的泥坑，一边往昨天玩的沙场的方向走。 　　被程挺砸坏的沙堡还剩下半个残骸，孤零零地窝在远离中心的角落，像一只被箭刺伤的孤鸟，被排挤隔绝在圈子之外。 　　醒醒百无聊赖地拨了拨散沙，被雪水浸湿的沙子变得黏腻，完全没有要再沾回沙堡的意思，死死地粘在醒醒手上。 　　醒醒看了眼沾在手上的沙子，站起身之后又垂眼看沙堡，面无表情地抬脚将剩下的残骸踹散，而后不紧不慢地踩平。 　　“喂，你是不是要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男声似乎还在变声期，声音沙哑低沉，滞涩的像是院长办公室那个老旧的收音机。 　　醒醒回头看了眼，见是程挺，又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沙子上踩踏。 　　程挺见醒醒不理他，面上的表情难看了几分，紧紧地攥了攥手后又固执地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要走了？” 　　醒醒垂眼看着地上变平整的沙子，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在亲耳听到醒醒承认时，程挺还是感觉心脏重重地向下坠，连脑子都开始昏沉了起来。 　　和醒醒想的不一样，程挺并不讨厌醒醒，甚至还很喜欢他。 　　醒醒长得比孤儿院其他的孩子加起来都好看，程挺总是在偷偷看他的时候生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猜测醒醒会不会是某个豪门弄丢的孩子，流落在这里受苦，在几经波折之下被豪门找到，最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一个被所有人宠爱的小王子。 　　很美好的童话故事。 　　那他呢。 　　那他在醒醒的生活里会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程挺冥思苦想了几天，才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醒醒根本不在意他。 　　自从进了孤儿院以来，一直处在众人的视野中心的程挺第一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在快速否认掉了自己的问题后，程挺理所当然地将矛头指向了醒醒。 　　是醒醒的问题。 　　醒醒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人的示好。 　　那既然其他人在醒醒心里的形象都是一样的，他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不一样的？ 　　只是程挺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措。 　　“你生气了是吗？”程挺的视线在醒醒脚下的沙土上停下，脑子里又闪过了自己昨天的行为，心里诡异地升起了一股悔意，嘴上便脱口而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醒醒又抬头看向程挺，表情有些不解。 　　似乎不太清楚程挺的对不起是指哪件事。 　　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程挺有些拧巴地扯了扯衣角，脸色难堪又古怪，语气和说出的言语甚至很难匹配上，“是我的错，我不该欺负你，你能原谅我吗？” 　　醒醒这才正正地将目光放在了程挺脸上。 　　醒醒的眼型圆润，眼白很少，虹膜的占比很大，不带表情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懵懵的，干净的瞳眸像是一滩澄澈的湖水。 　　“不要。”醒醒撇了撇嘴，脸颊的酒窝在程挺眼中一闪而过。 　　程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什么？” 　　醒醒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语气要更短促直接，“我说，我不要原谅你。” 　　程挺似乎没想到醒醒会拒绝，眉心飞快地拧了一下，道：“为什么？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醒醒有些疑惑地看向程挺，似乎还想开口，但目光像是触及到了什么，张开的嘴唇又闭上了。 　　“醒醒，过来。”远处的江昀冲醒醒招了招手。 　　醒醒侧目瞥了程挺一眼，没再说什么，毫不犹豫地跑向了江昀。 　　地上还铺着零星的几块雪堆。 　　江昀见醒醒冲他跑来，皱了皱眉，抬脚朝醒醒的方向走去，在半道拦住了疾驰的醒醒，低声呵道：“跑什么，别摔着了。” 　　醒醒顺从地窝在江昀怀里，仰着脑袋傻乎乎地冲江昀笑。 　　江昀看着醒醒的小脸，一时也生不出什么脾气来了，妥协地叹了口气后，抬眼看了眼对面的程挺，问：“那孩子又来找你了？” 　　醒醒的小手搭在江昀的胳膊上，开口道：“嗯，他来找我道歉啦。” 　　江昀眉尾微扬，问：“你原谅他了？” 　　“没有。”醒醒摇了摇头，小声道，“他道歉了又不代表我一定要原谅他。” 　　醒醒对程挺的印象并不好。 　　程挺脾气又大又臭，说话还莫名其妙的。 　　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就好。 　　刚从院长那儿听了点小故事的江昀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欣慰，轻笑着夸了一句，“好孩子。” 　　被夸了一句的醒醒有些莫名，但还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接受了夸奖，腼腆地冲江昀笑了笑。 　　没过多久，万韵和拖着行李箱从寝室走了出来。 　　行李箱实在老旧，底下的转轮也有些松动了，在地面摩擦时发出了一阵 　　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将地上的泥水裹进转轮深处。 　　江昀见万韵和过来了，俯身将醒醒抱了起来。 　　醒醒似乎还不太适应被大人抱起来，有些局促地将手搭在江昀的肩膀上，手指不安地蜷了蜷，脸上又染上了一层害羞的薄红，就连耳根都红透了。 　　万韵和感觉醒醒这个害羞的程度，像是看到地上有条缝都会立刻钻进去。 　　万韵和没忍住笑出了声，伸手在醒醒的脸颊肉上轻轻掐了掐，而后温声道：“醒醒，走吧，我们回家了。” 　　“欢迎你来我们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吗？” 　　醒醒耳根的红缓缓褪了下去，搭在江昀肩膀上的手似乎也找到了一个更加舒服合适的位置。醒醒和万韵和对视了一会儿，而后在万韵和温柔的注视下缓缓眨了眨眼，小声道：“好。” 第4章 　　江昀在上车前把醒醒交给了万韵和，自己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万韵和看起来瘦，但是抱起醒醒却丝毫不显得费力，甚至还颠了两下，侧目小声地逗醒醒：“怎么这么轻？” 　　见万韵和这么说，担心自己会不会太重的醒醒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把自己的手虚虚地搭在万韵和的肩膀上。 　　万韵和单手抱住了醒醒，用另一只手拉开了车门，将醒醒放在了座椅上，伸手将安全带系好，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后才关上了车门，从另一侧上了车。 　　见几人都坐好了，司机也打着方向盘掉了头。 　　醒醒还是第一次坐车，眼睛里的好奇完全压不下去，仰着脑袋在车内四处打量，一会儿看看座椅，一会儿看看掌控在司机手里的方向盘。 　　万韵和倒是有些担心醒醒会不会晕车，时不时侧首问醒醒头晕不晕，难不难受？ 　　万韵和问了一路，醒醒也完全没有不耐烦，每次都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之后才回复万韵和说不难受。 　　万韵和一面放下了心，一面又不免觉得醒醒可爱，怜爱地捏了捏醒醒的腮帮子后，嘱咐道难受一定要和她说。 　　醒醒点点头，侧着脑袋去看窗外。 　　汽车已经行驶了很远的距离，他生活了几年的孤儿院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灰点，最后消失在了视野里，原本灰白的天空也渐渐过度到了漂亮的蓝色，印入醒醒视野里的风景从老旧的重工建筑变成了高楼大厦。 　　醒醒的手搭在窗沿上，仰着头隔着窗户看外面高耸繁华的建筑，感觉这短短的一段路程似乎要将他缺失的一小段童年填补起来。 　　万韵和也由着醒醒看外面的风景，见醒醒收回视线重新坐好，这才开口问：“醒醒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吗？” 　　醒醒的表情有些疑惑。 　　万韵和柔声道：“阿姨要给你准备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是你一个人的，所以要由你来决定怎么装饰呀。” 　　醒醒半知半解地点头，垂着脑袋想了想后道：“我喜欢蓝色。” 　　在孤儿院每周都会有一节绘画课。 　　学校的蜡笔有限，颜色也单一，他每次都会分到蓝色的那支。 　　“好。”万韵和笑了笑，抬眼和江昀对视了一眼，见江昀了然地点头后才又继续和醒醒道，“那阿姨就给你准备一个蓝色的房间，床单呢？你有喜欢的动画片吗？你哥哥超级没有童趣，你可别学他，让阿姨想想，蓝色的话印猫和老鼠应该会比较好吧，你看过猫和老鼠吗？” 　　醒醒的手指不自觉地缠在了一起，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万韵和愣了一下，又没忍住伸手撩了撩醒醒颊边的碎发，语气柔和道：“没关系，以后阿姨陪你看，这个看完了之后还有很多动画片可以看哦，像奥特曼，蜡笔小新，海绵宝宝，你想看的话阿姨都陪你好不好？” 　　江昀也借着后视镜看了眼醒醒。 　　醒醒乖乖地坐在后座上，手指有些不安地抠在安全带上，小小身躯缩成了一小团，陷在后座的小角落里，圆眼睛半垂着，像是在认真考虑万韵和的话，在想了许久之后才慢慢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窗外的高楼大厦被甩在了身后，随之出现的是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树，汽车又行驶了一阵，远处的一排别墅才隐隐约约显现了出来。 　　汽车在一栋别墅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江昀回头看了万韵和和醒醒一眼。 　　万韵和俯身帮醒醒解开安全带，轻声道：“醒醒，我们到家了哦。” 　　江昀也从副驾上下来，走到后座将车门拉了开来，伸手将醒醒从车上抱了下来。 　　醒醒的目光在旁边的大房子上落了一秒，而后又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昀的肩膀，道：“叔叔，我想自己走。” 　　江昀明显地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了醒醒的意，将醒醒平稳地放了下来。 　　万韵和上前将院子的门推开，冲醒醒招了招手。 　　· 　　江昀和万韵和一早就离开了家。 　　江其深也知道他们要去孤儿院领回一个孩子。 　　接近中午两点的时候，江其深才收到了江昀的消息，看了一眼后便自然地接下了给新弟弟布置房间的任务。 　　他喜欢蓝色。 　　江其深给房间的床换上了蓝色的床单，铺上了蓝色的毛绒地毯，甚至还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了一个蓝色的闹钟放到了新房间的床头柜上。 　　江其深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在听见窗外发出了些响声后，才伸手关上了房门，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万韵和率先看到了房子里的江其深，面上浅浅一笑，又俯身对身边的醒醒说了些什么，抬手指了指房子。 　　江其深的目光这才落在了万韵和身边的小孩儿身上。 　　小孩儿穿着一件看起来就不太合身的红色棉服，内里是一件已经脱了线的白色毛衣，两件衣服都太大了，在小孩儿身上松松垮垮地挂着。 　　江其深昨天听江昀提过一句小孩儿的年龄。 　　七岁。 　　他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七岁，瘦弱的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醒醒听万韵和说完，也将目光投了过来，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和江其深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醒醒的皮肤是病态的白皙，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但是圆溜溜的眼睛却过分明亮，眉眼间都透着温顺稚气。 　　江其深隔着窗户看了醒醒几眼，深浓的眉眼微敛，犹豫了片刻后，转身拉开了大门，迈步踏进了院子。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还薄薄地覆在草地上，绿白交织，柔软的雪一片一片在脚底碎开，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 　　醒醒似乎有些紧张，半个身子都缩在了万韵和背后，悄悄地探出脑袋看向江其深。 　　万韵和笑了一声，摸了摸醒醒的脑袋后，小声鼓励道：“醒醒，这个就是阿姨和你提到过的哥哥，没关系的，去打个招呼好不好？” 　　醒醒埋着脑袋沉默了片刻，才一声不响地从万韵和身后钻了出来，回眸看了万韵和一眼后，迟疑地走向江其深。 　　江其深看着朝他走来的醒醒，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看完的一部纪录片。 　　纪录片里提到孩子和大人的视野是不一样的，在孩子视线所及的范围里，很难看清大人的脸，而大人也会因为过于高大的身躯给他们造成非常强的压迫感，在小孩儿眼里就像是一个个看不清长相的妖怪。 　　江其深抬眼看了江昀和万韵和一眼，又垂眸看向面前有些局促地搅着手指的醒醒。 　　在走近之后，他们之间的身高差更加明显了。 　　虽然不至于让醒醒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江其深还是半蹲下了身体，让自己的视线和醒醒保持了平齐。 　　醒醒见江其深蹲下来之后懵了一下，呆呆地将抬起来的头又垂了下来，清透明亮的眼珠定定地落在了江其深脸上，睫毛轻轻颤了颤。 　　醒醒不太懂怎么去判断一个人的年纪，只能凭借身高粗略地猜测。 　　江其深应该和程挺差不多大。 　　但是他们给醒醒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程挺一向喜欢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睨他，过于高大的身材让他的整个面孔在醒醒眼里都显得有些狰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但是江其深...... 　　醒醒抿了抿唇，抬起眼皮盯着江其深。 　　江其深的眉眼温和清润，睫毛细密纤长，迎着冬日的暖阳，阳光细细碎碎地在睫毛上落了一层。 　　“你好，醒醒”江其深弯了弯唇角，略一迟 　　疑，还是学着万韵和的样子，伸手在醒醒头发上轻轻揉了揉，道，“我是江其深，是你的新哥哥。” 　　醒醒乖巧地由着江其深摸他的头，瞳眸依旧一动不动地落在江其深脸上，嘴唇微微张了张，神色有些犹豫，似乎想说些什么。 　　江其深像是猜到了什么，轻声道：“没关系的，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醒醒微张的嘴唇又紧紧地闭上了，沉默了半响后才坚定地摇了摇头，冲江其深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声道：“老师说，打招呼要握手的。” 　　江其深微怔，视线在面前的小手上凝滞了一秒，而后轻笑着握住了醒醒的手，配合道：“醒醒你好，我是江其深。” 　　醒醒才第一天来，江其深担心他还适应不了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哥哥，便自觉地将称呼省去了。 　　醒醒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开心，瞳孔神采奕奕，脸颊上微陷的酒窝似乎也透着一股天真烂漫的气息。 　　“你好，哥哥。”醒醒软乎乎的声音响起，“我是醒醒。” 第5章 　　手掌相触间，江其深感觉到手心有些微的凉意，在垂眼看醒醒时，便见醒醒低着头，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神色在喜悦之余，还夹杂着些许新奇。 　　江其深没忍住笑了一声，见醒醒抬头疑惑地看向他，江其深才温和地开口问道：“醒醒冷不冷？” 　　醒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凉风从宽大的衣领里钻了进去，肆意地在皮肤上流窜，激的他打了个冷颤。 　　江其深穿的也少，他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穿上外套，上身只有一件米白色的宽松毛衣，半截脖颈都暴露在空气中。 　　万韵和拧眉，不赞同地看向江其深，“也不知道穿件外套再出来，赶紧进去，别着凉了。” 　　万韵和见江其深点头，这才低头探了探醒醒小手的温度，不再多说，直接弯腰将醒醒抱了起来，径直走进了家门。 　　屋子里有暖气，温热的空气充斥了整个客厅，醒醒才刚进房子里没多久便感觉身体的温度开始回暖，原本冰凉的手也逐渐热了起来。 　　像是有魔法一样。 　　院子里明明还是冬天，但是房子里却像春天一样温暖。 　　醒醒有些好奇地在房子里四处张望，想要找到这个魔法的来源，但是目光却总是会被室内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吸引住。 　　在这个房子里，墙是白色的，窗户是干净的，明亮又通透，醒醒可以清楚地透过窗户看清外面的风景。窗户也没有窗缝，他不用把自己塞进逼仄的角落，去躲避那些从缝里钻进来狡猾的寒风。 　　万韵和伸手拉了拉醒醒的外套拉链，手背不小心在醒醒的脖颈上蹭了一下。 　　醒醒若有所感地扭头看向万韵和。 　　万韵和的手也是温热的。 　　在寂寥寒冷的冬天里，孤儿院里最珍稀的温暖在这里好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冷吗？”万韵和贴心地问了一句。 　　醒醒摇头，然后指了指地面，小声道：“我想下来。” 　　万韵和俯身将醒醒放了下来，又伸手捂了捂醒醒的手。 　　江昀和江其深也进了屋，江昀在江其深肩膀上拍了拍，打趣道：“让你占到便宜了，醒醒都还没叫过我们爸妈呢，倒先叫你哥哥了。” 　　江其深轻笑了一声，侧目看向醒醒。 　　醒醒显然也听见了江昀的话，耳廓又不自觉地开始泛红，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江昀一眼，有些手足无措地低下脑袋。 　　其实醒醒也没有特别排斥叫爸爸妈妈，只是现在要他没头没尾地突然开口叫人，他总感觉有一点别扭。 　　万韵和扭头瞪了江昀一眼，警告道：“行了啊你，一天天的废话这么多。” 　　江昀也不介意，笑眯眯地伸手揽住了万韵和，服软道：“好啦好啦，我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啦。” 　　江昀的话音刚落，醒醒就偷偷抬眼看了江昀一眼，眼神有些好奇。 　　江昀的嗓音放的很轻，听起来亲密又自然，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完全没有先前面对院长爷爷的那副冷淡的模样。 　　江其深像是习惯了夫妻俩蜜里调油的场景，面不改色地从两人身边经过，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问：“醒醒吃午饭了吗？” 　　醒醒这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抬眼看着江其深，诚实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时间点比较尴尬，这会儿吃午饭太晚，吃晚饭又有些早。 　　江其深想了想，迈步朝茶几走去。 　　醒醒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江家的面积很大，但是室内的陈设比较简单，物件也比较少，看起来显得有些空旷。 　　唯一拥挤的地方就是茶几。 　　茶几上凌乱地堆着一摞礼物盒，甚至因为放不下，草草地放在了茶几旁的地毯上。 　　见醒醒目不转睛地盯着茶几看，江其深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有点乱，你稍微等一下。” 　　江其深又垂眼在茶几上搜寻了两圈，才终于找到了目标。 　　万韵和也被两个小孩儿吸引了注意，将目光投向茶几，侧目对醒醒解释道：“其深昨天刚过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对了，这么说起来，醒醒，你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生日。 　　醒醒眨了眨眼，落在茶几上的礼物上的目光有些许艳羡。 　　孤儿院里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又怎么会有生日。 　　醒醒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衣角，而后在万韵和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小声道：“我没有生日。” 　　万韵和瞬间噤了声，面上露出说错话的悔意，半响后才蹲下身小心地搂住了醒醒，轻声道：“没事的，醒醒，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就是你的生日好吗？阿姨和叔叔去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时间有些仓促，万韵和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给醒醒准备些什么，在说出承诺后，万韵和回头扫了江昀一眼。 　　“还有生日蛋糕。”江昀眉梢微动，道，“我现在去订。” 　　“那我去让阿姨多准备点菜。”万韵和又猛地站了起来，有些着急地看向厨房。 　　见万韵和神态匆忙，醒醒有些不安地搅着手指，视线在万韵和脸上落了几秒，又轻轻地垂了下去，眉心微微蹙着，看起来有些可怜和无措。 　　“不用了。”醒醒摇了摇头，语气又轻又弱，“我不用过生日的。” 　　江其深闻言看向醒醒。 　　醒醒安静地垂着头，像是一只被捡回来的小刺猬，封闭又内向，竖起了保护壳，小心谨慎地缩在自己的范围里观察外界，害怕别人突然的亲近，也担心自己麻烦到别人。 　　江昀似乎也察觉到了醒醒的不适应，抿了抿唇后冲万韵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万韵和了然地收回了视线，表情有些复杂地垂眼看醒醒。 　　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醒醒像是犯了错似的埋着脑袋，双手紧张地纠在一起，耳根红的发烫。 　　“醒醒。” 　　江其深打破了沉默，在醒醒抬头看他时，将手里的巧克力递给了醒醒。 　　醒醒抬起眼看江其深，薄薄的眼皮被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视线下落，停在了江其深手里的巧克力上。 　　巧克力是方形的，外面包着一层金色的锡箔纸。 　　醒醒迟疑地看着巧克力，又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 　　江其深从醒醒的神色中揣测出了什么，自然地蹲了下来，垂眸将锡箔纸撕开，开口说道，“这个是巧克力，你可以像这样把外面的纸撕开......” 　　醒醒是吃过巧克力的，但是形状和这个好像不一样。 　　醒醒有些稀奇地看着江其深的动作。 　　“晚饭应该还要一会儿，你可以先吃一点巧克力。”江其深将撕开了一个角的巧克力递给醒醒，轻声道。 　　醒醒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又确认似的瞥了眼江其深，然后才犹豫地接过了巧克力。 　　巧克力很大，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和吴老师给他的真的不太一样。 　　醒醒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巧克力，眨了眨眼后，试探地在巧克力的右上角咬了一口。 　　味道也不一样。 　　这个要更甜一点。 　　坚硬的巧克力在含进嘴里后便开始融化，浓郁厚重的甜味从口腔一直蔓延到了胃里。 　　醒醒的眼睛亮了亮，又凑上去重重地咬了一口。 　　江其深看着醒醒惊喜的神态，轻笑着问：“好吃吗？” 　　伴随着巧克力断裂的声音，醒醒黏黏糊糊的嗓音也响了起来。 　　“好吃，谢谢哥哥。” 　　孩子对一个人的好感总是来的简单又纯粹。 　　醒醒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江其深转，在察觉到江其深发现他了，就紧张地低下脑袋躲避视线，黑葡萄似的眼珠在地面上漫无目的地游移了半天，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江其深，而后就猛地撞上了江其深含笑的眼神。 　　醒醒触电似的低头，埋着脑袋偷偷弯了弯唇。 　　江其深陪醒醒玩了几轮“你抓我逃”的游戏，还是率先败下了阵，视线在醒醒手里捏着的被啃得奇形怪状的巧克力上落了一秒，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客厅前面的电视，随后问醒醒，“醒醒，你想看动画片吗？” 　　动画片？ 　　醒醒呆呆地抬眼看江其深，又顺着江其深的视线看向电视。 　　这个电视和孤儿院的不一样，孤儿院里的像是一个笨重的大盒子，这个电视又大又扁，像...... 　　醒醒绞尽脑汁想了想，余光瞥见了手里的巧克力后才恍然地填上了后半句。 　　像他手里的巧克力。 　　这个真的可以播放动画片吗？ 　　醒醒有些疑惑地看着电视。 　　另一边的江其深已经打开了电视，原本漆黑的屏幕瞬间变得五彩斑斓，生动的画面在屏幕上跳跃。 　　醒醒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目光一动不动地停在屏幕上。 　　“醒醒。”江其深问道：“你想看什么？” 　　醒醒这才回头看向江其深，圆眼睛眨了眨，也没回答江其深的问题，而是有些期待地开口问：“你要和我一起看吗？” 　　江其深点了点头，道：“当然了。” 　　“所以醒醒小朋友。”江其深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笑着看向醒醒，“你想看什么动画片呢？” 第6章 　　醒醒看了眼江其深的手放的位置，捏着巧克力的手紧了紧，漂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期待和喜悦。 　　醒醒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江其深身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才江其深的手放的位置，精准地坐在了江其深指定的位置上。 　　江其深也注意到了醒醒神态的认真，有些好笑地瞥了醒醒两眼。 　　醒醒一只手攥着巧克力，另一只手乖乖地搭在大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的屏幕，在发现屏幕一直重复一个场景时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也回过了神，自然地伸手帮醒醒整理了一下翘起来的衣领，开口道：“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醒醒顺从地让江其深整理他的衣服，淡粉的嘴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在听见江其深的问题后，回忆了一下先前万韵和提过的动画片。 　　“猫和老鼠。”醒醒小声道，“我想看这个。” 　　江其深应了声好，在电视机里搜索出了猫和老鼠，摁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赫然出现了一只蓝色的猫和一只褐色的老鼠。 　　醒醒的目光一会儿落在江其深手里的遥控器上，一会儿又放在电视屏幕上，脸上的惊讶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直到江其深将遥控器放下来之后，醒醒的注意力才完全被电视吸引了，连手上的巧克力一时间也失了宠。 　　醒醒不自觉地出了神，莫名又想起了之前在孤儿院看的电视。 　　那里的电视从来就不属于他，也不能由他来决定看什么。 　　屏幕很小，又被其他孩子的脑袋挡了个七七八八，醒醒只能从夹缝里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然后根据声音来猜测他们今天看的是什么。 　　现在的感觉很不一样，电视上播放的是他想看的动画片，屏幕也是大大的，仿佛能把他整个人都装进去。 　　醒醒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不想要错过屏幕的任何一帧画面，直到眼睛发酸，才飞快地眨一下。 　　江其深早就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对看猫和老鼠也没有什么兴趣，在帮醒醒点开动画片后便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只是偶尔会被动画片突然的响声惊到，才又回头看一眼屏幕，关注一下进度条。 　　在切到了下一集后，江其深侧目扫了醒醒一眼。 　　醒醒看动画片的神态很专注，面上的表情也非常生动，几乎在随着动画片的内容即时地做出相应的反应。 　　江其深突然想起了之前让他们几个陷入沉寂的那个话题。 　　生日啊。 　　江其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醒醒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小手不自觉地扣在了沙发的沿边，沙发角也被攥出了一小块褶皱，直至精彩的追逐画面消失了，醒醒的手才慢慢地松开，神情也恢复了平静。 　　又看完了一集。 　　醒醒有些意犹未尽，扭头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垂眼看着手机屏幕，半响后才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松了口气，将手机收了起来，转头便见醒醒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 　　江其深侧目看了眼电视，明白了醒醒的意图，开口道：“醒醒，我教你怎么用遥控器吧。” 　　醒醒歪了歪头，而后顶着江其深的目光犹豫地应了声好。 　　江其深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遥控器放在了一个方便醒醒看到的位置，耐心地和醒醒讲这几个按键是用来做什么的。 　　醒醒学的也很快，在记住了之后认真地冲江其深道：“我记住了，哥哥。” 　　江其深笑着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将遥控器递给了醒醒。 　　醒醒双眸晶亮地接过了遥控器，宝贝似的捏在手里，一会儿瞅瞅左手的巧克力，一会儿盯盯右手的遥控器，重重地在巧克力上咬了一口后，又抬眼看向电视，明晃晃的小酒窝深深地嵌在脸颊上。 　　万韵和和江昀见两个孩子相处和谐，心里也放松了不少，简单聊了两句后，江昀回书房处理工作，万韵和也去厨房叮嘱阿姨今天的晚餐尽量丰富一点。 　　一下午的时间就像是一集动画片，一眨眼就过去了。 　　醒醒正准备调到下一集时，便听见万韵和冲他们道：“晚饭好了哦，你们饿不饿呀？” 　　醒醒感受了一下，可能是之前吃了一大块巧克力的原因，他现在感觉肚子还满满的。 　　其实也可以晚一点再吃吧。 　　醒醒有些留恋地看着电视，手指在遥控器上蹭了蹭。 　　他还想再看一集。 　　江其深瞥了眼醒醒，一下子就猜到了醒醒的念头，伸手拍了拍醒醒的脑袋后道：“吃完饭再看哦。” 　　醒醒不高兴地垂了垂眼，小嘴也不自主地撅了起来，但还是听了江其深的话，将遥控器小心地放在一边，小腿一蹬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万韵和冲醒醒招了招手，示意醒醒坐过来。 　　醒醒回头看了眼江其深，目视着江其深在餐桌旁坐下来后才小声道：“我想和哥哥坐一起。” 　　万韵和笑出了声，嗔怪地看向江其深，道：“你们两个小朋友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了？” 　　醒醒害羞地抿唇笑了笑。 　　江其深也笑了一声，配合地点点头，然后伸手将自己旁边的椅子拉开。 　　江昀也从书房出来了，见江其深和醒醒两人坐在一起，颇有深意地冲万韵和扬了扬眉尾。 　　万韵和无奈地耸了耸肩。 　　晚餐非常丰盛，各式各样的菜品摆满了整个餐桌，普通的家常菜也因为精致的摆盘显得格外昂贵，漂亮的让醒醒不好意思破坏。 　　万韵和起身给醒醒倒了一杯果汁，见醒醒不动筷子，疑惑道：“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醒醒飞快地摇头，小声道：“没有，我很喜欢。” 　　江其深侧目看了醒醒的空盘子一眼，夹起一块排骨放进了醒醒的盘子里，道：“这个我觉得挺好吃的，醒醒要不要试试？” 　　醒醒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江其深，犹豫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小心地夹起排骨咬了一口。 　　排骨浓油赤酱的，浓郁的酱汁在口腔里蔓延开，鲜嫩的肉几乎不用咀嚼，一下子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里。 　　醒醒顿了一下，然后猛地将整块排骨一股脑塞进了嘴里，脸颊被排骨塞得满满当当的。 　　江其深笑了一声，问：“怎么样 　　，好吃吗？” 　　醒醒将骨头吐了出来，认真地回复江其深，“好吃！” 　　“那你再帮我试一试这个好吗？”江其深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给醒醒。 　　醒醒的眼睛亮晶晶的，目视着糖醋里脊掉进自己的盘子里，然后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后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含含糊糊地开口，“这个也好吃！” 　　江其深看了眼醒醒鼓起的腮帮子，担心醒醒噎着了，又将桌上的果汁推了过去，道：“这个是芒果汁，也很好喝的，醒醒要试试吗？” 　　醒醒嘴里的糖醋里脊还没嚼完，但还是全身心地相信江其深，小手直接探了过去。 　　江昀和万韵和对视了几个来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江其深哄孩子的技能的叹服。 　　江其深一边自己吃，一边时刻关注着醒醒的动态，见醒醒的餐盘空了，就又适时地给他添上一点，也自然而然地发现了醒醒的喜恶。 　　口味比较重的肉尤其受醒醒的喜爱，每次看到盘子里是这个，醒醒就会风卷残云地将肉送进嘴里，满足的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猫，但是蔬菜显然被醒醒嫌弃了，每次看到的时候都要懒懒地戳几下，才不情不愿地塞进嘴里，在发现江其深看他时，故意重重地叹一口气。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夹了一筷子空心菜放进醒醒的盘子里，当做没看懂醒醒的暗示，问道：“醒醒吃饱了吗？但是我已经给你夹了诶，不可以浪费哦。” 　　刚听完前半句的醒醒眼睛一亮，正准备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时候就被后半句牢牢地钉在了座位上。 　　醒醒撇了撇嘴，生无可恋地叼起了一根空心菜，有气无力地咀嚼，仿佛吃一根青菜就要消耗掉不少精力。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醒醒吃的肚子溜圆。 　　“我们现在能看电视了吗？”醒醒期待地问江其深。 　　江其深迟疑地看了眼大门，轻声道：“可能要醒醒一个人看了，哥哥还有点事......” 　　醒醒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但还是听话地开口道：“好吧。” 　　江其深摸了摸醒醒的头，又回头和江昀他们打了声招呼，穿上外套出了家门。 　　醒醒一个人看动画片看到了快九点，直到万韵和喊他去洗漱，江其深都还没有回来。 　　醒醒失落地从沙发上下来，被万韵和牵着去浴室洗漱。 　　万韵和帮醒醒给浴缸放好了水，在探了探水温后冲醒醒道，“好了，醒醒现在可以洗澡咯，脏衣服的话放在这个篮子里，干净的衣服阿姨也帮你准备好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喊阿姨就可以了。” 　　醒醒乖乖地点了点头。 　　万韵和也没走远，帮醒醒把门带上后就随便捡了个地方坐下，时刻关注着醒醒的动向。 　　醒醒洗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身水汽出了浴室。 　　醒醒的小脸也被热气氤氲的发红，混杂着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看起来可爱又柔软。 　　万韵和从抽屉里翻出了吹风机，笑着招呼醒醒过来，耐心地帮醒醒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 　　“醒醒刚才看到你的房间了吗？喜欢吗？”万韵和问。 　　醒醒回忆了一下进浴室前匆匆扫过的一眼，点点头道：“喜欢。” 　　房间又大又明亮，床单也是他喜欢的蓝色。 　　“喜欢就好。”万韵和又道，“就是那个床单是你哥哥选的，可能有点素了，你想换成卡通的吗？” 　　醒醒摇摇头，“我喜欢那个床单。” 　　“好吧。”万韵和捏了捏醒醒的脸，“时间也不早了，醒醒该去睡觉了。” 　　万韵和把浴室的灯关掉，牵着醒醒回了房间，目视着醒醒钻进了被子里后，才温柔地说了句：“晚安。” 　　醒醒也不知道晚安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照猫画虎地学了一句，“晚安。” 　　万韵和关上门离开了。 　　醒醒闭上了眼睛，在脑子里回想这个惊喜又刺激的一天。 　　他今天第一次坐了车，吃了一大块巧克力，还看了动画片！ 　　醒醒翻了个身，唇角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而且，他还有一个哥哥！ 　　就是不知道哥哥去哪儿了，都这么晚了，怎么哥哥还没有回来？ 　　醒醒扯了扯被子，又直直地躺平了。 　　还不等他再换一个姿势，醒醒就听见自己的房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醒，你睡了吗？” 　　醒醒猛地睁开了眼睛，小手掀开了被子，连鞋都忘记穿上，径直跑向门口将房门拉开。 　　江其深的个子高挑，削瘦挺拔，骨骼似乎还没有完全长开，身形还显得有些单薄，五官轮廓流畅清晰，皮肤冷白，眉目深邃，半敛着眉眼，眸中带着浅淡的倦怠。 　　江其深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半倚在门框上，直到醒醒开门，才慢慢站直了身体，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偷偷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醒醒眼尖地瞥了江其深的动作，疑惑地抬眼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往室内看了一眼，问道：“哥哥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醒醒软绵绵地应了声好。 　　江其深进房间后便把房门带上了，动作间还不忘一直藏着背后的“小秘密”。 　　醒醒更好奇了，目光跟随着江其深移动。 　　“醒醒能把那个椅子搬过来吗？”江其深问。 　　醒醒回头看了眼书桌旁的椅子，坚定地点点头。 　　见醒醒跑去搬椅子了，江其深将手里的蛋糕放在了桌子上，将送的蜡烛从丝带上拆了下来。 　　醒醒推着椅子过来时，抬眼便见桌面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盒子。 　　“真棒。”江其深又冲醒醒道，“下一个任务哦，你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好不好？” 　　醒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心里有些不解，又夹杂着浅淡的期待，懵懵懂懂地点了头，听话地爬上了椅子，将手搭在了桌面上。 　　“醒醒想过生日吗？”江其深抬眼看向醒醒，抿了抿唇后又道，“虽然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我觉得今天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值得纪念的一天。” 　　“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就是醒醒的生日好吗？” 　　醒醒搭在桌面上的手又不自觉地纠缠在了一起，垂着脑袋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江其深也笑了笑，而后低头小心地将蛋糕盒拿了下来，随着江其深的动作，内里的蛋糕暴露在了醒醒的视野当中。 　　醒醒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定定地放在蛋糕上，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见醒醒偷偷咽口水了，江其深笑道：“现在还不能吃，还要许愿呢。” 　　“许愿？”醒醒迷茫地重复了一遍。 　　江其深点头，垂眸将七根蜡烛插在了蛋糕上，而后从打火机将蜡烛一一点燃，在醒醒惊奇的目光下，将房间的灯关上了。 　　室内瞬间陷入了黑暗，桌面的烛火将黑暗撕出了一个缺口。 　　“好了，醒醒，闭上眼睛就可以对蜡烛许愿了。”江其深道。 　　醒醒有些无措坐直了身体，有点担心自己做错，抿了几下唇后还是没忍住问道：“许愿，是在心里许吗？” 　　许的愿一定会实现吗？ 　　江其深借着蜡烛的火光看醒醒的脸，醒醒的表情有些困惑，手指局促地揪着衣袖口，干净透亮的眸子里晃动着朦胧的火苗。 　　“当然不是了。”江其深开口道，“你要说出来的，不说出来哥哥怎么帮你实现？” 第7章 　　哇。 　　醒醒的眼睛倏地一亮，满脸惊奇地看着江其深。 　　哥哥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太厉害了吧。 　　醒醒捏了捏手心，又对江其深道：“那我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江其深顿了一下，和醒醒清澈的眸子对视了几秒，还是有些忧虑醒醒会说出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比如让他摘星星摘月亮，让他帮汤姆捉到杰瑞什么的。 　　江其深想了想，委婉道：“我尽量。” 　　醒醒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蛋糕。 　　江其深见醒醒又抬眼看他，心领神会地双手合十，给醒醒演示了一下许愿的正确姿势。 　　醒醒也有样学样地将小手合在了一起，闭着眼睛开始想愿望，想了半天才终于开了口。 　　“我想吃糖果，想吃好多好多的糖果，还想吃巧克力，要像今天那么大的巧乐力。”醒 　　醒比划了一下，正准备结束许愿的时候，又有些贪心地填上了一句，“如果以后还能看动画片就更好了。” 　　还不待江其深开口，醒醒就抬眼看向江其深，表情有些犹豫，“我是不是许太多了？那我不要糖.......不要巧克力？” 　　醒醒说到一半又卡住了，在糖果和巧克力里艰难地做抉择，纠结了半天还是选了巧克力。 　　“我不要糖果了，我要巧克力！”醒醒有些痛心地做好了决定。 　　江其深被醒醒逗笑了，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道：“好了，不用纠结了，生日愿望就该许三个。” 　　醒醒惊喜地抬头，“真的嘛？” 　　江其深笑着点头，“等你吹完蜡烛，明天就会发现愿望被实现了。” 　　醒醒用力地点了点脑袋，凑过去将七根蜡烛一起吹灭了。 　　伴随着蜡烛熄灭，江其深也将房间的灯打开了。 　　“好了，醒醒想吃蛋糕吗？”江其深问，目光却落在了醒醒的肚子上。 　　醒醒穿着一件棕色的小熊睡衣，晚饭似乎还没消化完，江其深能隐约看到醒醒小肚子微微弯起的弧度。 　　醒醒摸了摸肚子，又有些渴望地看了眼蛋糕，视死如归地冲江其深道：“我想吃。” 　　江其深也没由着醒醒逞强，道：“太晚了，吃太多你会睡不着的。” 　　见醒醒面露失望，江其深又安慰了一句，“我待会儿把蛋糕放冰箱，明天再吃可以吗？” 　　醒醒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好吧。” 　　“那现在该去睡觉咯。”江其深道。 　　醒醒侧了侧身，刚准备从椅子上滑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把拖鞋穿过来。 　　还在醒醒犹豫要不要直接踩在地上时，江其深已经弯腰将拖鞋放在了他面前，略带责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怎么鞋也不穿？” 　　醒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腿在空气中晃荡了两下，然后撑着椅面精准地踩到了拖鞋上。 　　江其深帮醒醒把被子掀了开来，目视着醒醒把自己塞进被窝里，露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江其深将被子掩好，道：“好了，闭上眼睛睡觉吧。” 　　醒醒点点头，柔软的发丝被蹭的翘起了几根，醒醒又想起了之前万韵和在走之前和他说的话，迟疑了一会儿后，轻轻软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哥哥晚安。” 　　江其深微怔，伸手将醒醒的呆毛按了下去，轻笑着开口，“醒醒晚安。” 　　· 　　第二天一早，醒醒就睁开了眼睛，期待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房间里四处张望。 　　糖果！巧克力！动画片！ 　　醒醒兴奋地从床上翻身下来，在房间四处搜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一颗糖果的影子。 　　不是说早上起来就会看到愿望实现了吗？ 　　醒醒有些疑惑地蹲在地板上，纳闷地掀起床单看了眼床底。 　　难道被藏在床底下了？ 　　江其深进房间的时候刚巧看见醒醒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像是看不清一样，又蠕动着往床底钻，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屁股在床外了。 　　江其深：“......” 　　“醒醒。”江其深开口道，“你在找什么？” 　　醒醒吓了一跳，两条翘起来的腿“咻”的一下砸在了地板上，软趴趴的像一滩融化的巧克力。 　　像是反应过来了是谁，醒醒这才又有了动作，僵硬地从床底爬了出来，小脸通红地站起身，双手局促地揪着衣摆，抬眼偷偷看江其深，小声地打了个招呼，“哥哥。”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看着醒醒，又问了一遍，“找什么呢？” 　　醒醒把脑袋埋了起来，整个人红的像是煮熟了似的，仿佛地上有根缝都能滋溜一声钻进去。 　　“糖果......”过了好半响醒醒才扭捏地开了口。 　　江其深瞬间明白了，忍俊不禁道：“在外面呢，都给你准备好了，糖果，巧克力，动画片，是这些对吗？” 　　随着江其深吐出的话语，醒醒的表情越来越明亮，脑袋也终于舍得抬起来了，一脸期待地往门外看去。 　　江其深残忍地阻挡了醒醒的视线，将醒醒掉了个头，推进了浴室里，“我猜你还没有洗漱对不对？” 　　“先刷牙再吃糖。”江其深道。 　　醒醒被江其深强制塞进了浴室里，也没有反抗的欲望，顺从地接受江其深的摆弄。 　　浴室的洗手台前放着一个矮凳，是万韵和昨天特意带进来的。 　　醒醒呆滞地站在矮凳上，借着镜子看自己。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头顶的呆毛翘的老高，乱的像是孤儿院的那棵大树上的鸟巢。 　　醒醒看着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江其深莫名其妙地看了醒醒一眼，将漱口杯和牙刷递给醒醒后道：“牙膏已经挤好了，刷牙吧。” 　　醒醒点点头，将牙刷送进了嘴里，故意在满嘴是泡泡的时候含含糊糊地冲江其深道：“好哦，哥哥。” 　　江其深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醒醒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醒醒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一道。 　　洗漱完之后，醒醒就从矮凳上跳了下来，径直往客厅走去，万韵和敏锐地听见了动静，笑眯眯地看向从房间里探出脑袋的醒醒，道：“醒醒起床了？” 　　醒醒乖乖地从房间钻了出来，冲万韵和点了点脑袋。 　　“饿了吗？来吃早饭吧。”万韵和道。 　　醒醒迟疑地回头看了眼江其深。 　　江其深眉梢微动，开口对万韵和道：“我昨天给醒醒买了生日蛋糕，他还没吃呢。” 　　醒醒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他都把蛋糕忘记了！ 　　万韵和有些犹豫，但余光瞥见醒醒期待的神色，还是妥协地点了头，道：“好吧，但是不要吃太多了，对肠胃不好。”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齐刷刷地一起点头。 　　万韵和没忍住笑出了声，主动去冰箱里帮两人拿蛋糕。 　　江其深倒是想到了醒醒的第三个生日愿望，回头看了眼电视后问醒醒，“今天也看猫和老鼠吗？” 　　醒醒原本还在眼巴巴地瞅着万韵和，在听到江其深的话后猛地又转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江其深，小心地开口问：“我今天也可以看吗？” 　　“当然。”江其深笑，“醒醒如果想的话，每天都可以看。” 　　醒醒兴奋地攥了攥手，飞快地蹦跶到了电视机面前，想了想后对江其深道：“我今天不想看猫和老鼠了。” 　　见江其深看他，醒醒又道，“我今天想看奥特曼！” 　　江其深倒也没想到醒醒变心变的这么快，猫和老鼠似乎只是短暂地被醒醒宠爱过一天，第二天就被甩到了脑后，全身心地投进了奥特曼的怀抱。 　　江昀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便见醒醒端坐在沙发上，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膝盖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盘，上面放着一小块精致的蛋糕。 　　电视还在播放着动画片，江昀不太清楚在播些什么，但是往日里在他看来吵闹繁杂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温馨，室内的暖空气似乎也像是有了意识似的，争抢着钻进了他的心脏，让他整个胸腔都暖融融的。 　　见醒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神态专注又认真，江昀莫名起了些许了解这个动画片的欲望，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踱步走到了醒醒身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醒醒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眼江昀，见江昀看他，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又扭头看向屏幕。 　　江昀觉得自己必须要找个契机打破和醒醒间的沉默。 　　江昀抬头看了眼屏幕，屏幕上的画面在不停地切换。 　　醒醒在认真地调频道。 　　江昀似乎也找到了些许零星的记忆。 　　这个是奥特曼吧？ 　　江昀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从脑子里翻出了两个熟悉的字眼，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醒醒，这个是迪迦吗？” 　　醒醒按遥控器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纠正道：“不是，这个是赛文。” 　　“哦，好吧。”江昀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端详了一会儿后又道，“那这个呢？是迪迦吗？” 　　“不是。”醒醒摇摇头，道，“这个是奥特之母。” 　　江昀有些头大，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奥特曼还有这么多品种，什么奥特之母，奥特之父的。 　　江昀憋着口气，又抬眼看屏幕，笃定道，“那 　　这个是奥特之父？” 　　醒醒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江昀，认真道：“爸爸，你真笨，这个是迪迦啦。” 第8章 　　江昀清醒的意识直接被醒醒的对他的称呼截胡了，大脑宕机之后，后半句的任何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管他是迪迦还是赛文呢。 　　都不重要。 　　江昀难得地怔了一下，定定地盯着醒醒，面上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惊喜，薄唇微张，“你叫我什么？” 　　醒醒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不自觉地抠了抠手，又鼓起勇气抬头看向江昀，小声地喊了一句，“爸爸。” 　　江昀噤了声，神色一时间有些难以琢磨，过了好半天，僵硬的表情才松动了下来，嘴唇翘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轻声道：“好孩子。” 　　醒醒愣了愣，傻乎乎地抬头看着江昀。 　　江昀面色自然地站起身，步伐一改平时的稳重，头也不回地直奔厨房。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厨房里的万韵和吓了一跳。 　　江昀面对万韵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生动了起来，镜框后的眼睛里装着明晃晃的骄傲和得意。 　　品味到了江昀眸中的情绪的万韵和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右眼皮轻轻一跳。 　　江昀故作郑重地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哎呀，醒醒的普通话真好，叫我爸爸的时候语音声调都非常标准。” 　　万韵和：“......” 　　“江昀。”万韵和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句？” 　　江昀笑眯眯地搂过了万韵和，道：“不要生气，顺其自然，说不定醒醒下一个叫的就是你了。” 　　万韵和一把甩开了江昀的手，愤愤道，“下一个不是我还能是谁？家里还有别人吗？”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万韵和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醒醒叫了江其深哥哥也就算了，没想到对江昀都改口了，就剩她...... 　　万韵和幽怨地看了眼江昀。 　　还不待江昀安慰一下万韵和，门口就探进来了一个小脑袋，好奇地在厨房里四处张望，然后将目光定在了抱在一起的江昀和万韵和身上。 　　醒醒：“？” 　　他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醒醒有些犹豫地抠住了门框。 　　不然待会儿再来？ 　　醒醒往后退了一小步，手里的盘子不小心磕在了门框上。 　　“嘭” 　　醒醒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反应迅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半响后，醒醒才小心地抬眼偷看两人。 　　江昀和万韵和已经分开了，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疑惑和吃惊。 　　“醒醒，有什么事情吗？”万韵和问。 　　醒醒下意识地先检查了一下盘子，见盘子边被磕出了一个小口，有些慌张地用手指蹭了蹭那个缺口，怯生生地抬眼看向万韵和，“对不起，我把盘子弄坏了。” 　　因为犯了错，醒醒的表情有些懊丧，脸颊也热的发烫，手指不安地蜷缩在一起。 　　“没关系的。”万韵和虽然不解醒醒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但还是先把疑惑抛到了一边，蹲下身安抚道，“只是一个盘子而已。” 　　“真的吗？”醒醒抬头看万韵和，大眼睛有些迟缓地眨了眨，像是不太确定万韵和的话的真实性。 　　“对啊。”万韵和又道，“而且它只碎了一点点，还是可以用的。” 　　可能是担心醒醒还是放不下心，万韵和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醒醒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醒醒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万韵和转移了。 　　“我把蛋糕吃完了。” 　　还想再吃一块。 　　醒醒慢吞吞地在心里补充上了后半句。 　　万韵和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接过了醒醒手里的盘子后，笑道：“那用这个盘子再给醒醒一小块好吗？” 　　醒醒惊讶地抬头，在对上万韵和柔和的目光后，艰难地压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甜甜地开口：“好！” 　　顿了一下后，醒醒又补充了一句，“谢谢妈妈。” 　　万韵和切蛋糕的手微僵，心间轻轻一颤，回头忙乱地扫了醒醒一眼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不着痕迹地移了移下刀的位置，切了更大的一块放进了盘子里。 　　“不客气，醒醒。”万韵和笑着将盘子递给醒醒。 　　醒醒开心地接过了盘子。 　　醒醒有些太瘦了，手臂细细的一条，普通的盘子在他手上都显得有些大的惊人，不免让万韵和有些担忧地捏了捏醒醒的脸，想着中午还是得再加几个菜。 　　养点肉出来才好。 　　醒醒乖乖地由着万韵和捏脸。 　　“其深现在还和醒醒在一块儿吗？”万韵和将手松开，开口问道。 　　醒醒摇了摇头，道：“哥哥回房间了。” 　　万韵和又道：“醒醒也不要一直看电视了，对眼睛不好，待会儿去房间找哥哥玩好吗？” 　　听到不能看电视的时候醒醒失落了一瞬，然后马上就又被找哥哥一起玩这句话引得重新开心了起来。 　　看电视和哥哥。 　　还是选哥哥。 　　“好。”醒醒按捺住了喜悦的心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醒醒飞快地吃完了蛋糕，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之后才又将盘子送回了厨房，然后在万韵和的提示下顺利地找到了江其深的房间。 　　醒醒也没急着进房间，暗暗回忆了一下昨天江其深的话。 　　“哥哥，你睡了吗？” 　　江其深：“？” 　　江其深看了眼书桌上的闹钟，而后一脸疑惑地拉开了房门。 　　醒醒见江其深开门了，脸上又绽出了大大的笑容，“哥哥，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江其深有些意外，没想到醒醒会主动来找他。 　　“......可以。”江其深扭头看了眼书桌上的试卷，抿了抿唇后还是侧身将醒醒放了进来。 　　醒醒兴奋地踏进了江其深的房间，大眼睛好奇地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江其深的房间和他的不太一样，东西要更多一点，每一件物品都摆放地整整齐齐的，干净又开阔。 　　江其深关上了门，想了想后突然道：“醒醒，以后想进房间的时候可以敲两下门，像这样。” 　　江其深演示了一下。 　　随着房门发出了两声响，醒醒疑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但是哥哥昨天不是这样的啊。” 　　江其深：“......” 　　“那是特殊情况。”江其深有些无奈地开口，“你记住平时只要敲两下门就行了。” 　　醒醒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 　　江其深看了醒醒一眼，而后从角落搬了一个椅子，放在书桌前，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沓纸和彩色铅笔，整齐地码在桌面上后对醒醒道：“哥哥还有作业要完成，醒醒可以自己画会儿画吗？” 　　醒醒看了眼桌子前相并着放置的椅子，有些迟疑地开口：“在这里画吗？我会吵到你吗？” 　　江其深微笑着看向醒醒，道：“没事。” 　　醒醒这才松了口气，欢快地爬上了江其深给自己安排的位置，挪了挪屁股，坐稳了之后才回头看向江其深，小心翼翼地保证道：“我一定会保持安静的哦。” 　　江其深揉了揉醒醒的头发，收下了他的保证。 　　醒醒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只用过蓝色的蜡笔，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颜色。 　　光是蓝色就有好多种不一样的蓝。 　　醒醒好奇地揣着彩色铅笔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在不小心发出了一点点响声后猛地一僵，抬眼偷偷瞥了旁边的江其深一眼。 　　江其深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静，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试卷，纤长的睫毛微垂，嘴唇也轻轻抿着，看起来像是碰上了什么难题。 　　醒醒收回了视线，小心地将笔筒放了下来，纠结地挑了半天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支，认真地想了想后才在纸上落了笔。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江其深终于完成了所有作业，在盖上笔盖后，侧目扫了眼旁边的醒醒。 　　醒醒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小手捏着一只铅笔，在白纸上涂抹。 　　阳光从窗户透了进来，水流般流淌在桌面上，醒醒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两个饱满的黑葡萄，蜂蜜色的头发也折射着细细的微光。 　　“画好了吗？”江其深问。 　　醒醒吓了一跳，肩膀不自 　　觉地缩了缩。 　　江其深抱歉地拍了拍醒醒的后颈。 　　“差不多了。”醒醒也没在意，害羞地把自己的画推到了江其深面前，“我画了奥特曼哦。”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醒醒的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哥哥觉得像吗？”醒醒有些紧张地回头问江其深。 　　江其深回过了神，下意识地和醒醒对视了一眼，才道：“像。” 　　出乎意料的像。 　　醒醒似乎在绘画上点亮了天赋。 　　江其深颇为探究地看了醒醒几眼。 　　“那就好。”醒醒这才满意地笑了，将画小心地收好后，小腿一蹬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只甩下了一句“我出去找爸爸”，就蹦蹦跳跳地窜出了门。 　　离吃午饭还有一会儿，江昀把工作处理完了，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静地看财报。 　　醒醒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江昀，轻快的脚步微顿，又飞快地朝江昀跑去，而后在江昀惊讶的表情下紧急刹车，一头栽进了江昀的怀里。 　　醒醒个子瘦小，没有给江昀造成太大的冲击，倒是把自己撞得不轻。 　　江昀将手里的财报随手一放，把醒醒从怀里拔了出来，疑惑道：“怎么了？” 　　醒醒的脸泛着红，鼻尖小小地抽动了一下，好像被撞的有点疼。 　　“爸爸。”醒醒缓了缓之后，把手里的画递给江昀，道，“我刚画的画，送给你。” 　　江昀微怔，受宠若惊地接过了醒醒的画，开口道：“真的吗？谢谢醒醒。” 　　醒醒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 　　江昀期待地看了眼手里的画，当着醒醒的面展了开来。 　　看清楚画的内容的江昀：“......” 　　醒醒还怕江昀不懂他的意思，提示道：“爸爸，你多看看就记住了，醒醒相信你。” 　　江昀神情麻木地回头看醒醒，在醒醒鼓励的目光下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好的，爸爸知道了。” 　　完成任务的醒醒满足地从沙发上下来，狡黠地冲江昀笑了一下后，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江其深的房间，徒留下江昀在原地坐立难安。 　　江昀目送着醒醒离开，右手下意识地去捡地上的财报，才堪堪碰到就猛地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又幽幽地看向醒醒的画。 　　江昀在沙发上坐了许久。 　　见江昀的表情认真专注，万韵和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在看文件，便自觉地没去打扰。 　　悄声从江昀身旁经过，万韵和耳尖地听到了江昀喃喃的声音。 　　“辫子朝下的是奥特之母，有两个角的是奥特之父，会变色的是迪迦......” 　　万韵和：“......？” 第9章 　　“江昀。”万韵和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向江昀，眯了眯眼，质问道，“你在干什么？” 　　江昀的手猛地一顿，心虚地将画藏在了身侧，故作镇定地捡起地上的财报，道：“啊，没干什么啊，看报纸。” 　　江昀把手里的财报在万韵和面前挥了挥。 　　万韵和冷笑了一声，“你当我傻呢，另一只手伸出来。” 　　江昀规劝道：“你还是不要看更好。” 　　看了又得吃醋。 　　“拿来。” 　　顶着万韵和灼灼的目光，江昀顺从地把醒醒的画递给了万韵和，轻声道：“你小心点啊，别弄坏了。” 　　万韵和冷冷地扫了江昀一眼，没理会江昀的话，直接把画展了开来。 　　里面是几个奥特曼的画像。 　　笔触还有些稚嫩，但是画的很用心，每一个奥特曼的特征点都被仔细地画了出来，一眼就可以看出画的是哪个角色。 　　就算抛开逼真度不说，画本身也很有想象力和灵气。 　　“这......”万韵和愣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眼江昀，有些犹豫地开口，“醒醒画的？” 　　江昀显然知道万韵和只是在关注画本身，但是依旧欠欠地故意逗万韵和，“是啊，醒醒专门给我画的。” 　　万韵和警告：“......你再说一句试试？” 　　江昀立刻投降，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万韵和酸溜溜地把画还给了江昀，心里开始憧憬没准儿那天醒醒也能给她画一幅，那她肯定要找最好的工作室，用最好的边框把画永远保存下来。 　　才不会像江昀这样这么不珍惜呢。 　　江昀把画收了起来，这次也不故意耍混了，正色道：“说起来醒醒也有七岁了，该去上学了吧。” 　　“是啊，其深明天就要回学校上课了，我还担心醒醒一个人在家无聊。”万韵和默了半响，又有些犹豫，“只是醒醒才刚来我们家，我还是担心他会不适应。” 　　何况就从这几天和醒醒的相处来看，醒醒的性格内向又容易害羞，突然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万韵和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 　　万韵和说的也正是江昀担心的问题。 　　江昀抿唇思考了一会儿，道：“再缓缓吧，等这个冬天结束再说。” 　　万韵和赞同地点头。 　　醒醒上学的事暂且被搁置了下来。 　　醒醒还完全不知道江昀和万韵和的安排，美滋滋地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自己的小腿，和江其深一起玩拼图。 　　“小朋友们吃饭咯。”万韵和敲了敲房门，招呼两人下楼吃饭。 　　江其深把醒醒手里的拼图碎片拿了下来，顶着醒醒不高兴的眼神道：“先去吃饭，待会儿再玩。” 　　醒醒闷闷地点了点头，又留恋地看了眼没有完成的拼图，才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今天的醒醒要比昨天要更放开了一点，没有再像昨天那样只是呆呆地看着满桌的食物不敢上手夹，而是直接大胆地指着自己想吃的菜，示意江其深给他夹。 　　江其深看着恃宠而骄的醒醒，颇有些无奈地顺了醒醒的意，指哪儿夹哪儿。 　　偶尔还有些自己的独立意识，不顾醒醒的反对，强行夹一筷子蔬菜放进醒醒的餐盘，然后颇有兴味地看着醒醒皱着小脸痛苦地咀嚼蔬菜。 　　吃完午饭之后，醒醒又兴冲冲地扭头看江其深，道：“哥哥，我们回去继续拼拼图吧。” 　　江其深从餐桌上抽了张抽纸，仔细地帮醒醒擦掉了嘴角的酱汁后才道：“好啊。” 　　万韵和瞅了两个小朋友几眼，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院子，伸手撞了撞江昀。 　　江昀也瞥了眼院子，了然地冲万韵和点了点头，对醒醒道：“醒醒，不要一直待在家里哦，我们下午一起到院子里玩好吗？” 　　醒醒有些犹豫地看向江其深。 　　江昀道：“其深也和我们一起。” 　　醒醒这才放心了，暂且把拼图抛到了一边，开始猜测下午会在院子里玩些什么。 　　会不会和在孤儿院的户外活动一样。 　　玩沙？还是踢毽子？又或者是老鹰抓小鸡？ 　　醒醒有些期待地望向院子。 　　他是喜欢户外活动的，只是在孤儿院的时候，其他小朋友都不和他一起玩，但是爸爸和哥哥肯定不会这样的。 　　下午的天气正好，太阳光淅淅沥沥地洒进了院子里，草地的绿浓郁几乎要溢了出来，肆意地在院子里流淌，漂亮的像是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 　　醒醒早早地就拉着江其深的手走出了院子，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冻的醒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江其深捏了捏醒醒的手，关心了一句，“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 　　醒醒拼命摇头，小声道：“不要。” 　　他已经穿了很多了，他刚刚透过玻璃看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毛球，看起来笨笨的。 　　江其深还是有些担心醒醒着凉，准备回去给醒醒找条围巾。 　　万韵和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似的，早早地准备好了一个毛线帽，见醒醒已经站到了门口，几步就走到了醒醒面前，蹲下身后小心地把毛线帽戴到了醒醒脑袋上。 　　“把帽子戴好，不要着凉了。”万韵和帮醒醒调整了一下帽子的边角，把醒醒被冻红的耳朵塞进了帽子里后才轻轻拍了拍醒醒的脑袋，笑道：“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醒醒乖乖地让万韵和给他戴帽子，头顶几根翘起的呆毛也被体贴地压平，微长的发尾被万韵和轻巧地拨到了耳后，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谢谢妈妈。”醒醒给了万韵和一个大大的笑容。 　　毛线帽是黄色的，顶上还有两只可爱的小熊耳朵，微蜷的蜂蜜色头发从帽檐钻出来，衬上醒醒黑亮圆润的 　　眸子和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像一只可爱软乎的小熊。 　　万韵和被萌的心里一颤，艰难地抑制住了狠狠地揉醒醒脑袋的欲望，轻声道：“不客气，快去玩吧。” 　　醒醒重重地点了点头，帽子上的耳朵也随着动作摇晃了一下。 　　三人齐齐踏上了院子的草地。 　　醒醒睁着大眼睛看江昀和江其深，好奇道：“我们玩什么呢？” 　　江其深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周，目光定在了院子角落的大树上，思考了一下后问：“醒醒荡过秋千吗？” 　　醒醒也顺着江其深的视线看向大树，诚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我们给醒醒扎个秋千好不好？”江其深温和道。 　　醒醒不知道秋千是什么，也不知道秋千好不好玩，只是凭借着对江其深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好。 　　江昀短暂地走了个神。 　　扎秋千？ 　　谁扎？ 　　江其深会吗？ 　　还不待江昀思考出结果，回神的瞬间就猝然撞上了江其深的目光。 　　江昀：“......” 　　啊。 　　是他来扎啊。 　　江昀的目光又从江其深身上移到了另外一个小朋友身上。 　　醒醒的大眼睛眨了眨，懵懵地抬眼看他。 　　江昀认命地掏出了手机，开始现场百度怎么扎秋千。 　　不过好在不是很难，江昀找了个简单的法子，在家里搜寻了半天才把材料找齐，堆在树底下之后思考了一下。 　　醒醒和江其深两人乖巧地并排站着，也不动，默契地仰着头看江昀独自烦恼。 　　江昀回头瞅了两人一眼，见俩孩子表情无辜地和他对视，自知靠不上这俩，默默地收回视线后，开始自食其力。 　　醒醒见江昀开始动了，也好奇地蹲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江昀把粗麻绳缠紧，发现江昀换了个方向，自己看不到了之后，就颠颠地跑到另一边看。 　　江昀终于完成了缠麻绳的步骤，醒醒也蹲累了，起身的时候腿一麻，“啪”的一声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江昀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撇下，伸手去扶醒醒。 　　还没等江昀碰上，江其深就率先搂着醒醒站了起来，还贴心地帮醒醒拍掉了衣服上的草茬。 　　“小心一点。”江其深道。 　　醒醒调皮地冲江其深吐了吐舌，又扭回了脑袋，抬眼朝对面的楼看去。 　　先前摔倒的时候没分出心思去看，这会儿醒醒才有心多看了两眼。 　　对面的别墅和他们家的别墅构造相似，二楼靠近院子的方向有一个小阳台。 　　醒醒盯着阳台看了好一会儿才疑惑地移开了目光。 　　他刚刚明明看到有一个人在那里看的呀。 　　察觉到醒醒的异样的江其深问道：“怎么了，醒醒？” 　　醒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指了指那个阳台的方向，道：“我刚才看到那儿有个人看我们。” 　　江其深愣了一下。 　　“看起来比我大一点。”醒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比哥哥小。” 　　江昀也回头看了眼醒醒指的方向，而后宽慰醒醒道：“不用害怕，那是新搬来的邻居，他们家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应该是他。” 　　江昀也是前两天才知道有了新邻居，他虽然没有和邻居打上照面，但是万韵和已经提前去拜访了一下他们，也和他提起了那个小孩儿。 　　“醒醒以后也可以和那个孩子玩哦。”江昀冲醒醒笑了笑，“你们年龄相仿，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江昀的话音刚落，醒醒就闷闷地垂下了眼睫，漂亮的眼睛被睫毛遮住了大半，小小的身躯看起来沉默又倔强。 　　醒醒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不要，有哥哥陪我玩就够了。” 第10章 　　虽然江其深情感上很高兴能听到醒醒这么说，但是理智上又告诉自己，醒醒这种想法和认知是错误的。 　　江其深之前只是单纯的以为醒醒只是内向，现在才意识到醒醒好像特别排斥主动和陌生人建立新的关系。 　　江其深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醒醒的后颈，扭头看向江昀。 　　江昀和江其深的想法显然一样。 　　只是还多了另一个念头。 　　他之前计划的果然没错，不能贸然地就让醒醒一个人进入一个全是陌生人的环境。 　　实在是棘手。 　　江昀轻轻叹了口气。 　　江其深五岁的时候就寄住在了他们家，也是由他和万韵和一点一点带大的，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还算是有点带孩子的经验。 　　只是没想到醒醒和江其深差别这么大。 　　不管是性格还是过去的生长环境。 　　醒醒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怯生生地抬眼看了两人一眼，又有些懊恼地垂下了脑袋。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和别人交朋友。 　　也没有人会想和他交朋友的。 　　孤儿院的孩子都不喜欢他…… 　　醒醒不自觉地将双手抠在了一起，指尖都被揉搓的开始发红发烫。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醒醒的手，皱了皱眉后伸手将醒醒缠在一起的手拉开了，轻声道：“别抠了，手不疼吗？” 　　“不疼。”醒醒认真地摇头，半响后才可怜兮兮道，“那我能只和哥哥一起玩吗？我不想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江昀见醒醒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没强硬地给醒醒灌输一定要多和其他小朋友交朋友的思想，只是暂且顺了醒醒的意，道：“好吧，醒醒不愿意就算了，反正现在还有爸爸和哥哥陪你玩对不对？” 　　醒醒这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坚定道：“对！” 　　江昀和江其深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江昀继续他的扎秋千大业。 　　江其深陪着醒醒在旁边“草里蹲”，时不时上前搭把手。 　　秋千很快就扎好了，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就是稍微有一些简陋。 　　江昀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这个秋千的长相多少会影响到自己在醒醒心里的形象。 　　江昀咳了一声，斟酌了半天语句，才委婉地给自己找补了一句，“嗯，主要还是缺材料，不然肯定能更好看。” 　　江昀说完之后就偷偷瞥了眼醒醒的表情。 　　醒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面前的秋千，明黄色的毛线帽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白了几分，脸颊上还泛着淡淡的粉红，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深深地嵌了进去。 　　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新奇和喜悦。 　　江昀瞅了两眼，突然觉得自己的找补完全没有意义。 　　他不会让醒醒失望。 　　醒醒的反应也不会让他失望。 　　“怎么样，醒醒，爸爸厉害吧？”江昀问。 　　醒醒拼命点头，生怕江昀会看不到他的真切，还不忘开口甜滋滋地夸江昀，“厉害！爸爸最厉害了！” 　　江昀心里瞬间鼓胀了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 　　小孩子的赞美总是最真诚最明亮的。 　　给人的满足感也是无与伦比的。 　　江昀也没忍住轻笑出了声，温柔道：“醒醒喜欢就好。” 　　“好咯，既然秋千都扎完了，醒醒是不是该上去体验一下啦？”江昀又道。 　　醒醒的小手小心地探过去碰了碰麻绳，爱惜地摸了几下，而后又顺着麻绳的走势摸了摸座椅，神色染上了些许好奇。 　　“醒醒过来。”江其深拍了拍秋千的座椅，冲醒醒道，“哥哥抱你上去。” 　　醒醒眨了眨眼，欢快地跑到了江其深面前，自觉地把双臂展开，让江其深抱他。 　　江其深很轻松地就将醒醒抱了起来，平稳地把醒醒安置在了秋千上。 　　“手抓紧绳子。”江其深指导道，“不要松开了。” 　　醒醒期待地攥住了两侧的绳子，点头应了声好。 　　江其深走到醒醒身后，控制着自己的力度，推了一下醒醒的背。 　　秋千荡了起来。 　　醒醒一脸惊讶地感受着风从自己身旁经过，眼前的风景也短暂地发生了些许变化，像是潺潺的流水一般在自己眼前划过。 　　原本紧张的醒醒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脸上茫然惊讶的表情也逐渐融化，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了醒醒的脸上。 　　这就是荡秋千的感觉吗？ 　　醒醒惊喜地抿了抿唇，视线从漫无边际的天空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他碰不到天空，也 　　踩不到草地，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 　　这太有意思了。 　　醒醒攥着绳子的手又紧了紧，目光在四周乱飘，试图找到从这个视角看世界有什么不同。 　　醒醒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旁边的别墅上。 　　小阳台那儿站着一个人。 　　可能是听江昀说过那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醒醒就没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看。 　　小孩儿缩在阳台的边角，半个身体都隐藏在了窗帘里，小脸也一半陷进黑暗，一半暴露在醒醒的视野里。 　　那个小孩儿也在看他。 　　醒醒和他对视了几眼，还没等醒醒看清小孩的脸，视野就被厚厚的窗帘挡住了。 　　小孩把窗帘拉上了。 　　醒醒缓缓抿了抿唇，又沉默地把视线收了回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醒醒没来由地觉得心里恹恹的。 　　果然除了哥哥，没有别的小孩会喜欢他。 　　醒醒脸上的表情又蔫了下来，觉得荡秋千也突然变得没意思了。 　　江昀察觉到了醒醒表情的变化，疑惑道：“怎么了醒醒？不舒服吗？” 　　“没有。”醒醒懒懒地摇了摇头，“就是有点累了。” 　　江其深也适时地停下了动作。 　　江昀看了眼手机，见时间确实不早了，便也没去考证醒醒的话的真实性，道：“那咱们进去休息吧，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醒醒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慢吞吞地冲江其深张开了手。 　　江其深无奈地伸手抱起了醒醒，正准备把醒醒放在地上时，醒醒就敏捷地把小腿缠到了江其深腰上，像树袋熊一样抱着江其深，闷闷道：“我不想自己走。” 　　江昀看了眼江其深，问：“你可以吗？不然我来抱？” 　　醒醒闻言，搂着江其深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江其深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开口：“没事，我抱吧。” 　　说罢，江其深就拍了拍醒醒的脊背，道：“松开点，喘不上气了。” 　　醒醒偷笑了两声，听话地把手松开了，心情也轻快了一点。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万韵和正准备出门叫三人回来吃饭，便见江其深已经把醒醒抱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两手空空无所事事的江昀。 　　万韵和愣了一下，又直直地抬头看江昀。 　　江昀身体一僵，紧张道：“我没办法啊，他俩关系更好，我实在插不进去。” 　　万韵和：“......” 　　听听这在说什么话。 　　没个当爸爸的样。 　　万韵和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江昀一眼，连忙迎上了醒醒和江其深，伸手将醒醒从江其深身上薅了下来。 　　醒醒也担心江其深太累，顺从地把腿撒开，乖乖地被万韵和抱进了怀里。 　　“醒醒饿不饿？”万韵和冲醒醒道，“妈妈带你去吃饭好吗？” 　　醒醒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绵绵地回应道：“好。” 　　菜品总是会发生些肉眼可见的变化。 　　每次看到餐桌的时候都有不一样的惊喜。 　　醒醒被万韵和安置在了座位上，也不急着动筷子，歪着脑袋安静地等着剩下几人入座。 　　晚饭结束的很快。 　　醒醒盘子里的排骨还没有吃完，江昀几人下桌的时候，醒醒还在和排骨进行抗争，等将所有排骨啃完，醒醒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 　　醒醒愣愣地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又回头看客厅。 　　万韵和正在专注地织围巾，红色的毛线在指尖漂亮地翻腾着。江昀也没闲着，坐在沙发上看上午没有看完的财报。 　　至于江其深...... 　　醒醒没有看见江其深的身影。 　　可能是回房间完成他的作业了吧。 　　大家都有事情做。 　　那他呢？ 　　醒醒呆呆地眨了眨眼，心里蓦地有些焦虑，视线凝滞在了正在收拾餐盘的阿姨身上。 　　醒醒想了想，开口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阿姨一怔，连忙笑道：“不用哦，醒醒乖乖坐好就可以了。” 　　醒醒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闷闷开口：“我会做的。” 　　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做的可好了，每个老师都夸他。 　　夸他窗户擦的干净，衣服叠的很好，餐具也能放的很整齐。 　　阿姨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醒醒的目光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哄。 　　江其深收拾好书包之后便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餐椅上闷闷不乐的醒醒。 　　“怎么了？”江其深问，“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阿姨犹豫地解释了一句，“这，醒醒说想帮我做点事，但是我怎么能让这么大点孩子......” 　　江其深听明白了阿姨的意思。 　　餐厅的动静也吸引了江昀和万韵和的注意，两人都疑惑地看向餐厅。 　　“可是我会做的。”醒醒撅着小嘴道，“为什么我不能做？” 　　江其深想了想，道：“你能做啊，只要你想的话，你可以做任何事。” 　　醒醒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正准备说话的时候，就又被江其深打断了。 　　江其深微微蹙着眉，突然想起了这段时间里，和醒醒相处的时候让他感到有些疑惑的点。 　　像是明白了什么，江其深表情严肃了起来，正色道：“如果这件事是你自己愿意，并且想做的事，你当然可以做。但是你不能为了讨好别人去强迫自己做，你明白吗醒醒？” 　　醒醒的目光有些懵，牙齿不自觉地咬上了下唇，茫然地抬眼看江其深。 　　“在江家你不用去讨好任何人，我们对你的好是不需要你回馈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醒醒好像听明白了讨好的意思，表情怔忪了一瞬，而后才有些不解地小声道：“可是老师说只有乖孩子才会被人喜欢。” 　　“不是的。”江其深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管你是不是乖孩子，我们都很爱你。” 第11章 　　万韵和听到江其深的话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看醒醒的反应，而是将目光凝滞在了江其深身上，眸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江昀碰了碰万韵和的手肘，万韵和这才回过了神，抬脚朝两个孩子走去。 　　醒醒埋着头，白生生的小脸微微皱着，似乎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江其深的话。 　　这太奇怪了。 　　不乖的小孩怎么会被喜欢呢？ 　　醒醒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江其深垂眸看着醒醒的发旋，颇有些无奈地侧目看向万韵和。 　　万韵和安抚地冲江其深笑了笑，而后才在醒醒面前蹲了下来。 　　醒醒也下意识地抬起了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万韵和对视。 　　“其深说的没错，我们都很爱你，你不需要特意为我们做些什么。”万韵和想了想，还是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和醒醒说道，“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大胆地说不要，这都没有关系的。” 　　“醒醒，我们是你的家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不再是孤儿院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对你的好都是不求回报的。” 　　像是触到了关键词，醒醒在听到“孤儿院”三个字时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又慢慢地把脑袋垂了下来，小脸上肉眼可见的写满了纠结和困惑。 　　也不知道醒醒有没有听懂，万韵和神色有些复杂，看了醒醒几眼后还是没忍住心疼地摸了摸醒醒的头。 　　虽然没有去充分了解过醒醒过去几年在孤儿院的经历，但是就凭她在孤儿院待过的一上午的经历和感受，她也能猜到醒醒受了不少苦。 　　不仅仅只是物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缺失。 　　醒醒顺从地让万韵和摸他的脑袋，直到目视着万韵和把手收回去的时候，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还不待万韵和回话，醒醒就像是在告诉自己一样，坚定道：“这里就是醒醒的家。” 　　万韵和笑了一声，点头附和，“对。” 　　醒醒的小脑袋又开始运转了起来，先前吸收的所有话语都一一在脑袋里铺展了开来。 　　醒醒垂了垂眼，确定似的问万韵和：“我可以对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说不，是这样吗？” 　　见醒醒似乎是明白了，万韵和面上一喜，连连点头，道：“当然。” 　　“那......”醒醒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偷偷往江其深的方向飘，小酒窝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了嘴角。 　　江其深的眉心突兀 　　地一跳。 　　“那哥哥让我吃青菜我也可以说不要的对嘛？”醒醒美滋滋地开口问，大眼睛里满是狡黠。 　　江其深：“.......” 　　江昀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然后被万韵和重重地杵了一肘子在腰上，笑声戛然而止。 　　江其深冷漠且果断地摇头，残忍地拒绝了醒醒的要求。 　　“不行。” 　　醒醒失望地垂下了脑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撅着小嘴扯了扯万韵和的衣角，脸上尽是对江其深“霸王行径”的控诉。 　　万韵和也站到了江其深那边，冲醒醒道：“这个不行，蔬菜必须要吃。” 　　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也没了。 　　醒醒强制性地被江其深和蔬菜捆绑了。 　　气死了。 　　醒醒自知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蔬菜了，也不再自找麻烦，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垮着张小脸就跑回了房间。 　　连每日份额的糖果都忘了领。 　　江其深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明显的笑意。 　　万韵和倒是挺满意的。 　　几天下来终于看到了一次醒醒耍小孩子脾气。 　　也算今天没白努力。 　　“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万韵和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道，“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学吗？” 　　江其深点点头，有些迟疑地看了眼醒醒的房间。 　　万韵和敏锐地察觉到了江其深的担忧，安慰道：“没事，家里还有我和你爸呢，再不济不是还有动画片吗？” 　　万韵和冲江其深眨了眨眼。 　　江其深这才暂且放下了心，和江昀和万韵和道了晚安之后便回了房间。 　　两个小孩睡的早，江昀夫妻俩一时半会倒睡不着觉。 　　江昀把下午在院子里发生的事一并告诉给了万韵和。 　　万韵和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成为一个好母亲还有些任重道远。 　　“别担心了，这事急不得。”江昀搂住了万韵和，见万韵和还忧愁地皱着眉，心里骤然有些不是味道，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大晚上的惹万韵和不高兴。 　　“想点开心的嘛。”江昀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道，“对了，咱们是不是该给醒醒起个名字了？” 　　江昀的话一下就吸引了万韵和的注意。 　　万韵和歪着脑袋看向江昀，默默地盯了一会儿，见江昀还没get她的意思，直言道：“这事是真的急，把你的手撒开，我要起来翻字典。” 　　江昀：“......” 　　江昀听话地把手从万韵和肩膀上拿开了，甚至还亲自下床，把书桌上的字典递到了万韵和面前。 　　起名字这事对万韵和来说还真有些困难，她容易纠结，也害怕自己起的名字醒醒不喜欢。 　　“不行。”万韵和翻字典的手一顿，正经地冲江昀道，“这事得让醒醒决定。” 　　毕竟是醒醒的名字。 　　江昀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小声质疑道：“让醒醒起？醒醒认识几个字？” 　　万韵和：“......” 　　也是。 　　没准儿醒醒就给自己起名叫江一一或者江二二啥的。 　　“可以我们起好，让醒醒选嘛。”江昀出了个主意，“我们各起一个，还有让其深起一个，对了，你爸不是教授吗？问问他的意见？” 　　虽然平时江昀没什么正形，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江昀的提议深得万韵和的心，万韵和连连点头，从床头柜上捡起手机，准备现在就给自家老爸打个电话。 　　“你也别闲着，去问问其深。”万韵和顺手打发了江昀。 　　江昀被万韵和推出了房门，径直走到了江其深的房间门口。 　　江其深已经早早地关上了灯，进入了半睡眠的状态，困顿间，隐约听到了门口不疾不徐的敲门声，还混杂着江昀的轻喊声。 　　江其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朝门口看去，看了几秒后沉重地叹了口气，道：“请进。” 　　江昀毫不犹豫地拉开门进了房间。 　　江其深甚至都不想起来开灯，在注意到江昀似乎要开灯了，敏锐地先一步闭上了眼，稍微适应了一下后才慢吞吞地睁开。 　　“怎么了？”江其深的嗓音有些低哑。 　　江昀见打扰了江其深的睡眠，心里也有些愧疚，把取名任务长话短说了。 　　江其深的脑子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在接收到给醒醒起名的任务后大脑又自动地宕机，含糊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早点睡吧。”江昀轻声道。 　　江其深嗯了一声。 　　江昀见江其深闭上了眼，关上灯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听到了江昀的话，平时很少做梦的江其深难得的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里有他，有万韵和，有江昀。 　　还有醒醒。 　　梦里的醒醒要比现实的要更加活泼一点，一肚子的鬼主意，古灵精怪的，可爱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喜欢。 　　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江其深醒来的时候还在想，要是现实的醒醒变得像梦里一样活泼开朗...... 　　江其深抿了抿唇，心神飘了飘，又觉得醒醒内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都是醒醒。 　　江其深起得早，在洗漱完之后抽出了几分钟，在书桌前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清晨柔情的风晕染进了江其深的房间，空气中细小的颗粒在熹微的阳光下跳跃浮沉。 　　江其深垂了垂眸，拿起笔在白纸上留下了三个字。 　　阿姨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早餐，江其深吃完后将纸条留在了餐桌上，让阿姨提醒江昀看一下。 　　阿姨点头表示知道了。 　　江其深背着书包出了门。 　　万韵和昨晚和江昀讨论了一整晚才堪堪选出了两个比较满意的名字。 　　“正好你一个我一个。”万韵和很公平地分了一个给江昀，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小纸条，“醒醒肯定会喜欢我这个名字。” 　　江昀宠溺地看着万韵和，笑道：“那不一定，我起的也不赖好吗？” 　　万韵和冷哼了一声，又侧身去看手机。 　　万成宗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头一条就是万成宗起好的名字。 　　——江侑安 　　【万成宗】：孩子呢？让我看看。 　　万韵和没关注其他的消息，注意力全被“江侑安”三个字吸引了。 　　“嘶。”万韵和轻轻蹙了蹙眉，有些忧虑地瞅了眼自己手里的纸条，喃喃道，“完蛋，怎么感觉我爸起的比我好？” 　　江昀：“......” 　　“你爸呢？他起好了吗？”万韵和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江昀。 　　江昀这才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嗯。”江昀把手机递给万韵和，“你看看。” 　　万韵和瞅了一眼，眉心蹙的更深了，眉眼间皆是懊丧，“你爸起的也好听，不行，我再想想。” 　　江昀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起来吧，吃完饭再动脑子。”江昀道。 　　江昀拉着万韵和出了房门，刚走到餐厅时便听见阿姨喊了他们一声。 　　“先生，太太，这是其深少爷留的纸条，让我拿给你们。”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餐桌上捡起一张白纸递给江昀。 　　江昀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江其深给醒醒起的名字。 　　“看看吧，其深给醒醒起的。”江昀自觉地把纸条递给了万韵和。 　　万韵和也没客气，伸手接了过来。 　　大人和小孩不一样。 　　大人起名可能更会去注重寓意，但是小孩儿起名的话多少会更有童心和灵气。 　　万韵和还挺期待的。 　　在打开纸条后，万韵和垂眸看了一眼，微顿，而后便无言地看向江昀。 　　江昀有些疑惑地和万韵和对视了几眼，默了半响后伸手从万韵和手里把纸条抽了回来，低头看了一眼。 　　纸条上赫然三个大字。 　　——江其浅 　　江昀：“.......” 　　这臭小子。 　　心眼子真够多的。 　　醒醒这不一看就选他起的了？ 第12章 　　江昀默默看了纸条上的三个字许久，又幽幽地转头看万韵和，动了动眉梢，道：“怎么办？” 　　好无助。 　　感觉有这个名字在他们就都没戏了。 　　醒醒知道江其深的名字，肯定会选和江其深名字相似的名字。 　　万韵和正色道：“这不公平，先收起 　　来，等其深回来让他再起一个。” 　　万韵和的提议和江昀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江昀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将纸条揣进了口袋里。 　　两人坐下吃早饭。 　　万韵和一边咀嚼，一边头脑风暴，势必要想个更得醒醒的心的名字，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取名战争中拔得头筹。 　　醒醒也终于睡醒了，揉了揉眼后看了眼房门，有些疑惑今天江其深怎么没有来叫他起床。 　　醒醒耐心地在床上等了半天，见房门依旧没有响起，才瘪着小嘴从床上爬了起来，乖乖地去浴室洗漱。 　　醒醒洗漱完之后就出了房间，在客厅四处张望，试图搜寻到江其深的身影。 　　“醒醒起床了？”万韵和眼尖地看到了客厅的小小的身躯，开口喊住了醒醒，“洗漱了吗？快来吃早饭吧。” 　　“哦。”醒醒心神不定地点了点头，又不死心地往江其深的房间看了一眼。 　　万韵和敏锐地察觉到了醒醒的异样，解释道：“其深去上学了，要下午才能回家哦。” 　　醒醒迈着小短腿走到了餐桌旁边，疑惑地抬头问万韵和：“上学？我也要上学吗？” 　　万韵和俯身把醒醒抱在了餐椅上，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后才道：“当然了，醒醒要上学才能学习知识，成为更好的人呀。” 　　醒醒半知半解地点头，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问：“那为什么哥哥去上学了，我不用去呢？” 　　万韵和帮醒醒把餐盘里的煎蛋用刀切开，耐心地解释：“因为醒醒现在年纪还小呀，等过完年妈妈就让醒醒去上学好吗？” 　　那他也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了嘛？ 　　醒醒垂了垂眼，小酒窝也冒了出来，明晃晃地嵌在脸颊上。 　　太好了！ 　　“不过说起来，在上学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醒醒做。”万韵和笑眯眯地冲醒醒道。 　　醒醒戳煎蛋的动作一停，圆溜溜的眼睛望向万韵和，里面盛满了困惑：“什么呀？” 　　“醒醒要有一个名字才能去学校哦。”万韵和轻声道，“所以今天我们给醒醒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醒醒愣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一点，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名字？” 　　醒醒的反应有些奇怪，没在万韵和预想的范围内，万韵和懵了，回头看了江昀一眼。 　　江昀的目光也落在醒醒身上。 　　醒醒愣愣地眨了眨眼，神色又从不可置信变成了紧张和不确定，小心地碰了碰万韵和的手背，小声道：“妈妈，真的吗？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名字吗？” 　　万韵和这才明白过来醒醒这是高兴傻了。 　　万韵和笑了笑，反手按住了醒醒的小手，轻轻捏了捏后才道：“当然了，我们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给醒醒起名字哦。” 　　“不止是我和爸爸，还有你的外公和爷爷。”万韵和一一列举道，“对了，还有其深，我们一家人都会参与醒醒的起名仪式好不好？” 　　醒醒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满腔的喜悦几乎要惹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兴奋地围着桌子绕上好几圈才够。 　　他也要有像程挺那样的名字了吗？ 　　他以后是不是可以再也不用羡慕别人有名字了？ 　　醒醒抿了抿唇，用力地点头，蓬松细软的头发随着动作在发顶欢快地跳动。 　　万韵和又捡起了掉进盘子里的叉子，塞进了醒醒的手里，安抚道：“醒醒先好好把早饭吃掉，吃完了我们就来商量名字的事好吗？” 　　醒醒将叉子插进了煎蛋里，一把将煎蛋塞进了嘴里，像要给万韵和证明似的夸张地咀嚼着。 　　万韵和和江昀对视了一眼，无声的相互笑了笑。 　　吃完早饭之后就要给他起名字了。 　　醒醒狼吞虎咽地把早餐一并咽下，吨吨吨地将一杯满满的牛奶灌进胃里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从椅子上滑下来后就欢快地蹦到了沙发前，乖坐在沙发上等着江昀和万韵和过来。 　　万韵和摸了把醒醒的脑袋，道：“醒醒别着急，还要等哥哥回来才能决定呢。” 　　醒醒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是哥哥给我起名字吗？” 　　“嗯，也不完全是。”万韵和思考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们每个人都要给醒醒准备一个名字。” 　　醒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愣愣道：“那我是有五个名字吗？” 　　万韵和没忍住笑出了声，被醒醒傻乎乎的模样可爱的心口一颤，“当然不是了，要由你在这五个名字里选一个最喜欢的哦。” 　　这样啊。 　　醒醒似懂非懂地点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晃了晃腿。 　　见醒醒不再问她了，万韵和才拉着江昀坐到一边开始偷偷讨论了。 　　醒醒的注意力也第一次没有完全被动画片吸引，时不时悄悄瞥一眼背对着他讨论的两人，又难耐地抿了抿唇。 　　思绪也从名字转移到了江其深身上。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醒醒叹了口气，有些不开心地垂下了脑袋。 　　江昀注意到了醒醒的小情绪，开口冲醒醒道：“醒醒今天的糖果是不是还没领？” 　　醒醒这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抽离了出来，扭头看向江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 　　江其深没有骗他，在他许完愿之后就给他买了好多糖果和巧克力，但是万韵和怕醒醒吃多了长蛀牙，替醒醒收了起来，每天给醒醒固定的量。 　　见江昀准备去给他拿糖果，醒醒又装作不太在意似的小声提醒了一句：“我昨天的糖果也没有领哦。” 　　江昀看了醒醒一眼，忍住了笑意，故意当做没听懂，“什么？” 　　醒醒不解地看了江昀一眼，似乎不理解为什么江昀连这个都听不懂。 　　万韵和警告性地瞪了江昀一眼。 　　江昀立刻投降，把两份糖果都一并给了醒醒。 　　醒醒心情愉快多了，美滋滋地接过后冲江昀道了声谢，飞快地拨开了棒棒糖的外衣，将糖送进了嘴里。 　　一天的时光也像糖果一样，逐渐融化在醒醒的口腔里。 　　太阳西斜，紫红色的霞光在天空中一团一团地搅在一起。 　　家门终于被江其深推开了。 　　醒醒反应飞快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径直奔向江其深，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江其深的腰，闷闷道：“哥哥，我等了你好久。” 　　江其深接住了醒醒，温和地道了声歉，“让醒醒久等啦，醒醒今天在家里做什么了？” 　　醒醒掰着手指给江其深汇报他今天一天的活动，最后才把最惊喜的事告诉江其深，“爸爸妈妈还说要给我起名字哦！” 　　江其深笑了笑：“我知道了。” 　　还不待江其深多说一句，万韵和就伸手将醒醒抱走了，江其深愣了一下，转头就被江昀薅到了一边。 　　江其深：“？” 　　“你起的名字不行，再起一个。”江昀长话短说道。 　　江其深疑惑：“为什么不行。” 　　江昀沉沉地看了江其深一眼，暗示道：“你什么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吗？” 　　“......”江其深和江昀对峙了许久，最后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好吧。” 　　半个小时后，江其深把自己重新想好的名字交给了江昀。 　　江昀仔细检查过之后，才让这个名字过了审核，进入到了决赛。 　　为了避免醒醒“歪屁股”行为的出现，五张纸条上的字都由万韵和一个人来写，保证每张字条的大小形状都一致后才放到了醒醒面前。 　　醒醒期待地看着万韵和布置“赛场”，直至每张纸条都放好之后才装出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地一张一张看过去。 　　江其深几人也被这个气氛弄得有些紧张了，屏气凝神地看着醒醒的动作。 　　醒醒的表情严肃，这个神色在醒醒这张稚气懵懂的脸上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有种诡异的萌感。 　　江其深瞅了两眼，没忍住翘了翘唇角，紧张的情绪突然消失了。 　　醒醒绕了好几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后才迟疑地在一张纸条前停下了脚步，纠结了半天之后才伸手指了指，冲万韵和道：“这个吧。” 　　万韵和心口一跳，连忙上前看了一眼。 　　完蛋。 　　没选中她起的。 　　万韵和心冷地看向江昀。 　　江昀一顿，惊喜道：“我的啊？” 　　江其深也看了过来。 　　“我爸起的。”万韵和摇头， 　　小声道：“江侑安。” 　　醒醒似乎也注意到了在场几个人表情的失望，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小声道：“我是不是没有选好呀？” 　　万韵和连忙道：“没有没有，醒醒选的很好，这个名字是外公起的哦。” 　　听到万韵和的解释后，醒醒反倒失望了起来。 　　他还以为会是江其深起的呢。 　　醒醒看了江其深一眼。 　　“醒醒能告诉妈妈为什么会选这个名字吗？”万韵和有些好奇，轻声问道。 　　醒醒收回了看江其深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只认识这个字。” 　　醒醒指了指“安”。 　　万韵和：“......” 　　失策。 　　她起的全是生僻字。 　　“没事了，爸起的名字也好。”江昀宽慰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心里也高兴。” 　　万韵和想想也是，痛心地把醒醒的命名权给了万成宗。 　　万韵和被江昀安慰好了，醒醒心里还是有些酸酸的。 　　“醒醒，怎么了？”江其深注意到了垂下脑袋的醒醒，轻声问道。 　　醒醒抬眼看江其深，大眼睛里含着浅淡的难过和抱歉，闷声闷气道：“哥哥，我没有选中你起的名字。” 　　江其深忍俊不禁，“这有什么关系。” 　　醒醒见江其深毫不在意，心里更不开心了，一言不发地埋下了脑袋。 　　江其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醒醒，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字条，递给醒醒道：“这个是我起的，醒醒要不要看看？” 　　醒醒还在生闷气，随便瞥了一眼就又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醒醒的脑袋，道：“哥哥给你起名字花了半个多小时，用了很多心血哦，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醒醒有些纠结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心软了，抬起头看了一眼。 　　三个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醒醒盯着瞅了半天，又故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假装自己看懂了。 　　江其深没注意到醒醒脸上的小表情，继续道：“哥哥花了半个小时才起好，外公花的时间就更多了，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想醒醒的名字，外公对醒醒的爱和关心一点都不比哥哥少。” 　　醒醒心里微微一触，迟疑地扭头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见醒醒终于看他了，唇角弯了弯，“外公要是知道醒醒不要他的名字了，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醒醒想让外公难过吗？” 　　“......不想。”醒醒垂眼，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没有见过外公，但是醒醒潜意识里就不想让任何人难过。 　　而且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名字。 　　安。 　　以前在孤儿院过年的时候，老师总是会笑着对他说祝他平安长大，健康快乐。 　　那一定是最好的祝福。 　　也是他认识的最美好的字。 　　醒醒像是想通了似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江其深，确认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有自己的名字了？” 　　江其深轻笑：“是的，醒醒喜欢你的名字吗？” 　　江侑安。 　　醒醒学着万韵和先前的音调，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然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我喜欢！” 第13章 　　醒醒有时候也会想到底什么是变化呢？ 　　像在孤儿院生存的几年，也许是他不够敏锐，他很难去关注到周边的变化，只有身边的小朋友换了一波又一波才会让醒醒有些许恍惚。 　　变化一定是那种可以用肉眼看见的吧。 　　醒醒猜测。 　　前一天晚上忘记了拉窗帘，清晨熹微的阳光吵醒了醒醒，醒醒困倦地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又没忍住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江侑安。 　　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一样。 　　醒醒感觉有点别扭，又有点不太习惯。 　　不习惯不只是醒醒一个人。 　　江家一大家子人也不太习惯改叫醒醒“江侑安”，仿佛昨天起名仪式只是一个用泡泡幻化成的梦境，在看到醒醒的瞬间，脱口而出的还是“醒醒”。 　　醒醒也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过，但是在万韵和叫他醒醒的时候还是会乖乖地应声。 　　对自己的名字产生实感的瞬间还是他看动画片看太长时间了，万韵和好说歹说也没用，一时生气便直呼了醒醒的大名。 　　“江侑安。”万韵和皱眉，严肃道，“你已经看了一天电视了，不准再看了。” 　　醒醒萎缩地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万韵和，有些委屈地埋下了脑袋，连一直欢快地晃着的小腿也停了下来。 　　见醒醒这个样子，万韵和又心软了，心里也知道是江其深去上学，她和江昀最近又开始忙起了工作，醒醒独自一人无聊才成天守着电视看。 　　“好吧。”万韵和认输了，看了眼时间后冲醒醒道，“你只能再看半个小时哦，待会儿妈妈下来的时候，你就乖乖关掉电视好吗？” 　　万韵和拿出了商量的语气。 　　醒醒抠了半天手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万韵和上楼了。 　　有了时间限制，醒醒没滋没味地看了半个小时电视，在敏锐地听见二楼传来的声响后立刻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去将电视关掉了。 　　万韵和也出现在了楼梯口。 　　平日里万韵和很少打扮自己，在家的时候也只是穿着简单舒适的休闲服，这次和往日很不一样。 　　万韵和换上了一身酒红色的长款礼服，肩上还披着一件厚实的外套，长卷发也被拢了起来，用一个漂亮的发夹固定在了脑后。 　　醒醒回头看了万韵和几眼，圆溜溜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好奇和疑惑。 　　万韵和下楼后先检查了一下电视，见电视已经关上了，醒醒乖巧地趴在沙发上看绘本，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拎着裙子走到了醒醒旁边。 　　“醒醒，妈妈现在要出去工作了哦，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万韵和语气放的很轻，糅杂着浅淡的担忧，“家里还有阿姨在，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她，危险的东西都不要自己去碰明白吗......” 　　万韵和越说越不放心，仔仔细细地叮嘱了醒醒好几遍，才在自己手机响起第十遍的时候站起了身，摸了摸醒醒的脑袋后转身出了家门。 　　醒醒目视着万韵和离开，翘起的小腿也没劲儿地耷拉了下来，撑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绘本，开始算江其深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还没等醒醒算明白，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万韵和怕醒醒受凉，没把房门开太大，自己稳稳地挡在了唯一的风口上，开口对醒醒道：“醒醒，外面下雪了哦，你想出来玩雪吗？” 　　醒醒成天闷在家里也没好处，万韵和见院子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雪，心念一动，拿雪来诱惑醒醒出门玩会儿。 　　醒醒一愣，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万韵和。 　　万韵和往旁边让了一小步，给醒醒看了眼院子的图景。 　　原本碧绿的草地上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在阳光的沐浴下泛着莹白的光，晃得醒醒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爬了下来。 　　万韵和见醒醒心动了，扭头和旁边的助理说了两句，而后在助理不赞同的眼神中，又反身回了家，细致地帮醒醒穿好了外套，整理好了帽子之后才轻轻地醒醒脸侧落下了一个吻。 　　“好了，快去玩吧，觉得冷了就赶紧回家好吗？”万韵和道。 　　醒醒看起来有些害羞，手脚不自然地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被万韵和亲过的那块皮肤。 　　耳根烧的发烫，醒醒慌乱地点点头，“好。” 　　见醒醒答应了，万韵和这才起身回到了助理身边，求饶似的冲助理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可以走了。” 　　助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很小心，扶着万韵和上了车后又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孩儿。 　　小孩儿长得实在漂亮，又乖又懵的样子惹得助理心口一颤，原本的不满着急瞬间被抚平了。 　　助理突然就明白自家老板了。 　　要她她也会舍不得离开。 　　醒醒目送着汽车离开，又低头看了眼干净的台阶，顺着台阶看向白茫茫的一片，喜悦和兴奋逐渐攀上了面容。 　　醒醒迈着小短腿下了台阶，积雪松软地陷了进去，发出了咯吱咯吱 　　的响声，醒醒稀奇地停下了脚步，又抬起脚重重地踏了下去，在如愿听到了同样滑稽的声音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可见不到这么厚的雪。 　　难得的几次积起来，就很快地会被其他孩子折腾消耗完，每次等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雪了的时候，地上的雪只剩下了零星一点残骸。 　　醒醒仔细地感受着脚下的触感，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实地拥有了雪。 　　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醒醒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想起了自己先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雪人。 　　醒醒眼睛一亮。 　　那他堆一个雪人吧！ 　　醒醒做好了决定，就开始认真地筹划起了一个雪人的构造。 　　一个大雪球加一个小雪球，然后垒在一起。 　　和堆沙堡一样。 　　醒醒有了信心，摩拳擦掌地把一团松散的雪揉在一起，然后迷茫地看着短暂聚在一起的雪球残忍地在他手上四下散开。 　　醒醒耐心地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地把雪球攒在一起。 　　这也太难了吧。 　　和堆沙堡完全不一样。 　　醒醒有些气馁地把手里的雪丢下，垂着脑袋定定地盯着雪发呆，帽子上的小熊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整个人都闷闷不乐了起来，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地上的雪。 　　步入深冬，雪下了很多天，原本阴郁沉闷的雾气似乎也因为太阳的出现被分解消融，只化为一枚枚小颗粒怠惰地漂浮在空气中。蔺繁眯着眼看着太阳，又迷糊困顿地去数空气中那一颗颗可能并不存在的小分子。 　　日子总是枯燥又漫长。 　　蔺繁想起了自己无意间看到的报道。 　　说地球自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的每一天其实都不满二十四小时。 　　这太荒唐了。 　　蔺繁巴不得地球转的再快一点，每天只有十个小时才好。 　　八个小时用来睡觉，一个小时用来发呆，剩下一个小时用来寻找能够改变他一成不变的生活的方法。 　　蔺繁歪着脑袋，看向隔壁的院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蔺繁总是不自觉地朝隔壁的别墅投以关注，有时候会看院子里的秋千，有时候会看紧闭着的房门，然后从一些细枝末节中自顾自地做一些莫名其妙的猜测。 　　猜测都是没有依据的。 　　唯一能肯定的是隔壁那家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一定比他过的幸福。 　　蔺繁有些稀奇地看着独自一人出现在院子的醒醒，原本扣在栏杆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整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地坐在二楼的平台上。 　　蔺繁显然并不害怕，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在空中有节奏地晃着自己的小腿，好奇地看着隔壁院子里小孩的动作。 　　小孩看起来是要堆雪人，但是很明显的遇上了困难。 　　蔺繁看着小孩笨拙的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连小腿晃动的节奏都被这一声笑弄乱了。 　　虽然没能成功，但是小孩肉眼可见的非常努力，努力到蔺繁都有些不忍心了。 　　但其实他没有必要下去帮忙的吧。 　　蔺繁遏制住了自己心里翻腾的想法，又找回了原来晃腿的节奏，百无聊赖地看着醒醒继续尝试。 　　醒醒面前的雪被他祸祸完了，又转了个身，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折腾，也从原本的背对着蔺繁转为了正面。 　　被冻的发红的小脸也进入了蔺繁的视野。 　　小孩的脸还很稚气，阳光洒进了他的瞳眸里，荡漾着波光粼粼，面容在圆钝的眼型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无辜，像展览柜里漂亮却无生气的洋娃娃。 　　小孩堆雪人没能成功，蹲在雪地上生闷气，气呼呼的表情让整个人生动了起来。 　　蔺繁晃腿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每日花费的一小时似乎有了成效。 　　他好像找到能够改变他枯燥生活的方法了。 　　“喂。”蔺繁停下了晃腿的动作，冲醒醒的方向喊了一声。 　　醒醒有些茫然地抬头，在撞上对面男孩的目光时微微一愣。 　　“你要堆雪人？”蔺繁明知故问道。 　　醒醒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乱七八糟的雪球，有些不知所措地揉了揉耳根，没有搭腔，只是胡乱地扒拉了一下残局，试图掩盖自己失败了的事实。 　　蔺繁弯着唇角笑了笑，尖锐的小虎牙从唇缝间冒了出来，笑容灿烂的仿佛能将院子里积攒了一夜的积雪融化。 　　“要我帮忙吗？”蔺繁问。 第14章 　　雪大概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 　　它无私地用一致的色彩，把明明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事物妆点的一模一样。 　　先前蔺繁有羡慕过醒醒有家人陪伴在身边，但是现在他好像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蔺繁等着醒醒的回答。 　　醒醒肉眼可见地陷入了纠结，抿着唇盯着雪地发呆，要不是蔺繁眼尖地看到了醒醒眨眼，几乎都要怀疑醒醒蹲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醒终于抬眼看了蔺繁一眼，又慢吞吞地垂下了脑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蔺繁一向没什么耐心，这次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耐力，在正准备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蔺繁才捕捉到了醒醒微弱的回应。 　　蔺繁唇角上扬了一点，利落地从平台上翻身进了卧室，完全没有考虑过任何脚滑摔下楼的风险。 　　倒是醒醒看的有些心惊，定定地看着蔺繁进了室内之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好奇怪。 　　难道没有老师告诉过他小孩子不能爬高吗？ 　　醒醒有些不解地挠了挠下颌，还没等他想通，蔺繁就轻快地翻过了两个院子间用来隔断的栏杆，出现在了醒醒面前。 　　醒醒呆在了原地，愣愣地看了眼蔺繁，又越过蔺繁去看那有他人那么高的栏杆，满脸写着吃惊。 　　蔺繁笑眯眯地伸手在醒醒面前晃了晃，把醒醒叫回神之后才道：“怎么？你没翻过墙？” 　　醒醒诚实地摇头，似乎对翻墙颇有兴趣，看了好半天才将目光转移在了蔺繁脸上。 　　蔺繁要比醒醒高上一点，皮肤健康细腻，五官生的凌厉又精致，眼尾微挑，瞳色在阳光下显得更浅了几分，垂眼看醒醒的模样让醒醒感觉有些别扭。 　　特别是蔺繁的眼睛的颜色。 　　也很奇怪。 　　醒醒好奇地盯着蔺繁的眼睛看了许久，才耿直地开口：“你的眼睛是灰色的。” 　　蔺繁被醒醒的直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许是你看错了。” 　　醒醒皱起了眉，有些困惑地啃了啃手指，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蔺繁的眼睛上。 　　“真的，你看错了。”蔺繁糊弄小孩的话信手拈来，“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话眼睛会变差的，你一定是视力变差了才看错了。” 　　醒醒蹙起的眉毛松开了，思绪轻而易举地就跟着蔺繁跑了。 　　“我看错了？”醒醒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蔺繁的话。 　　蔺繁有些想笑，但还是努力憋住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醒醒见蔺繁这么笃定，啃着手纠结了半天之后才软软地回应了蔺繁的话：“好吧。” 　　先前蔺繁还在怀疑自己的判断，直到真正站在了醒醒面前，和醒醒搭上话之后蔺繁才彻底放下了怀疑。 　　这小孩儿真好玩。 　　“你叫什么？”蔺繁乘胜追击，趁着醒醒还在迷糊，顺嘴想把醒醒的名字套出来。 　　“醒醒。”醒醒果然毫无防备地把名字说了出来。 　　蔺繁听醒醒说完倒是有些不乐意了。 　　“醒醒”一听就是小名。 　　他们甚至才刚认识，怎么就能叫上这么亲密的小名呢？ 　　蔺繁不赞同地摇头，道：“你姓什么？” 　　醒醒回头看了眼别墅，小脑袋运转了一下，坚定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姓江。” 　　“好吧。”蔺繁满意了，把醒醒的名字组装了起来，“江醒醒对吧？” 　　醒醒的脑袋又转不动了。 　　江醒醒？ 　　这也算他的名字吗？ 　　见醒醒不说话了，蔺繁也不恼，自顾自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叫蔺繁。” 　　蔺繁说完后又打量了醒醒一圈，见醒醒这个个头，估计得比他小上几岁。 　　按理来说叫他哥哥更合适。 　　蔺繁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叫我名字吧。” 　　“哦。”醒醒还没想明白江醒醒这个名字的由来，就又被蔺繁塞了另一个知识进来，索性放弃了思考，由着蔺繁说什么是什么。 　　两人相 　　互介绍了一下之后才算是正式认识了，蔺繁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雪，眉毛微扬，问：“你想要多大的？” 　　醒醒愣了一下，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蔺繁在问什么，思考了半天才在蔺繁面前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蔺繁有些好笑地看着醒醒比划，又抛给了醒醒另一个问题，“那你是过来帮我还是我一个人来？” 　　可是他不会。 　　醒醒垂下了脑袋，有些扭捏地攥了攥手，发红的耳垂暴露在了空气中。 　　蔺繁见醒醒不说话，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在醒醒攥在一起的手上停了几秒，而后哼笑了两声，懒洋洋地开口道：“过来，是你要堆雪人，哪能让我一个人忙活？” 　　醒醒飞快地抬眼看了蔺繁一眼，纠结了半天才小步小步地挪了过去，小声地说：“我，我不太会。” 　　蔺繁似乎并不在意，半蹲下身体将团在一起的小雪球砸进了雪地里，而后娴熟地将雪团起来，小雪球的体积不知不觉地就扩大了几倍。 　　“总能给你找点你会的。”蔺繁嘟囔了一句，吐出的字眼一进入空气中就变成了一片白雾。 　　醒醒没听清，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视线不自觉地从蔺繁的脸上转移到了初具雏形的雪人上。 　　哇。 　　成功了？ 　　醒醒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惊喜像是星尘一般坠进了他的瞳孔里。 　　蔺繁没戴手套，堆完一个雪人下来，原本白净的手被冻的通红，指节仿佛都红的像是肿起来了一样。 　　“啧。”蔺繁摩挲了一下手指，又回头看了眼醒醒。 　　醒醒穿的很多，除了一张白生生的脸暴露在空气中外，其他的部位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但是看起来醒醒比他还冷的样子。 　　站在旁边时不时就抖一下。 　　算了。 　　不欺负小孩。 　　蔺繁把手揣进口袋里缓了缓，扭头冲醒醒道，“不会堆雪人，那你会装饰吧？给这玩意儿整点眼睛鼻子什么的。” 　　蔺繁对堆雪人实在没什么兴趣，要不是答应了醒醒，他早在弄完第一个雪球的时候就撂摊子走人了。 　　不至于在这里挨冻。 　　蔺繁又垂眸瞅了眼面前的雪人。 　　光秃秃的。 　　怪丑的。 　　醒醒听明白了蔺繁的意思，面上添了几分要承担一个艰巨任务的沉重，用力地点了点头后坚定开口：“好！” 　　这种语气常出现在蔺繁偶尔看的某类电视剧里敢死队接受任务的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听到。 　　蔺繁有些费解地瞅了醒醒几眼，像是再看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生物。 　　醒醒对装饰还算有点天赋。 　　可能是对雪人太宝贝，醒醒甚至不敢太用力地去碰它，小心翼翼地给雪人添上了五官后，醒醒往后退了几步，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又挪到了雪人面前，纠结了几秒后伸手将自己的帽子取了下来。 　　然后小心地放在了雪人的头顶上。 　　醒醒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装满了对雪人的喜爱。 　　蔺繁的目光在醒醒乱七八糟的头发上落了几秒，又回头去看那个被醒醒装饰过的雪人。 　　好像没那么丑了。 　　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明黄色的毛线帽顶在雪人的脑袋上，又呆又傻的。 　　“蔺繁。”醒醒背对着蔺繁，被手套裹着的小手有些局促地在衣角蹭了蹭，小声地开口喊了一句。 　　也不知道蔺繁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醒醒不太确定，但是又不好意思回头看。 　　蔺繁有些纳闷地看着醒醒后脑勺，见醒醒喊了他之后又不说话，没好气地开口道：“干嘛？” 　　好吧。 　　他听到了。 　　醒醒放心了。 　　“你能教我怎么堆雪人吗？”醒醒小心地开口问，“我还想再堆一......不对，再堆三个。” 　　爸爸妈妈，哥哥还有他。 　　蔺繁有些震惊地看向醒醒，揣在口袋里回温的手瞬间又凉了下来，“三个？你要累死我啊？” 　　醒醒终于转过了神，和蔺繁对上了视线。 　　“所以我才让你教我嘛。”醒醒害羞地抿了抿唇，又怕蔺繁不愿意教他似的，突然抬眼看向蔺繁，保证道，“我会努力学的。” 　　蔺繁：“......” 　　果然。 　　他应该早一点撂摊子不干。 　　醒醒一动不动地看着蔺繁，眼睛又圆又亮，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两颗漂亮璀璨的黑曜石。 　　蔺繁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臭着脸朝醒醒走去，在蹲下的瞬间开了口：“过来学。” 　　醒醒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立刻在蔺繁身边蹲了下来，小小的身躯都蜷在了一起，像一颗刚冒出头的小蘑菇。 　　蔺繁耐心地醒醒说了一遍堆雪人的要点，醒醒似懂非懂地点头，每次在蔺繁看向他时，就摆出了一副听懂了的表情，直到蔺繁移开目光，才又迷茫地撑着下巴继续困惑。 　　这也太奇怪。 　　为什么雪在蔺繁手里就这么听话呢？ 　　“听明白了吗？你来试试？”蔺繁扭头问醒醒。 　　醒醒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扑闪扑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像是要给自己点鼓励似的开口：“好的，我来试试。” 　　蔺繁看向醒醒的表情又古怪了起来。 　　醒醒低头看了眼蔺繁的手，又瞥了眼自己的，默默分析了一下后，毫不犹豫地把手套给摘掉了，顺手塞给了蔺繁。 　　蔺繁：“？” 　　在控制完变量后，醒醒才回忆起了刚刚蔺繁教过的要点，有样学样地团了个雪球砸进雪地里，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旁边的雪攒上去，这边掉了一点就飞快地补一点，顾上了一边又顾不上另一边了。 　　忙活了半天的醒醒小师傅，又白忙活了半天。 　　蔺繁看着醒醒插在雪里逐渐发红的手，心情骤然沉重了起来，由衷地觉得自己的心软迟早会害死他。 　　“把手套戴好。”蔺繁把手套丢回了醒醒怀里，面无表情地把醒醒拎到了一边，闷声闷气地骂了一句，“笨死了。” 第15章 　　蔺繁一面忙活一面思考应该从哪一步开始后悔。 　　后悔不该答应教醒醒堆雪人，不该主动提出下来帮他，不该闲着没事坐在平台上瞎看。 　　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苦命地在这里堆这些该死的雪人。 　　蔺繁一边暴躁一边任劳任怨地帮醒醒堆雪人，还时不时扭头问一嘴醒醒满不满意，要不要再大一点。 　　醒醒倒也一点不客气，蔺繁问一句他就回一句，整的蔺繁都忍不住开了口，“我只是礼貌性地问一句，你也不用每次都回答。” 　　不然他还得跟着醒醒的指令一点一点改。 　　醒醒懵懂地抬眼看蔺繁，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然后在下一次蔺繁问他的时候，抿着唇不再说话了，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醒醒这个态度倒是让蔺繁有些别扭了，回头瞅了醒醒几眼，又臭着脸转回脑袋，自觉地把雪人修整的美观了一点。 　　醒醒的计划是四个雪人各代表他们家的四个人。 　　对体型大小还是有一点点要求的。 　　见蔺繁越做越大，醒醒憋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喊住了蔺繁，“可以了哦，够大了。” 　　醒醒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吐出嘴后便消散在了冷空气中。 　　蔺繁多少分了点注意力在醒醒身上，在察觉到醒醒说话了后回头瞅了醒醒一眼，凌厉的眉头微蹙，问：“什么？” 　　醒醒的声音细若蚊吟，音调又软糯，蔺繁愣是没听清醒醒刚才说了些什么。 　　醒醒抬眼瞥了蔺繁一眼，终于把声音放大了一点，“够大了，爸爸没有这么胖。” 　　看这个体型感觉都要有两个妈妈那么胖了。 　　醒醒又歪着脑袋看了眼亲密地聚在一起的四个雪人，在比对完最大的两个之后，没忍住抿唇笑了一下，而后又将四个雪人一并纳进了视野。 　　雪人靠的很近，虽然他没有和蔺繁说过，但是很奇怪，在四个雪人全部堆完之后，那个戴着小黄帽的雪人刚刚好在正中间。 　　剩下的三个雪人紧紧地围绕着它。 　　醒醒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在孤儿院的最后一天堆的沙堡。 　　那个是他堆得最成功最漂亮的一个。 　　但也是离其他 　　小朋友堆的沙堡最远的一个。 　　这种被簇在中心的感觉对醒醒来说...... 　　有点新鲜，好像又有点开心。 　　闻言，蔺繁搭在雪人身体上的手放了下来，面上倒没显现出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哦。” 　　原来是做的他们一家人啊。 　　难怪要有四个。 　　蔺繁突然觉得没趣，将手塞进口袋之后慢吞吞地往后退了几步，把发挥的空间让给了醒醒。 　　醒醒见蔺繁这个模样就知道要轮到自己上场了。 　　装饰雪人！ 　　醒醒埋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才又转身跑进了房子里，过了好半天才捏着一条灰蓝色的格子围巾出现在院子里。 　　蔺繁站累了，也没有回家的欲望，随便捡了个地方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丝毫不在意地上冰凉的雪透过裤子漫上寒意。 　　蔺繁兴致缺缺地看着醒醒忙活，突然感觉自己和醒醒又没有那么像了。 　　醒醒把江其深的围巾，江昀的领带，万韵和的丝巾都顺了出来，小心地缠在了雪人身上，不厌其烦地整理了无数遍之后才满意地弯了弯唇。 　　“蔺繁。”醒醒迈着小短腿晃到了蔺繁身边，期待地开口问，“你觉得好看吗？” 　　蔺繁怠惰地抬眼瞟了一眼。 　　好看啊。 　　毕竟是他堆的。 　　好吧。 　　可能还有醒醒装饰的作用。 　　四个雪人聚在一起，确实很符合醒醒的心意。 　　像一家人一样。 　　“感觉还差点意思。”蔺繁心念一动，慢吞吞地开口道。 　　醒醒疑惑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专注地看着蔺繁，问：“什么呀？” 　　蔺繁指了指雪人旁边的空地，道：“感觉那里有点空，我觉得可以再加一个雪人。” 　　醒醒顺着蔺繁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把蔺繁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似的，垂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又抬头看向蔺繁，似乎想说些什么。 　　蔺繁也说不上为什么，在醒醒的目光下骤然觉得有些心虚和难堪。 　　“我开玩笑的。”蔺繁错开了视线，懒懒地扯了扯唇角后才继续道，“就这样吧，挺好看的。” 　　醒醒感觉蔺繁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词之前还被醒醒用在了程挺身上。 　　但是蔺繁还是不太一样。 　　蔺繁的莫名其妙是醒醒可以接受的。 　　醒醒歪着脑袋看了蔺繁半天，圆溜溜的眼睛将蔺繁整个人都装了进来，而后一点一点地描摹蔺繁脸上的表情。 　　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醒醒扶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目光又从蔺繁的脸上渐渐下移，落在了蔺繁坐在的雪地上。 　　“你会冷吗？”醒醒突然开口问。 　　蔺繁回头看了醒醒一眼。 　　醒醒的眼睛里也谈不上是担心，只是很简单的疑惑。 　　疑惑他坐在雪地会不会觉得冷。 　　醒醒问完之后又自顾自地开口道：“如果你冷的话可以回家哦。” 　　妈妈离开前和他说的。 　　如果在外面觉得冷了就赶紧回家。 　　蔺繁感觉和醒醒对话其实不怎么需要费脑子。 　　醒醒问的问题都太直白，想要得到的回答也不需要什么修饰。 　　“家里也不见得比外面暖和。”蔺繁撇了撇嘴，又无谓地把支起的腿盘在了一起，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坐在雪地上。 　　醒醒又开始思考了。 　　蔺繁也终于有了兴致，侧着脑袋看醒醒皱在一起的眉头，有点好奇醒醒还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但是我家里很暖和。”醒醒终于想好了，抬头看了眼蔺繁，纠结地抠了抠手指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你可以来我家。” 　　主动对醒醒来说有点困难。 　　不管是主动交朋友还是主动邀请朋友回家。 　　但是蔺繁他帮他堆了雪人。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向别人提出邀请的过程很需要勇气，但是积攒的勇气也会在等待回应的过程中逐渐消耗。 　　醒醒的勇气很快就消失了，一时间都拿不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希望蔺繁接受还是拒绝他。 　　如果答应他了怎么办？ 　　他要把蔺繁带回家吗？那要用什么招待他呢？他要带蔺繁做些什么呢？ 　　醒醒的思绪被搅的乱七八糟的。 　　蔺繁看醒醒的目光多了几分异色，半响后才摇了摇头，拒绝道：“算了，我真不冷。”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醒醒很确定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听到蔺繁的拒绝后松了口气。 　　“好吧。”醒醒点了点头，唇角的小酒窝不自觉地被挤了出来。 　　太好了。 　　醒醒脑子里混乱的情绪一扫而光，整个人又重新轻盈了起来。 　　可能是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心里的想法很过分，醒醒又有些愧疚地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扫了蔺繁一眼，确认道，“真的吗？” 　　蔺繁眉梢微挑，把揣在口袋里的手在醒醒面前晃了晃，道：“我有口袋，里面很暖和。” 　　醒醒下意识地看了眼蔺繁外套上的口袋，又低下脑袋看自己的。 　　蔺繁没把手收回去，懒散地支在大腿上，撑着自己的下巴抬眼看醒醒的动作，见醒醒茫然地抠了抠自己的外套后，幸灾乐祸地开口：“啊哦，假口袋。” 　　醒醒有些不好意思攥了攥拳头，不自然地把手背在了身后，难得嘴硬了一次，“我也不冷，我都不用口袋的。” 　　蔺繁笑了一声，诱惑道：“你真的不用吗？想不想试试？” 　　醒醒有些动摇地瞅了蔺繁一眼，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抵制住诱惑，在蔺繁身边蹲了下来，慢吞吞地冲蔺繁的口袋伸出了手。 　　蔺繁倒没想到醒醒会真动手，有些惊惧地瞅了醒醒一眼，又猛地把视线放到了远处，身体微僵，表情空白地把自己口袋的使用权让给了醒醒。 　　这小孩怎么回事？ 　　开玩笑都听不出来的吗？ 　　醒醒似乎把蔺繁的话当了真，将手塞进口袋之后细细感受了一下后，才把手抽了出来，认真地对蔺繁发表观点，“我感觉还好，没有特别暖和。” 　　蔺繁：“......” 　　服了。 　　蔺繁有些难以理解地瞅了眼醒醒，咬牙切齿道：“你戴着手套呢小屁孩，你能感受出什么玩意来？” 　　醒醒不明白为什么蔺繁突然生气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准备把手套取下来，嘴上不忘征询蔺繁的意见，“那我再试一次？” 　　蔺繁紧急按住了醒醒的手，婉拒道：“......不了吧。” 　　放过他。 　　醒醒目露失望，但还是努力把情绪憋住了，埋着脑袋消化了半天，才像是蹲累了似的学着蔺繁的样子直接坐在雪地上，但是还没等醒醒的屁股着地，衣领就被蔺繁眼疾手快地拎住了。 　　醒醒被拎的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进雪里，好在蔺繁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直至把醒醒安稳地定在原地后，蔺繁才嘟嘟囔囔地收回了手，“你可别坐，万一感冒了不得摊我头上。” 　　接连两次都被蔺繁制止了，醒醒有些不高兴地皱了皱眉，气呼呼地开了口：“我才不会感冒。” 　　上次孤儿院那么小朋友都感冒了，但是他一点事都没有。 　　蔺繁不可思议地看他，一脸不认同，“不可能的，人不可能不会感冒的。” 　　醒醒正要辩驳，余光便瞥见院子门被人推开了，江其深的身影也印入了他的眼帘。 　　醒醒瞬间没了反驳的心思，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顾不上大腿的麻意和旁边的蔺繁，径直朝江其深跑去。 　　“哥哥！”醒醒像个小炮弹似的，直接砸进了江其深的怀里。 　　江其深也默契地蹲下接住了醒醒，轻轻松松地将醒醒抱了起来。 　　醒醒像树袋熊似的缠着江其深，下巴抵在江其深的肩膀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江其深的书包背带。 　　“醒醒今天怎么在外面玩啊？”江其深问，“帽子也不戴，冷不冷？” 　　醒醒摇了摇头，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兴奋道：“我今天堆了雪人哦，还堆了四个！” 　　江其深也适时地询问：“是吗？醒醒一个人堆的吗？” 　　醒醒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来的下巴又砸回江其深肩膀上，软软糯糯地纠正了自己的错误，“好吧，不是我堆的，是蔺繁堆的。” 　　“蔺繁？”江其深 　　有些疑惑。 　　醒醒扭头看向蔺繁的方向，正准备指给江其深看的时候，才发现蔺繁原本坐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了。 　　“他怎么走了？” 　　醒醒有些困惑地看了半天，伸出的手也不自觉地收了回来，半响后才茫然地对上了江其深的目光。 　　江其深的眼神里带着探究。 　　醒醒抿了抿唇，脑子飞快地运转了一下，脸颊上的小酒窝突然陷进去了一瞬，而后才故作玄虚地冲江其深道：“好吧，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醒醒眼睛里都还藏着狡黠的笑意，脑袋却还故作肯定地重重点着。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看着醒醒表演。 　　醒醒眼睛亮晶晶的，神秘兮兮地凑近了江其深的耳朵，语调还带着孩子气，“一定是哥哥把他吓跑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第16章 　　江其深自然清楚醒醒说不出什么好理由出来，但是醒醒这胡编乱造的理由一说出口还是让江其深有些忍俊不禁。 　　见醒醒还摆着一副自以为很有说服力的表情，江其深非常配合地揽下了这个莫须有的责任。 　　“好吧，是哥哥的错。”江其深拍了拍醒醒的背，无比真诚地认了错，“那我要怎么补偿你？” 　　醒醒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没忍心难为江其深，勉强找了个没有那么困难的要求，“我能再要一颗糖吗？” 　　江其深有些好笑，“你这段时间拿的糖果全吃完了？” 　　见江其深逗他，醒醒像是觉得有些丢脸，埋着脑袋哼哼唧唧道：“又没有很多.....” 　　每天都只能领五颗而已。 　　一下子就没有了。 　　小孩子爱吃糖也正常。 　　江其深没多深究，见也不是什么很难实现的愿望，便直接点头同意了，“好吧，待会儿哥哥偷偷顺一个给你。” 　　醒醒心满意足地搂了搂江其深的脖子，鼓励道：“哥哥加油，我想要椰子味的。”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还提上要求了？” 　　醒醒抿着嘴唇偷笑，故意没接江其深的话，只是搂着江其深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 　　拉手，拥抱，也许是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在孤儿院里太少见，以至于让醒醒有些过分地留恋。 　　就像当初他坐着车目睹着窗外的景色变化，感受着自己缺失了一小段的童年被渐渐补回来一样，这些缺席了很久的爱意，似乎也在这漫长又特别的日常里，一点一点地填补了起来。 　　“好了，那醒醒现在能下来了吗？”江其深实在是有些累了，一前一后挂着两重物，把他累的够呛。 　　醒醒歪着脑袋问江其深：“我很重吗？” 　　“不是。”江其深弯腰，把醒醒放了下来，寻了个借口搪塞醒醒，“是书包重。” 　　醒醒稳稳地踩到了地上，视线落在了江其深背后的书包上，想了想后主动道：“那我帮哥哥拿吧。” 　　江其深有些受宠若惊，但他还没有到要压榨“童工”的地步，正准备婉拒时，便又听见醒醒继续出主意，“我帮哥哥背书包，哥哥抱我。” 　　江其深：“......” 　　主意出的很好，下次别出了。 　　醒醒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出的很棒，抬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其深，等待着江其深采纳他的意见。 　　如果能在夸他一句就更好了。 　　心知自己搞不定醒醒了，江其深认命地笑了两声，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哥哥口渴了，进去喝口水。” 　　好吧。 　　那还是喝水更重要。 　　醒醒退了半步，顺从地牵着江其深的手一起回了家，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其深进厨房接水，而后目视着江其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江其深有些无奈了，将杯子放下后转头看向醒醒，问：“醒醒还有什么事吗？” 　　醒醒看了眼杯子，问：“哥哥喝完了吗？” 　　江其深点了点头。 　　“那哥哥能陪我去看雪人吗？”醒醒指了指大门，期待地看向江其深，“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醒醒很自信地扯了扯江其深的衣角。 　　江其深其实还有很多作业没有完成，但是...... 　　江其深垂眸对上了醒醒期待的小眼神，最后还是妥协地牵住了醒醒的手，一起踏出了大门。 　　四个雪人亲密地聚在一起。 　　雪人大小不一，最小的雪人被围在中间，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熟悉的小黄帽。 　　江其深多看了两眼，又是一愣。 　　好吧。 　　那条蓝灰色的围巾也挺眼熟的。 　　江其深默了半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觉只有空气从指缝穿过后又无言地把手放了下来。 　　醒醒晃了晃江其深的手，仰着脑袋问江其深，“哥哥，你喜欢吗？” 　　江其深注意力一直放在雪人身上，一时间忘记了回答，目光又径直移到了另外两个雪人身上。 　　这两个雪人要大上一圈，稍大一点的雪人脖子上挂着一个领带，小一点的系着一条漂亮的丝巾。 　　江其深心情骤然有些复杂，牵着醒醒手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醒醒有些疑惑地看向江其深，原本的自信渐渐被不安取代，滚烫的心脏似乎也被一盆冷水浇透了。 　　“你不喜欢吗？”醒醒的声音渐弱，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每根睫毛似乎都衔上了忐忑。 　　醒醒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他不该乱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的东西。 　　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没有，醒醒。”江其深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醒醒快要把脑袋埋到胸口了，连忙蹲了下来，低下脑袋艰难地找到了个能看清醒醒的脸的角度，确定醒醒没哭才松了口气，“真的，我很喜欢，刚才只是在认真地看雪人，忘记回你了。” 　　醒醒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又匆匆低下了脑袋，双手紧张地攥了攥衣服下摆，眼睛里满是不安和慌乱，拘谨的像一只犯了错的小动物。 　　江其深出奇的耐心，见醒醒不说话也没强逼，只是安静地等着醒醒出声。 　　醒醒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你会生气吗？” 　　江其深有些莫名，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拿了你的围巾。”醒醒抿了抿唇，有些后悔地看了眼雪人，又愧疚地低下了脑袋，“对不起，哥哥。” 　　江其深眨了眨眼，不解地摸了摸鼻尖，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开口：“没关系啊，你想要的话哥哥可以给你，这只是一条围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还有爸爸的领带和妈妈的丝巾。”醒醒支支吾吾道。 　　醒醒越说越羞愧，耳根烧的火辣辣的。 　　“我想爸爸妈妈应该也不会责怪醒醒的。”江其深向醒醒保证道。 　　醒醒抬眼看向江其深，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江其深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要醒醒自己主动和爸爸妈妈说好吗？”江其深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 　　其实这个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醒醒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且主动承认也挺值得鼓励的。 　　醒醒毫不犹豫地点头，坚定地应了声好。 　　江其深伸手揉了揉醒醒的头发，主动把话题移到了雪人身上，“醒醒的雪人堆的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欢。” 　　醒醒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了，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的模样，嘴上却不忘纠正江其深道：“不是我堆的，是蔺繁堆的。” 　　江其深连连点头，但还是拐弯抹角地夸醒醒一句：“好吧，但是醒醒装饰的也很棒。” 　　这个夸奖是可以接受的。 　　醒醒美滋滋地晃了晃脑袋，蓬松的小卷毛也欢快地跳了几下。 　　还不待醒醒多介绍两句，院门便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两个孩子条件反射地往院外看去。 　　半分钟后，江昀踏进了院门，茫然地和两个孩子来了个对视。 　　江昀：“......” 　　什么情况？ 　　“爸爸！”醒醒冲江昀喊了一句，还不待江昀应声，下一句话就冒了出来，“快来看雪人，快点快点。” 　　醒醒连蹦带跳地催促江昀，就差自己跑过去拽着江昀过来了。 　　江昀满腹疑虑地走了过去，身体还没靠近，手就不自觉地朝醒醒探了过去。 　　醒醒也很配合地拉住了江昀的手，仰着脑袋冲江昀笑。 　　江昀没忍住伸手捏了 　　捏醒醒的脸颊肉，感觉上了一天破班的怨气瞬间被洗涤干净了。 　　这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他就应该天天呆在家里吸小孩儿。 　　江昀走了个神，而后才被醒醒喊醒。 　　“爸爸，你捏好久了。”醒醒拍了拍江昀的手背，小声埋怨了一句，“要红了。” 　　江昀这才猛地收回了手，心虚地看了眼醒醒已经红了一片的脸颊，尴尬地咳了两声，主动道了声歉，“抱歉，醒醒，爸爸没注意。” 　　醒醒也不介意，软绵绵地开口：“没关系。” 　　像是想到了什么，醒醒又犹豫地皱了一下眉，鼓励自己似的攥了攥拳，而后才鼓起勇气抬头看江昀，小声道：“爸爸，我也要和你道歉，对不起。” 　　江昀：“？？？” 　　江昀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醒醒，又回头看了眼旁边的江其深，用唇语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江其深指了指旁边的雪人。 　　江昀顺着江其深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仔细端详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样，更加莫名地收回了视线。 　　醒醒这才说出了缘由，“对不起爸爸，我没经过你的同意拿了你的领带。” 　　江昀又回头看向雪人。 　　仔细看了半天才终于从那条领带上看出了几分似曾相识。 　　江昀领带太多，许多领带都是在特定场合上系的，甚至大多都只系过一次就没再碰过了，雪人身上的这条要不是醒醒说是他的，他都完全认不出来。 　　“没事。”江昀倒也没想到醒醒会专门为了这件事道歉，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安慰了一句，“只是一条领带而已，你想拿就拿嘛。” 　　江昀顿了一下，又怕委屈了孩子，主动道：“爸爸衣柜里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都拿去玩，不用问我。” 　　醒醒呆呆地抬眼看向江昀，瞳眸里逐渐染上困惑和不解。 　　见醒醒被江昀弄迷糊了，江其深没忍住开口叫住了江昀，语气颇有几分无奈，“爸。” 　　江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耸了耸肩后，手又不自觉地搭在了醒醒的脑袋上，慢悠悠地揉了两下后才开了口。 　　“这有什么，醒醒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呗，我主打的就是一个溺爱。” 　　江其深：“......” 　　额。 　　他看起来好像还挺骄傲。 第17章 　　江昀确实挺骄傲的，一边说还一边不忘紧急头脑风暴，琢磨着自己还有什么东西会是醒醒喜欢的。 　　送。 　　直接送。 　　醒醒仰头看了眼江昀，又表情空白地回头看江其深。 　　江其深冲醒醒安抚性地眨了眨眼，主动喊醒了江昀：“爸，醒醒让你看雪人。” 　　醒醒这才看向江昀，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下唇，有些期待江昀的反应。 　　江昀回过了神，抬眼再次看向面前的四个雪人，清楚地看出了醒醒的用意。 　　“真棒。”江昀镜片后的眼睛多了几分温度，原本由于沉思而紧绷的唇线也松弛了下来，“好孩子，爸爸很喜欢。” 　　江昀很少对除了万韵和之外的人表露出太明显的情感，但是这次却难得地有些动容。 　　醒醒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抠在一起的双手也松开了，轻轻拽了拽衣服下摆后才小声道：“爸爸喜欢就好。” 　　江昀搭在醒醒后脑的手滑到了后颈上，身体也顺势半蹲了下来，和醒醒保持到了同一个高度后才又仔细打量了雪人一圈，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隐隐透着些许异色，而后用商量的语气冲醒醒道：“我那个雪人是不是太大了？” 　　得顶两个雪人那么大了。 　　这体型差距多少有些浮夸。 　　“整的我有点像那什么。”江昀声音小了一点，回忆了半天之后才从犄角旮旯里挖出了那个专有名词，“双开门大冰箱。” 　　醒醒疑惑地回头和江昀对上了视线，见江昀目露渴求，醒醒才有些犹豫地看向大雪人。 　　好吧。 　　好像是有点太大了。 　　但是这个是蔺繁堆的，他不会改诶...... 　　见醒醒面露难色，江其深正准备开口替醒醒解围，却见醒醒眼睛突然一亮，回头一本正经地对江昀道：“爸爸可以吃胖一点嘛。” 　　改变不了雪人就改变爸爸。 　　江其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醒醒出的主意都挺抽象的。 　　江昀：“......” 　　那算了，也没必要让他本人当双开门大冰箱。 　　江昀无言地站了起来，手指在下巴上挠了挠，转移了话题，“挺好，其实也不是很大，刚好合适，你妈妈肯定也很喜欢。” 　　高兴到吱哇乱叫的那种。 　　在暮色渐沉，临近傍晚时，万韵和才回了家。 　　醒醒第一个发现了万韵和，连忙从沙发上蹦了下来，都不等万韵和进门，径直扑向了万韵和。 　　万韵和难得见醒醒这么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住了醒醒，半蹲下身体看向醒醒，笑眯眯地开口道：“怎么了？醒醒今天好像很开心哦。” 　　醒醒连连点头，像是想让万韵和放心似的重复道：“是的，我今天超级开心！” 　　“是吗？”万韵和还踩着高跟鞋，半蹲了片刻后便觉得疲惫，拎着裙摆又站直了身体，继续道，“醒醒都做什么了？” 　　江昀也走了过来，垂眸看了眼万韵和的脚后，转身去给万韵和拿拖鞋。 　　发现了江昀的动作，万韵和连忙拉住了江昀，微微摇了摇头后小声道：“工作还没结束，待会儿还要录点片段。” 　　江昀这才了然地停住了脚步，越过万韵和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三四个人，扛着摄像机和其他设备围着大门站了一圈，空手的一位见江昀看他，连忙举了举手打了个招呼。 　　江昀也礼貌地颔首，没多过问。 　　醒醒还在一一汇报自己的日常，在说到堆雪人时蓦地激动了起来，连声调都明快了不少。 　　“妈妈，你想看看吗？”醒醒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捏着万韵和的指尖，“爸爸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万韵和轻笑了一声，“当然了，醒醒堆的雪人妈妈肯定会喜欢的。” 　　虽然纠正了无数遍，但醒醒还是不厌其烦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堆的，是蔺繁堆的。” 　　蔺繁？ 　　万韵和前两天才听了一遍这个名字。 　　“哦，是隔壁的哥哥吗？”万韵和有些惊喜，“你们成为朋友了是吗？” 　　醒醒微愣，有些犹豫地歪了歪脑袋，半响后才支吾道：“嗯，也许吧？我不知道。” 　　“妈，你回来了？”江其深做完了作业，下楼的时候便见一大家子人都聚在门口，颇有些疑惑地看了两眼。 　　听见了江其深的声音，醒醒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眉心蹙了一瞬，又心事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他上次都说了自己有江其深就够了。 　　如果他承认和蔺繁是朋友的话是不是就背叛江其深了？ 　　江其深对他这么好，他不能这么对江其深。 　　“没有哦。”醒醒改了口，“我和他不是朋友。” 　　万韵和懵了，但见醒醒眼神坚决，迟疑了半响后还是没多说什么，伸手揉了揉醒醒的头发后道：“好吧，如果醒醒愿意的话，可以多和他接触接触，说不定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醒醒垂了垂眼，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万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您看......”刘导小心地踏上了一个台阶，试探性地开了口。 　　万韵和这才想起了正事，冲刘导道了声歉，“不好意思，可以了，耽误您时间了。” 　　“哪有哪有，还是我们节目借了您的光。”刘导连连摆手，把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刘导这么说其实确实没错。 　　凭万韵和在圈子里的地位，她愿意来参加他们的节目真的是屈尊纡贵了。 　　刘导和万韵和寒暄了几句，万韵和侧了侧身，请刘导进屋。 　　刘导笑着应声，目光也从万韵和脸上移到了旁边的醒醒身上。 　　醒醒懵懵地眨了眨眼睛，似乎被刘导看的有些紧张，攥着万韵和的手紧了紧。 　　“万老师，这位是......”刘导看了醒醒半响，才满腹疑虑地看向万韵和，开口问道。 　　万韵和不是没有孩子吗？ 　　刘导操办的节目是当前风靡的娃综，原本刘导拿给万韵和的合同是正式嘉宾，希望万韵 　　和能带上寄养在她家的那个孩子一起上节目。 　　但是万韵和婉拒了几次，表示孩子不愿意在电视上露脸，也不想为了录节目耽误学习。 　　拒绝了几次下来，刘导也偃旗息鼓了，另拟了一个新合同给万韵和，让万韵和坐镇演播厅，当个吉祥物发表看法。 　　刘导对寄养在万韵和家的孩子有所耳闻。 　　听说年纪已经十几岁了，面前这孩子估摸着才五六岁吧。 　　刘导没忍住又看了醒醒一眼。 　　这孩子长得是真漂亮，但也确实和万韵和看不出半分相像。 　　万韵和保护性地将醒醒揽在了身侧，冲刘导笑了笑后道：“我的孩子，来，醒醒，和刘叔叔问好。” 　　醒醒眼睛里还有些茫然，犹豫地看了刘导一眼，还是听话地冲刘导笑了笑，小声地问了句好。 　　醒醒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短暂地浮现了两个小酒窝，又很快地消散了。 　　刘导心里一动，骤然升起了些许想法。 　　醒醒没再搭理刘导，仰头看向万韵和，道：“妈妈还有工作是吗？那是不是不能看雪人了？” 　　醒醒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遗憾，白生生的脸都难过的皱成了一团。 　　万韵和正要抱歉地揉揉醒醒的脑袋时，刘导就连忙开口道：“没事没事，你们看吧，我们可以调整一下拍摄计划。” 　　万韵和一顿，“调整拍摄计划？” 　　刘导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大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您的家人方便出镜吗？我们拍您和家人的相处，这样也能更生活化一点......” 　　万韵和拧了拧眉，还没等开口拒绝，刘导就又换了话术。 　　“镜头真的不会太多，剪下来估计也才一分钟不到。”刘导的语气软化了很多，粗犷刚正的脸上都带上了乞求，“不然你们先去看雪人，您再考虑考虑行吗？” 　　刘导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拍节目的先导片，万韵和这边的拍摄任务是最受重视的，刘导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亲自来了一趟，希望能从万韵和这边挖掘出一些爆点。 　　现在娃综竞争这么大，万韵和是他们节目的王牌嘉宾，刘导怎么也不想放过这个活招牌。 　　见刘导一副谦卑的样子，万韵和没忍心把话说太重，犹豫了半响后还是暂时默许了刘导的提议，拉着醒醒的手出了房门。 　　醒醒疑惑又顺从地跟着万韵和走，扭头问道：“我们现在去看雪人吗？” 　　万韵和笑着看向醒醒，轻声道：“是啊，醒醒给我带路好吗？” 　　“好！”醒醒连忙点头，拽着万韵和径直朝雪人的方向走去。 　　江其深和江昀也相继出了门，跟上了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刘导和前面的一家人保持了一小段距离，没上前打扰。 　　被带到目的地后，万韵和一眼就看出了雪人的不同之处，惊讶地看了其中的一个雪人脖子上的丝巾半响，又愣愣地低头看旁边的醒醒。 　　醒醒几个小时没看雪人了，这会儿也有点想念了，目光一寸一寸地在雪人身上略过，不想放过每一个细节。 　　似乎是察觉到了万韵和的目光，醒醒抬起脑袋，和万韵和对上了视线。 　　万韵和的神色被昏黄的霞光模糊，醒醒没看明白，纠结了半响后主动介绍道：“那个是妈妈哦。” 　　万韵和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滞涩，“我知道。” 　　弄不懂万韵和的反应，醒醒神色又不安了起来，踯躅了片刻，正准备开口告诉万韵和自己拿了她的丝巾，便见万韵和再一次蹲了下来，而后顶着醒醒迷茫的表情，重重地在醒醒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太突然，醒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脑袋都随着力度往后仰了仰，然后又呆呆地回到了原处。 　　“妈妈很喜欢，谢谢醒醒。”万韵和伸手揉了揉醒醒的头毛，柔声道。 　　醒醒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红温，嘴唇紧张地闭了又张，张了又闭，圆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后才在万韵和温柔的注视下定下了神，害羞地开了口。 　　“不，不用谢，我很开心妈妈能喜欢。” 第18章 　　万韵和见醒醒这副害羞的要把自己埋进雪里的模样，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捏了捏醒醒的脸颊后调侃了一句，“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醒醒抬起眼皮看了万韵和一眼，局促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但还是嘴硬地开口：“我才没有害羞呢。” 　　“好好好。”万韵和给醒醒留了点面子，顺着醒醒的意思笑眯眯道，“醒醒才不会害羞呢。” 　　醒醒也听不出万韵和的反话，自以为自己说服了万韵和，脸上浅浅地漾起了得意的笑，手却还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 　　刘导虽然隔得远，但是也依稀把俩人的互动看了个大概。 　　这不上节目真的可惜了。 　　长得漂亮性格又可爱，和万韵和间的互动也和其他母子相差甚大。 　　刘导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助理，才注意到助理的目光也一直凝滞在远处了母子俩身上，平日正经呆板的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笑意。 　　刘导又将目光放回了醒醒身上，暗暗下了决心。 　　万韵和扭头看向江昀和江其深，冲两人招了招手后开口道：“过来一起拍张照呗？” 　　正好家里还差一副全家福，今天刚好补上。 　　刘导耳尖地听到了万韵和的话，心念一动，眼疾手快地插上了话，“万老师，正巧我们都在呢，您要是觉得合适的话，我让小李给您拍？” 　　刘导推了推旁边的摄像师。 　　小李也有眼力见地往前走了两步。 　　万韵和自然看出了刘导心里藏着什么小心思，礼貌性地弯了弯嘴唇，正准备婉拒时，刘导又开始卖起了惨。 　　“学姐，您看在付老师的面子上，帮帮我好吗？”刘导憋着口气，最后还是把压箱底的王牌掏了出来，“这是我做的第一个节目，我真的希望能做好。” 　　万韵和听到付老师三个字时松动了一瞬。 　　付婷是她当时念大学时的指导老师，在她刚踏进圈子的时候付婷也帮了她不少。 　　刘导见万韵和表情有了波动，面上一喜，又乘胜追击道：“您放心，只是先导片而已，我们这边也会注意盯紧舆论，不会影响到您的家人的。” 　　万韵和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只是......” 　　万韵和的表情有些为难，一方面是不想违背家人的意愿，另一方面刘导又把付婷搬出来了，她也不好拂了付婷的面子。 　　“没事的，妈，只是露个脸的话我没问题。”看出了万韵和的为难，江其深默了半响还是主动解了围。 　　醒醒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江其深，又看了看万韵和，虽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还是乖乖地拉上了江其深的手，不明所以道：“那我也没问题？” 　　醒醒的尾音微微上扬，还带上了浅淡的不解和试探，话才刚刚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瞬间笑出了声。 　　沉闷凝滞的氛围也蓦地消融。 　　“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接。”江昀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翘，伸手用指腹碰了碰醒醒的脸颊后，才又抬眼看向刘导。 　　江昀的目光称不上友好，显然对刘导拿出付婷来逼迫万韵和的事很不满。 　　刘导咽了咽口水，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态度，强撑着和江昀对视。 　　“镜头不要超过一分钟。”江昀看了刘导半响，代替万韵和和刘导谈起了条件，“节目播出后不能雇水军推广，不能引导舆论......” 　　刘导对江昀知之甚少，只知道江昀是江氏地产的老总，不管是地位还是身价都不是他能够的上的，但只是今天的短暂接触，他就能从江昀的从容不迫，成熟自信中感受到他自带的上位感和压迫感。 　　刘导都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听清江昀的话，只顾着讷讷点头了。 　　“放心放心。”刘导结结巴巴道，“我们有分寸的。” 　　江昀又深深地看了刘导一眼，才扭头看向万韵和，自然道：“来吧，不是拍全家福吗？待会儿要天黑了。” 　　万韵和眨了眨眼，目光稳稳地落在了江昀脸上，眉梢眼角都挂上了笑，轻声接上了话，“好。” 　　“来，醒醒。”万韵和弯下了腰，将醒醒抱了起来，又招呼江其深站到自己的另一边。 　　江昀也自然地走 　　了过去，和万韵和并肩站在了一起。 　　醒醒有些懵，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万韵和的肩膀上，一会儿看看左边的江其深，一会儿看看右边的江昀，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 　　刘导指挥摄像师过去，自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 　　万韵和拍了拍醒醒的背，小声道：“醒醒看镜头。” 　　醒醒另一只空闲的手蜷了蜷，迷茫地抬着下巴看前面，没懂看镜头是指看哪儿。 　　什么是镜头？ 　　醒醒不自觉地啃起了手，视线在空气中飘忽了半天也没定下来看镜头，得空还分了几个眼神给隔壁的别墅。 　　醒醒一边啃手一边看隔壁别墅的小阳台，似乎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蔺繁，醒醒心里其实还有些别扭。 　　醒醒不讨厌蔺繁，也并不排斥和蔺繁接触。 　　可能是因为蔺繁是第一个主动和他做朋友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蔺繁帮他堆了雪人。 　　但是他要是和蔺繁当朋友了，江其深怎么办？ 　　醒醒啃了半天食指，才又换了个目标，默默啃起了中指，意识完全被蔺繁引走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万韵和易手到江昀怀里了。 　　江昀抱着醒醒，万韵和揽着江其深，四人又拍了一张照片。 　　“看镜头，小朋友。”摄像师开口道。 　　醒醒迷糊地看了眼摄像师，又不知不觉地移开了，嘴里的手指变成了无名指。 　　在醒醒啃到小拇指之前，江其深开了口，“手好吃吗？” 　　醒醒微愣，叼着指尖侧目看向江其深，这才注意到自己又出现在了江其深怀里。 　　“不好吃。”醒醒想了想，认真地回味了一下之后才道。 　　江其深笑出了声，调笑道：“不好吃你还吃了半天。” 　　醒醒噎了一下，哼哼唧唧地狡辩：“那是因为没有别的吃我才吃手的......” 　　如果有糖果的话他肯定就吃糖了。 　　“好吧。”江其深摸清了醒醒的脾气，没去争辩，顺着醒醒的意思道，“哥哥是不是还欠你一颗糖？” 　　醒醒眼睛倏地一亮，在对上江其深的眼神后又故作矜持地压住了喜悦，装作不在意地开口，“嗯，好像是有这件事。” 　　江其深几乎快笑出来了，极力憋住了笑意后，平静道：“你也不确定？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没有。”醒醒瞬间急了，脑子窜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憋了半天才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椰子味的......” 　　声音弱弱的，尾音还衔着焦急和不确定。 　　江其深终于还是笑出了声，不再逗醒醒了，将醒醒放下后抬眼看了下江昀和万韵和两人，见两人都没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椰子糖递给醒醒。 　　“拿好哦，别被爸妈看到了。”江其深小声嘱咐道，“我好不容易顺出来的。” 　　醒醒眼睛亮亮地接过了糖果，重重地点头保证：“好。” 　　“对了，醒醒。”江其深垂眸看了眼醒醒，突然开口问，“刚才拍照的时候你在看什么呢？” 　　摄像师喊了几句看镜头也没把醒醒的注意力喊回来。 　　醒醒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江其深，又深深地脑袋埋了下去。 　　江其深一看醒醒这副模样便知道他这是又开始做心理斗争了，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斗争结束。 　　过了半天醒醒才把脑袋抬起来，迟疑地抠了抠手指，还是支支吾吾地把蔺繁的事告诉给了江其深。 　　江其深听完后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啊？”江其深有些纳闷，犹豫了半响后还是继续道，“和哥哥一起玩也不会耽误你和他做朋友啊。” 　　醒醒的睫毛轻轻阖动了几下，有些不解地抬眼看江其深，纠结地开口：“可是我和他是朋友了，你怎么办？” 　　江其深笑了一声：“哥哥也有别的朋友啊。” 　　醒醒傻眼了，愣愣地抬眼看江其深。 　　“所以没关系的，如果你喜欢他，想和他做朋友就勇敢一点，主动告诉他。”江其深蹲了下来，伸手揉了揉醒醒脑袋后安抚道，“哥哥也很希望看到醒醒能有别的朋友。” 　　醒醒的小脑袋运转了半天，才把江其深的话完全消化了。 　　蔺繁和哥哥不冲突。 　　醒醒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隔壁，轻轻碾了碾手指。 　　虽然不知道蔺繁下午为什么突然离开，但是肯定是和他有关。 　　难道是他说他从来不感冒的事让蔺繁不高兴了？ 　　真奇怪。 　　纵使不解，但是醒醒还是想试着挽回一下，就像哥哥说的，要勇敢一点，没关系的。 　　醒醒突然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手背，问：“那我现在能去找他吗？” 　　江其深看了眼手表，笑着开口：“当然可以了。” 　　江其深站了起来，拉着醒醒朝院门走去，但才堪堪迈出一步，就被醒醒攥住了衣角。 　　江其深回头问醒醒：“怎么了？” 　　醒醒指了指两个院子间的栅栏，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江其深，一本正经道：“我想从这儿走。” 　　江其深：“......？” 　　什么玩意儿？ 　　从哪儿走？ 第19章 　　江其深懵了，盯着栅栏看了半天才低头看向醒醒，确认了一遍，“从这儿走？” 　　怎么走？ 　　醒醒肯定地点点头，又跃跃欲试地看了眼栅栏，道：“蔺繁就是从这里过来的。” 　　江其深：“......” 　　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江其深正要规劝，醒醒就轻轻拉了拉江其深的手，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圆溜溜的眼睛藏着祈求和真诚，江其深刚要吐出的话又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好吧。”江其深最后还是妥协了，跟着醒醒一起走到了栅栏旁边。 　　栅栏的高度对江其深来说并不算高，但是对醒醒来说...... 　　江其深叹了口气，伸手将醒醒抱了起来，嘴上不忘嘱咐道：“抓紧，动动腿，踩稳一点。” 　　醒醒听话地摆弄着自己的手脚，在江其深的帮助下艰难地攀在了栅栏上，脸上尚缀着不安和慌乱，嘴上还不忘逞强道：“哇，太刺激了。” 　　江其深憋住了笑，没戳破醒醒的伪装，伸手拖了拖醒醒的屁股，让他借力翻过去。 　　醒醒有些紧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也配合着努了把力，把屁股挪到了另一边，两条小短腿还不住地在空中扑腾，想找个能借力的地方。 　　“手抓好，小心一点。”江其深拧了拧眉，下意识地把住了醒醒的胳膊，一边观察醒醒离地面的距离，一边小心翼翼地放轻力度，直到看到醒醒安稳地站在了隔壁的院子里才松了口气。 　　把醒醒送过去得比自己来回翻腾八百回还费劲。 　　江其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而后趴在栅栏上看向对面的醒醒，关心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磕到了？” 　　醒醒有些新奇地隔着栅栏看江其深，面上还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真的就这么从栅栏这里翻过来了。 　　这也太酷了吧。 　　醒醒美滋滋地拍了怕手套上沾上了雪屑，乖乖地冲江其深摇了摇脑袋，“没有，我很好。” 　　江其深才轻松了两秒，另一件让人忧虑的事又涌上了心头。 　　“醒醒，哥哥和你商量个事。”江其深面色沉重地冲醒醒道。 　　醒醒正要转身朝别墅走去，闻言又定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江其深，“什么呀？” 　　“待会儿你回来的时候走大门好吗？”江其深委婉地征询醒醒的意见。 　　再来一次，相当于他在这儿来回倒腾一千六百回了。 　　醒醒头也不回地朝别墅走去，伴随着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响，醒醒带着孩子气的声音也传进了江其深的耳朵里。 　　“我才不要，我就要走这里。” 　　江其深：“......” 　　好吧。 　　是他应得的。 　　· 　　蔺繁暂时还没有面对醒醒的家人的想法。 　　在看到江其深回来的瞬间，出现在蔺繁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蔺繁遵循了内心的意愿，甚至没来得及和醒醒告一声别。 　　蔺繁又回到了二楼的小阳台上，一边看着隔壁院子里的热闹，一边倔强地压下了自己心里浅淡的悔意。 　　醒醒去找江其深的时候也没有和他告别。 　　算是打平了吧？ 　　蔺繁心情没来由的有些郁闷，撑着下巴意兴阑珊地看向隔壁，一会儿看看醒醒，一会儿看看院子里的雪人。 　　夜色愈浓，户外的风也凉了几分，蔺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暴露在空气中的手也自然地揣进了口袋里。 　　蔺繁微微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口袋，不太确定似的又仔细摸了摸，顿了一下后才将莫名出现在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颗棒棒糖。 　　蔺繁捏着棒棒糖的糖棍，将糖移到了自己眼前，端着一副不解的表情看了半响。 　　哪来的糖？ 　　蔺繁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百无聊赖地把糖举过了自己的头顶，隔着空气遥遥地和悬在天空上的月亮对上，玩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撕开了糖纸，塞进了嘴里。 　　糖是柑橘味的，一进入口腔就泛滥着一股浓郁的果香，不带着攻击性的甜味也从舌尖滑到了胃里。 　　蔺繁含了半天糖，又懒懒地往隔壁看了一眼，目光蓦地一滞，表情空白地瞅着醒醒在江其深的帮助下笨手笨脚地翻过了栅栏，然后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地朝他家大门走来。 　　蔺繁懵了，小虎牙在糖身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糖在口腔里碎裂的瞬间，蔺繁也不由自主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抬起步子就朝大门走去。 　　门还没被敲响。 　　蔺繁也在准备伸手开门的瞬间反应了过来。 　　不对。 　　他这么积极干什么？ 　　搞得他好像很期待醒醒来找他一样。 　　蔺繁脚步一顿，按在门把上的手也僵硬收了回来，幽幽地看着大门发了会儿呆，而后坚定地朝客厅走了两步，又满脸尴尬地踱了回来，故作忙碌地在原地踢了踢地毯，面上虽然不显，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大门瞟。 　　真行。 　　几步路啊？ 　　要走这么久？ 　　蔺繁瞅了大门几眼，见门还没响，心里也不自觉地急了起来。 　　不会吧。 　　不会走到一半后悔了吧？ 　　蔺繁脑子乱乱的，嘴里的糖也变的没滋没味了起来。 　　蔺繁正盘算着要不要回阳台再看一眼时，大门终于被敲响了。 　　才堪堪响了一声，蔺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门。 　　醒醒有些茫然地抬眼看蔺繁，攥成拳头的小手还呆呆地停在空气中。 　　这么快？ 　　他都没敲满两下呢。 　　蔺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在醒醒面前丢了面子，蔺繁重重地咳了一下，纵使面上燥的发烫，但依旧摆着一张臭脸不耐烦地问：“你怎么来了？” 　　蔺繁嘴里还叼着糖，说话显得含含糊糊的，完全没有他臆想中的强势和冷酷。 　　醒醒果然也没被蔺繁吓到，黑亮的眼睛眨了眨，目光落在了蔺繁嘴里的糖上，脸颊上的小酒窝也偷偷浮现了出来。 　　“好吃吗？”醒醒问。 　　蔺繁傻眼了，愣愣地□□了一下嘴里的残缺的糖身，脑子恢复运转后才支支吾吾道：“你给的啊？” 　　醒醒很诚实，直接点头承认了，而后像在抱怨似的开口：“这是最后一颗了，给你了我就没了。” 　　蔺繁脑子再次短了路，木着脸僵硬地从嘴里把糖拿了出来，问：“那我还你？” 　　醒醒噤了声，一言不发地抬着眼皮看蔺繁，唇角抿出了一个不太高兴的弧度。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蔺繁愣是从醒醒的眼睛里看出来满满的不解和谴责。 　　好吧。 　　是他犯傻了。 　　蔺繁又默不作声地把糖塞了回去，眼神飘了飘，不自在地摸了摸下颌，又顺着脸颊抚到了还在发热的耳根。 　　醒醒垂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只是一颗糖果而已，不会影响他和蔺繁之间的友谊的，更何况是他送给蔺繁的，蔺繁喜欢的话是好事才对。 　　而且哥哥还给了他一颗糖呢。 　　醒醒说服了自己，也不再计较了，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我告诉你一件大事哦。” 　　醒醒的语气慢悠悠的，装出了一副颇具悬念的模样。 　　蔺繁也意料之中地被醒醒吊住了胃口，反问道：“什么？” 　　“我也是翻墙过来哒！”醒醒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先前只是一闪而过的小酒窝破天荒地多留了几秒。 　　蔺繁：“......” 　　6。 　　蔺繁无语地把自己好奇的眼神收了回去。 　　见蔺繁没有反应，醒醒有些茫然，唇角上翘的弧度渐渐平缓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小手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角，小声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蔺繁又沉默了，无言地瞅了醒醒两眼，小虎牙在糖上磕了一下又一下。 　　说什么？ 　　要夸他啊？ 　　醒醒还抬着脑袋看他，睫毛纤长又浓密，每次眨眼都像是蝴蝶停在花枝上，扑腾着翅膀轻轻飞起。 　　垂眼瞅了半响，蔺繁干巴巴地开了口：“哇，厉害。” 　　醒醒一向听不懂别人话里话外的口不对心，只是自顾自地把自己想听的内容装进脑子里。 　　醒醒把蔺繁的夸奖当了真，脸上又染上了腼腆的笑容，害羞地抿了抿唇后小弧度地晃了晃脑袋。 　　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蔺繁觉得醒醒这种生物确实...... 　　挺难看懂的。 　　醒醒高兴劲儿过去了，才又想起了正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瞭了蔺繁一眼，正要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递出去时，目光又倏地凝滞在了蔺繁的眼睛上。 　　蔺繁被醒醒看的有些心惊，结巴道：“看，看什么？” 　　醒醒的眉心皱出了疑惑的形状，直勾勾地盯着蔺繁看了半天才直接道：“你骗我了。” 　　蔺繁：“？” 　　“你眼睛就是灰色的，才不是我的视力不好呢。”醒醒显出了一副笃定的表情，一本正经地为自己正言。 　　蔺繁：“......” 　　蔺繁被气笑了。 　　醒醒见蔺繁笑了，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有些服气地叹了口气，蔺繁开口道：“江醒醒，你怎么这么较真？” 　　醒醒不太明白较真的意思，但是见蔺繁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便自作主张地把较真当做一个夸他的词语，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自豪道：“是吧。” 　　“……” 　　蔺繁无语了。 　　是吧什么就是吧？ 　　他不会以为这是在夸他吧？ 第20章 　　在捕捉到醒醒眼睛里藏着的不解和装腔作势，蔺繁还是妥协了，由着醒醒曲解他的意思。 　　“你要进来吗？”蔺繁垂眸看了眼醒醒的小脸，见醒醒的脸已经有些冻红了，犹豫了半响后还是主动开口问道。 　　醒醒愣了一下，越过蔺繁朝室内看了一眼。 　　房子里一片漆黑，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看起来有点吓人。 　　醒醒看了两眼，又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收了回来，轻轻摇了摇头后道：“不用了。” 　　蔺繁也没强求，见醒醒拒绝了也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偷偷往后退了一小步，开口道：“你往里站站，外面太黑了看不清。” 　　醒醒乖乖地跟着蔺繁的指挥往走廊的边际挪了两步。 　　其实里面也挺黑的。 　　醒醒又抬眼看了眼室内，有些不安地垂了垂眼，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好奇道：“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蔺繁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飞快地往室内瞥了一眼后又定回了醒醒脸上，敷衍道：“我妈也在。” 　　见醒醒还要问，蔺繁有些不耐地补充了一句：“她在楼上休息，不喜欢别人打扰她。” 　　醒醒刚张开的嘴唇又讷讷地合上了，眼睛眨了两下后才小声地哦一声。 　　蔺繁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糟糕了起来，嘴里的糖被咬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唇线也抿成了一条僵直的线。 　　“哎呀。”醒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惊呼了一句，“我差点忘记了。” 　　蔺繁被醒醒吓了一跳，绷紧的嘴唇也松开了，傻傻地吐出了一个“啊”。 　　醒醒把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缓慢地移到了身前，像捧着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端在了蔺繁眼前。 　　蔺繁把嘴巴里的最后一小块糖从糖棍上咬了下来，目光凝滞在了醒醒碰在手心里的小雪人上。 　　糖很快就融化在了口腔里，醒醒手里的小雪人也化了大半，融化的雪水湿哒哒地沾了醒醒一手。 　　醒醒面上的期待和兴奋也随着雪人融化的速度消逝。 　　“它快化了。”醒醒说话的同时，手指也不自觉 　　地翘了翘，似乎想靠自己的手阻拦雪人融化的速度。 　　醒醒平时说话的时候吞音就很严重，现在沾染了委屈，声音听起来更黏糊了，和蔺繁刚吃完的糖一样没什么攻击性。 　　蔺繁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一会儿摸一下还叼在唇角的糖棍，一会儿下意识地想去接从醒醒指缝里流下来的雪水，忙活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怎么办？蔺繁。”醒醒盯着雪人看了半天，感觉凭借自己的能力好像救不活雪人了，难受地瘪了瘪嘴后抬起眼皮看向蔺繁。 　　蔺繁一时间也有些头大，伸手挠了挠耳根，在醒醒的注视下完全没办法开口告诉醒醒他也没办法。 　　“好吧......”蔺繁死机的脑子终于被强制重启成功了。 　　蔺繁双手摊开并在了一起，在靠近醒醒的时候开口道：“给我吧。” 　　醒醒有些怀疑地看了蔺繁一眼。 　　蔺繁被醒醒看的有些恼羞成怒，眼皮一抬，瞪了醒醒一眼后不耐烦道：“快点，待会儿全化了就彻底没救了啊。” 　　醒醒身体猛地一颤，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小心地挪动着自己的手指，屏气凝神地和蔺繁做“雪人”交接。 　　蔺繁倒没有醒醒这么紧张，见醒醒半天也没动一下还没忍住催了一句。 　　醒醒不高兴地看了蔺繁一眼。 　　蔺繁浑身一僵，没敢和醒醒对视，小声地嘟囔了两句后，也配合地装出了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屏着呼吸看醒醒把雪人放在自己手里。 　　直到交接成功了，醒醒才松了口气，也顾不上擦自己手里的水，目光紧紧地跟着蔺繁的动作。 　　蔺繁也懒得表演了，神色轻松地咬了两下嘴里的糖棍，捧着雪人朝室内走去。 　　醒醒正要跟上，才堪堪踏进室内一步就又猛地停下了步子，呆呆地看了眼漆黑的室内，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蔺繁也没注意醒醒没跟上来，径直朝厨房走去。 　　醒醒落下了一步，再等鼓起勇气想跟上去的时候蔺繁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了。 　　没事的。 　　蔺繁的家有什么好害怕的？ 　　而且蔺繁不是也在吗？ 　　醒醒在原地踯躅了片刻，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抬眼看向室内，深深吸了口气后就准备往里走。 　　刚迈了一步，醒醒花了半天功夫才攒起来的勇气就散的差不多了。 　　好吧。 　　其实在这里等蔺繁也没关系的。 　　醒醒转过了身，表情空白地挠了挠脸颊，被自己的手凉的打了个激灵，回头看了自己的手半天，又傻乎乎地在原地蹲了下来。 　　好在蔺繁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见醒醒背对着他蜷在角落里，有些疑惑地靠近了醒醒，问：“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呢？” 　　醒醒见蔺繁回来了，面上一喜，连忙站了起来，期待道：“你救活了它吗？” 　　蔺繁有些心虚地闪了闪神，抵着鼻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含糊道：“嗯，救活了。” 　　醒醒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几分，漂亮的圆眼睛在昏黄的廊灯下散发着晶亮夺目的光芒，满腔的喜悦似乎都融汇进了他的眼睛和小酒窝里。 　　蔺繁愣了下神，正要开口说话时，醒醒就打断了他。 　　“雪人是送给你的哦。”醒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了身后，指尖纠缠了半天才又把剩下的话从嘴里挤了出来，“你会喜欢的对吗？” 　　醒醒在某些方面犟的惊人。 　　比如说他纠结了许久的蔺繁的瞳色，又比如说他执着于猜出蔺繁不告而别的原因。 　　不过问题总是在一个一个解决嘛。 　　醒醒对自己很有信心。 　　蔺繁飞快地垂下了眼，手脚瞬间就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原本可以当做救命稻草的糖棍也被他拿了下来，这会儿是真的连个让他分散注意力的东西都没了。 　　蔺繁眼神飘忽了半天，右手扯了扯衣角后也不自觉地背在了身后，拆散理顺了脑子里混乱的丝线后才干巴巴地吐出了两个字，“会吧......” 　　醒醒很容易就满足了，颇为自豪地弯了弯唇角，道：“你喜欢就好。” 　　蔺繁定下了心神，也终于有意识地去仔细打量了醒醒几眼。 　　醒醒的头发长长卷卷的，发尾轻轻搭在白皙的脖颈上，可能是先前戴着帽子的原因，发顶的头发被压得扁扁的，还有几根发丝古灵精怪地翘了起来，看上去有些俏皮。 　　蔺繁一开始出现在醒醒面前的原因可能只是为了好玩，想给自己平淡无趣的生活添点别的色彩，但是现在他好像又萌生出了一点别的想法。 　　其实和醒醒当朋友也不错。 　　醒醒见蔺繁一直愣神不说话，有些迷茫地在蔺繁面前晃了晃自己的小手，见蔺繁终于回过了神，才认真地开口道：“我要走了哦，很晚了。” 　　蔺繁呆呆地点了点头。 　　醒醒也没发现蔺繁的不对劲，见蔺繁回应了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出了大门。 　　他的做法才是对的吧。 　　走的时候一定要打招呼才对嘛。 　　他真棒。 　　醒醒在心里暗暗表扬了一下自己，兴奋劲儿一上来，小短腿在雪地里倒腾的速度也快了一点。 　　蔺繁目送着醒醒离开后，伸手关上了门，本来准备上楼回房间，但脚才堪堪迈上第一层台阶就临时拐了个弯，径直朝厨房走去。 　　厨房的灯被蔺繁打开了。 　　蔺繁走到了冰箱前，拉开门后，那个惨不忍睹的雪人的身影也印进了蔺繁的瞳孔里。 　　雪人的体积太小，在醒醒给他的时候已经化了很多，而且雪人也没有五官，没有装饰，敷衍模糊的不像个雪人。 　　蔺繁有些嫌弃地看了雪人两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丑死了。” 　　嘴上埋怨着雪人丑，蔺繁手下的动作却异常的小心。 　　“放冷藏有用吗？”在调整了一下雪人摆放的角度后，蔺繁拧了拧眉，淡色的嘴唇也抿了起来。 　　蔺繁又垂眸看了眼冰箱的冷冻区，神情有些纠结，“还是放冷冻好一点？” 　　正当蔺繁纠结的时候，醒醒终于走到了栅栏前，仰着脑袋看了半天栅栏，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栅栏竟然还要比他高一点点。 　　哇。 　　可是他刚才从这里翻过来了诶。 　　他也太厉害了。 　　醒醒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半天，有些蠢蠢欲动地摸了摸栅栏间的缝隙，开始给自己鼓起了劲儿。 　　他也可以自己回去的。 　　只要抓住栅栏，爬上去就好了。 　　醒醒回忆了一下过来时的步骤，自动简化了流程，把难度脑动降为零之后才心安理得地给了自己一个勇敢一次的机会。 　　他要自己翻过去。 　　醒醒踮起了脚，用手抓住了栅栏的顶部，攥紧了一点后努力地撅着屁股往上爬，小腿在空中扑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落脚地。 　　醒醒累的满脸通红，但还死倔着不肯松手，扒着栅栏往前蛄蛹自己的上半身，还没等醒醒歇会儿，耳畔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醒醒？”江其深被挂在栅栏上的醒醒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准备去将“人质”醒醒从栅栏的挟持下救下来。 　　醒醒懵了一下，心脏砰砰地跳了两声，紧张之下手上一时间忘记了使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然后“啪”的一声砸到了雪地里。 　　温吞软绵的一声“哎呀”也从栅栏对面飘进了江其深的耳朵里。 　　江其深：“......” 　　江其深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第21章 　　江其深叹完气之后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关切地问了一句：“醒醒？你还好吗？” 　　醒醒的声音轻快，尾音还衔着点活泼的笑意。 　　“我很好。” 　　江其深见醒醒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神情颇有些不解，目光再次凝滞在了醒醒身上。 　　醒醒还坐在雪地上，本就凌乱的头发更是被摔的乱七八糟，衣服裤子上也都沾上了雪，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是醒醒的表情却很兴奋，双眸晶亮地看着自己陷在雪里的腿。 　　哇。 　　难怪蔺繁喜欢坐在雪地上。 　　这种感觉真特别。 　　醒醒有些新奇地碾了碾身旁的雪，屁股也不安分地在地上蹭了几下，直到被江其深开口制止才停下了动作。 　　江其深利落地从对面翻了过来，伸手把醒醒 　　从雪地上拎了起来，拧着眉头将沾在醒醒衣服上的雪花拍了下来。 　　醒醒也不恼，乖乖地站在原地任江其深摆弄，根据江其深的指示一会儿抬了抬右手，一会儿举一举左手，然后表情困惑地在原地转了几圈。 　　幸好雪积的厚，醒醒的衣服穿的也多。 　　江其深仔细检查了几遍，见醒醒没有受伤才放下了心。 　　醒醒见江其深把手从他身上移开了，这才意识到检查环节应该是结束了。 　　“我真的很好。”醒醒见江其深不信他，又不高兴地强调了一遍，小嘴撅的几乎都能挂上油瓶了，“才没有受伤呢。” 　　江其深对醒醒确实没什么办法，闻言也只是无奈地附和：“对，醒醒没有受伤，哥哥只是担心你，想再确定一下。” 　　醒醒抬眼瞅了江其深一眼，发现了江其深眸子里装着的对他的担忧后，不开心的神色才从脸上褪下了，小声道：“好吧。” 　　江其深看了眼栅栏，又看了眼院子门，还是征询了醒醒的意见。 　　“那现在你想从哪儿走？” 　　醒醒嘴唇张了张，正准备说要翻栅栏时，又突然回忆起了刚才江其深眼睛里的情绪。 　　“走大门吧。”醒醒垂了垂脑袋，鸦羽般的睫毛阖动了两下，才有些别扭地开了口。 　　江其深倒也没有多意外，在听到醒醒的回答后只是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轻轻拨弄了两下他凌乱的头毛后才道：“好，走吧。” 　　江其深的手从醒醒的脑袋上移到了醒醒眼前，手指微微曲了曲。 　　醒醒抬眼看了眼江其深的手，了然地将手递了过去，在江其深拉住他的手后，弯着唇角冲江其深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江昀和万韵和早就坐在了餐桌旁，等着两个小孩儿在外面野完回来吃饭。 　　见江其深领着醒醒回来了，万韵和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冷不冷？”万韵和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脸颊，在察觉到凉意后拧了拧眉，又上下打量了醒醒一圈，敏锐地发现醒醒后背湿了一大块。 　　“衣服怎么湿了？”万韵和的手在醒醒的衣服上试探了一下，眉头皱的更深了，“先把外套脱了，别着凉了。” 　　醒醒自觉理亏，也没敢多说，乖巧地抬起了胳膊，让万韵和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好在里面的衣服是干的。 　　万韵和仔细摸了两下，见湿意没有蔓延进内里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衣服怎么弄湿了？”万韵和问。 　　醒醒偷偷抬眼看了万韵和一眼，又默默地垂下了脑袋，抿着嘴唇抠了抠手，半响后才含糊其辞道：“没什么。” 　　“江侑安。”万韵和有些生气了，身体健康可不是小事，哪能这么随意对待？ 　　醒醒年纪小，抵抗力也不见得多强，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服在外面吹冷风不感冒才见鬼呢。 　　一听见万韵和喊他的大名，醒醒就知道万韵和是真生气了。 　　醒醒有些怯怯地抬起了脑袋，可怜巴巴地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江其深，眸子里的求救信号都快化成实体在室内响起来了。 　　江其深心软了，主动担下了责任，“是我的错，没照顾好醒醒。” 　　万韵和的目光移到了江其深身上，眼神中倒也看不出什么责怪的情绪，只是在醒醒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冲江其深眨了眨眼。 　　江其深了然地垂下了眼，熟稔地摆出了一副沉闷郁郁的表情。 　　见万韵和看向江其深，醒醒有些急了，大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一会儿担心地看看江其深，一会儿又小心地看万韵和一眼，怕万韵和对江其深生气。 　　万韵和皱起了眉，正要冲江其深开口时，醒醒心一颤，抬脚挡在了江其深面前，毫不犹豫地对万韵和承认了错误。 　　“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了。”醒醒闷闷地开口，乌亮圆润的眸子似乎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都像是被委屈浸透了似的。 　　醒醒结结巴巴地把刚才的事都说了出来，最后还不忘强调一遍重点。 　　“是我调皮，和哥哥没关系，妈妈别骂他。” 　　万韵和没说话，盯着醒醒看了半天。 　　醒醒被万韵和看的有些忐忑，硬忍着没有向江其深求救，鼓起勇气和万韵和对视。 　　万韵和叹了口气，伸手把醒醒揽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道：“妈妈不骂哥哥，也不怪你，妈妈只是担心你，怕你生病受伤，妈妈不能一直都待在你身边，只有你自己才能时刻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醒醒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字眼，微微垂了垂眼睫，也没说明不明白，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在注意到醒醒的动作后，万韵和才将醒醒从自己的怀里捞了出来，伸手探了探醒醒的额头温度，又细细地问了醒醒几遍有没有不舒服，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才将两个孩子放去餐厅吃饭了。 　　有了晚饭前的一出，醒醒的情绪似乎也低落了下来，闷闷不乐地吃完了晚饭就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三人在餐桌前互相对视了几个来回，神情都有些不解。 　　江昀问：“醒醒是不是不高兴了？” 　　“怪我。”万韵和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筷子，“可能把话说太重了。” 　　醒醒这孩子。 　　看来是只吃软不吃硬。 　　醒醒低落的情绪只持续了一晚上，第二天睡醒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欢快地蹿到万韵和身边讨要昨天忘记领的糖果。 　　本还准备向醒醒道歉的万韵和有些懵逼地愣了会儿神，才疑惑地去给醒醒拿糖果。 　　万韵和当天没有工作，安心地留在家里陪醒醒。 　　醒醒像是转了性似的，乖乖地坐在万韵和身边看动画片，也不乱动，只是时不时回头看万韵和一眼，确认万韵和有没有离开。 　　万韵和在沙发上刷微博，一眼就注意到了热搜榜上的一个词条。 　　#《他的小影子》先导片# 　　万韵和眉梢微微一扬。 　　刘一沉动作还挺快，昨天才录好她的片段，今天就把先导片剪出来了。 　　抱着想看看醒醒的念头，万韵和点进了词条。 　　先导片的时长很短，不到半小时。 　　万韵和兴致缺缺地看了前面一点片段，而后伸手滑动了一下进度条，在看到熟悉的背景时停下了动作。 　　刘一沉还算是讲信用，答应了只剪一分钟的镜头，也切实地只留下了一分钟的镜头。 　　视频里的画面是他们一家人在雪人面前拍照的场景。 　　才刚刚看完，万韵和的眼角就不自觉地浮上了笑意，手也听从了大脑的指示，又将进度条往前移了一分钟。 　　醒醒白皙漂亮的小脸再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上。 　　先导片里的醒醒乖乖地待在她的怀里，也不知道镜头在哪儿，随意找了个视线的落点后就呆呆地看着，直到摄像师喊他，才有些惊慌地朝镜头看一眼，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摆弄了半天后只得把手塞进了嘴里，叼着指尖从食指啃到了小指。 　　万韵和看的母意泛滥，划着进度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帧的画面都能在脑子里演出来才怅然若失地点进了评论区。 　　【啊啊啊，救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孩啊！！！】 　　【楼上说的小孩一定是我心里想着的这个吧，对个暗号，啃手指？】 　　【对对对！我天，我真的看的哈特软软，好可爱，他就是我的互联网宝宝，呜呜呜。】 　　【你没有自己的宝宝吗？为什么要抢我的宝宝！生气/】 　　【偷小孩，立刻偷小孩！对了，弱弱问一句，偷小孩判几年啊？QAQ】 　　【哈哈哈，楼上冲动中又夹杂着一丝理智。Doge/】 　　【他真的长得好甜啊，小卷毛软乎乎的，好想上去rua一把。】 　　【宝宝，你是一只小猪，脸蛋怎么这么肉哇，好可爱的宝宝，被姨姨亲死。啵啵/】 　　【也没有多胖吧，感觉只是脸上有点肉，胳膊和腿都好细，瘦瘦小小的一只。】 　　【哇，他是万老师的孩子吗？好可爱啊救命。】 　　【镜头好短，竟然只有一分钟，呜呜呜，我反反复复看了八百遍。】 　　【笨笨宝宝连镜头的找不到，哭死。】 　　【只有我一个人，哈哈哈哈哈，被他们的拍照过程逗得快笑晕过去吗？这是什么小孩易手活动吗？笑暴富了。】 　　【 　　楼上不是一个人，我也快笑死了，十秒换一个人，感觉小孩儿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出现在另一个怀里了。】 　　【《移动式5A级景点》】 　　【哈哈哈哈，神他妈移动式5A级景点，把我笑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 　　先导片下的评论一水的凝聚在了那短短一分钟的镜头上，关注的焦点也意料之外的落在了醒醒上。 　　刘一沉和助理在车里坐了好半天，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紧盯网络舆论上。 　　在发现#《他的小影子》先导片#的词条逐渐爬上热搜前三后，助理面上一喜，猛地抬眼看向刘一沉，连声音都高兴的有些发颤。 　　“刘导，你，你看，是不是第三了？” 　　刘一沉的脑袋还垂着，紧紧地盯着词条，高兴的情绪只是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很快就被忧虑取代了。 　　助理有些疑惑，“刘导，怎么了？” 　　刘一沉眉头皱的死紧，道：“你看热搜第十二。” 　　助理一脸懵逼地低下了头，目光凝滞在了热搜第十二的词条上。 　　#移动式5A级景点# 　　这是什么？ 　　景点？ 　　为什么要他看这个？ 　　助理更纳闷了，满腹疑虑地点进去看了一眼，在看明白了之后才默默抬起了脑袋，抿唇看向刘一沉。 　　刘一沉面色有些凝重，颊边的肉也紧绷了起来，手指在手机沿边不住地摩挲，好半响后才在助理惴惴不安的注视下开了口。 　　“走吧，去趟万老师家。” 第22章 　　刘一沉和助理驱车前往了万韵和家。 　　然后在院门口酝酿了半个小时。 　　助理憋不住了，扭头看向刘一沉，问：“刘导，咱们确定不进去吗？” 　　酝酿也不用酝酿这么久吧。 　　刘一沉表情严肃，目光呆滞木然，出神了许久之后才被助理唤醒，懵逼地扭头看向助理，“啊？” 　　助理有些无奈了，“万老师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啊。” 　　“谁怕了。”刘一沉眼睛一瞪，眉头一皱，搭在大腿上的手立刻移到了车门上，拉开车门就踏下了车。 　　还没等助理把气完全松下来，刘一沉又沉默地爬了回去。 　　助理：“？” 　　刘一沉靠在椅背上，幽幽地开口：“我去了说什么啊？万老师要是拒绝我了怎么办？” 　　江昀在不在场啊，不会把他丢出来吧？ 　　助理：“......” 　　“但你啥也不做不是更没救吗？”助理拿出了杀手锏，“你昨天还答应了江总不买热搜词条呢，你这不得和人好好解释一下？” 　　刘一沉脸色一垮，颇有些欲哭无泪地开口：“我特么也没想到啊，上天作证我可没买，这都是自来水。” 　　但是小李说的也有理，不解释一下要真误会了怎么办？ 　　刘一沉深深地吸了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又从车上下来了，一鼓作气朝江家别墅走去。 　　醒醒加入了江家小半个月，除了家人外，最喜欢的就是电视机了。 　　从猫和老鼠到奥特曼，再从奥特曼到蜡笔小新，醒醒对于看电视的兴趣一直都很热烈，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兴高采烈地奔向沙发，然后娴熟地用遥控器选出了自己最想看的动画片。 　　之后就是长达一天的动画片之旅。 　　江家的电视机以往十几年的工作量都没有这半个月的工作量大。 　　一开始万韵和也由着醒醒去了，爱看的话看看动画片也没关系，只是一天到晚都坐在电视机面前，对眼睛总归不太好。 　　在万韵和的组织下，前两天开展了一场有关醒醒看动画片时长限制的严肃会议，虽然不情愿，但是醒醒最后还是伤心地接受了会议的商讨结果。 　　——每天只能看一上午电视，限时四个小时。 　　在数着时间过去之后，虽然万韵和忘了提醒，但醒醒还是自觉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去关电视。 　　在关掉电视后，醒醒正要琢磨接下来是画画还是看绘本的时候，大门被敲响了。 　　醒醒迈着小短腿跑去开了门。 　　醒醒半个身子躲在大门后，稚嫩的小脸满是掩不住的防备，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的两个大叔叔，颇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刘一沉见是醒醒开的门，表情闪过一丝惊喜，笑眯眯地弯下了腰，伸手碰了碰醒醒微微鼓起的脸颊肉，亲切道：“醒醒是吗，你还记得叔叔吗？” 　　醒醒有些抗拒地往后仰了仰头，细密纤长的睫毛垂下了一瞬，在眼下打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嘴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像是把刘一沉的话听进了耳朵里，认真地回忆面前的叔叔是谁。 　　刘一沉也没忘记正事，一边等着醒醒的回答，一边不住地往室内张望，试图找到万韵和的身影。 　　醒醒想起来了，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后道：“记得。” 　　是昨天和妈妈一起回来的叔叔。 　　刘一沉这才又将目光放回了醒醒脸上。 　　醒醒淡粉的嘴唇还抿着，头发松松软软的，发尾带着小卷，漂亮稚气的小脸上透着安静和乖巧。 　　饶是刘一沉也有些心软软，又想上手揉一揉醒醒的脑袋。 　　不过尚未等到刘一沉出手，屋内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醒醒？谁来了？”万韵和见醒醒开个门的功夫就没了声响，连忙起身去看看情况。 　　醒醒也顺势避开了刘一沉的手，飞快地跑向万韵和，怯生生地躲在了万韵和身后，歪着脑袋看门口的刘一沉。 　　刘一沉似乎也察觉到了醒醒对他的排斥，颇有些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挠了挠太阳穴后冲万韵和打了个招呼，“万老师，抱歉，冒昧来访......” 　　万韵和见是刘一沉也有些惊讶，安抚性地摸了摸醒醒的脑袋后才冲刘一沉道：“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刘一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视线往室内瞟了几眼，没有说话。 　　万韵和了然地也往室内看了一眼，心知刘一沉找她多半不是件小事，暗暗揣摩了一瞬后，才面带微笑地看向刘一沉，礼貌地朝室内抬了抬手。 　　“不介意的话可以进来坐坐。” 　　刘一沉连忙点头，面上带上了喜色，“不介意不介意。” 　　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家里的阿姨也给客人送上了茶水。 　　醒醒睁着圆眼睛乖巧地在万韵和旁边坐着，一会儿抬眼看万韵和，一会儿偷偷瞅一眼刘一沉，小腿有节奏地晃荡着。 　　刘一沉先冲万韵和道了声歉，简单解释了一下热搜的事。 　　“这个确实不是节目组买下的词条。”刘一沉干笑了一声，生怕万韵和不信，语速也急迫了起来，“是醒醒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他。” 　　醒醒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撑着沙发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看刘一沉，发现刘一沉在看他后，又飞快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万韵和笑了一声，没接话。 　　见提到了醒醒，万韵和面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刘一沉又起了试探的意思，再次朝万韵和递出了橄榄枝。 　　“万老师，您能再考虑一下合同的事吗？”刘一沉的表情很真诚，态度也非常谦卑，“醒醒真的很适合我们节目，您和醒醒之间的互动非常有感染力......” 　　刘一沉怕万韵和拒绝的太果断，几乎没给万韵和说话的机会，继续介绍他的节目，“我做节目的初衷就是希望家长和孩子能有更多的相处机会，家长能多陪陪孩子......” 　　本还在出神的醒醒突然回了神，也不再躲刘一沉的视线，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看向刘一沉。 　　醒醒的目光太灼热，刘一沉没忍住垂眸看了一眼。 　　醒醒的瞳眸里装着浓浓的好奇，脸颊上的小酒窝浅浅的陷进去了一层。 　　还不待万韵和说话，醒醒就伸手拉了拉万韵和的衣摆，小声道：“妈妈，我想去。” 　　刘一沉都还没来得及惊讶，万韵和就惊愕地望向了醒醒，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醒醒一本正经道：“我说我想参加。” 　　刘一沉反应了过来，连忙抓住了时机，“啊，对啊，醒醒也想参加，万老师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刘一沉脸上的喜悦几乎完全不加以掩饰，眼中的迫切呼之欲出，仿佛只要万韵和一松口就准备立刻将醒醒拐走。 　　“您放心， 　　给您的合同我们可以再拟。”刘一沉又道，“有什么需求我们都可以商量。” 　　万韵和秀丽的眉毛微蹙，甚至没分个眼神给刘一沉，只是垂着眼睛看醒醒。 　　醒醒似乎意识到了万韵和的不对劲，心里又惴惴不安了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可是他就是想参加嘛...... 　　醒醒忐忑又委屈地垂下了脑袋，避开了万韵和的视线。 　　万韵和直觉醒醒有些不对，但是还是被满脸写着可怜的醒醒放软了心肠，暂且将醒醒的事放到了一遍，抬头看向刘一沉，道：“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一下，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了。” 　　“好，好，那我也不叨扰了，您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刘一沉自觉地站了起来，没逼迫万韵和当场做好决定。 　　万韵和松口了就是好事，一切都还能商量。 　　这一次拜访收获颇丰，刘一沉心情舒畅地踏出了江家大门。 　　室内的两人心情反倒不好了，万韵和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探寻醒醒不对劲的源头，有些为难地看了醒醒半天，还是把心思按了下来，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后，让醒醒回房间玩。 　　醒醒似乎还想争取，但见万韵和并不想多说似的，不高兴地瘪了瘪嘴后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 　　没有得到应允，醒醒生起了闷气，也没了画画的心情，像只小刺猬似的把小小的身体蜷成了一团，缩在了大床的一个角落。 　　江其深刚到家就听说了醒醒的事。 　　见万韵和有些头疼，江其深安慰了两句，主动提出上去看看醒醒。 　　醒醒房间的门半掩着，江其深轻轻推了开来，一眼就看到窝在被子里闷闷不乐的醒醒。 　　醒醒裹得严实，只把发顶暴露在了空气里，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江其深怕醒醒憋的难受，连忙伸手拉了拉被子，将醒醒解救了出来。 　　醒醒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且“迫切”地把脸蛋露了出来。 　　然后大口大口地喘了两口气。 　　一副被憋的不轻的样子。 　　要不是他来得早，醒醒这不得憋晕过去？ 　　江其深有些好笑，艰难地把上翘的唇角压了下去，伸手理了理醒醒柔顺的发丝，轻声道：“醒醒小朋友，怎么又不高兴了？” 　　醒醒的鼻翼小小地抽动了一下，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后，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睫。 　　醒醒在讨人可怜的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江其深感觉自己所有的耐心都被一点一点地积攒了起来，然后全在醒醒面前消耗掉了。 　　江其深也没再问，只是慢条斯理地理顺了醒醒翘起来的发丝，将鬓角的碎发细致地掖到耳后。 　　醒醒似乎憋不住了，抬起脑袋再次看向江其深，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挣扎地颤了颤，才有些不解地开口问：“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第23章 　　江其深愣了一下，正色道：“当然可以啊，醒醒怎么会这么问？” 　　“可是上次妈妈和我说，她不能一直在我身边。”醒醒的声音都弱了下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万韵和会这样说。 　　江其深瞬间就明白了醒醒为什么会主动提出要和万韵和一起去参加那个综艺节目。 　　“嗯，可能醒醒误解了妈妈的话。”江其深想了想，还是继续道，“但是确实很难能做到一直在一起。” 　　醒醒有些难过地低下了脑袋。 　　“像哥哥也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啊。”江其深举了个例子，“哥哥还要上学，在上学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在一起了？” 　　醒醒又茫然地抬起了头。 　　江其深见醒醒似乎听进去了，又举了好几个例子。 　　例如爸爸还要上班，妈妈也有工作，以后醒醒也要去上学。 　　分别是生活里最稀疏平常的事。 　　甚至...... 　　未来还会面对死亡。 　　江其深在想到“死亡”两个字时眼神暗淡了一瞬，又迅速将情绪掩了下来，没把这个概念说给醒醒，只是继续对醒醒道：“所以这个都是很正常的，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在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受伤。” 　　醒醒懵懵地看着江其深，半响后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 　　“那醒醒现在还生气吗？”江其深又问。 　　醒醒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太无理取闹了，扭捏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摆，小弧度地摆了摆头，小声道：“不生气了。” 　　江其深笑了一声，“那你还想参加那个节目吗？” 　　醒醒这下没有那么笃定了，纠结了半天才道：“我还没想好。” 　　虽然不再把这个节目当成他和万韵和保持“一直在一起”的法宝，但是醒醒还是想多和万韵和待在一起。 　　“没关系，醒醒再好好想想。”江其深也不急，揉了揉醒醒的耳根后才继续道，“那哥哥回房间写作业咯，待会儿来叫你吃饭好吗？” 　　醒醒乖乖点头，应了声好。 　　万韵和还在楼下等着打探消息的江其深回来，等了好半天没见江其深下楼，倒先等回了江昀。 　　“你回来的正好，过来一下。”万韵和冲江昀招了招手。 　　江昀一脸纳闷地迈步过来，随意地扯了扯领带，问：“怎么了？” 　　万韵和心情复杂地把刚才的事告诉给了江昀。 　　江昀倒是没想那么多，眉梢一扬，道：“这不是好事吗？醒醒想参加就让他参加呗，正好还能交交朋友。” 　　“你之前不还担心醒醒一个人去陌生环境不适应吗？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先体验一下。”江昀顿了一下之后，又补充了好几条好处，“何况还有你在旁边陪着。” 　　万韵和瞪了江昀一眼，“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以醒醒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提出主动去参加节目。 　　说不定醒醒连节目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我就觉得我昨天晚上肯定是对他太凶了。”万韵和有些懊悔地咬了咬唇，“他从昨天晚上起就不太对劲。” 　　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她身边，还总是怯生生地抬眼瞥她。 　　万韵和越想越觉得不安。 　　“哎呀，别想那么多。”江昀拍了拍万韵和的肩膀，故意逗道，“我还说我溺爱醒醒呢，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万韵和没否认，只是微微蹙着眉，一声不吭地抬眼看醒醒的房门。 　　在看到江其深的身影出现后，万韵和眼睛一亮，连忙冲江其深招手，示意他过来。 　　“醒醒还好吗？”万韵和关切道。 　　江其深点了点头，开了个小玩笑，“除了差点把自己憋坏了外，其他都还好。” 　　万韵和：“啊？” 　　见万韵和一脸困惑，江其深也不再多瞒了，直接把刚才和醒醒“谈心”的收获告诉给了万韵和。 　　万韵和沉默了下来，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知道醒醒敏感，但是她也没想到醒醒会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关注和在意。 　　看出了万韵和的懊悔，江昀拍了拍万韵和的背，安慰道：“毕竟成长环境不同。” 　　醒醒在孤儿院待了七年，心理上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 　　见万韵和还蹙着眉，江昀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觉得醒醒确实可以去试试这个节目，不要老去纠结惋惜醒醒的过去，现在更该去让醒醒体验一下新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江其深也挺赞同的，何况他刚看醒醒的态度，不像是不想去尝试的样子。 　　万韵和似乎被说动了，默了半响后才迟疑地开口：“那我明天再约刘导来一趟？” 　　江昀冲万韵和笑了笑，支持道：“试一下吧。” 　　刘一沉刚到录制棚就收到了万韵和的消息。 　　助理懵逼地看着刘一沉僵住的脊背，疑惑地把脑袋凑了过去，“怎么了？刘导？” 　　刘一沉一把抓住了助理的肩膀，用力地晃了几下之后猛地抱住了他，激动道：“我靠！小李！万老师同意了，走走走，现在就回去！” 　　助理脑袋都要被刘一沉晃晕了，艰难地挤出了一句：“啊？回哪儿啊？” 　　刘一沉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面上的喜悦完全不加以掩饰，松开助理后就难耐地在原地踱了好几圈，又垂眸确定了好几遍万韵和的短信，这才注意到万韵和说的时间是明天。 　　刘一沉的情绪也渐渐平定了下 　　来。 　　助理也终于找到了机会追问：“到底怎么了啊？” 　　刘一沉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伸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助理。 　　看清楚了短信内容的助理：“！” 　　我天？ 　　这就成了？ 　　刘一沉将手机放回了口袋，大脑也彻底冷静了下来，“还没正式敲定呢，明天看看，说什么我也要把他们弄进节目。” 　　这都不单单是为了收视率了，刘一沉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关注节目的舆论。 　　现在大家有多喜爱醒醒，将来要是看到节目里没有醒醒骂他们就会骂的就有多惨。 　　心里藏着事，刘一沉一晚上没睡着觉，索性爬起来看了一夜节目先导片下的评论，第二天一早就收拾好了自己，领着困顿的助理一起奔向江家。 　　醒醒起的也早，刚准备跑去开电视就被万韵和拦住了。 　　“醒醒，妈妈待会儿要和一个叔叔谈事情，你能在房间里画会儿画吗？”万韵和和醒醒商量道。 　　醒醒乖乖地把手收了回来，抬头看了眼房间后又扭头看了眼大门，小声道：“我今天不想画画。” 　　万韵和愣了一下，正要给醒醒再出一个主意时，醒醒又道：“妈妈，我能出门玩吗？” 　　万韵和确认了一句：“出门？” 　　“嗯，就在院子里。”醒醒补充道。 　　万韵和这才松了口气，道：“可以啊，那醒醒就在院子里玩哦，不要跑远了。” 　　醒醒重重地点了点头，冲万韵和乖巧地笑了笑后迈着小短腿就径直踏进了院子。 　　然后再一次奔向了那个“大麻烦”。 　　没有江其深在，翻栅栏对醒醒来说可能有点困难。 　　但是问题不大。 　　他这次肯定能成功。 　　醒醒很自信地蹭掉了栅栏上的雪，小心谨慎地把腿抬了起来，试图找一个最轻松的姿势翻过去。 　　醒醒尝试摆弄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角度，在获得第二十次失败的结果后，颇有些懊恼地挠了挠脸颊，郁闷地看着栅栏发呆。 　　蔺繁坐在小阳台上一脸纳闷地看着楼下醒醒的行为，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小屁孩看上去很忙的样子，但是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忙些什么。 　　蔺繁撑着下巴看着醒醒急的抓耳挠腮的模样，没心没肺地笑了几声，见醒醒垂着脑袋似乎要放弃的时候才从阳台上跳了下来，几步就跑到了一楼，在门口缓了缓气息，调整了一下表情后才故作自然地拉开了大门。 　　蔺繁在门口溜达了一圈，不经意地往醒醒的方向瞟了两眼。 　　醒醒个子太矮，只有几根翘起来的呆毛露在栅栏外。 　　估计也看不到他精湛的表演。 　　蔺繁一时无言，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演技，揣着兜慢悠悠地走到了栅栏旁，踮起脚尖望向隔壁。 　　“喂，江醒醒。”蔺繁喊了醒醒一句，“你干什么呢？” 　　醒醒被蔺繁吓了一跳，瞳孔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虚弱地从喉咙里冒出了一个“啊”字。 　　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 　　蔺繁又被逗乐了，有些好笑地开口道：“你胆子真小。” 　　醒醒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帽外套，帽子上还围着一圈白色的绒毛，将醒醒白生生的脸圈在中央，漂亮的圆眼睛定定地看着蔺繁，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泛着点红，眉眼都带着讨喜的温驯和乖顺。 　　醒醒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鼻子也皱了起来，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揪了揪自己的衣服下摆，小声地为自己狡辩了一句。 　　“我胆子才不小呢。” 　　说着说着醒醒还心虚了起来，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气音，刚冒出来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蔺繁也没听清醒醒在说什么，只是单看醒醒这一副倔强的表情，就知道醒醒又在嘴硬了。 　　“好吧，你胆子不小。”蔺繁往后退了一步，颇有兴味地冲醒醒眨了眨眼，道，“你是想过来吗？” 　　醒醒也不知道蔺繁是不是真信他了，懵懵地看着对面的蔺繁，在过了一遍蔺繁说的话后硬着头皮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是想。 　　但是过不来。 　　“那你过来吧。”蔺繁又道。 　　醒醒傻眼了，一时间慌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往前挪了一小步后又僵硬地退了回去，手指紧张地抠在了一起，睫毛也有些纠结地垂了下来。 　　不行。 　　要是他翻不过去怎么办？ 　　蔺繁肯定会嘲笑他的。 　　还没等醒醒想一个解决办法出来，蔺繁就又向前走了几步，手肘搭在了栅栏上，黑色的头毛在醒醒眼前晃荡了一下后，下一秒出现在醒醒面前的便是蔺繁灿烂漂亮的笑脸。 　　蔺繁眉眼间都带着充满少年气的笑意，两颗小虎牙也冒了出来，笑的清爽又张扬。 　　醒醒眨了眨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背在了身后，呆呆地仰着脑袋看着蔺繁。 　　“你过不来也没事。”蔺繁清干净了栅栏上的雪，小声嘟囔了一句。 　　还没等醒醒反应过来，蔺繁就又抬眼冲醒醒笑了一下，小虎牙在醒醒眼前一闪而过。 　　“我过来也行。” 第24章 　　趁着醒醒还在晃神的间隙，蔺繁已经利落地踩上了栅栏，轻轻松松地就翻了过来。 　　看着一眨眼就出现在面前的蔺繁，醒醒霎时傻眼了。 　　见醒醒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蔺繁有些好笑地伸手在醒醒面前晃了几下，道：“江醒醒，回神了。” 　　醒醒仰着脑袋看蔺繁，透亮的瞳眸里装满了困惑和讶异，目光一会儿落在蔺繁脸上，一会儿又移到旁边的栅栏上。 　　蔺繁觉得醒醒真的很好懂，什么情绪都直接写在了脸上，没有弯弯绕绕，只是直白地将一切都表达了出来。 　　就是有时候...... 　　蔺繁还真有点扛不住。 　　“哇。”醒醒咽了咽口水，睫毛扑闪了两下，一脸认真地看向蔺繁，开口道：“你真厉害。” 　　醒醒的夸奖真切又热烈，让蔺繁有些无所适从了，手脚都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慌乱地伸手摸了摸鼻尖，又顺着脸颊蹭到了脖颈，自我调整了半天也没办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下醒醒的夸奖。 　　“你翻栅栏要干嘛啊？”蔺繁几乎要把脑袋想宕机了，才终于找到了个话题转移醒醒的注意力。 　　醒醒也很容易地就被蔺繁带跑了。 　　“来找你玩。”醒醒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纠缠在了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地埋下了脑袋，剩下半句话的声调更微弱了，“妈妈不让我看电视......” 　　哥哥去上学了。 　　他也不想在房间里画画。 　　把所有可能的活动排除了之后，醒醒才突发奇想地决定去找蔺繁。 　　醒醒抿了抿唇，又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了面前的蔺繁一眼。 　　他昨天晚上已经成功地主动迈出第一步了。 　　现在只要勇敢地迈出第二步就好了。 　　蔺繁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也说不上是惊喜亦或是反感，只是面色自若地点了点脑袋，道：“哦。” 　　见蔺繁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醒醒有些失望地扯了扯指尖，瞳孔里的情绪也逐渐转换为了低落。 　　“你想玩什么？”蔺繁突然开口问，面上似乎有些纠结，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四个雪人，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排斥和嫌弃。 　　不会又让他堆雪人吧？ 　　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的。 　　见蔺繁终于开口理会他了，醒醒的眼睛倏地亮了，背在身后的手也终于垂了下来，轻轻攥了攥拳后指向了地面上的雪。 　　“我们堆......” 　　蔺繁心间剧烈地一颤，连忙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眼疾手快地打断了醒醒的话，“别，换一个换一个。” 　　蔺繁惊恐得语调都变了。 　　醒醒茫然地看向蔺繁，犹豫了一会儿后也不自己提建议了，直接问蔺繁：“那我们玩什么？” 　　堆雪人不好玩吗？ 　　醒醒有些奇怪。 　　蔺繁脑子飞快地运转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问：“你怕疼吗？” 　　醒醒条件反射地想点头，但脑袋才微微垂下一点就僵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响才在蔺繁疑惑的眼神下缓缓摇了摇脑袋，小声道：“ 　　我不怕。” 　　蔺繁又换了个问题，“那你爱哭吗？” 　　“我不爱哭。” 　　醒醒这次回答的很快，坚定地摇了一下脑袋，笃定道。 　　“好吧。”蔺繁心里有了数，才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醒醒，“你会打雪仗吗？” 　　打雪仗？ 　　这是什么？ 　　醒醒迷茫地摇头，诚实道：“不会。” 　　蔺繁蹲下了身体，随意地捡起了一捧雪，团成了一个雪球后和醒醒简单介绍了一下打雪仗的规则。 　　醒醒认真地听着，大眼睛时不时眨两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似乎完全被蔺繁的讲解带进了激烈的雪仗里。 　　“听明白了吗？”蔺繁问。 　　醒醒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 　　被醒醒的正经震慑了一下，蔺繁有些无语地瞅了醒醒两眼，差点以为醒醒这是要和他歃血为盟。 　　蔺繁敷衍地嗯了两声后，随口说了句现在开始。 　　还没等醒醒弯腰去弄雪球，蔺繁就将手里早就团好的雪球砸到了醒醒脑袋上，雪球团的松，蔺繁也收着劲，砸在脑袋上没什么痛觉。 　　但醒醒还是被砸懵了，蹲在地上抬眼看向蔺繁。 　　醒醒细长的睫毛轻轻阖动了两下，圆溜溜的瞳仁也颤了颤，手指都已经放在雪上了，又默默地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前，表情茫然的像只不知所措的小动物，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好吧。 　　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 　　让让他。 　　正准备跑路的蔺繁又停下了脚步，看了醒醒半响后无奈地开始思考起了放水的尺度。 　　醒醒终于缓过神来了，也不生气，反倒被砸的更有兴趣了，兴致勃勃地学着蔺繁的样子团好了雪球，朝蔺繁砸去。 　　蔺繁正要躲，就见雪球以一个诡异的弧度从他身旁划过。 　　蔺繁：“......” 　　这都打不中？ 　　蔺繁傻眼了，回头震惊地看了几眼那颗殒命的雪球，又费解地看向醒醒，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他现在大概知道放水的尺度了。 　　到泄洪的程度就差不多了。 　　醒醒倒挺开心的，也没在意自己有没有砸中，又弯下腰开始准备“武器”。 　　蔺繁的心思也从陪同龄人玩场激烈的雪球大战转变为了陪小孩儿玩过家家，别说主动攻击醒醒了，连躲都不带躲的。 　　在失败了好几次后，醒醒也终于掌握了技巧，抿着嘴唇认真地把雪球压实，微微抬了抬肩膀，将沾在脸颊上的碎发蹭开后，又一脸严肃地看向蔺繁。 　　蔺繁淡定极了，手还揣在兜里没有拿出来，开始暗暗寻思着下次醒醒再来找他，他们又该玩些什么。 　　堆雪人和打雪仗就算了。 　　蔺繁现在看到雪就烦。 　　还没等蔺繁思考出结果，睫毛一掀就发现醒醒已经举着雪球朝他抛了过来。 　　“啪” 　　雪球毫无遮掩地砸在了蔺繁脸上。 　　一击而中。 　　蔺繁：“......” 　　蔺繁呆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响才缓缓从口袋里抽出了手，面无表情地把脸上的雪擦掉。 　　好你个江醒醒。 　　亏他放水放的这么大，他就这么报答他的？ 　　蔺繁伸手拍了拍掉在衣服上的雪屑，有些不满地瞪了眼醒醒。 　　醒醒有些羞涩和紧张地站在雪地上，睁着大眼睛看蔺繁的反应，见蔺繁神情郁闷地擦脸上的雪，颇有些得意地偷偷吐了吐舌头，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也暴露无遗。 　　蔺繁敏锐地注意到了醒醒的小动作，才突然意识到看起来乖巧的醒醒内里还是有着些许调皮的因子。 　　带着点孩子气的调皮，不会让人厌烦，只感觉灵敏又生动。 　　“我赢了对吗？”醒醒慢吞吞地靠了过来，仔细地打量了一圈蔺繁的脸，伸手隔空指了指，小声提醒道，“这里还有哦。” 　　蔺繁僵硬地跟随醒醒的指示蹭掉了脸颊上残留的雪，干巴巴地开口：“嗯，你赢了。” 　　醒醒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圆溜溜的眼睛也弯成了一道，灵动的像是一注自由活泼的清流。 　　“和你一起玩真开心。”醒醒渐渐藏起了脸上的笑容，试探性地看了蔺繁一眼后，有些紧张地揪了揪衣袖，鼓起勇气继续道，“我们算是朋友了吗？我以后还能找你玩吗？” 　　这是第三步。 　　醒醒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劲。 　　这次醒醒没有低下脑袋回避蔺繁的注视，而是抬着眼睛专注地看着蔺繁，明亮的圆眼睛里满是可爱和真诚。 　　蔺繁呆呆地垂眸看醒醒，在醒醒的注视下莫名慌张了起来，伸手挠了挠耳根，眼神飘忽了半天才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没事。 　　不能玩激烈的雪仗。 　　玩会儿过家家也挺有意思的。 　　蔺繁轻而易举地就安慰好了自己。 　　得到了蔺繁肯定的答案的醒醒也开心地弯了弯唇，嘴角上翘的弧度中似乎都夹杂着羞涩而明亮的笑意。 　　太好了。 　　以后他和蔺繁就是朋友啦！ 　　另一边的刘一沉也快马加鞭赶到了江家。 　　“万老师，久等了。”刘一沉见万韵和已经拉开门迎接他了，受宠若惊地迎了上去。 　　万韵和轻轻笑了笑，道：“没有，请进。” 　　刘一沉连连应声，换好了鞋后便踏进了门。 　　“我长话短说吧，关于你的节目的事我考虑好了。”万韵和刚坐下便直接步入了主题，“合同是可以商量的对吗？” 　　原本刘一沉还在担心万韵和还只是处在考虑阶段，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参加，但这话一出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刘一沉高兴傻了，只顾着拼命点头，连声附和，“对对对，可以商量，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万韵和的头脑很清醒，礼貌地冲刘一沉颔了颔首后，也没客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节目按期签。”万韵和道，“录制一期签一期的合同。” 　　醒醒能不能适应节目她都无法保证，为了醒醒着想，万韵和想了一晚上，还是给自己和醒醒留好了退路。 　　一切都以醒醒为主。 　　如果醒醒实在不开心，她也能及时带着醒醒抽身。 　　刘一沉愣了一下，结巴道：“这......” 　　按期签刘一沉倒也能接受，但是总归没有将整季节目都签下来来的保险。 　　“这事没得商量。”万韵和拧起了眉，态度出奇的强硬。 　　万韵和满脸写着不容拒绝，刘一沉思虑了半天还是选择退了一步，勉强道：“行，行，没问题。” 　　最在意的问题解决了，万韵和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起身踱步到了窗前，看了眼醒醒的动向。 　　醒醒旁边还站在一个男孩儿，看身形要比醒醒大上几岁。 　　万韵和一眼就认出了男孩儿的身份。 　　还说不是朋友呢。 　　这不是玩的挺开心的吗？ 　　万韵和的目光凝滞在了醒醒的笑脸上，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突然由衷地觉得也许让醒醒去参加这个节目是件好事。 　　让醒醒交到更多的朋友。 　　让醒醒能在和朋友的相处中感受到更多的快乐。 　　刘一沉见万韵和望着窗外出起了神，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靠了过去，也透过窗外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小朋友，目光在醒醒身上落了一秒后，又径直移到了旁边的蔺繁身上。 　　刘一沉眼睛一亮，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礼貌，直接开口问道：“醒醒旁边那个男孩儿是？” 　　万韵和回头看向刘一沉，眉头一蹙，一眼就看出了刘一沉又在盘算些什么。颇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直言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把醒醒带进了节目，还想顺便把蔺繁也捎进去？ 　　刘一沉干笑了两声，无奈道：“唉，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现在娃综的竞争这么大，他的节目要想脱颖而出，怎么也得做出点新意。 　　他们策划组商量讨论了半个多月，才决定在节目里插入一个见习父 　　子的角色，“父”这个角色倒是早早地敲定了下来，只是原本定下的“子”意外受了伤，大概率是没法如约参与节目了。 　　刘一沉先前还在考虑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索性就直接把这个设定去掉，只是现在...... 　　刘一沉又打量了蔺繁两圈，还是没忍住开口冲万韵和委婉道：“那孩子和醒醒关系看起来不错。” 　　如果让蔺繁也进节目，醒醒有认识的朋友陪在身边多好。 　　万韵和无动于衷，双手抱胸冷淡地摇了摇头，道：“这事我不会插手，找我没有，死了这条心吧。” 　　见万韵和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刘一沉噤了声，过了好半响才不死心地开口：“那我自己去问问？” 　　万韵和全然当做没有听见刘一沉的话，自顾自地去厨房接水。 　　刘一沉盯着万韵和的背影看了半天，又回头看了眼院子，心脏鼓胀了一瞬，咬了咬牙后还是硬着头皮踏进了院子，径直朝醒醒和蔺繁的方向走去。 　　蔺繁敏锐地察觉到了陌生人的靠近，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将醒醒扯到了自己身后，警惕地看着刘一沉。 　　刘一沉的脚步明显的一顿，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后停了下来。 　　醒醒被强行薅到了蔺繁身后，有些莫名地眨了眨眼，但还是配合地乖乖待在原地，揪了揪衣袖上的小毛球后偷偷越过蔺繁的肩膀瞥了眼面前的刘一沉。 　　刘一沉见醒醒发现他了，面上一喜，连忙冲醒醒招了招手。 　　蔺繁注意到了刘一沉的动作，疑惑地回头看了眼醒醒。 　　醒醒表情无辜地和蔺繁对视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刘一沉，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轻轻抬起手冲刘一沉挥了挥。 　　蔺繁一顿，连忙凑到醒醒耳畔小声问：“你认识啊？” 　　“嗯。”醒醒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学着蔺繁的动作，踮起脚尖凑到了蔺繁耳边，放轻了嗓音，软乎乎地开口，“我认识，他是妈妈的朋友。” 　　醒醒仰着脑袋，蜜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泽，带着小卷儿的发丝轻柔地洒在肩上，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有一阵没一阵地落在蔺繁耳根上。 　　有点痒。 　　蔺繁没忍住往后撤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根后含含糊糊地哦一声。 　　刘一沉见蔺繁的警惕性降了下来，温和地冲两个小孩儿笑了笑，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拐弯抹角地说明了自己专门过来一趟的原因。 　　刘一沉说的太正式专业，醒醒没怎么听懂，只是迷迷糊糊地看着刘一沉的嘴巴一张一合，呆呆地挠了挠下巴后，又凑到了蔺繁耳边，小声道：“你听懂了吗？” 　　蔺繁有些别扭地侧了侧脸，凶巴巴道：“别离这么近说话，很痒。” 　　醒醒踮起的脚又默默放了回去，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后才闷闷地哦了一句。 　　蔺繁觉得醒醒在展露自己的委屈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好吧。”蔺繁妥协了，伸手扯了扯醒醒的帽子，把醒醒拎到了自己身边，顺从地把耳朵凑了过去，“你说，我听着。” 　　醒醒盯着蔺繁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蔺繁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眉心微微拧着，臭着张脸乖乖地定在原地等着醒醒和他说悄悄话。 　　看了好半响后，醒醒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转移到了蔺繁的眼睛上。 　　蔺繁的瞳孔不是纯粹的黑，在阳光下更像是有些暗淡的灰色。 　　有点像孤儿院的铁栅栏的颜色。 　　“我没听懂他说什么。”醒醒收回了视线，还是没有抵御说悄悄话的诱惑，凑到蔺繁耳根小声道，“你听懂了吗？” 　　蔺繁嗯了一声，草草解释了一句，“录节目，他想让我去参加。” 　　蔺繁对这劳什子的节目可不感兴趣。 　　醒醒恍然地点头，有些夸张地哦了一声，满眼惊叹地看向蔺繁，无声地展现自己对蔺繁的钦佩，小酒窝也在脸颊上若隐若现，“这样啊。” 　　蔺繁：“......” 　　好拙劣的演技。 　　“其实我好像也要参加哦。”醒醒停顿了一下后又慢吞吞地开口，温顺稚气的眉眼间都透着期待和喜悦，“如果你也能去就太好了。” 　　这样他还能继续和蔺繁在一起玩。 　　蔺繁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僵。 　　在一旁目视着两个小朋友光明正大地“密谋”的刘一沉心情复杂地抓了抓后脑的头发。 　　抛开醒醒不谈。 　　现在的小孩儿是真的聪明。 　　刘一沉见蔺繁都已经看出他的意图了，索性直接借着醒醒的话往上爬，按下了哄骗小孩的浅淡羞愧之后，冲蔺繁道：“对啊，醒醒也要参加我们节目，你们要是一起参加节目还能有伴呢。” 　　醒醒很赞同刘一沉的话，肯定地点了点脑袋，小大人似的附和道：“叔叔说的对！” 　　蔺繁：“......” 　　蔺繁一把揪住了醒醒的帽子，顶着醒醒茫然的小表情，故作凶狠道：“小孩子少插嘴。” 　　醒醒抬起眼皮看蔺繁，在看到蔺繁眼睛里的坚定后才弱弱地低下了脑袋，卖弄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好吧。”醒醒有些不开心地撅了噘嘴。 　　蔺繁见安置好了醒醒，才又扭头看向刘一沉，迟疑了半响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做的是什么节目？” 　　刘一沉暗暗一笑，心道小孩果然受不了这种诱惑。 　　就仗着醒醒这个“人质”在，蔺繁大概率也很难拒绝的了他。 　　刘一沉耐心地和蔺繁介绍了一下节目，重点讲解了一下蔺繁在节目中的定位。 　　“这个节目很有名的，有很多小朋友都想参加，机会难得哦。”刘一沉彻底放下了羞耻心，口若悬河地夸了自己的节目半天。 　　醒醒越听眼睛越亮，几次想要开口搭腔，但又苦于蔺繁刚刚制止他的威慑力的压迫，只得憋着口气眼巴巴地看着蔺繁，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说话过。 　　万韵和热好了牛奶，在踏进院子后径直朝醒醒的方向走去。 　　醒醒一眼就看到了万韵和的身影，揪着蔺繁衣袖的手一放，欢快地朝万韵和跑去。 　　“妈妈！”醒醒一把抱住了万韵和，娴熟地用脑袋蹭了蹭万韵和。 　　万韵和连忙稳住了自己手上的牛奶，有些无奈地垂眸看了眼醒醒的发旋，轻声道：“醒醒，渴不渴？妈妈给你热了牛奶。” 　　万韵和将手里的牛奶递给醒醒，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蔺繁，弯唇笑了一下后冲蔺繁招了招手。 　　蔺繁看着万韵和，有些犹豫地碾了碾指尖，虚浮在面上的犹疑和提防不知不觉地在万韵和温柔的注视下消失遁形。 　　半响后，蔺繁抬脚走向了万韵和。 　　万韵和将另一杯牛奶递给蔺繁，亲切地和蔺繁打了声招呼。 　　蔺繁不尴不尬地接过了牛奶，有些不知所措地蹭了蹭杯壁，纠结了许久还是埋头抿了一口。 　　真奇怪。 　　明明只是一口牛奶而已。 　　蔺繁莫名感觉自己被自己出卖到了江醒醒家。 　　醒醒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机会了，扯了扯万韵和的衣袖，疯狂示意万韵和低头看他。 　　万韵和配合地低下了脑袋，伸手理了理贴在醒醒颊上的发丝，问：“醒醒怎么了？” 　　醒醒的大眼睛又圆又亮，扑闪了几下后才骄傲地开口重复了一遍刘一沉刚才的话，一大段话说的支零破碎的，前不着边后不着调，万韵和听的有些发蒙，琢磨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了醒醒的话。 　　哦。 　　感情是完全信了刘一沉的自吹自擂，把这个节目当成一个大宝贝了啊。 　　万韵和没来由地有些头疼，看着醒醒发起了愁。 　　醒醒这孩子，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没准儿哪天被人贩子拐上了车，还傻乎乎地冲人家说“你人还怪好嘞。” 　　醒醒轻轻晃了晃脑袋，浓郁的像蜜糖似的头发也随着动作晃了两下，圆润的眼型和黑白分明的瞳仁衬得他眸中的情绪格外的真诚。 　　“妈妈，叔叔他人可真好！”醒醒语调轻盈，颊上的小酒窝深深地陷了进去，“你说对吗？” 　　竟然让他参加这么好的节目诶。 　　万韵和：“......” 　　万韵和一言不发地看向一旁的刘一沉。 　　察觉到万韵和的眼神的“人贩子”刘一沉心虚地 　　垂下了脑袋。 第25章 　　刘一沉紧张的都要在大冬天的冒出汗来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道歉。 　　虽然说他确实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是也不至于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吧...... 　　刘一沉抓耳挠腮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醒醒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有些奇怪地看了两个大人几眼，又抬起眼皮看向万韵和，疑惑道：“妈妈，不对吗？” 　　万韵和笑了笑，没有搭腔，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醒醒柔软的刘海，而后又冲刘一沉严肃道：“刘一沉，注意你的分寸。” 　　刘一沉脸色一僵，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愣是在万韵和的眼皮子底下抖了两下，立刻滑跪道歉，“对对，是我的不是，万老师您别生气，我跟孩子们开玩笑呢。” 　　万韵和没理会刘一沉的找补，又垂眸看向蔺繁，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牛奶喝完了？把杯子给阿姨吧，阿姨帮你拿着。” 　　蔺繁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空杯子，讷讷地点点头，面色不太自然地把杯子乖乖地交到了万韵和手上。 　　醒醒见蔺繁喝完了牛奶，也升起了一阵诡异的胜负心，举着杯子就咕噜咕噜地往嘴里倒，腮帮子也被牛奶装的鼓了起来，像只藏食的小仓鼠。 　　“慢点喝。”万韵和注意到了醒醒的动作，心脏猛地一颤，连忙上手按住了醒醒的手，生怕醒醒呛住了。 　　万韵和拦不住醒醒，无奈地看着醒醒一口气干掉了一大杯牛奶，满足地打了声嗝后，颇有些骄傲地把空杯子递给了万韵和。 　　醒醒的小表情实在是生动，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装满了自豪和得意，满眼写着希望万韵和夸奖他。 　　“真棒。”万韵和自然又配合地给了醒醒他想要的夸奖。 　　醒醒得到了夸奖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抿着唇害羞地笑了一下，但眉眼间都吐露着开心和喜悦，显然对万韵和的夸奖非常受用。 　　万韵和安抚好了醒醒，又扭头去看一旁的蔺繁。 　　蔺繁呆呆地看着母子俩的互动，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着，表情看起来有些空茫。 　　注意到了蔺繁的异样，万韵和愣了一下，轻声问道：“小朋友，你是叫蔺繁对不对？”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的话。 　　蔺繁回过了神，抬眼和万韵和对上了视线，又仓皇地移了开来，有些无措地点了点脑袋。 　　万韵和垂着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才又笑着看向蔺繁，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你不用听这个叔叔的话，如果不想去可以直接拒绝他。” 　　万韵和完全没给刘一沉留一点面子，刘一沉表情尴尬地看了眼万韵和的后脑勺，自觉理亏，也没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目光移了开来，继续扮演他的鹌鹑。 　　似乎是听懂了万韵和的话，醒醒脸上的得意突然就消失了，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又扭头看向蔺繁。 　　蔺繁不想去吗？ 　　那他是不是不能和蔺繁在一起玩了？ 　　蔺繁仿佛察觉到了醒醒的视线，偷偷侧目扫了醒醒一眼，清楚地捕捉到了醒醒脸上淡淡的失望和恳求。 　　其实也不是说不想去。 　　蔺繁心口一跳，又垂下了眼睫，有些纠结地攥了攥手。 　　反正在哪儿待着都是待着。 　　“没有。”蔺繁被醒醒看的后颈发烫，迟疑了半响后还是支吾地开了口，“我没有不想去。” 　　蔺繁的话音刚落，醒醒的表情又肉眼可见地灿烂了起来，睁着双晶亮的眸子抬眼看万韵和，等着万韵和正式“宣判”他和蔺繁可以一起上节目。 　　一直当哑巴的刘一沉这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惊喜地拍了一下掌，连忙道：“好哇，那咱们......” 　　还不等刘一沉说完，万韵和就扭头看了刘一沉一眼。 　　“......” 　　刘一沉立刻闭紧了嘴，将没说完的话一并咽了回去，再一次当起了鹌鹑。 　　“但是这事也不能由你一个人决定哦，你还是个孩子呢。”万韵和想了想，又垂眸看了眼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的醒醒，略有些迟疑地继续道，“你父母在家吗？” 　　见万韵和提到了他的父母，蔺繁的表情微微变了变，神色也莫名的慌乱了起来。 　　万韵和眉心一蹙，敏锐地察觉到了蔺繁的不对劲。 　　正当万韵和想找个台阶给蔺繁下，体贴地准备转移话题时，蔺繁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滞，而后突然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妈妈在家。” 　　万韵和又是一愣，再次和蔺繁对上了视线。 　　蔺繁的眼神看起来很复杂，嘴唇紧抿，面上都透着一股强势莽撞的倔强，像是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我妈妈在家，现在可以去找她。” 　　见蔺繁已经扭头朝自己家门走了，万韵和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看了眼刘一沉。 　　刘一沉似乎已经被高兴冲昏了头脑，甚至没分个眼神给万韵和，径直追了上去。 　　万韵和叹了口气，也没了法子，牵着还在状况外的醒醒跟上了两人。 　　蔺繁把大门打开让几人进来，自己一个人一溜烟地就跑上了楼，几分钟后才又一言不发地出现在楼梯口，顶着几人的目光踩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妈妈马上就下来。”蔺繁眨了眨眼，眸光晶亮，裹挟着淡淡的期待，声调难得地多了几分孩子气的轻快。 　　醒醒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蔺繁的侧脸，圆溜溜的眸子从蔺繁微微翘起了唇角移到了他明亮灿烂的瞳孔上。 　　蔺繁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醒醒仔细地观察了半天，正要拉一拉万韵和的衣角，偷偷告诉万韵和他的新发现时，就见楼梯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醒醒的注意力被动静吸引，突然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抬着空空如也的小脑袋仰头看向楼梯。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了楼道，垂眸冷淡地看了一楼的几人后才抬步走了下来。 　　女人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细腻，柔顺的栗色头发被一个白色的夹子固定在脑后，几缕碎发散乱地蹭在脖颈上，神态随性又放松，身形瘦弱的显得有些病态，扶着栏杆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几人面前。 　　蔺繁眼睛亮亮地看着女人，开口喊了一句：“妈妈。” 　　陆昕桐侧目看了蔺繁一眼，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后就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刘一沉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见陆昕桐看他，连忙做了个自我介绍，完全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紧接着介绍了一下他的节目，其中掺杂着好几句对蔺繁的夸赞和看好。 　　陆昕桐耐心地听完了刘一沉的话，见刘一沉介绍完了，才恬静温和地冲刘一沉笑了笑，轻声道：“我知道了，您问他就好了，他同意了就行，不用征询我的意见。” 　　刘一沉愣住了，半张着嘴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陆昕桐，大脑空白了一瞬。 　　陆昕桐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目光短暂地在一直盯着她看的醒醒身上落了一秒，礼貌地弯了弯唇角。 　　见陆昕桐发现了他，醒醒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将万韵和的手臂扯到了自己身前，身体往后缩了缩，似乎又要把自己藏在万韵和身后。 　　醒醒的脚步才微微往后撤了半步，目光就捕捉到了陆昕桐唇角弯起的弧度。 　　她是蔺繁的妈妈。 　　醒醒停下了动作，自我挣扎了许久，才怯生生地抬眼和陆昕桐对上了视线，也礼尚往来地给了陆昕桐一抹小弧度的微笑。 　　陆昕桐垂了垂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头继续对刘一沉道：“我待会儿给您我的邮箱，你们商量好之后把合同发给我就行，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失陪了。” 　　饶是刘一沉这个满脑子只惦记着自己的节目的人都觉得这一幕有些太荒唐了。 　　刘一沉在来的时候提前在心里演练了许多遍，想过蔺繁的妈妈可能会惊喜，也可能会排斥，甚 　　至想过她会歇斯底里地怒骂他是骗子，但是唯独没想过她会是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刘一沉回头看了眼万韵和。 　　万韵和满脸也写着不可思议，拧着眉毛不解地看着陆昕桐。 　　室内的空气骤然凝固了，每一颗小分子似乎也和蔺繁的脑细胞一样，孤独地四下散开，彻底停止了运转。 　　蔺繁脸上的期待和依恋全然化为乌有，眸中的情绪也从喜悦转化为失望，最后变为了僵硬和习惯。 　　在场的几人都意识到了气氛的古怪，只有醒醒还有些茫然，乌亮的眼珠滴溜溜地在几个大人身上转了几圈，又不明所以地落在了蔺繁身上。 　　陆昕桐全然当做没有察觉到不对劲，面不改色地冲几人颔了颔首，体面地笑了一下后便抬脚回了房间，没有分一个眼神给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的蔺繁。 　　蔺繁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难堪又羞耻，整个人燥的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紧抿的嘴唇也倏地失去了血色。 　　他察觉到了几人投向他的视线。 　　这些视线仿佛像一只只锋利的箭，毫不留情地钉在了他身上。 　　甚至原本在他眼中，万韵和亲和温柔的视线似乎也蓦地变为了同情的目光。 　　还有醒醒。 　　醒醒肯定也觉得他很可怜吧。 　　蔺繁心里有些惴惴，却又无法抑制地想去看醒醒的表情，好应证自己心里的猜测。 　　在鼓足了勇气之后，蔺繁才抬起脑袋草草地扫了醒醒一眼。 　　醒醒也在看他，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瞳眸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可怜，只是装着些许淡淡的不解和困惑，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不说话了。 　　“那......”刘一沉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憋住，率先打破了沉默，“孩子，你怎么想的？” 　　刘一沉的话出现的有些太不合时宜了，在现在的境况下甚至称得上是残忍。 　　万韵和骤然对刘一沉升起了一股反感，正要开口代替蔺繁回答时，蔺繁就嗓音干涩地开了口，“我去。” 　　刘一沉摸了摸鼻尖，没敢看万韵和，试探地对蔺繁道：“那咱们说好了？我把合同发给你妈妈？” 　　蔺繁木然地点头。 　　“合同的事待会儿再说。”万韵和打断了刘一沉，冷眼睨了刘一沉一眼，“我来和你谈。” 　　万韵和甚至觉得自己代替了蔺繁母亲的位置，想方设法地为蔺繁争取所有能够争取到的东西。 　　倒也不全是同情蔺繁，可能多少也有受到一点...... 　　因为有了醒醒，而逐渐泛滥的母爱的影响。 　　万韵和揉了揉醒醒的脑袋，轻声道：“醒醒，走吧，回家了。” 　　醒醒看了眼蔺繁，又看了眼大门，轻轻摇了摇脑袋，疑惑道：“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可是......”万韵和欲言又止。 　　蔺繁似乎意识到了万韵和在顾及什么，干巴巴地开了口：“没关系，让他在这儿玩吧。” 　　醒醒得到了“房子主人”蔺繁的许可，又抬着短下巴去看万韵和，满眼写着期待，身后仿佛都长出了一条小尾巴，在万韵和眼前扑腾扑腾地左右摇晃。 　　“好吧好吧。”万韵和还是妥协了，摸了摸醒醒的脸颊，叮嘱道，“那你注意时间哦，早点回来吃晚饭好吗？” 　　醒醒乖乖地点了点脑袋。 　　虽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万韵和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刘一沉也被万韵和叫走了。 　　空荡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小孩。 　　蔺繁早就没有了玩乐的心情，看了醒醒几眼后，道：“去我房间吧。” 　　醒醒不太擅长提意见，也不太擅长拒绝别人，在蔺繁提出了建议后只是顺从地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蔺繁一起去了房间。 　　蔺繁的房间光秃秃的，没有什么装饰，也没有什么人气，雪白的墙，纯色的窗帘，单单一张简单的大床横亘在卧室中央，看起来突兀又别扭。 　　蔺繁把房门关上，随着门锁合上的声音，蔺繁所有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了，略有些疲惫地把房间里所有的玩具翻了出来，一一摆放在了书桌前，又扭头去搬了把椅子放在书桌前。 　　醒醒似乎挺熟悉这套流程的，乖巧地站在一边看着蔺繁忙碌，短下巴缩进了衣领里，只露出了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和小巧圆润的鼻头。 　　“好了，你坐这里，我坐这儿，可以吗？”蔺繁回头征询醒醒的意见。 　　醒醒软乎乎地应声：“可以的。” 　　蔺繁这才松了口气，目视着醒醒爬上椅子后，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看起来有点难过。”椅子有点高，醒醒双手搭在了桌面上，习惯性地在空气中晃荡了一下自己的小腿，歪着脑袋看了蔺繁半响后突然开口道。 　　已然习惯了醒醒的直接，蔺繁只是侧首看了醒醒一眼，就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也没什么精力想理由搪塞醒醒，只是面不改色地开口否认道：“我没有难过。” 　　醒醒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见蔺繁否认了，虽然心里还有些怀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蔺繁，点了点脑袋后小声说了句：“好吧。” 　　蔺繁也不再说话了，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客厅里凝结的气氛似乎也蔓延到了卧室。 　　空气中似乎只剩下时钟发出的滴滴声...... 　　还有醒醒在纸上画画的响声。 　　蔺繁原本以为现在的气氛这么沉闷，醒醒肯定待不了多久就会难受的自己独自离开，但是他没想到醒醒似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想法，只是乖乖地坐在书桌前，埋着脑袋专注地画画。 　　蔺繁听着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的声响，突然困顿了起来，整个脑子被搅得一团乱麻，仿佛出现了一只大手，拽着他迷迷糊糊地坠入梦境。 　　醒醒低着脑袋在纸上涂涂画画，白色的画纸不一会儿就被醒醒脑袋里充斥的各种天马行空的事物占满了。 　　醒醒的画笔动的飞快，小脑袋也一垂一垂的，蜂蜜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仿佛要淌下蜜糖来。 　　直至光线渐渐黯淡，天色渐浓，阳光从发顶缓缓顺着发丝游走，彻底消失在发尖时，醒醒才从画纸中抽离出来，歪着脑袋看了蔺繁半响。 　　在醒醒的观念里，没有必需和不必需的东西，只有他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他并不需要有人陪在他身边，他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玩沙，一个人画画。 　　但是他喜欢有人在他身边。 　　就像现在。 　　虽然一下午都没有说话，但醒醒并不觉得待在蔺繁身边会枯燥。 　　蔺繁看起来很难过，醒醒想。蔺繁可能需要自己能陪陪他。至于他自己，他也喜欢他身边能有一个朋友，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话也不说，但只要在就好。 　　不知道睡了多久，蔺繁才从混乱繁杂的梦境中醒过来。 　　蔺繁还有些困倦，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脑子混沌地目视着醒醒从椅子上小心地滑下来，轻手轻脚地准备从卧室溜走。 　　见蔺繁醒了，醒醒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脸颊都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颇有些窘迫地冲蔺繁解释道：“我已经很小声啦。” 　　蔺繁揉了揉眼睛，仿佛没有听见醒醒刚才的解释，自顾自地问道：“你要走了？” 　　“嗯。”醒醒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哥哥快回来了，我得回家了。” 　　蔺繁的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一点，过滤了一遍醒醒的话后条件反射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天已经暗了下来，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了醒醒家的院子外。 　　蔺繁注视着江其深下了车，然后才回头看向醒醒，掩盖住了心里诡异地蔓延开来的失落，应了声好。 　　醒醒与生俱来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似乎在江其深面前彻底消失了，蔺繁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醒醒的目光只是在蔺繁脸上匆匆掠过 　　一秒后就不管不顾地转身离开了。 　　醒醒离开之后，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蔺繁收回了视线，扭头看向书桌。 　　醒醒有些太乖了，蔺繁给他准备了许多玩具，但是醒醒都没怎么动，只是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张纸，然后在一张不算大的白纸上画了一下午的画。 　　本想收拾一下“残局”，但目前看来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醒醒把自己用过的所有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画纸放在最下面，纸上妥善地陈列着各色各样的画笔。 　　蔺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手准备将最底下的画纸抽出来看看，但才堪堪将手向前探出一瞬，目光就被自己的手背吸引了。 　　蔺繁盯着自己的手背愣了半响，又呆呆地移开视线，思绪繁杂地伸手将画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眼前仔细端详。 　　白纸上的东西太多了，从蜡笔小新到海绵宝宝，每一个角落都被塞满了动画片里的角色，但画风从一开始的精细描画逐渐变得粗糙了起来，单从画风的走势来看就能感受出醒醒的心情变化。 　　蔺繁看着白纸底部一圈又一圈乱七八糟的圆圈，没忍住笑了一声，目光又顺着线条移到了画的另一角落。 　　另一角落画的都是和蔺繁手背上如出一辙的笑脸。 　　蔺繁又是一愣，微微转了转手腕，视线在手背的笑脸上凝滞了许久。 　　多半是醒醒怕会不小心吵醒他，特意放轻了下笔的力道，他手背上的笑脸印记很浅很淡，但是格外的端正漂亮。 　　像是练习了无数次之后才谨慎仔细地落下了笔。 　　冬日的傍晚总是来的很早很急，暮色四合，夕阳缓缓沉降，橙红的晚霞在遥远的边际挣扎。 　　蔺繁是一个非常顽固且执拗的人，在他已有认知的控制下，他很难，也不太愿意去用可爱这个词语去形容一个男孩儿。 　　但醒醒显然是最适合这个词语的人。 　　虽然蔺繁现在才九岁，虽然他才认识醒醒短短两天，但是他却非常的笃定。 　　他以后再也不会碰见比醒醒更可爱的人了。 第26章 　　《他的小影子》是刘一沉做的第一档节目，虽然对节目很上心，但也确实面对着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经费不太足。 　　刘一沉本想着可以注重把节目质量提高，宣发什么的可以省一点，靠网友的自发宣传让节目增加点热度。 　　但现在他说服了万韵和。 　　刘一沉思考了许久，还是大手一挥，硬着头皮划了一大笔经费，趁着先导片的热度还在，紧赶慢赶地做好了宣传，在官方微博发出了宣传海报后又接连买下了好几个词条。 　　然后@了参加节目的所有嘉宾。 　　第一个@的就是万韵和。 　　【我靠，万老师真参加啊，之前不是传她只是坐镇观察室吗？怎么突然变成嘉宾了？】 　　【对啊，而且内啥......万老师不是没有孩子吗？（轻轻）】 　　【楼上的姐妹没看节目组先前拍的先导片吗？那个宝宝应该是万老师的孩子吧，超级可爱，完蛋，有那个宝宝在，我铁定得追节目了。】 　　【+1，宝宝真的超级无敌巨可爱，就是镜头太少了，我愣是把那一分钟的视频看了八百遍。】 　　【不是，你们应该都是新粉吧，我的意思是万老师好像没法有自己的孩子，你们说的宝宝应该不是万老师的孩子吧。】 　　【？啥？这是啥瓜？万老师为啥没法有自己的孩子啊？】 　　似乎是嗅到了瓜的味道，网友的关注点突然就从醒醒身上转移到了万韵和身上。 　　万韵和作为导演，虽然很少出现在荧幕上，但是凭借着优质的作品很早地就走进了人们的视野中。 　　更何况万韵和长得漂亮，性格品行都极佳，在业界的风评也很好。即使受限于导演的身份，但万韵和依旧拥有非常多的死忠粉。 　　【其实也没啥，早些年万老师结婚，那个时候她正好处于事业的巅峰期，粉丝怕她就此退隐了，每天都在评论区骂她不在乎粉丝，当时好多人都粉转黑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怎么连人家结婚都管啊。】 　　【粉丝的话可以理解啦，可能是真怕万老师结婚之后要顾着家庭，要生孩子照顾孩子，然后就不再出新作品了。】 　　【不过万老师挺刚的，转头就把自己的检查报告甩出来了，我倒是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身体不太好，没法生育吧。】 　　【那你们说的小孩儿......】 　　【可能也是朋友的孩子吧，之前不就有一个小孩儿一直寄养在万老师家吗？乐，万老师家是真成收容所了。】 　　【害，不管怎样，我是真的很期待，主要是那个宝宝真的好可爱好漂亮，对着他真的很难不妈，呜呜呜。】 　　【支持，为了我的互联网宝宝，这节目我是追定了。墨镜/】 　　...... 　　刘一沉这几天忙的天旋地转，一会儿要关注节目的热度，一会儿还要四处敲定合同的具体细节，直到把所有嘉宾的合同都搞定之后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刘一沉是放松了，但醒醒却开始焦虑了起来。 　　万韵和将自己的工作都处理完了，空下了许多时间去和醒醒提前沟通节目录制需要注意的事情。 　　包括不能害怕镜头，要听节目组的安排，还有录制节目的时候可能需要搬去节目组安排的地方住。 　　“就我一个人去吗？”醒醒听完万韵和的嘱咐，半垂着眼睛思考了半天，才又抬起眼皮看万韵和，乌亮的眼睛里藏着淡淡的恳求和紧张。 　　万韵和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安抚道：“当然不是了，妈妈会和你一起去，但是到时候可能要醒醒一个人睡哦，醒醒可以的对吗？” 　　知道万韵和会和他一块儿去，醒醒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也没去细究万韵和的话，只是草草地点了点脑袋，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万韵和还是在说服自己，“是的，我可以。” 　　万韵和见醒醒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轻轻搂住了醒醒，关切道：“没事的，妈妈也在，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妈妈，或者说......你要是不想录了，也可以直接来找妈妈，都没关系的。” 　　万韵和垂眸看着醒醒，“如果你录节目录的不开心了，一定要和妈妈说好吗？” 　　万韵和同意带着醒醒参加节目的目的很简单很简单。 　　她只是希望醒醒能快乐。 　　醒醒似乎也察觉到了万韵和语气里的严肃，偷偷抬眼瞅了万韵和一眼，才缓缓地点了点脑袋，软绵绵地保证道：“好的，我一定会和妈妈说的。” 　　得到了醒醒一本正经的保证，万韵和笑着摸了摸醒醒的脸颊。 　　醒醒的焦虑也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个，他还有一个更大的烦恼。 　　江其深。 　　自从江其深开始上学了，醒醒和江其深的相处时间被压缩的所剩无几。 　　江其深白天要上课，放学回家后还需要完成家庭作业，可能是因为马上要升中学，江其深的课业任务很重，醒醒只能每天守在客厅，直到看到江其深走出房门，才连忙期待地凑上去，抓紧时间和江其深简单地聊聊天。 　　醒醒每天的任务似乎也被圈定了。 　　等待。 　　等待江其深回家，等待江其深完成作业，等待江其深放假。 　　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要到周末了，江其深终于可以在家和他一起享受周末了，他却要走了。 　　江其深早早地就得知了醒醒要和万韵和一起去录节目的事，虽然也有点舍不得醒醒，但思虑过后，觉得这件事对醒醒总归不是件坏事。 　　只是其他人都说服了自己，但好像“当事人”还没说服好自己。 　　江其深刚写完作业，在将练习册收进书包时，听见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 　　还没等江其深起身去开门，便见房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半响后一个小小的身躯从缝隙中探了出来。 　　醒醒睁着圆眼睛盯着江其深看了半天，才小声地问了一句：“哥哥，我能进来吗？” 　　江其深连忙点了点 　　头，道：“可以啊。” 　　江其深的话音刚落，醒醒就将门又推开了一点，整个人灵活地从缝隙里溜了进来。 　　江其深看了醒醒两眼。 　　醒醒似乎是刚洗完澡，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的，穿着先前那件棕色的小熊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偶有几滴水珠从发丝尖坠下，将肩膀洇湿了一块。 　　江其深扭头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醒醒进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把脚上的拖鞋甩到一边，然后无所顾忌地踩在了江其深房间里的地毯上。 　　江其深看了一眼醒醒的脚，没说话。 　　醒醒全然当做没有注意到江其深的视线，熟门熟路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先前没有拼完的拼图，一股脑倒在床上后，又撅着屁股蛄蛹上了床，背对着江其深开始拼起了拼图。 　　醒醒沉默的背影印进了江其深的视线。 　　可能醒醒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江其深，却切实地感受到了醒醒的变化。 　　以前醒醒在家里总是担心自己会犯错，会挨骂，总是怯生生地缩在角落，认真地扮演一只浑身竖着刺的小刺猬。 　　现在不一样了，他会生气，会甩小性子，也会肆无忌惮地做他以前不敢做的事，完全不害怕会受到任何责骂或惩罚。 　　江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偏爱醒醒的。 　　见醒醒没有说话的欲望，江其深也没逼醒醒，只是安静地把自己的练习册收好，妥帖地放进书包后才侧首看了眼醒醒。 　　刚好捕捉到了醒醒偷看他的视线。 　　见江其深发现他了，醒醒身体一僵，尴尬又羞恼地转回了头，垂着脑袋继续摆弄那副拼图。 　　江其深有些好笑，还是没忍心把醒醒一个人丢在一旁，起身后径直朝醒醒走去，随手把掉在地上的一小块拼图捡了起来。 　　醒醒似乎陷入了困境，目光牢牢地盯着拼图，一直飞速运转的小脑袋似乎宕了机，表情也逐渐茫然了起来。 　　怎么感觉差了一块？ 　　见醒醒急的抓耳挠腮，江其深体贴地把捡起的拼图放在了床上。 　　醒醒抬眼盯江其深。 　　江其深表情无辜：“我在地上捡到的。” 　　醒醒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保持了沉默，皱着小脸把最后一块拼图放了上去。 　　“怎么了？谁又惹你不高兴了？”江其深神色认真地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要和醒醒彻夜畅谈的架势。 　　醒醒摇了摇脑袋，淡粉的嘴唇抿的紧紧的。 　　见醒醒不做声，江其深也没了办法，颇感无奈地盯着醒醒看。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 　　醒醒摆弄了半天已经完成的拼图，似乎是觉得无聊了，把腿屈了起来，下巴轻轻抵在了膝盖，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了戳拼图的缝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醒软糯糯的嗓音才响了起来。 　　“我明天就要和妈妈一起去录节目了。” 　　江其深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脑袋，回应道：“嗯，然后呢？” 　　醒醒扭头看向江其深，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沮丧和暗淡，细长的睫毛阖动了好几下，才撅着嘴讷讷道：“可是你要放假了，我们是不是又要分开了？” 　　醒醒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江其深先前说的话的含义。 　　分别确实是生活中最平常最平常的事了。 　　他和妈妈没有分开，但是却要和爸爸和哥哥分开了。 　　“嗯，算是吧。”江其深想了想，还是诚实道，“但也只是暂时的，我听妈妈说了，你们录制的地点离我们家不远......” 　　醒醒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原本暗淡的眸子又渐渐亮了起来，似乎已经猜到了江其深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江其深也如醒醒所愿，没有故作玄虚地逗弄醒醒，只是平淡又自然地把剩下的话补充了上去。 　　“所以等我放假了，我会去看你的。”江其深道。 　　醒醒的眼睛咻地亮了起来，眼睫扑闪扑闪地看着江其深，亮莹莹的眸子灿烂的像是从银河坠落下来的星屑。 　　江其深觉得醒醒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也许只是一句话，又或者是一颗糖果，就能让醒醒的心脏都被满足感充盈，然后大方无私地将他的满足和快乐传递给其他人。 　　“真的吗？”醒醒仰着脑袋看向江其深，语调欢快又轻盈，“你一定会来看我对吗？” 　　江其深笑着揉了揉醒醒柔软的发丝，道：“是的，我保证会来看你。” 　　还不等醒醒兴奋地扑在江其深身上庆祝，江其深就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了一个前提条件。 　　“不过还是要等我把作业写完。” 　　醒醒脸上的快乐肉眼可见地消逝了，委委屈屈地抬着眼皮盯着江其深，满眼写着控诉和抱怨。 　　江其深忍住了笑意，还是艰难地在醒醒的注视下坚守了底线。 　　“放心，我会尽快写完的，写完就来看你。”江其深保证道。 　　“好吧。”醒醒见无法说服江其深了，神色似乎有些郁闷，垂着脑袋一本正经地嘟囔了一句，“真希望你的作业能少一点......” 　　那哥哥就能快一点做完作业，快一点来看他了。 　　江其深还是没有忍住，顶着醒醒疑惑的眼神直接笑出了声。 　　花了点功夫把醒醒哄好了，目视着醒醒踩着拖鞋乖乖地回了房间，江其深才算是完成了任务。 　　醒醒也暂时解决了自己所有的烦恼，心情轻松下来后，连带着晚上的梦都沉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刘一沉就带着摄影团队一起来了江家。 　　【我草，这是真的吧，万老师真是嘉宾啊？！】 　　【海报上都有万老师，哪能是假的？妈耶，他们家好大啊，是真豪门啊，到底是谁偷了我的富二代人生！】 　　【我的宝宝呢，不想看房子，只想看宝宝。】 　　...... 　　刘一沉暗示性地冲万韵和眨了眨眼睛。 　　万韵和了然地颔了颔首，麻烦江其深去楼上喊一下醒醒。 　　江其深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镜头。 　　【这个是万老师的孩子吗？我靠，这么帅？】 　　【人家还是个孩子呢，收敛一点姐妹，别当怪阿姨。】 　　【应该不是吧，好像是万老师朋友的孩子，寄养在万老师家挺多年的了，估计也是当儿子养吧。】 　　【该说不说，万老师好幸福，两个孩子都长得这么好看，要我的孩子长成这样，我能容忍他熊，真的。】 　　【主打的还是一个颜值至上是吧，哈哈哈哈。】 　　【看到祖国未来的花朵长得这么好，我可以放心地枯萎了。（点烟）】 　　【楼上666！笑暴富了啊啊啊！】 　　江其深迟疑了片刻，但是还是抬脚进了醒醒的房间。 　　醒醒睡的正香，蓝色的棉被被拉在了鼻尖以下，只有柔顺的蜜色头发和小半张脸暴露在空气中，纤长浓密的睫毛乖巧地垂着，在眼睑打下了一片小扇子般的阴影。 　　江其深有意识地用脊背挡住了镜头，俯身叫醒了醒醒。 　　醒醒还处在半梦半醒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睫毛似乎也随着温热的呼吸轻轻地颤了两下。 　　见面前的是江其深，醒醒撅着嘴耍赖似的把江其深的手推开，又把被子往上揪了揪，埋着脑袋闷声闷气道：“我还没睡醒呢。”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把盖在醒醒脑袋上的被子掀开，小声道：“今天录节目哦，你赖床的样子已经被他们看到了。” 　　醒醒紧紧闭上的眼睛倏地睁开了，往日里晶亮的眸子似乎也瞬间失了光彩，呆滞地盯着江其深看，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江其深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露出了挡在他身后的摄像大哥。 　　摄像大哥乐呵呵地冲醒醒笑。 　　醒醒欲哭无泪地攥紧了被子，圆溜溜的眼睛懊丧地半垂着，头顶被睡乱的一撮头发有些滑稽地翘了起来。 　　【啊啊啊，好可爱！可爱的我吱哇乱叫！】 　　【这特么才是理想幼崽好吗，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可爱的 　　宝宝？！】 　　【缩在被子里好小一团，感觉能被我一口亲死！】 　　江其深似乎也意识到再挡镜头也没什么意义了，在抚平了醒醒头顶的炸毛后，俯身把随意踢在地毯上的拖鞋整齐地放在了床边。 　　“起床吧，妈妈在楼下等你呢。”江其深把缩在被子里不愿面对现实的小家伙薅了出来。 　　醒醒不情不愿地把手撒开，可怜兮兮地目视着江其深把他的“救命稻草”摆弄成一个方块。 　　醒醒偷偷瞥了眼镜头，暗暗回忆了一下先前万韵和的嘱咐。 　　不要害怕镜头，也不要躲镜头。 　　好吧。 　　醒醒努力忽视了那个黑黢黢的物件，垂着脑袋看了眼地上的拖鞋，习惯性地靠肉眼瞄准之后，蹬着小腿从床上跳在了拖鞋上。 　　可能是因为紧张，往常都能顺利地踩准的拖鞋，偏偏这次没有踩中。 　　醒醒没忍住又瞅了眼镜头，白生生的小脸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热的发烫的脸颊。 　　醒醒被脸上的热意蒸的脑袋都迷糊了起来，窘迫地把没踩中拖鞋的小脚往拖鞋里塞。 　　江其深帮醒醒把被子叠好了，才抽空看了眼醒醒的动态，见醒醒满脸通红地单脚穿拖鞋，随手扶住了醒醒的手臂，耐心地等着醒醒把另一只拖鞋套上。 　　【妈耶，哥哥好体贴啊。】 　　【要我有这样的弟弟，我也能这么体贴。】 　　【我要求不高，有个这样的宝宝就够了，嘿嘿。】 　　【可以理解，这特么谁能不妈，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宝宝，他的脸真的瞬间就红了。】 　　【踩拖鞋也好可爱，这是什么宝宝行为，呜呜呜。】 　　【不妈的人是有多铁石心肠啊？是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吗？回答我！啊？】 　　察觉到有江其深在，醒醒才终于算是重新找回了精神寄托，脸上的热意也逐渐散了下去，低头把拖鞋穿好后伸手拉了拉江其深的衣袖。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穿戴整齐的醒醒，伸手拉着醒醒一起下了楼。 　　万韵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见俩孩子下楼了，连忙招呼他们过来吃早饭。 　　江昀也放下了财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除了家里多了几个又笨又重的大机器外。 　　醒醒偷看了好几眼客厅的机器，观察了好半天，见确实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可视的影响后，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乖乖地爬上了椅子，睁着大眼睛等着江其深给他夹菜。 　　江昀待会儿要去公司，江其深赶着去上学，醒醒和万韵和两人也急着要跟着节目组去录制棚。 　　往日悠闲的早餐时间也被压缩的紧迫了起来。 　　在草草地结束早饭后，江其深还是没有抵御住醒醒可怜巴巴的恳求，牵着醒醒的小手，准备先送醒醒上车再去学校。 　　万韵和看了几眼醒醒，见有江其深陪着，也暂且放下了心，和江昀嘱咐起了家里的事宜。 　　醒醒看了眼自己被江其深牵着的手，有些不安分地屈了屈手指，直至吸引了江其深的注意后才突然低下了脑袋，故作自然地打量着家里的地板，目光细细地扫描着地砖的缝隙，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 　　江其深默默地看了醒醒的后脑勺几眼，又一言不发地移开了视线。 　　节目组的车已经在院外停好了，在收到万韵和的嘱咐后，江其深先领着醒醒朝汽车走去。 　　有江其深在旁边，醒醒的心情还算愉快，蜂蜜色的头发被清晨的阳光映衬的泛着浅浅的金色，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小脑袋也一晃一晃的，周身的快乐似乎要溢了出来。 　　【怎么说呢......好奇怪，单是看着这个小孩都觉得好开心哦。】 　　【我也觉得，也不说什么可不可爱的问题，他真的好有感染力啊，看着看着心情就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 　　【好治愈的场面，又在骗我生小孩儿！】 　　见醒醒快要靠近车门了，工作人员及时地把车门拉了开来。 　　江其深也适时地停下了脚步，道：“好啦，哥哥就送你到这儿吧，醒醒能自己上车吗？” 　　醒醒仰着脑袋看江其深，似乎意识到现在就要和江其深分开了，亮晶晶的眼睛又黯淡了一瞬，不自觉地揪了揪衣摆后乖乖地点了点脑袋，“嗯，我可以。” 　　“那哥哥要走咯。”江其深揉了揉醒醒的脑袋，见醒醒还有些闷闷不乐，又轻声安慰了一句，“放心，哥哥过两天就放假了，到时候一定会来看你的。” 　　见江其深主动提起了昨晚的承诺，醒醒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也终于再次出现在了脸颊上。 　　“那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来。”醒醒严肃道。 　　江其深也摆出了认真的表情，点头应了声好。 　　和江其深约定好了，醒醒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爬上了车。 　　蔺繁已经在车里等了许久，目不转睛地盯着醒醒和江其深道别，直到察觉到醒醒要转身进车后才仓皇地移开了视线，淡定地盯着车座发呆。 　　“蔺繁？”醒醒爬上车的动作一顿，手还按在座椅上，眼睛已经紧紧地扒在了蔺繁身上，惊喜地开口道，“你也和我一起走嘛？” 　　蔺繁面色如常地瞥了眼醒醒，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醒醒低落的神情瞬间被喜悦侵占，小酒窝深深地嵌进了脸颊，揪着椅边就要爬上车。 　　见醒醒埋着脑袋忙活，蔺繁欲言又止地盯着醒醒看了半响，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把醒醒拽上了车。 　　一旁准备帮忙的工作人员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醒醒终于上了车，坐在座位上乖乖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皱起来的衣摆后，才扭头看向蔺繁，正要开口搭话时，余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哇，这个笑脸怎么还在啊？”醒醒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牢牢地定在蔺繁的手背上。 　　前两天醒醒给蔺繁画上笑脸后，由于无聊，他也随意地在自己的手背上画了几个稀奇古怪的图案，但是沾了几次水之后就消失了个彻底。 　　怎么蔺繁的可以留这么久哇？ 　　醒醒疑惑地看了眼蔺繁的手背，又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 　　难不成还是因为手不一样？ 　　蔺繁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思似的，脸突然就红了一片，欲盖弥彰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结结巴巴地开口：“什，什么笑脸？” 　　醒醒正要向蔺繁解释，目光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原本要问出的问题又被塞回了肚子了，另一句话直接从嘴里冒了出来。 　　“你脸怎么红了？”醒醒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蔺繁像是只被踩到尾巴后炸毛的猫，有些惊恐地看了醒醒一眼，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移开了视线，闷声闷气道：“我才没有脸红。” 　　可能是怕醒醒不信，蔺繁抿着唇思考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 　　“我敏感肌。” 　　醒醒闻言，像是被蔺繁的话惊到了似的，略有些夸张地往后仰了仰脑袋，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后，又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垂着脑袋陷入了思考，半响后才呆呆地再次看向蔺繁。 　　蔺繁被醒醒注视的有些紧张，微不可查地咽了咽口水，估摸着醒醒多半是猜到他在胡说八道了。 　　蔺繁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盘算着待会儿还能找个什么理由糊弄醒醒。 　　“敏感肌是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醒才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道。 　　蔺繁：“......” 第27章 　　【啊啊啊，这是什么呆比幼崽，救命。】 　　【笑死了，我靠，果然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那小孩儿都懵了，笑发财了。】 　　【不是，只有我觉得敏感肌这个就很好笑吗？神他妈敏感肌，以后找到一个新理由糊弄别人了，哈哈哈。】 　　【他俩好像认识诶，看起来关系还蛮好的样子，果然，我还是爱看幼崽贴贴，一整个心软软。】 　　..... 　　蔺繁也傻了，脑子里挤满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都瞬间 　　弥散了，独留下醒醒充满困惑的一句话。 　　“敏感肌是什么？” 　　蔺繁沉默不语地移开了视线，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醒醒似乎察觉到了蔺繁的脸色变化，表情更困惑了，按照往常他都不太情愿刨根问底，但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蔺繁的神色勾起了好奇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蔺繁，企图靠眼神攻击让蔺繁“主动投降”。 　　“好吧。”蔺繁果然还是没抵御住，眼神飘忽了一下后举了个例子，“你看电视吗？电视中途不是会有广告吗？就有这种介绍敏感肌的广告。” 　　醒醒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看的动画片。 　　好像没有......吧？ 　　蔺繁没注意到醒醒眼神的茫然，继续跑火车道：“总而言之就是皮肤敏感，容易脸红，像我这样。” 　　蔺繁说的简单易懂，虽然有些关键名词不在醒醒的理解范围内，但见蔺繁一脸笃定的模样，醒醒还是配合地点了点脑袋，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后，好奇地追问：“那我也是敏感肌吧。” 　　他好像也经常脸红。 　　蔺繁闻言，一本正经地看向醒醒，似乎想要把醒醒鉴别一下。 　　醒醒太想知道答案了，怕蔺繁看不清，甚至还挪着屁股往蔺繁的方向蹭了蹭，乖乖地仰着脑袋给蔺繁看。 　　醒醒的神色看起来有点认真，紧紧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随着呼吸颤了两下，连嘴唇都因为专注微微抿了起来。 　　蔺繁有点想笑，趁着醒醒闭眼的时候没心没肺地笑了两下，在注意到醒醒要睁眼的时候立刻收敛了笑意，装出了一副正经的模样。 　　醒醒向蔺繁投以渴求的目光。 　　蔺繁咳了一声，诚实道：“你不是。” 　　醒醒：“？” 　　“你的脸红只是单纯的脸红。”蔺繁睨了醒醒一眼，残忍地打破了醒醒最后一点幻想，“可能只是脸皮薄吧。” 　　“好吧。” 　　醒醒有些失望地垂下了脑袋，显然把敏感肌当成了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 　　【该说不说，哈哈哈哈，我看他俩唠嗑都能看一辈子。】 　　【他俩好有节目效果啊，这边的直播比另一边好看好多，靠，明明都是唠嗑。】 　　【因为你走早了，隔壁现在开始哭起来了，给我嚎的啊，我看了两眼就撤退了，还是这边舒服，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他俩是真有点东西，一个敏感肌都能唠这么久，哈哈哈哈哈。】 　　俩小孩在车里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聊天，一时间竟然也不觉得无聊，也没觉得车里的摄像机碍眼。 　　蔺繁又瞅了眼车外，见刘一沉和万韵和已经朝着车走来了，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给万韵和让出了醒醒旁边的位置。 　　醒醒有些不解地看了蔺繁一眼，不明所以地摸了摸下颌，也呆呆地跟着蔺繁的节奏往旁边蹭了蹭，被蔺繁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又被压缩掉了。 　　蔺繁欲言又止地看了醒醒一眼。 　　醒醒懵懵地回视，正要开口问蔺繁怎么了的时候，就听见万韵和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 　　“醒醒？” 　　“我在哦。”醒醒立刻应声，也不再和蔺繁纠缠了，衔着两个深深的小酒窝欢快地趴在了车窗上，探出一个小脑袋去看车外的万韵和。 　　醒醒在和万韵和对上视线时，漂亮的大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里面盛满了天真无邪，明晃晃地向外吐露着喜悦。 　　“妈妈。”醒醒懒懒地把下巴抵在了车窗上，脸颊上的婴儿肥也调皮地挤了出来，抬着眼皮冲万韵和乖乖地打了个招呼。 　　【醒醒？宝宝叫醒醒吗？好可爱的名字！】 　　【好乖哇，呜呜呜，无痛当妈。】 　　【脸上的肉肉都挤出来了，呆呆宝宝，好可爱啊啊啊！】 　　【这是什么？醒醒，亲一口！这是什么？醒醒，亲一口！这是什么？醒醒，亲一口！】 　　万韵和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笑着开口问：“等很久了吗？” 　　醒醒摇了摇头，“没有。” 　　“好啦，把脑袋伸回去吧，我们要走咯。”万韵和推了推醒醒的额头，让醒醒把脑袋缩回去。 　　醒醒哦了一声，顺着万韵和推他的力道把脑袋缩回了车里，乖巧地在车座上坐正。 　　万韵和也上了车，抬眼和醒醒旁边的蔺繁对视了一瞬。 　　蔺繁似乎有些紧张，搭在座椅上的手不安地蜷了一下，下意识地侧目扫了醒醒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屁股。 　　万韵和眸光微闪，微笑着让醒醒再往里面坐一点。 　　醒醒听话地往蔺繁的方向蹭了蹭，直到胳膊和蔺繁的手臂撞在一起才停了下来。 　　蔺繁有些惊愕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又懵懵地抬眼看万韵和。 　　万韵和似乎没注意到蔺繁的眼神，见两个小朋友坐在了一起后，自己坐在了另一边。 　　刘一沉也上了副驾，回头看了后座的几人几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指挥司机朝录制地出发。 　　《他的小影子》录制地在远郊的一个庄园，离江家并不太远，刘一沉怕小孩儿坐不住，时不时扭头安抚几句，告诉他们很快就到了。 　　“喏，就是那个屋子，你们看到了吗？”刘一沉远远地就看到了节目组定下的庄园，颇为兴奋地指给醒醒和蔺繁看。 　　蔺繁只是草草地抬眼扫了一下就又兴致缺缺地低下了脑袋，倒是醒醒很给刘一沉面子，伸着脖子一个劲地往外探，直到看清了刘一沉提的屋子的影子后才一本正经地点头，回答道：“是的，我看到了。” 　　刘一沉其实也只是随口一问，倒没想到醒醒会回答的这么认真，惊讶地回头瞅了醒醒好几眼才默默收回了视线。 　　这孩子。 　　没想到句句有回应竟然在一个孩子身上实现了。 　　刘一沉心情微妙地挠了挠后脑勺。 　　在看到庄园的影子后，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的小影子》一共邀请了六组嘉宾，其中包括一组见习父子。 　　在进入庄园前，刘一沉特意嘱咐了蔺繁几句，简单告知了一下蔺繁的见习爸爸的身份。 　　醒醒也听了一耳朵，有些半知半解地瞅了眼刘一沉，又困惑地看向蔺繁。 　　见习爸爸是什么意思？ 　　醒醒正要开口问，刘一沉就突然加快了脚步，领先了众人几步的距离后提前把庄园的大门推了开来，而后便站在门边让几人先进去。 　　万韵和拉着醒醒的手走在了前面。 　　醒醒回头看了蔺繁一眼，伸手拽了拽万韵和的手，示意走慢一点。 　　万韵和也了然地慢下了步子，陪醒醒在原地等蔺繁。 　　蔺繁见醒醒和万韵和待在一起，本不想上去插足讨嫌，特意放慢了脚步和两人错开了距离，低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地砖，一边走一边无所顾忌地放空自己，直到再次抬起脑袋时猝然撞上了醒醒疑惑的视线。 　　“你好慢。”醒醒认真地点评了一下蔺繁的速度，语调软绵绵的，尾音又微微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似的，“我们等你好久了。” 　　蔺繁呆呆地看向醒醒，愣了半响后才又仰头和万韵和撞上视线。 　　万韵和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丝毫没有等待许久的焦躁和不耐，见两个小孩聊上了也没有着急，只是耐心地在一旁等着。 　　蔺繁没来由的有些窘迫，干巴巴地道了声歉，“不好意思。” 　　醒醒盯着蔺繁看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微微一亮，兴奋道：“你又敏感肌了？” 　　蔺繁：“......” 　　见醒醒都特意等他了，蔺繁也不好意思故意落在后面，纠结了半响后，还是直接站在了醒醒身边，和醒醒一起朝室内走去，嘴上不忘纠正道：“敏感肌是名词，不是动词。” 　　醒醒哦了一声，默了一阵后又问：“名词是什么？” 　　蔺繁：“......” 　　害。 　　他没事提什么敏感肌？ 　　蔺繁都想穿越回去，狠狠揍那个和醒醒提敏感肌的自己一拳了。 　　不过好在醒醒对“名词”的兴趣并没有对“敏感肌”的兴趣那么大，问了一句之后就不再纠结于这个词语的意思了。 　　醒醒他们是所有嘉宾 　　中到的最晚的，在几人进了大厅后，万韵和就被副导喊去录一个单采。 　　“醒醒，妈妈得先去录一个采访，你自己可以吗？”万韵和冲副导压了压手掌，示意稍等一下后弯腰去问醒醒。 　　醒醒也知道这个是万韵和的工作，虽然心里逐渐升起了一些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小声道：“我可以。” 　　也许是怕万韵和不信，亦或是想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醒醒又补充了一句，“蔺繁也在呢，我可以的。” 　　万韵和闻言侧目看了蔺繁一眼。 　　蔺繁下意识挺起了脊背，像是莫名背负上了某种责任似的，整个人都变得沉甸甸的。 　　“好，那醒醒乖乖的，妈妈忙完就来找你。”万韵和又揉了揉醒醒的脑袋，笑着安抚了一句后才转身跟着副导离开。 　　醒醒目视着万韵和离开，直到万韵和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扭头看向蔺繁。 　　蔺繁被醒醒看的结巴了一下，“走，走吧。” 　　醒醒缓缓点了点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蔺繁身后。 　　蔺繁觉得自己像是担当上了万韵和的角色，照看好醒醒，不要让醒醒脱离自己的视野，除了他没有像万韵和那样牵着醒醒一起走之外，其他的好像都做了。 　　工作人员带着两个小朋友穿过了走廊，在一扇漂亮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工作人员笑着道：“接下来就要你们自己行动咯。” 　　蔺繁严肃地点了点脑袋。 　　醒醒睁着圆眼睛好奇地看蔺繁，将蔺繁的行为和表情吸收进了脑子后，也学着蔺繁的样子，郑重地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忍俊不禁，艰难地按下了上翘的唇角后，随手帮两个小家伙推开了大门。 　　房间很大很空旷，在角落里藏着一堆工作人员，都举着各式各样的机器直冲着房间中央的孩子。 　　房门被推开后，房间里杂乱的声音也一并传进了醒醒的耳朵里。 　　醒醒从蔺繁的背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房间中央一共站着四个小孩儿，两男两女，都紧紧地簇在一起，将一个胖胖的男孩儿围在中央。 　　胖胖的男孩儿脸上皆是得意，撅着嘴像是在介绍些什么，神色激动，语速飞快，连带着颧骨都红了一片，垂着眼睛睨着面前三个小孩，眼睛里充满了傲慢和不屑。 　　“真没见识，这是最新款的无人机模型，是我妈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于康撇了撇嘴，状似不经意地把手上的无人机模型在几个小孩儿面前展示了一圈，“你们没见过正常，毕竟不是谁都能有的，诶诶诶，小心点啊你，别弄坏了。” 　　于康瞪了眼旁边的徐逸。 　　徐逸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细若蚊吟地道了声歉。 　　于康冷哼了一声，没有应声。 　　柳悦溪和谢书槿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同样的神色。 　　她们本来对无人机模型有点兴趣的，但是见于康这种态度，再多的兴趣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柳悦溪冲谢书槿使了个眼色，想和谢书槿一起逃出火坑。 　　虽然两个女孩儿先前并不认识，但是在这一刻仿佛生出了革命友情，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再待在这儿听于康嘚瑟了。 　　谢书槿绞尽脑汁想了想，想找个合适的理由脱身，正要硬着头皮开口时，余光突然瞥见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开了。 　　谢书槿眼睛一亮，伸手扯了扯柳悦溪的衣袖。 　　醒醒猝不及防地和抬眼看他的柳悦溪撞上了视线，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两秒后，又歪着脑袋看了眼蔺繁。 　　见醒醒移开视线了，柳悦溪眨了眨眼，没有一丝犹豫，拉着谢书槿直奔醒醒和蔺繁。 　　柳悦溪的父亲是知名钢琴家柳钦，受到父亲的影响，柳悦溪早早地接触了钢琴，也参加过不少比赛，加上性格外向率真，即使年纪不大，但也完全不会怯场。 　　“你们好，我叫柳悦溪，你们可以叫我小柳，你们也是来参加节目的吗？”柳悦溪的目光在蔺繁和醒醒身上转了几圈，唇角漾起了真诚的笑容。 　　谢书槿要比柳悦溪内向一点，但见柳悦溪都主动介绍自己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开了口：“我叫谢书槿，叫我团团就行。” 　　两个女孩都走了，徐逸有些无措地看了眼于康，又偷偷瞥了眼另一个圈子，内心挣扎了一下，也把于康撂在了原地，迈着大步朝醒醒的方向走去。 　　“我，我叫徐逸，可以叫我一一。”徐逸道。 　　本来面对两个陌生女孩就让醒醒有些无法适从，这会儿徐逸又把醒醒最后一点喘息的空间给占了，刚刚才从自己的保护壳里探出了个小脑袋的醒醒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醒醒不着痕迹地躲到了蔺繁身后，小手也不自觉地拽上了蔺繁的衣角。 　　醒醒的动作很轻，只是虚虚地揪了一下，但是蔺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醒醒的动作，侧目扫了醒醒一眼，恰巧撞上了醒醒求救的目光。 　　蔺繁：“......” 　　好吧。 　　蔺繁过于泛滥的责任感没来由地又涌了起来，夹杂着些许微妙的......满足感。 　　这种感觉实在特别，蔺繁一时间有些品味不出缘由，便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以后再找个更好的机会慢慢琢磨。 　　蔺繁由着醒醒扯着他的衣角，扭头替醒醒做了个介绍。 　　“我叫蔺繁。”蔺繁充当着醒醒的保护墙，一动不动地挡在醒醒面前，稍微歪了歪脑袋，把身后的醒醒露出来后，不紧不慢地介绍了一句，“他叫江醒醒。” 　　三个小孩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醒醒身上。 　　醒醒顿觉如芒在背，揪着蔺繁衣角的手紧了几分，硬着头皮点了点脑袋，小声道：“嗯，我叫醒醒。” 　　柳悦溪倒没有注意到醒醒的不对劲，笑眯眯地开口道：“醒醒？你的名字真好听。” 　　醒醒耳根麻了一瞬，抬起眼皮飞快地瞭了柳悦溪一眼。 　　“长的也很好看。”柳悦溪目不转睛地盯着醒醒看了好一会儿，才真情实感地称赞道。 　　柳悦溪的话一出，另外两个小孩也纷纷点着脑袋表示赞同。 　　蔺繁挠了挠下颌，也没忍住瞥了醒醒一眼。 　　醒醒长得是真好看，皮肤白皙，眼睛作为最醒目的五官，几乎占了整张小脸的三分之一，瞳仁又大又圆，鼻尖圆润小巧，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漂亮的像是卡通片里的角色。 　　连呆呆的样子都和卡通片主人公一模一样。 　　醒醒被夸的有些手足无措，脸颊飞快地升上了一抹薄红，还揪在蔺繁身上的手也放了下来，一会儿摸摸脸颊，一会儿揉揉耳根，努力地消化了好半天才小声地道了声谢。 　　可能是有于康做对比，三个小孩很快就对醒醒和蔺繁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在柳悦溪拼命地找话题下，几个小孩儿很快就聊在了一起。 　　醒醒也不知不觉地从蔺繁身后钻了出来，一脸好奇地听着柳悦溪讲她参加比赛的经历。 　　蔺繁倒没像醒醒这么没心没肺，在听故事的同时也大概知道这几个小孩的父母的身份。 　　柳悦溪和谢书槿都是和爸爸一起上的节目，柳悦溪的爸爸柳钦是钢琴家，谢书槿的爸爸谢瑞是老牌演员，知名度不算太高，但是作品质量普遍很高，是公认的无冕影帝。 　　徐逸则是跟着妈妈方婷一起参加节目，方婷算是半个圈内人，写了几年小说后突然爆红，签下了好几个版权，也顺势进了圈子，作为编剧参与了自己著作的电视剧改编制作。 　　至于于康...... 　　蔺繁看了眼在房间的另一边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们的于康，又慢悠悠地把脑袋转了回来。 　　其他的不知道，但是看起来他们都不太喜欢他。 　　于康有些难堪地站在原地，瞪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醒醒等人，周边的人气消失后，于康感觉他手里的无人机模型都变得无滋无味了。 　　真没品味。 　　他们哪有他的无人机模型有意思。 　　于康 　　有些不屑地上下扫视了一圈醒醒和蔺繁，完全没有上去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自顾自地埋头摆弄着手里的无人机模型。 　　【啊.....这是能说的吗？我不太喜欢于康诶，嘶，咋说的，就是有种我很不喜欢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被父母宠坏了吧，你想想他爸妈是谁？爸爸是于氏总裁，妈妈是当红小花，一出生就在罗马了。（点烟）】 　　【主要就是爸妈没教好吧，这几个孩子哪个家世差了？但是也没人像他那么傲气吧。】 　　【别的不说，那个炫耀的模样真的让我很不适......】 　　孩子的心思都很单纯，交朋友全凭喜好，喜欢的就自然地想要更亲近一点，不喜欢的潜意识里就会不自觉地避开。 　　蔺繁懒得主动和别的小朋友交流，只是偶尔搭上两句话，也完全没有想接触于康的欲望，至于醒醒...... 　　醒醒不敢。 　　虽然被一众小朋友簇拥，但是醒醒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融进去，也插不上嘴，只是漫无目的地跟着说话的人走，有兴趣的话题就听进脑子里，没有兴趣的就默默地略过，垂着脑袋呆呆地抠手指。 　　坚持在最热闹的地方独自自闭。 　　在胡天说地地消磨了不少时间后，醒醒压了压自己的肚子，根据肚子的状态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 　　该吃午饭了。 　　醒醒算明白了，将手放下后四处打量了一圈室内的环境。 　　房间里的人很多，但是好像都有工作，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安静地站在角落，偶尔压低嗓音互相交流一阵。 　　怎么妈妈还不回来？ 　　醒醒的思绪飘远了一瞬，又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回来。 　　“孩子们。”刘一沉把房间门推了开来，站在门口热情地冲房间里的孩子道，“该吃午饭咯，大家饿不饿呀？” 　　“超饿！”柳悦溪立刻开口回答道。 　　徐逸和谢书槿也赞同地附和。 　　“我的肚子早就空啦。” 　　“我早上就吃了一个小面包诶。” 　　醒醒没说话，只是跟着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 　　刘一沉被小孩儿们迫不及待的样子逗笑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让孩子们出门吃饭，“好好好，叔叔知道了，走吧宝贝们，叔叔带你们吃饭去。” 　　小孩儿们嘿嘿一笑，互相推搡着出了门，颇有些自然熟地仰着脑袋和刘一沉搭话。 　　醒醒也跟着蔺繁出了门，有些惊奇地看着柳悦溪和刘一沉聊天。 　　好厉害。 　　醒醒盯着柳悦溪看了半天，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柳悦溪可以和谁都有话说，自信又大方，好像可以和所有人成为朋友。 　　刘一沉似乎也挺喜欢柳悦溪的，耐心地回答着柳悦溪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其他小朋友，草草地数好人头后才继续向餐厅进发。 　　这顿饭算是节目组请的，以后在庄园里生活的每一顿饭都要靠嘉宾们自行解决。 　　刘一沉贴心地把椅子拉开，目视着所有小孩儿都落座后才开口道：“你们的爸爸妈妈还有别的任务要完成，所以你们要自己吃饭哦。” 　　节目组选择的孩子的年龄都在八岁左右，还保留着孩子的稚气和可爱，但又有了一定的自主独立性，方便节目组给他们安排各种奇怪的小任务。 　　工作人员见孩子们落座了，端着餐盒便径直走到了餐桌旁，给孩子们发放午餐。 　　餐盒里的菜都是固定的，荤素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虽然包装简陋，但是孩子们在拿到手的瞬间还是被香了个跟斗。 　　醒醒的眼睛也是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餐盒里的饭菜，耳朵几乎都要竖起来了，只差刘一沉喊一句可以开饭了就立刻下手。 　　刘一沉见盒饭发放完了，笑眯眯地开口，“好了，大家快吃吧，别饿着了。” 　　刘一沉的话音刚落，醒醒的筷子就插进了菜里，夹起一块香酥鸡就往嘴里塞，小小的腮帮子都被撑得鼓鼓囊囊的，一边咀嚼一边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全身心地投入进了吃饭大业，完全忽略了周边的一切嘈杂笑闹声。 　　【妈耶，醒醒吃饭好香，给我看饿了。】 　　【沉浸式吃播，哈哈哈哈。】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提前点好了外卖。Doge/】 　　相较于醒醒，蔺繁对吃的欲望一般，也没有品鉴美食的爱好，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在吃饭之余，蔺繁总是习惯趁着这个空档去思考观察。 　　比如思考下午做什么，晚上看什么电视剧；比如观察今天的餐盘有没有缺口...... 　　比如观察醒醒风卷残云地消灭食物。 　　蔺繁一边慢吞吞地咀嚼，一边睁着眼睛盯着醒醒看，短暂地被醒醒的食欲震慑了一下。 　　醒醒有一点点奇怪。 　　他好像对菜有着什么偏好，吃菜总是会分个先后顺序，将要先吃的菜放在面前，把暂时不吃的菜拨到远处。 　　就是这个暂时不吃的菜好像都是绿色的。 　　蔺繁盯着那一大堆青菜看了一会儿，又开始暗暗揣测了起来。 　　醒醒可能是习惯把青菜放在最后吃。 　　只是一种癖好而已，他也这样，总是喜欢把最爱吃的东西放在最后。 　　蔺繁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了口芹菜。 　　醒醒把所有肉菜都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后扭头看向蔺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蔺繁看。 　　蔺繁被醒醒盯得心里发毛，谨慎地瞅了醒醒一眼，还是没忍住，迟疑地问道：“干嘛？” 　　“我想要餐巾纸。”醒醒圆溜溜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光彩，睫毛灵活地阖动了两下。 　　蔺繁看了眼醒醒的嘴，发现确实沾上了酱汁后下意识地想去帮醒醒拿餐巾纸，但脚才刚刚碰到地面就猛地停了下来。 　　不对。 　　为什么要他去拿？ 　　蔺繁眉心一蹙，冲醒醒不确定道：“我去拿啊？” 　　醒醒没出声，只是垂着眼睛乖巧地看着他，圆润乌亮的眸子里全是真诚和恳求。 　　蔺繁默了半响还是妥协了，嘟嘟囔囔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去帮醒醒要餐巾纸。 　　等蔺繁回来时，醒醒正撑在椅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自己的小腿，目光轻飘飘地在餐桌上的几人面前转了一圈，又鼓着腮帮子看向自己的餐盒。 　　“喏，纸。”蔺繁把餐巾纸一股脑塞给了醒醒，自己又坐到了椅子上，余光注意到了醒醒餐盘的变化。 　　原本那快要堆成小山的青菜已经消失了个彻底。 　　就吃完了？ 　　这么快？ 　　蔺繁有些纳闷地看了眼乖乖地擦嘴的醒醒。 　　蔺繁一头雾水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正要继续解决掉自己没有吃完的饭菜时，耳畔便传来了醒醒柔软的嗓音。 　　“我吃完咯，先走啦。” 　　蔺繁条件反射地哦了一声，目光也终于落在了自己的餐盒上。 　　嗯？ 　　哪来的这么多青菜？ 　　蔺繁懵了一瞬，呆呆地看着自己餐盒里的青菜发愣，而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首看向准备“畏罪潜逃”的醒醒，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江醒醒，你站住。” 第28章 　　醒醒被蔺繁的喊声吓住了，有些畏缩地抖了一下，向前探出的腿又默默地放了回来，偷偷朝蔺繁的方向看了一眼。 　　蔺繁一脸严肃，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地翘起来的唇角也被压平了，像是醒醒做了些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事一样。 　　醒醒被蔺繁看的心里发憷，微微咽了咽口水后，谨慎地试探道：“怎么了？” 　　蔺繁又是一默。 　　这小屁孩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蔺繁捏了捏拳头，明知故问道：“你盘子里的青菜呢？” 　　“嗯......”醒醒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余光蜻蜓点水地在自己的餐盒里看了一眼后，一本正经道，“我想应该是被我吃完了吧。” 　　蔺繁：“......那我盘子里的呢？” 　　醒醒似乎已经找到了状态，脸上的惊惧 　　和心虚消失殆尽，像是看傻瓜似的看了眼蔺繁，语气轻松道：“你没有吃完哦。” 　　“江醒醒，你过来一下。”蔺繁有些无语了，像是不想再和醒醒争辩一样，懒懒地冲醒醒招了招手。 　　蔺繁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端倪，醒醒迟疑地蜷了蜷手指，还是听了蔺繁的话，乖乖地朝蔺繁的方向走了两步。 　　蔺繁目视着醒醒靠近，抽空看了眼自己餐盒里的青菜，正要动手把青菜全退还给“罪魁祸首”时，就见醒醒仰着脑袋一脸恳切地看着他。 　　醒醒的眼皮比较薄，抬眼的时候薄薄的眼皮也被撑出了一道圆弧，漂亮的上目线像是一弯月亮，瞳眸亮的过分。 　　蔺繁捏筷子的动作一顿。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神态在这个场景不太适合，醒醒眼神一飘，又自然地垂下了眼睛，摆弄出了一副委屈的说不出话的模样。 　　蔺繁......蔺繁服了。 　　果然，一旦产生了一个观念，未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应证着这个观念，直到变成既定事实。 　　醒醒实在是擅长装可怜。 　　蔺繁妥协地叹了口气，又像是不愿再多看醒醒一眼似的，敷衍地摆了摆手，让醒醒赶紧走，自己认命地叼起了一根菠菜慢吞吞地咀嚼。 　　醒醒像是取得了某种胜利似的握了握拳，偷偷抬眼瞅了蔺繁一眼，见蔺繁瘫着张脸生无可恋地吃菜，没忍住狡黠地笑了一声，也怕自己再待在蔺繁旁边惹他不高兴，识趣地捡了个小角落待着。 　　【啊啊啊，醒醒可爱死了，怎么这么会装可怜啊！！！】 　　【妈的，醒醒怎么每个点都那么戳我啊，不爱吃青菜真的好真实好可爱，受不了了，好想把醒醒偷走！】 　　【我是学生，把醒醒送给我。】 　　【你是畜生也不行啊姐妹。】 　　醒醒吃饭快，在吃完后已经开始独自发呆走神时，其他孩子都还在慢悠悠地一边吃饭一边玩闹。 　　“这个红烧肉超级好吃，你还吃吗？我能分你一点。”柳悦溪扭头问谢书槿。 　　谢书槿摇了摇脑袋，道：“我够吃啦，你自己吃吧。” 　　柳悦溪也没强求，笑眯眯地又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心满意足地感慨道：“真的好好吃哦，感觉我能吃这么大一盘。” 　　柳悦溪夸张地比了一个大圈。 　　在场的人都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有坐在柳悦溪对面的于康撇了撇嘴，斜睨了柳悦溪一眼后又嫌弃地戳了戳餐盒，吐槽道：“怎么就吃这个啊？我家都是吃鲍鱼，帝王蟹的诶，真没见过世面。” 　　于康没压低声音，甚至为了让柳悦溪听到，还特地扯了扯嗓子，撩起眼皮看柳悦溪的反应。 　　于康的话音刚落，原本热闹的餐桌突然安静了下来。 　　柳悦溪捏了一下自己的筷子，莫名其妙地看向于康，又愣愣地扭头看了眼旁边的谢书槿。 　　谢书槿拧了一下眉毛，看柳悦溪的眼神有些担忧，见柳悦溪看她了，压低嗓音安慰了一句，“你别理他，他可烦人了。” 　　柳悦溪瘪了瘪嘴，赞同地点了点脑袋，也没了说话耍宝的欲望，垂着脑袋开始专注地吃饭。 　　见柳悦溪不搭理他，于康顿觉无趣，啧了一声后又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餐盒，在自己的肚子响了第四下后，还是放下了自己高傲的自尊心，“降尊纡贵”地夹起一块肉送进了嘴里。 　　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整盒饭一扫而光。 　　“就那样吧，味道一般。”于康吃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亡羊补牢地冷哼了一声，拉踩道，“我家厨师做的可比这个好多了。” 　　【这孩子，全身软了，嘴都是硬的。】 　　【天塌下来都有于康的嘴顶着。】 　　【但是这种小孩儿真的挺烦人的，我还挺喜欢小柳妹妹的，看不得妹妹被他怼。】 　　【我还可以忍受，我最受不了的是那种一有不顺他意思，就开始干嚎的那种小孩，见一个打一个。】 　　【支持楼上，我也受不了。】 　　...... 　　十分钟后，于康开始嚎了起来。 　　“不行，你们凭什么拿走我的东西！”于康死死地抱着自己的无人机模型，直直地瞪着眼睛，胖乎乎的脸都被气的发红，“你们凭什么拿走？啊！放手，我让你放手听见没有！” 　　“啊啊啊！妈妈，我要妈妈！他们抢我东西啊！”于康嘴一瘪，开始嚎了起来。 　　工作人员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看着只嚎不流眼泪的于康，还是耐住了性子，安抚道：“没有抢你的东西，只是暂时交给我们保管而已，节目录制结束之后就会还给你的。” 　　于康完全听不进工作人员的话，只是仰着脑袋玩命地吼着，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爸爸，中间还掺杂着几声尖叫。 　　工作人员感觉耳膜都快被于康震碎了。 　　其实在录制节目前，刘一沉就专门让工作人员提醒各位嘉宾了，因为节目设定的游戏涉及到了玩具，为了保证游戏能够顺利进行，嘉宾们最好不要带任何玩具上节目。 　　刘一沉嘴上虽然委婉地说是最好，但是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心里也都明白最好的意思就是不要带。 　　但是难免也会出现像于康家这种情况。 　　拗不过。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就由着于康把玩具带来了。 　　工作人员被于康吵的头都疼了，太阳穴连着的青筋跳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求救似的朝刘一沉看去。 　　刘一沉脸色也是一变，低头看了眼手表后，招呼助理过来。 　　“去另一边看看，他们任务做完了就赶紧喊回来吧。”刘一沉道。 　　助理连连点头，马不停蹄地就出了大门。 　　【救命，到底是谁提的讨厌干嚎的小孩儿的？这特么的真的开始嚎起来了，我脑壳子疼。】 　　【真的好吵，我讨厌小孩的原因其实就是怕小孩哭，受不了。】 　　【之前也是他在哭吧，在节目组去接人的时候，那哭的我直接从直播间撤退了。】 　　【节目组能不能学一下别的节目啊，直接开六个直播间呗，自由选择，这给我看的膈应死了，我看娃综是来放松的，不是来闹心的。】 　　...... 　　节目的弹幕因为于康引发了一次小高潮。 　　也许是发弹幕满足不了看综艺的网友们，他们甚至还抽空去发了几条微博，不一会儿热搜榜上就出现了几个和《他的小影子》相关的词条。 　　#于康吵# 　　#组团偷小孩# 　　#醒醒# 　　受到了不少讨论的醒醒还在角落里自闭，一边叼着手指头一边睁着眼睛看餐桌前的闹剧。 　　蔺繁也被于康吵的不行了，草草地把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塞进嘴里后，甚至不等他完全咽下去，就匆匆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四处张望着找醒醒的身影。 　　“江醒醒？”蔺繁眯着眼睛看了眼角落，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句。 　　醒醒抽空看了蔺繁一眼，软绵绵地回了一句：“嗯嗯，我在呢。” 　　蔺繁三下五下地就把嘴里的饭菜咽了进去，朝醒醒的方向走去，嘴上不忘吐槽道：“你一个人缩在角落干嘛呢？” 　　醒醒的目光还落在嚎的面红耳赤的于康身上，诚实地开口道：“在看他哭。” 　　蔺繁：“......” 　　好吧。 　　蔺繁没有话说了，自觉地加入了醒醒，站在醒醒旁边一起看于康哭。 　　其他小朋友也受不了了，纷纷从餐桌转移阵地，转了几圈后也都踱步到了醒醒身边，围着醒醒相互聊起了天。 　　醒醒傻眼了，一会儿看看站在自己左边的蔺繁，一会儿又瞅瞅另一边聊的正高兴的柳悦溪和谢书槿，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脖子，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小心谨慎地从人群中搜寻 　　了个缝隙，踮起脚朝于康的方向看去。 　　哇。 　　还在哭诶。 　　醒醒有些惊奇。 　　工作人员还在劝于康，但是于康越喊越来劲，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于康扯着嗓子的嚎叫声。 　　刘一沉也被吵烦了，把于康交给了工作人员应付，自己朝醒醒他们的方向走去，摆出了一副温和的神色，问：“那你们呢，有没有带玩具来呀？” 　　柳悦溪拼命摇了摇脑袋，道：“没有哦。” 　　其他小朋友也纷纷摇头。 　　他们在来的时候都受到了家长的交代，不让带玩具，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是还是听了父母的话。 　　“零食呢？”刘一沉又问，“零食也是不可以带的哦。” 　　刘一沉的话音刚落，柳悦溪的脸色就是一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有些心虚地抬眼看了刘一沉一眼。 　　小孩儿实在是好懂，柳悦溪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但刘一沉一眼就看出柳悦溪的不对劲。 　　“好吧，看的出来有小朋友带了零食哦。”刘一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柳悦溪，又顺势扫了眼其他的小朋友。 　　果不其然，另外的几个小家伙也有些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乖乖交上来哦。”刘一沉把手摊开放在了柳悦溪面前。 　　柳悦溪不情不愿地把口袋里的小零食放到了刘一沉手上，也许是怕刘一沉怀疑她，还特地强调了一句：“没了哦，我只带了这些。” 　　见柳悦溪都把零食交上去了，其他小朋友扭捏了好半天，才接二连三地上交了自己的“宝贝”。 　　见刘一沉看他，蔺繁摇了摇头，冷漠道：“我不吃零食。” 　　刘一沉：“......哇。” 　　刘一沉挠了挠鼻尖，干巴巴地夸了蔺繁一句，脑子里又骤然浮现出了醒醒的身影。 　　“嗯？醒醒呢？”刘一沉在孩子堆里扫视了一圈，问道。 　　听到了刘一沉的问话，其他小朋友都下意识地扭头帮刘一沉找醒醒。 　　蔺繁低头看了眼蹲在自己旁边的醒醒。 　　醒醒也听见了刘一沉喊他，懵懵地仰头看了刘一沉一眼，而后像一只出洞的兔子似的，咻的一声从人群里探出了自己的小脑袋。 　　“我在这儿。”醒醒弱弱地举了举手，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手才举起了一秒，就又无措地放了下来，轻轻地揪住了自己的衣摆，主动道：“我没有带零食哦。” 　　【啊啊啊，醒醒！我的宝宝！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 　　【他真的好萌好呆，好像只小兔子啊。】 　　【对对对，像只小兔子一样一下子就钻出来了，妈心泛滥！】 　　【这种宝宝我一口能吃一个。墨镜/】 　　【姐们儿，你别太凶残，放过醒醒宝宝。QAQ】 　　刘一沉显然也被醒醒可爱到了，嘴角不自觉地一扬，连语气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好好好，醒醒也是乖孩子。” 　　醒醒害羞地抿了抿唇，没有搭腔，只是脸颊肉眼可见地又红了一片。 　　这边还在岁月静好，于康那边已经嚎的嗓子哑了。 　　“康康？”秦希刚进门就看到自家儿子哭的满脸通红，心里一紧，连忙迎了上去，心疼地摸着于康的脸颊，不住地询问，“怎么了宝贝？受欺负了吗？和妈妈说，乖啊，不哭了，眼睛都要肿了。” 　　于康见秦希来了，一头扎进了秦希的怀里，大哭着抱怨，“就是他们，他们要抢我的模型，我讨厌他们，妈妈你让他们滚啊，我讨厌他们！” 　　就差被于康指名道姓地骂了，饶是刘一沉脾气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拧着眉毛朝秦希走去。 　　秦希搂着于康，轻声安慰道，“好好好，他们都是坏人，宝贝不哭，妈妈不让他们欺负你，乖哈。” 　　刘一沉脚步一顿，无语地看了不远处的副导一眼。 　　秦希见刘一沉过来了，眉心一皱，不满地开口道：“你们怎么回事？小孩儿哭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哄一下吗？” 　　“不知道小孩子嗓子脆弱啊，他嗓子都哑了。”秦希抱着胸，侧目看于康的眼神满是心疼。 　　刘一沉本还想争辩两句，但见秦希把关注点放在了孩子身上，他也不好责怪孩子，更何况于康的嗓子是真哑了...... 　　刘一沉叹了口气，放下脸面道了声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没有照顾好孩子，只是节目的规则确实是有要求不能带玩具，您看这......” 　　见刘一沉都放低姿态了，秦希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才笑着弯下腰，哄着于康把模型交给节目组。 　　在秦希的劝说加各种诱惑下，于康才皱着张脸把模型塞给了秦希。 　　秦希揉了揉于康的脑袋，侧目睨了刘一沉一眼，把模型递了过去，“喏，拿着吧。” 　　刘一沉干笑了一声，脸色没怎么变，但也没伸手接，只是歪头示意旁边的助理收下。 　　闹剧这才算彻底结束了。 　　醒醒围观了全程，见于康不哭了，才挠了挠下颌，把目光从于康的身上收了回来。 　　“看够了？”万韵和笑着逗了醒醒一句。 　　醒醒的脸皮似乎在万韵和面前修炼的稍微厚了一点点，这会儿倒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调皮地吐了吐舌，诚实道：“看够了。” 　　万韵和笑出了声，弯着腰宠溺地捏了捏醒醒的脸颊，“还挺爱看热闹。” 　　醒醒嘿嘿一笑，慢悠悠地抱住了万韵和的腰，把脑袋埋进了万韵和怀里，由着万韵和□□他的头毛。 　　见所有大小嘉宾都到齐了，刘一沉也飞快地调节了一下自己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将所有嘉宾喊到一起后开始宣布这期节目的规则。 　　“咱们要在这个庄园生活七天，在这七天里，节目组只会给你们提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但是其他的一些物资需要你们自己来获取。”刘一沉道，“包括每天的餐食。” 　　“嗯？我们自己获取？怎么获取？”傅灼开口问。 　　见自己的“见习爸爸”开腔了，蔺繁抬眼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是积分制的，你们可以通过节目组发布的各种任务来获取积分，最后用积分来兑换食材或者其他的生活用品。”刘一沉言简意赅道。 　　在场的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醒醒左看看右看看，见大家都在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也装作自己懂了似的，一本正经地点了点脑袋。 　　刘一沉见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又继续道：“由于节目组发布的任务有限，所以你们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竞争关系，想要有更好的生活水平，就要更努力地完成任务，获得更多的积分。” 　　“除了爸爸妈妈们可以赚积分外，小朋友也可以通过赢得比赛来获得积分哦。”刘一沉又笑着看向小家伙们，可能是怕“积分”这种比较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诱惑到孩子们，刘一沉搬出了自己准备的“杀手锏”。 　　“为了让你们在这里玩的开心，我们还给你们准备一个小礼物哦。”刘一沉冲一旁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 　　工作人员了然地点头，示意所有人往房间里的另一边看。 　　另一边是一道暗门。 　　在众人看去的时候，一旁的工作人员也适时地把门拉开了，露出了房间里的光景。 　　在看清内里的别有洞天后，小孩儿们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受控制地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刘一沉也没拦着，大方地让孩子们进去欣赏。 　　房间的面积很大，四周都是整齐的展示柜，展示柜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从最普通的洋娃娃，到各式各样的机械玩具，一应俱全。 　　刘一沉继续道：“积分还能够兑换玩具，每个玩具下面都有它相应的积分。” 　　醒醒也好奇地趴在展示柜上看，目光从玩具本身移到右下角的一个小牌子。 　　1积分。 　　“像这种弹珠。”刘一沉拿着醒醒看的玩具举了个例子，“就是1积分一个。” 　　家长们都在认真地听刘一沉介绍规则，孩子们已经彻底疯狂了，完全沉浸于满房的玩具海洋中了。 　　虽然家境殷实，但是孩子们都多少被父母寄于厚望，比 　　起让孩子们沉溺玩具，家长们更愿意用自己的资源和金钱让自家孩子成为一个“更完美更全面”的人。 　　聪明，智慧，懂事，大方，有素养。 　　这些都是玩具给不了孩子的。 　　见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围着玩具转，不少家长都微微蹙起了眉，但碍于镜头在，也不好呵斥制止他们。 　　【这是我儿时的梦想哇，一屋的玩具，天哪，我想都不敢想。】 　　【别说儿时了，其实我现在也想拥有。】 　　【那个做饭的玩具我小时候就想要了，救命，为什么现在的玩具都这么高级啊。】 　　【对小学生来说太幼稚了，对大学生来说刚刚好，嘿嘿。】 　　见自己准备的“小礼物”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刘一沉心里暗喜，继续蛊惑道：“孩子们可以挑个喜欢的玩具哦，赚到积分后就可以来兑换了。” 　　孩子们激动地都快要跳起来了。 　　柳悦溪一把拉住了柳钦的手，拼命地摇晃了几下后期待道：“爸爸爸爸！我喜欢那个，芭比娃娃套装，我们一定可以拿到积分带走它的对吗？” 　　柳钦顺着柳悦溪的目光看了眼传说中的芭比娃娃套装。 　　嚯。 　　35积分。 　　柳钦苦笑着看了柳悦溪一眼。 　　这丫头真行。 　　一挑就挑中个贵的。 　　“对，我们可以带走的。”柳钦硬着头皮答应了柳悦溪。 　　见柳钦都做了表率，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想在镜头面前做个样子，其他家长也都亲和地问了一句自家孩子有没有想要的玩具。 　　“我想要那个！” 　　“那个赛车！” 　　...... 　　傅灼不尴不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不着痕迹地瞅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蔺繁，纠结了半天，还是敬业地走了过去，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蔺繁惊讶地抬头看了傅灼一眼，又一声不吭地垂下了眼睫，默默摇了摇脑袋。 　　傅灼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小孩儿，见蔺繁不说话，一时间也没了办法，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地，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的玩具墙。 　　万韵和也问了醒醒想要什么。 　　醒醒的目光刚从旁边的彩铅上移开，在彩铅右下角的小牌子上落了一秒，微微一顿，又慢吞吞地移了开来，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才仰着脑袋回答万韵和：“我都很喜欢。” 　　醒醒的声音软绵绵的，语调又过分的轻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稚嫩的脸上盛着与年龄不太符合的乖顺和安静。 　　【我真的心死了，醒醒真的，有点太太太懂事了。】 　　【还是那句话，真的很难不妈。（点烟）】 　　【全程追跟节目能包分配醒醒吗？求求，我真的不能没有醒醒宝宝，啊啊啊。】 　　【一个喜欢醒醒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醒门永存！】 　　【醒门永存！！！】 第29章 　　也许是微博上和《他的小影子》相关的词条热度还在，不一会儿热搜上又出现了一条新的相关词条。 　　#醒门永存# 　　词条内容太离奇，除了一些观看了节目的网友纷纷进词条发评论外，还引来了不少路人。 　　【这是啥意思啊？醒门是什么门，我只知道麦门。】 　　【对哇，我倒是看了眼热门的那条视频，那是综艺吗？新出的？我咋都没听过啊？】 　　【刘导：行吧，宣传白做。】 　　【哈哈哈哈哈，刘一沉辛苦了半天，归来还是没听说过他的节目。】 　　【就是综艺啦，《他的小影子》，真的好看，不骗你，入股不亏。】 　　【那醒门是啥玩意儿？】 　　【是综艺里的一个小孩儿啦，叫醒醒，超级无敌巨可爱，真的，我本来对小孩儿不感冒的，就上回冲浪，一不小心看到他们的先导片了，一下子就被醒醒捶进坑了。害羞/】 　　【楼上姐妹，我也是，我以前是真不喜欢小孩儿，现在看来其实只是我不喜欢熊孩子，像醒醒那种又乖又漂亮的小孩儿真的直戳我心巴。】 　　【所以说什么时候可以包分配这种乖宝宝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吧，我直接暴露了，我是BT，我就喜欢逗这种容易脸红的小孩儿。】 　　【姐妹你居心叵测啊，醒醒这么可爱你舍得吗？】 　　【就是看他可爱才想逗他。扭捏/】 　　讨论的热度渐涨，伴随着词条排名的飞速上升，不少路人也被引进了坑，见现在节目正在直播，也抱着些许兴趣去看了一眼。 　　万韵和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 　　在醒醒刚来他们家的时候，江其深怕醒醒无聊，把自己的所有玩具都一并给了醒醒，只是江其深本身对玩具的兴趣不大，有的玩具也不多，醒醒似乎也没多沉溺于玩具里，只是偶尔翻出来玩两下。 　　原本万韵和还以为醒醒是对江其深的玩具不感兴趣，便和江昀有意识地时常往家里带各种各样的玩具，但是醒醒也都只是笑着说很喜欢，转头就又去捣鼓他的画笔和拼图了。 　　醒醒实在太好懂。 　　万韵和也没多说，只是侧目看了眼不远处的彩铅和画纸。 　　醒醒的声音不大，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是离醒醒不远的于康听了一耳朵，意味不明地皱了皱鼻子，扭头看了醒醒好几眼。 　　他对醒醒的印象还挺深的。 　　一来就把所有人都吸引到身边了。 　　于康瘪了瘪嘴，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醒醒听，“就这些玩具也太廉价了吧，有什么好稀罕的。” 　　就为了这些东西要把他的无人机模型收走？太不公平了。 　　于康的怨气还没完全消掉，赌气地瞪了刘一沉一眼。 　　许是先前嚎了太久，于康的声音有些嘶哑，醒醒只听见于康开口说了些什么，但是没太听清。 　　万韵和见醒醒走神了，有些疑惑地戳了戳醒醒的脸颊，问：“怎么了？” 　　醒醒连忙收回了看于康的视线，摇了摇脑袋后道：“没什么。” 　　万韵和见醒醒不想说，也没强求，由着醒醒去了。 　　游戏规则已经宣布完了，刘一沉才算是彻底完成了任务，在准备退场前礼貌地先请在场的所有嘉宾先出门。 　　家长们领着自家小孩儿接连踏出了房门。 　　傅灼又开始尴尬了，偷偷摸摸地瞅了蔺繁一眼，见蔺繁和醒醒站在一块儿，也没强迫蔺繁要和他这个“见习爸爸”站在一起，瞅了眼醒醒身后的万韵和后，迟疑了片刻，还是体贴地落到了最后，目视着两个小孩相并着离开。 　　蔺繁步子大，在听见刘一沉说可以离开了，抬脚便准备出门。 　　醒醒也乖乖地跟上了蔺繁，在踏出门槛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猛地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正要扑在地上时被蔺繁一把拽住了。 　　蔺繁眉心皱了一下，目视着醒醒站稳后才转了转自己被扯到了的手腕，扭头看了眼于康。 　　于康无所谓地瞥了醒醒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大摇大摆地从醒醒身边走过，嘴上还嘟嘟囔囔了几句，“慢吞吞的，挡在门口烦死人了。” 　　【？？？】 　　【我刚看到什么了？我草。】 　　【别太荒谬了，救，节目组怎么选的人啊？】 　　【真的，于康身上有我讨厌的熊孩子拥有的所有特性。】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录节目吗？不会又舞真性情的人设吧？】 　　醒醒还有些懵，睁着圆眼睛盯着于康从自己身旁走过，鼻子轻轻皱了皱，呆呆地扭头看向蔺繁，一双大眼睛满是委屈，但是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醒醒忍着什么也没说，反而让蔺繁生出火气来了，拧着眉直接喊住了于康。 　　于康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蔺繁，没好气道：“干嘛？” 　　秦希见于康没跟上来，疑惑地又往回走了两步，才堪堪看到于康的身影，耳畔便传来了蔺繁喊住于康的声音。 　　秦希眉心一蹙，正要冲蔺繁发作，便见万韵和也从房间 　　里走了出来。 　　万韵和见三个孩子对峙了起来，有些不解地抚了抚醒醒的背，温声问：“醒醒，怎么了？” 　　醒醒抬头看万韵和，脸上的委屈更浓了几分。 　　按照蔺繁对醒醒性子的了解，估计得忍气吞声，瞒着万韵和了。 　　蔺繁有些不爽地瞪了于康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咬了咬牙，就准备开口替醒醒回答。 　　但是不等蔺繁开口，醒醒就毫不犹豫地冲万韵和告了状，稚嫩的小脸上还盛着100%纯正无添加的不高兴和委屈，仿佛都不用他说话，单看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受了多大的欺负。 　　“妈妈，他撞我。”醒醒指了指于康。 　　于康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蔺繁有些惊愕地看了醒醒好几眼，像是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醒醒似的。 　　于康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也没想到醒醒会直接和家长告状，骤然慌了神，下意识地想为自己狡辩一句，但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急的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秦希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搂住了于康，冲万韵和笑道：“他不是故意的，应该是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这孩子就是太着急了。” 　　说罢，秦希还垂眸看了于康一眼。 　　于康连忙点点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附和道：“我不是故意的。” 　　醒醒看了于康一眼，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反驳道：“他是故意的。” 　　于康一噎，也被醒醒的直接激起怒气来了，眉心一皱就要朝醒醒走去，但才堪堪往前迈出一步就又被秦希拉了回来。 　　万韵和甚至没有抬眼看秦希和于康两人一眼，只是仔细地检查了醒醒几圈，问醒醒有没有摔到哪儿。 　　醒醒也暂时忘记了于康，乖乖地摇摇头，道：“没有，蔺繁抓住我了。” 　　万韵和侧首看了蔺繁一眼，温柔地揉了揉蔺繁的脑袋，真诚地道了声谢。 　　蔺繁耳根一红，头毛被万韵和揉的微微炸开了，在万韵和把手移开后，像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似的埋头顺了顺自己的头发。 　　秦希捏了捏于康的肩膀，于康也装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拽着秦希的手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于康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秦希又心疼了起来，安抚地摸了摸于康的脸颊，扭头看向万韵和，拧了拧眉，还是帮着自家儿子说话，“万老师，孩子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这么大点孩子哪有什么坏心眼？而且康康平时在家真的很乖，也从来不会说谎的。” 　　万韵和神色冷静，只是笑了一声，问：“那你的意思是醒醒说谎了？” 　　秦希一噎，下意识看了眼醒醒，支支吾吾道：“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 　　“别的不说了，毕竟在录节目，镜头估计有记录，你要是想看的话也行。”万韵和言简意赅道，也不待秦希回答，便径直准备去找工作人员。 　　秦希也被万韵和说的有些心惊，低头确定似的看了眼于康，于康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这事是康康不对。”秦希见于康这副模样便知道没跑了，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是不忍心让于康去面对，便直接代替于康冲醒醒道了声歉，“阿姨替康康哥哥和你道歉。” 　　醒醒很相信第一印象，就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天，但是他对于康的好感直线下滑，尤其是现在。 　　和程挺一样讨厌。 　　醒醒都快忘记程挺这个人了，但是于康又在细枝末节间莫名勾起了醒醒对程挺的回忆。 　　好吧。 　　不是太美好的回忆。 　　让醒醒光是想都觉得难受了起来。 　　见醒醒不搭腔，秦希面上尴尬了起来，弹幕也突然出现了新的风向。 　　【不是说醒醒乖吗？那怎么告状告的这么积极啊？】 　　【为什么不说话啊，希希不是都道歉了吗？还想怎样啊？】 　　【我还以为有多乖有多听话呢，被诈骗了。】 　　【不是，前面的弹幕有毛病吧？到底是谁的错啊？不就是于康推的人吗？现在怎么还受害者有罪了？】 　　【圣母，是真圣母，为你们鼓掌。】 　　【对哇，那可不是圣母吗？我是推了人，哪有怎样，我道歉了啊？怎么，你不接受啊，那就是你的错了。】 　　【迟早被这些傻叉气死，看个综艺给我膈应死了。】 　　【而且推人的是于康吧，让秦希道歉算什么意思啊，别太惯着了咱就是说，这还录节目呢，就整这出，不知道私底下多嚣张。】 　　...... 　　秦希憋了憋，还是没憋住，又搂着于康往前走了两步，直冲着醒醒道：“醒醒是吗？阿姨和你道歉了，你......” 　　万韵和皱了皱眉，把醒醒护在了身后，抬眼冲秦希道：“推人的是你？” 　　秦希一噎，没好气地一撇嘴，正要开口辩驳时，傅灼及时地插上了嘴，“万导，怎么了？” 　　傅灼的话音刚落，秦希的声音就蓦地消失在了喉咙口。 　　万韵和神色微妙地看了傅灼一眼。 　　傅灼表情无辜地冲万韵和眨了眨眼睛。 　　万韵和有些好笑，心道傅灼还挺会来事的。 　　等万韵和再次扭头看向秦希的时候，秦希的脸色果然已经变了，目光惊惧地上下看了万韵和几圈，神色有些许悔意。 　　叫万韵和万老师叫多了，倒是完全把万韵和的身份忘了。 　　导演。 　　秦希虽然因为结婚生子半退隐了几年，但是现在于康也大了，她也有心思重新返回娱乐圈重新捡回自己的事业。 　　现在差的就是一个好导演和一个好本子。 　　好导演不就在面前了吗？ 　　秦希有了些小心思，再次抬眼看向万韵和的目光多了几抹期许和殷切，连带着按在于康肩膀上的手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于康似乎被捏痛了，嘶了一声后猛地抬头看向秦希，直接道：“妈妈，你干嘛啊？痛死了。” 　　秦希回过了神，连忙弯腰轻轻道了声歉，见于康抬眼看她，一时间也忘了移开视线，盯着于康看了半响，在飞快地权衡利弊后，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冲于康道：“康康，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你和醒醒弟弟道声歉好不好？” 　　于康不可置信地看向秦希，在捕捉到秦希眸子中的坚决后心里一哽，狠狠地瞪了醒醒一眼，一把把秦希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开，愤愤道：“我不，我才没错，我不道歉！” 　　说罢，于康便甩着脸愤然离开了，徒留下秦希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场面实在太难看，秦希也没了办法，只得继续给自家儿子擦屁股，“抱歉抱歉，是我没有教好他，万导多担待，我以后肯定好好教训他。” 　　当事人都跑了，万韵和也不好在和一个小孩儿计较，在细心地征询了醒醒的意见后，还是把这件不太体面的事揭过了。 　　秦希见万韵和不再追究了，心下也松了口气，在和万韵和道别之后连忙去自家已经跑远的“小祖宗”。 　　“孩子没事吧？”傅灼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搭了一句话。 　　万韵和摇摇头，道：“没什么事。” 　　醒醒似乎也猜到了他们在聊他，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了眼有些陌生的傅灼，又呆呆地扭头看万韵和。 　　傅灼也垂眸看了眼醒醒，见醒醒的脑袋像个小拨浪鼓似的摇来摇去，没忍住轻声一笑，动手揉了揉醒醒的头毛，“醒醒长得真可爱。” 　　醒醒像是已经习惯了被揉头发和被夸可爱，嘴角礼貌性地微微向上一扬，脸颊上的小酒窝短暂地停留了两秒后就消失了。 　　笑的实在敷衍。 　　傅灼心里一哂，揉过醒醒脑袋的手自然地背在了身后。 　　“你是叫傅灼对不对？”万韵和仔细想了想，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出了傅灼的名字。 　　傅灼见万韵和开口，连忙点点头回应，“是的，先前参演过您的电影，可能您没印象了，只是一个小配角。” 　　傅灼腼腆地笑了笑。 　　万韵和确实对傅灼的印象不太深，但是多少还能把名字对上脸，加上今天这一出，她对傅灼的印象还算不错。 　　“ 　　是吗？”万韵和看了傅灼一眼，道，“挺好，咱们还算有缘分。” 　　傅灼嘿嘿一笑。 　　刘一沉见过了半天门口还站着一波人，颇有些疑惑地上前询问了一句，“怎么了？现在要去客厅集合哦。” 　　万韵和懒得再和刘一沉说刚才发生的事，只是潦草地嗯了一声，便领着醒醒向客厅走。 　　蔺繁也自觉地跟了上去。 　　毕竟是蔺繁的见习爸爸，傅灼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抬脚跟上了前面三个人的脚步。 　　虽然说是娃综，但是重点并不全是孩子。 　　刘一沉把节目做出了心意，将节目的流程分为了两个赛道，家长们的任务和孩子们的任务分开了。 　　在客厅短暂地集合过后，家长们为了获得积分去换取生活用品......还有给自家孩子的小礼物，纷纷地冲节目组提示的任务发布地走去。 　　庄园后有一大片菜地，节目组充分利用了这个资源，安排了许多和菜地相关的任务。 　　但是单是看任务，感觉都不太好完成。 　　特别对女性。 　　像耕地播种除草砍柴这一系列的任务，不能说女性不能做，只是相较于男性，总是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节目组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在经过讨论之后还是没把任务删掉，只是专门列出了小tip。 　　例如女性完成后可以获得双倍积分。 　　柳钦等一波男人看完规则都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但也知道这样才是公平的，没有提出异议。 　　“我这怎么做啊？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吧，节目组也太不公平了。”秦希拧了拧眉，抱怨道。 　　谢瑞和秦希合作过，关系还算不错，闻言开口安慰了一句，“尽力而为，下面还有些轻松点的任务。” 　　“积分这么低，谁做啊？”秦希睨了眼最下面只有一两分的任务，又不死心地在上面搜寻自己能完成的任务。 　　最好能轻松一点。 　　几位男士都很绅士，默契地让女士先选择，自己站在后面暗暗盘算起了分数。 　　方婷也有些苦恼和不情愿，但也没像秦希那样抱怨，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几个性价比不错的任务。 　　万韵和的神色不变，抬眼瞭了一眼任务板，立刻就做好了决定。 　　“我选好了。”万韵和指了指最顶上的任务，淡声道，“就这个吧。” 　　· 　　家长们去做任务了，小朋友们也没闲着，乖乖地坐在节目组给他们安排的位置上，仰着脑袋期待地听刘一沉给他们介绍属于他们的任务。 　　“宝贝们毕竟刚来，叔叔就暂时不安排任务了，给你们安排一个小比赛好不好？”刘一沉笑眯眯地冲孩子们道，“你画我猜大家玩过没有？” 　　柳悦溪一向积极，在刘一沉的话音落下后，立刻举起了小手，道：“玩过哦。” 　　“我也玩过。” 　　“就是一个小朋友画画，另一个小朋友来猜对不对？” 　　见有小孩儿说出了规则，刘一沉点了点头，道：“对，就是这样，很简单的，我们下午的活动就是你画我猜，在正式比赛前我和你们简单说一下规则，宝贝们认真听叔叔说话好吗？” 　　小孩儿们纷纷配合地点了点脑袋，虽然都已经知道了游戏规则，但还是摆出了一副期待的小表情，乖乖地听刘一沉说话。 　　【妈的，其实先前于康搞那一出我都想弃了的，但是愣是多看了一会儿，现在又有点不舍得了。】 　　【我也是啊，其实其他小孩儿都好乖好可爱，不是我阴谋论啊，我有点怀疑节目组是不是为了增加节目热度，故意选了于康这种比较熊的。】 　　【我也有点怀疑，毕竟要有矛盾才能有讨论度吧......】 　　【所以犯贱的还是节目组，算盘珠子打的我在家都听到了。】 　　【也别想那么多啦，心思单纯点看节目不就好了？看娃综不就图个治愈吗？你们这说的我实在难受。】 　　【对，我想法也挺简单的，就想好好看看醒醒，别讨了别讨了，看节目吧。】 　　“游戏规则就是徐逸小朋友说的那样，所以我们在比赛前需要分一下组哦，在分完组之后开始比赛，第一名可以获得10个积分，第二名5个，第三名3个。”刘一沉担心孩子听不懂，特意简化了一下规则，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他们，“我已经做好签了，你们抽签来决定谁和谁一组好吗？” 　　醒醒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蔺繁。 　　蔺繁身体一僵，幽幽地叹了口气后，认命地开了口，“那有六张纸条，你待会儿上去抽一张就行。” 　　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醒醒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转回了脑袋看向刘一沉，慢悠悠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腿。 　　于康心里还窝着火，瘪了瘪嘴，完全没有参加这个什么破游戏的欲望。 　　只是妈妈在走之前交代过他好多次了。 　　不听话他就拿不回来他的无人机模型了。 　　真是讨厌死了。 　　于康烦闷地龇了龇牙，还是憋着气上前随便抽了张纸条，低头看了眼，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念出了纸条里的数字，“3。” 　　徐逸的脸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几经挣扎下，勉为其难地举了举手，小声道：“我也是3。” 　　于康完全没有顾及徐逸的意思，当着徐逸的面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没说就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其他小朋友也依次上台去抽字条，在互相对了一下纸条上的数字后，面上的表情或喜或忧。 　　醒醒有些新奇地看着几人的表情变化，又歪着脑袋看向台上的小盒子。 　　里面只剩下一张纸条了。 　　“醒醒。”刘一沉冲醒醒招了招手，笑着招呼醒醒上前。 　　醒醒懵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一脸茫然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迟疑地冲刘一沉走去。 　　“只剩下一张了哦。”刘一沉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把盒子里的最后一张纸条递给醒醒，安慰道，“下次抽签的话从醒醒开始好不好？” 　　醒醒抬起眼皮看了刘一沉一眼，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装着些许不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接过纸条，乖乖地哦了一声。 　　【好啊，竟然当众开后门！】 　　【刘一沉怎么敢说这种话啊，不要命了啊？Doge/】 　　【抽签：你让我觉得恶心。】 　　【不过醒醒好像没听懂刘一沉的话，哈哈哈哈哈，笑死。】 　　【醒醒傻乎乎的，哈哈哈，每次都是顶着一张无辜懵逼脸看来看去，问就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可爱的呆呆宝宝，啊啊啊，让姨姨亲亲！】 　　醒醒下台后就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在蔺繁的指示下拆开纸条看了一眼。 　　蔺繁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是2哦。”醒醒小声道。 　　蔺繁抿了抿唇，把自己的纸条在醒醒面前晃了晃，也说不上是遗憾还是不爽，直言道：“我是1。” 　　醒醒扭头看蔺繁。 　　蔺繁又道：“我们待会儿要分开了。” 　　醒醒垂下了眼睫，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柳悦溪和谢书槿也都拆开了纸条，在对了一下对方的数字后也都失望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但还是很快地打起了精神，相互鼓励后便自行去找自己的队友了。 　　谢书槿和蔺繁是一队的。 　　柳悦溪见此，也知道了自己的队友是醒醒。 　　那还怪好嘞。 　　柳悦溪挺满意的。 　　醒醒多好啊，又漂亮又可爱，和他当朋友肯定会很开心的。 　　作为铁血“e人”的柳悦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脸兴奋地冲醒醒走去。 　　典型“i人”醒醒还在独自自闭。 　　这和他想的太不一样了。 　　醒醒埋着脑袋晃了晃腿，两只小手又不知不觉地抠在了一起，目光虚虚地落在地板与地板间的缝隙上。 　　他原本以为参加这个节目能和妈妈一直在一起的，也许是一起吃饭，也许是一起做游戏，也许是一起看动画片。 　　总之就是能够一直在一起。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妈妈的任务和他的是分开的，他可能一天都见不到几次妈妈。 　　醒醒有些郁闷地抿起了唇，眸子里的光彩似乎都要没了。 　　不止如此，现在连蔺繁都要和他分开了。 　　太过分了。 　　刘叔叔骗他了。 　　这个节目一点都不好。 　　醒醒还在座位上想七想八，柳悦溪已经站在了醒醒面前，有些困惑地看着醒醒的小脸，犹豫了半响，还是轻声喊了一句，“醒醒？” 　　醒醒吓了一跳，下巴往后缩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也瞪大了一瞬。 　　柳悦溪盯着醒醒看了半响，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往自己的口袋里探，艰难地掏了半天，才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呐，你吃吗？我偷偷藏起来的哦，都没有被刘叔叔发现呢。”柳悦溪笑眯眯地把手心里的脆脆鲨递给醒醒，接着道，“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吃点好吃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咯。” 　　醒醒愣了一下，抬眼和柳悦溪撞上了视线。 　　柳悦溪的眼睛笑的弯弯的，洁白整齐的牙齿也从唇缝露了出来，笑脸灿烂又真诚。 　　也许是怕醒醒不好意思收下，柳悦溪又笑着开口：“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分享嘛，你拿着吧，这个很好吃的哦。” 第30章 　　醒醒细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按在椅面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揪在了衣角上，目光在柳悦溪手上的脆脆鲨上停了几秒，又抬起眼皮看柳悦溪，神色困惑中又掺杂着些许迟疑。 　　他以前一直都没有朋友，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界定朋友。 　　至于蔺繁，也是他鼓起勇气主动地找了他，然后当面确认了蔺繁和他以后都是朋友了。 　　但是柳悦溪呢...... 　　他们才刚刚认识诶，这样就能是朋友了吗？ 　　有点奇怪。 　　醒醒实在想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不排斥，甚至非常真切的感受到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分享嘛。 　　这就是有朋友的感觉吗？ 　　醒醒的眼睛里的亮光似乎又回来了，瞳眸里光彩仿佛快要溢了出来，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唇角的小酒窝在柳悦溪眼前一闪而过。 　　醒醒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轻声开口道了声谢，迟疑地伸手探向柳悦溪手里的脆脆鲨，漂亮的大眼睛偷偷看了柳悦溪一眼，生怕柳悦溪只是开玩笑，故意逗他玩。 　　就像以前孤儿院那群孩子一样。 　　不过显然柳悦溪并没有那个意思，见醒醒道谢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甜滋滋地说了句：“不客气。” 　　醒醒把脆脆鲨攥进了手里，垂下眼翻来覆去打量了几圈，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以什么姿势吃掉它。 　　“藏好哦，待会儿被刘叔叔看到就完了！”柳悦溪见醒醒就这么大喇喇地把脆脆鲨放在外面，满脸惊恐道。 　　醒醒被柳悦溪的反应吓到了，也条件反射地摆出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警惕地抬眼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交易，才轻轻松了口气，妥帖地把“赃物”放进了口袋。 　　【这俩小孩儿，啊啊啊！我特么笑死，怎么背着人做起交易来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们吧？】 　　【看起来是的，这俩傻小孩，还一本正经地抬头侦查一下四周，哈哈哈，笑死，节目组的镜头就差怼他俩脸上了。】 　　【特别是醒醒，怎么一脸认真的时候也看起来笨笨的啊，好想团吧团吧揣兜里带走，呜呜呜。】 　　观众都知道柳悦溪偷藏了小零食，并且“偷渡”给了醒醒，自然也瞒不过刘一沉。 　　刘一沉有些好笑地看了几眼两小孩儿前几分钟的交易，也没计较，当做不知道这事，由着他们去了。 　　醒醒和柳悦溪也因为一块脆脆鲨暂时形成了较为稳固的友情。 　　这段友谊全靠柳悦溪输出，醒醒只是时不时回头看柳悦溪一眼，消化了一下刚才听到的所有内容，默默点了点脑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靠着真诚的眼神诱骗柳悦溪继续讲下去。 　　柳悦溪很吃这一套，她就是爱讲话，讲八卦讲故事，什么都可以讲，但也就是差了这么一个只听不插嘴的听众。 　　醒醒太合适了！ 　　柳悦溪越讲越开心，小嘴噼里啪啦的就没停下来过，把醒醒听的头昏脑涨的，一会儿揉揉眼睛，一会儿挠挠脖子，在注意到柳悦溪在看他后，立刻装出了一副自己听懂了的模样，夸张地哦一声。 　　两人就这么把第一组的比赛讲过去了。 　　等醒醒回过神的时候，就见蔺繁已经下了台，正臭着张小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醒醒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乖乖地冲蔺繁笑了一下。 　　醒醒的小酒窝实在是有用。 　　蔺繁摆出来的臭脸不争气地松动了，在察觉到自己的臭脸管理失败了之后，蔺繁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不爽地撇了撇嘴。 　　亏他之前还担心醒醒和他分开了会不高兴，不适应，现在看来醒醒好像比他适应的还要好。 　　好到都没抬头看一眼他的比赛，只顾着听柳悦溪说话了。 　　蔺繁有些郁闷地撑着下巴，目光虚浮地看着台上，感觉先前对醒醒那种莫名的责任感突然散掉了不少。 　　醒醒这样的小孩儿，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吧。 　　醒醒根本就不需要主动，其他人都会自愿靠近他，想要和他成为朋友。 　　蔺繁胡思乱想间，醒醒和柳悦溪已经被刘一沉喊上了台，让他们准备比赛了。 　　“比赛时间一共三分钟，在三分钟内答对题目最多的一组获胜哦。”刘一沉道，“你们商量好谁来画画谁来猜吗？” 　　柳悦溪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道：“没有诶。” 　　刘一沉哑然失笑，他在台上看了半天了，这两孩子在下面聊了十几分钟，感情没聊什么正事啊。 　　“好吧。”刘一沉笑道，“那你们现在商量一下吧。” 　　柳悦溪得到了允许，立刻抬眼看醒醒，道：“醒醒，你想画画还是猜呢？我都可以的。” 　　台上的灯光要更亮几分，直直地照下，将醒醒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层阴影。 　　其实醒醒不太喜欢主动做选择。 　　但是选择题的一方是画画。 　　醒醒抬眼看了柳悦溪一眼，又扭头看了一眼台中央的画板，软乎乎的嗓音响了起来。 　　“我画画吧。” 　　柳悦溪其实不太擅长画画，先前只是担心醒醒有心理负担，才说自己都可以，这会儿见醒醒选了画画，还浅浅地松了口气，面上又扬起了笑容，“好哦，那我们加油。” 　　醒醒也弯了弯嘴唇，目光正式落在了画板上，漂亮的瞳眸里透着一股专注且诚挚的热忱。 　　本还赌着气，想要追求“公平”似的故意不看醒醒比赛的蔺繁也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皮，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端坐在画板前的醒醒。 　　“醒醒，在比赛过程中，你可以简单地描述你的画，但是不可以说出题目里的任何一个字哦，明白吗？”刘一沉嘱咐醒醒。 　　毕竟都是孩子，如果单纯靠看画来猜多少还是有点难度。 　　没准儿三分钟就答了两三道题。 　　把规则放松之后，让游戏进行的顺利一点也好。 　　醒醒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刘一沉这才往后退了一步，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醒醒也跟着指示看了眼题板。 　　也许是怕孩子们看不懂，节目组出的题目都很简单。 　　譬如香蕉，猴子，床这种常见的事物。 　　中间也会夹杂着几道较难的题目，实在答不出可以选择跳过。 　　看清题目后，醒醒收回了视线，在画板上下了笔，寥寥几笔就把题目的轮廓画出 　　了个大概。 　　甚至都不用醒醒说话，柳悦溪一眼就看明白了。 　　“冰箱。” 　　见柳悦溪答对了，醒醒开心地笑了一下，又立刻扭头看题板。 　　后面几道题的节奏和第一道一模一样，几乎都不用醒醒说话，只是画完之后拿给柳悦溪看一眼就答对了。 　　把场内场外的观众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好快啊。”徐逸眼睛都瞪大了。 　　“醒醒画的好，我一眼就看出画的是什么了。”谢书槿也小声道。 　　【666，这也太快了，这才不到两分钟吧，是不是已经超过第一组了？】 　　【我草，醒醒画的比我好太多了，我好废，都比不过小孩儿了。QAQ】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不过看醒醒画画好快乐哦，醒醒看起来也很快乐~】 　　蔺繁也被醒醒吓了一跳，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醒醒在他家也画过画，这会儿题目的难度还没当时的蜡笔小新啥的大呢。 　　蔺繁被自己的想法逗的有些想笑，咬了咬舌尖克制了一下后又抬眼看向台上的醒醒。 　　醒醒手里拿着画笔，浑身都充斥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和感染力，仿佛一切都刚刚好，他还正处在最天真烂漫，能够尽情地感受梦想的时刻，拿着画笔，在最受瞩目的地方心无旁骛地画画。 　　蔺繁撑在下巴上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看比赛的神情也愈加专注了起来。 　　后面的题目难了起来，柳悦溪逐渐没办法单靠醒醒的画猜出答案，在说出答案的时候也迟疑了不少。 　　醒醒纠结了一下，看了题目好几眼后，微微敛下了眉眼，半响才又抬起了脑袋，小幅度地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解释了一句，“一个动物.....” 　　有了醒醒的提示，柳悦溪的答题速度又恢复了正常，偶有几次迟疑，两人也都默契地直接选择了跳过。 　　醒醒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怪的好胜心，在好胜心的驱使下，一时间也顾不上害羞了，满脑子都想着一定要赢下比赛。 　　最后的结果也如了醒醒所愿。 　　醒醒和柳悦溪的答题分数几乎是蔺繁和谢书槿的两倍。 　　这样的分数已经很难超过了。 　　在醒醒和柳悦溪下台的时候，于康和徐逸也紧接着上了台。 　　徐逸看起来已经不抱着什么希望了，倒是于康还满脸写着倔强，目光从醒醒身上略了一眼后就移开了，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 　　刘一沉按照流程，还是问了一句他们有没有决定谁来画画谁来猜。 　　徐逸看了于康一眼。 　　于康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了画板前，跃跃欲试地举起画笔活动了一下。 　　徐逸抿了抿唇，扭头看向刘一沉。 　　刘一沉仿佛也分担了一部分徐逸的尴尬，伸手抵了抵鼻尖后，又安抚地揉了揉徐逸的脑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徐逸可以去准备了。 　　台上的第三组小选手开始准备了。 　　醒醒也美滋滋地下了台，径直走到了蔺繁面前，有些自豪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睁着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蔺繁看。 　　心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蔺繁克制住了自己，硬撑着没有回头。 　　只是醒醒的视线太过灼热，蔺繁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只得顺了醒醒的意，回头瞭了醒醒一眼，问：“怎么了？” 　　见蔺繁回头了，醒醒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颊的小酒窝也可爱地冒了出来，“我刚才是不是特别厉害？” 　　也许是因为骄傲，醒醒的语气过分轻盈，显得最后两个字的加重有些突兀，带着孩子气的顽皮和狡黠。 　　如果醒醒身后长了小尾巴，估计这会儿已经快摇上天了。 　　蔺繁自然知道醒醒想听什么，但还是暂时不想如醒醒的意，只想先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你刚刚是不是很紧张？”蔺繁仿佛没听见醒醒的话，自顾自地换了个话题。 　　醒醒果然没有反应过来，思绪呆呆地就跟着蔺繁跑了。 　　“有吗？”醒醒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目光也不自觉地飘了飘，显然已经动摇了。 　　蔺繁一本正经地点头，开始骗小孩儿，“是啊，刚才你的手都在抖，看起来就很紧张。” 　　见蔺繁这么笃定，醒醒原本的怀疑蓦地消失了，神色也忧虑了起来，抿着唇垂下了脑袋，似乎开始回忆起了自己在台上的表现。 　　他手抖了吗？ 　　那也太丢人了吧...... 　　醒醒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他表现这么好，等妈妈回来可以和妈妈说的，只是现在，还说不说呀？ 　　【骗小孩儿了骗小孩儿了！】 　　【蔺繁小朋友骗起小孩儿来可真娴熟，哈哈哈哈。】 　　【灵代一下，嘿嘿。】 　　【这一个个的，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还敢说喜欢醒醒？荒谬！来，醒醒宝贝来姨姨这儿，只有姨姨是真的爱你，不会欺负你的。】 　　【楼上的算盘声打的我在法国都听见了......】 　　蔺繁多少还是有一点点道德标准的，在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之后，还是没忍心看醒醒埋着脑袋独自烦恼。 　　“好吧，我骗你的。”蔺繁没忍住笑了一声，在敏锐地发现醒醒要转头的时候立刻收住了笑容，弥补似地摆出了真诚的表情。 　　醒醒一动不动地看着蔺繁。 　　蔺繁和醒醒对视了许久，还是没撑住，酝酿了半天后才继续道：“你很厉害，画的也很好，真的，这次没骗你。” 　　醒醒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一点也没记仇，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脸颊的小酒窝在蔺繁面前展露了出来。 　　“是吧。”醒醒的尾音微扬，带着一点点小骄傲。 　　蔺繁无奈地点头，连声道：“是是是。” 　　醒醒得到了夸奖，心情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起来，仰着脑袋颇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正在进行的第三场比赛，目光在于康身上落了一秒后又径直去看徐逸。 　　于康和徐逸组的氛围相较于前两组来说不太好。 　　两人虽然也有交流，但是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于康暴躁地指着自己的画冲徐逸嚷嚷，“就是这个啊，他有角，四条腿，你想想啊！” 　　徐逸瞪着眼睛盯着画看了半天，也没从画里看出什么端倪，只觉得这画丑的实在是清新脱俗。 　　“过吧。”徐逸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答案，顶着于康灼灼的目光，硬着头皮说了句过。 　　于康燥郁地把面前的画纸一掀，看了眼题目后又刷刷地在纸上画了几笔，撇了撇嘴后把画板面向徐逸，语速飞快地介绍，“三个字，一种文具......” 　　于康和醒醒的方式完全不一样，醒醒是典型的能靠画就靠画，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动嘴，于康就相反，不怎么乐意动手，画个大概就让徐逸干猜，自己提示也提示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组真的慢了。】 　　【是哇，这才答几个啊，时间都快没了。】 　　【主要是没啥默契吧，而且这个画也确实是有点过于......抽象了。】 　　【哈哈哈哈哈，主打的就是一个写意是吗？】 　　【写实派还在台下光明正大地走神呢。】 　　“写实派本派”醒醒耐心地看了一会儿比赛，觉得没什么意思，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在房间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目光落点，最后只得勉为其难地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蔺繁身上。 　　蔺繁显然也觉得没意思，支着下巴意兴阑珊地看着台上，时不时懒洋洋地打个哈欠，眼睛迷瞪的几乎要当场睡着了。 　　醒醒盯着蔺繁看了半天，突然凑上去问了一句，“蔺繁，你也看电视吗？” 　　之前蔺繁给他介绍敏感肌的时候好像就是用的电视举的例子诶。 　　蔺繁一定也看吧。 　　那他们以后还可以一起看动画片耶。 　　醒醒美滋滋地晃了晃腿，一脸期待地等着蔺繁回答。 　　蔺繁被醒醒的问题直接惊醒了，莫名其妙地看了醒醒一眼，似乎不太明白醒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那你平时看什么呀？”醒醒已经自顾自地把蔺繁放在了“会看 　　电视”的范围内，歪着脑袋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蔺繁诡异地沉默了两秒，脑子里飞快地略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看的电视剧。 　　额...... 　　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会带坏小屁孩吧？ 　　见醒醒还睁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蔺繁摸了摸鼻尖，尴尬地咳了一声，含含糊糊道：“嗯，就电视播啥看啥呗，我不挑。” 　　他挑。 　　蔺繁在心里纠正了一下。 　　醒醒的眼睛更亮了几分，又噼里啪啦地说道：“哇，那太好了，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看电视哦，我超喜欢看电视的！” 　　“我也不挑。”醒醒说着说着，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 　　蔺繁敷衍道：“哈哈，是吗？” 　　醒醒认真地点头，主动邀请道：“我最近在看狮子王哦，你看过吗？你要是没看过就好了，我们之后可以一起看。” 　　蔺繁：“......” 　　啊。 　　动画片啊。 　　他八百年前就不爱看这玩意儿了。 　　蔺繁假笑了两声，按捺下了内心的一丢丢羞愧，连忙钻了醒醒的空子，“啊，那太可惜了，我看过。” 　　“哦，那好吧。”醒醒有些失望地低下了脑袋，发顶俏皮地支棱起来的几根头毛也随着动作摇晃了两下，然后蔫哒哒地垂了下来。 　　仿佛连发丝都在展露着醒醒内心的失落。 　　被蔺繁强行按捺下的羞愧又张牙舞爪地翻腾了起来，蔺繁心虚地瞥了眼醒醒，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主动说可以陪他一起看了。 　　【宝宝，我的宝宝，他真的好可爱！】 　　【醒醒，呜呜呜，他看起来真的好伤心，怎么会有这么伤心的宝宝？！】 　　【没事没事，姨姨陪你看，别说看狮子王了，去看狮子都行！】 　　【楼上别太荒谬了，哈哈哈哈哈。】 　　蔺繁挣扎了半天，还是被自己的道德感击败了。 　　没事。 　　只要伸手拍拍他，然后再露出真诚的表情，对他说他们一起看就行。 　　多简单。 　　蔺繁在心里排练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就准备上手安抚醒醒。 　　但蔺繁才堪堪伸出手，醒醒就突然把脑袋抬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倏地和蔺繁偷偷瞅他的视线撞上了。 　　蔺繁一僵，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无措地挠了挠下颌，像是转移尴尬似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就是突然想到。”醒醒好像没有发现蔺繁的不对劲，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生动，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也可以不看狮子王的，我还有一个想看的动画片，不然我们一起看中华小子？” 　　“......”蔺繁木着脸开口，“我们还是看狮子王吧。” 　　【哈哈哈哈哈哈。】 　　【蔺·能屈能伸·繁。】 　　【笑死，醒醒的委屈就短暂存在了十秒钟是吗？哈哈哈哈，我看蔺繁都准备安慰醒醒了，救命。】 　　醒醒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蔺繁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蔺繁许是怕醒醒再追问他，飞快地抬眼看了眼台上，紧急转移了话题，“他们比完了。” 　　醒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一时间也忘记了追问，直直地望向台上。 　　于康和徐逸的成绩不太好，在三个小组中垫底，几乎只有醒醒这组的三分之一。 　　于康不等刘一沉宣布成绩，直接愤愤地下了台，完全没给徐逸一个眼神，嘴上嘟嘟囔囔了一句，“抽的什么签，倒霉死了。” 　　饶是脾气好的徐逸都忍不住瘪住了嘴，眼眶也不自觉地红了一圈，委委屈屈地扯着衣角，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下台。 　　【......】 　　【该说不说，我现在总是在弃还是不弃这个节目间反复横跳。】 　　【我懂，我也是。】 　　【于康是真霸王啊，怎么的，准备靠自己一个人80全世界？】 　　刘一沉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徐逸的脑袋，温和地安抚了一句后主动搂住了徐逸的肩膀，将徐逸送下了台。 　　比赛就此正式结束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清场，将台上的画板挪到了角落后，又上台把椅子搬下来。 　　刘一沉也没再回台上，就地宣布了一下比赛结果。 　　“醒醒和小柳这一队第一名，恭喜哦，你们各自可以拿到十个积分。”刘一沉冲醒醒和柳悦溪道。 　　柳悦溪肉眼可见的开心，美滋滋地冲刘一沉笑了笑，感觉自己离她喜欢的芭比娃娃套装又近了一步。 　　醒醒全然忘记了高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被工作人员放在角落的画板上。 　　画板上还剩了好几张画纸。 　　醒醒盯着画板看了半天，圆溜溜的眼珠微微转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鬼主意似的突然弯了弯嘴唇。 　　刘一沉宣布完了第二名和第三名后看了眼手表，见还剩下了不少时间，也不再拾掇着给孩子们安排一个新任务了。 　　见小家伙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发布新指示，刘一沉没忍住笑出了声，索性放了他们自由，“接下来的时间你们自由活动吧，不要到处乱跑哦。” 　　刘一沉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孩子们都惊呼出了声，开心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拉着自己新认识的朋友就开始满屋溜达。 　　醒醒也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踩到地面上时偷偷看了刘一沉，见刘一沉没有注意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冲蔺繁使了个眼色。 　　蔺繁：“？” 　　蔺繁一头雾水地歪了下脑袋。 　　“蔺繁。”醒醒似乎不想被别人听见，凑到蔺繁耳畔小声道，“那里还有画纸诶，我给你画幅画吧。” 　　蔺繁傻眼了，懵懵地看向醒醒，从喉咙口挤出了一个字：“啊？” 　　醒醒好像已经做好了决定，暗暗盘算了半天，在脑子里已经描摹出了一个轮廓。 　　“走吧走吧。”醒醒见蔺繁不说话，自作主张地当做蔺繁是默认了，示意蔺繁赶紧跟上他。 　　蔺繁的灵魂好像已经出走了，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醒醒，直到被醒醒指挥的在画板前站定后才回过神来。 　　醒醒的脑袋从画板后探了出来，呆毛晃了两下后，软着嗓音提醒道：“你不要动哦。” 　　蔺繁慌乱地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但是在醒醒的“勒令”下又不敢乱动，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心塞地体会自己的四肢和思绪都不受自己大脑控制的感觉。 　　给他画幅画？ 　　为什么啊？ 　　怎么突然就要给他画画了？ 　　蔺繁的眼神飘了一下，在画板上落了一秒后又愣愣地收了回来，脑子里的想法又诡异地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的表情不会很奇怪吧。 　　姿势好像也有点僵硬，不然现在偷偷动一下？ 　　但是醒醒都说不要乱动了。 　　蔺繁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两个对立想法都快打起来了。 　　在蔺繁的身体和心理都受到了重创，就快撑不住的时候，醒醒终于说了句好了。 　　蔺繁也在这个瞬间蓦地放松了下来。 　　醒醒眼睛亮亮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画，正准备起身把自己的画给蔺繁展示一下的时候，转头便见三个小脑袋凑在了自己旁边。 　　醒醒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哇，醒醒，你画的也太好了吧。”柳悦溪惊呼。 　　谢书槿也懵了，定定地看着画看了半天，才讷讷地点头，“对，真的好好看。” 　　“简直一模一样。”徐逸也道。 　　醒醒显然被夸的有些害羞，淡粉的嘴唇抿了抿后，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 　　蔺繁被这几个小孩说的开始好奇了起来，在原地踯躅了片刻，还是没忍住主动上前看了一眼。 　　醒醒眼尖地见正主来了，连忙把画冲向了蔺繁，略显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屁股后面的隐形小尾巴似乎又开始摇了起来。 　　“蔺繁，你看，我画的好吧。” 　　蔺繁定睛一看。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画纸上的是一只漂亮张扬的小狮子。 　　蔺繁：“......” 　　额。 　　暂时没有看到和他有关的部分。 　　蔺繁木着脸看着画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遍，又认真地揣摩了一会儿，大概猜出了醒醒的意思。 　　感情不是画他的肖像，只是画个动物塑啊。 　　那干嘛还要 　　让他别动。 　　蔺繁一言不发地端详了许久，又不确定地扭头看了醒醒一眼。 　　难道醒醒还有别的意图？ 　　醒醒脸上的得意还没消退，圆溜溜的大眼睛飞快地闪过了一抹狡黠和调皮，最后融进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里。 　　在发现蔺繁看他后，立刻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 　　蔺繁心累地叹了口气。 第31章 　　蔺繁快气死了，感觉自己站的发酸的腿和浑身僵硬的肌肉都在叫嚣着他应该冲醒醒生气。 　　也不能说是生气。 　　蔺繁又觉得不妥，暗暗换了个措辞。 　　就是浅浅地表达一下不满而已，他还不至于对小屁孩儿生气。 　　蔺繁感觉这副画把他的思绪都搅的乱七八糟的。 　　醒醒见蔺繁的表情千变万化的，一时间也拿不准蔺繁到底喜不喜欢这幅画。 　　虽然说他确实有一点点别的小意图在啦，但是他画这副画的时候也用了不少心诶。 　　他是真的觉得蔺繁挺像小狮子的。 　　活泼阳光又机警。 　　“你不喜欢吗？”醒醒抿了抿唇，偷偷抬眼瞅了蔺繁一眼后，小心地开口询问道。 　　蔺繁：“......” 　　蔺繁觉得醒醒真挺能拿捏他的。 　　不只是这次的画，还有上次丑不拉几的小雪人。 　　只要醒醒小声地问一句“你不喜欢吗”，他就不由自主地确定答案了。 　　“啊，我挺喜欢的啊。”蔺繁干巴巴地开口，可能是为了表达出自己的真诚，还主动伸手接过了醒醒手里的画。 　　在拿到手后，蔺繁又没忍住低头看了一眼。 　　抛开事实不谈，醒醒的画是真的画的很好，仔细审视一下的话，好像也能从小狮子里看出一丢丢他的影子......吧？ 　　蔺繁不太确定地歪了歪脑袋。 　　“哇，醒醒你画的是蔺繁吗？”柳悦溪惊喜道。 　　太棒了吧！ 　　柳悦溪没忍住，又凑近了一点，兴致盎然地盯着画看了好半天，小脸都写满了喜欢两个字。 　　真羡慕蔺繁，要是醒醒也能给她画一幅就好了。 　　柳悦溪酸溜溜地瞅了蔺繁一眼。 　　“其实真的挺像的诶。”谢书槿道，“眼睛很像。” 　　谢书槿的话音刚落，其他小朋友的目光都凝滞在了小狮子的眼睛上，在发现确实很像后脸上的表情更惊喜了。 　　“你真的好厉害啊，醒醒。” 　　“你有学过吗？真的画的好好。” 　　“我也好想要一幅哦。” 　　...... 　　小家伙们围着醒醒叽叽喳喳了起来，话题逐渐从夸赞醒醒转变为拐弯抹角地引诱醒醒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画一幅画。 　　蔺繁意识到了其他小朋友对他的画的觊觎，不动声色地把画收了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一本正经地站在醒醒身边，在敏锐地察觉到了话题的转移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醒醒。 　　这小傻子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吧？ 　　“哎呀，醒醒，你看这还剩了纸呢，不用就浪费了对不对？” 　　“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求你了醒醒。” 　　果然。 　　醒醒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懵懵地一会儿看看柳悦溪，一会儿看看谢书槿，最后又被徐逸的话语引诱过去，呆呆地看了半天后慢吞吞地点了点脑袋，软绵绵的嗓音也响了起来，“好吧。” 　　【啊啊啊，一股笨蛋气息扑面而来！】 　　【我要被可爱死了，怎么这么懵啊，感觉他真的好好骗的样子。】 　　【没准儿一颗棒棒糖就能拐走了。】 　　【错了，醒醒还是有聪明的时候的，之前耍蔺繁玩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吗？！不要再说醒醒笨了！本妈粉真的生气了！】 　　【醒醒只是间隙性聪明而已，不要挣扎了，醒醒就是小笨蛋，嘿嘿。】 　　见醒醒答应了，三个小朋友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连忙散了开来，把画板前的空间完全留给了醒醒，自己兴高采烈地奔向画板前，一连摆了好几个姿势，试图找一个最“优美”的姿势让醒醒发挥。 　　其他小朋友都很高兴，只有蔺繁有点笑不出来。 　　见醒醒已经端坐在了画板前，歪着脑袋看了眼柳悦溪等人，又垂着眼睛想了半天，拿起画笔在画纸上落笔的时，蔺繁收回了看醒醒的目光，垂眸看了眼醒醒送给他的画。 　　果然，他之前的想法应验了，像醒醒这样的小孩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获得所有人的喜爱，但是他对所有人的态度好像都是一样的，会对所有人笑，会认真地听每一个人讲话，也会答应给任何一个人画画。 　　他不知道自己在醒醒那儿是不是特殊的。 　　蔺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感觉就自己从收到画的那一刻起，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在最高点，一会儿又直直地坠了下来。 　　蔺繁站在原地没动，闷闷地自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醒醒软乎的嗓音再次响起，他的意识才终于从遥远的边际再一次拉回到了现实。 　　“好啦。”醒醒的目光又在画上落了一秒，满意地眨了眨眼后探头去看对面的柳悦溪等人。 　　小朋友们立刻围了上来，在看清楚醒醒的画后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醒醒画画很会抓特征，也许是年纪小知道的东西也少，他只能在自己的认知里进行选择，然后再自己填上点小特征，一幅幅生动的动物塑的画就完成了。 　　“哇，好好看，我好喜欢。”柳悦溪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画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夹。 　　画上的小猫头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小夹子。 　　【妈呀，醒醒真的好用心。】 　　【心死了，真的，为什么醒醒不是我家的小孩儿啊！】 　　【就是画的类型有点千篇一律诶，给蔺繁的还是小狮子，给他们三个的都重复了，两个都是猫猫。】 　　【害，要求也别太高了，人年纪还小呢，可能知道的小动物不多，或者说知道但是印象不深，那也没法画呀。】 　　【对呀，小孩儿喜欢就好了，别搁这儿瞎审判。】 　　“你喜欢就好。”醒醒有些害羞的笑了起来。 　　“我很喜欢，真的。”柳悦溪一本正经地看向醒醒，像是怕醒醒不信似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脑袋，又着重强调了好几遍自己对这幅画的喜爱，“我肯定会保护好它的。” 　　其他小朋友也都纷纷表示了起来，像是在无形地进行某种竞争似的，各种话术各种夸奖都蹦了出来，把醒醒夸的面红耳赤，像只无助的小动物似的慌乱地四处张望，愣是不敢把目光放在这些“新朋友”上。 　　万韵和完成任务后抽空来看看醒醒，才刚走到房间门口就看到了被一群小朋友簇拥在中间的醒醒。 　　醒醒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还泛着羞赧的粉红，眼神也不受控地有些躲闪，微蜷的发尾柔和地洒在肩膀上，长长的睫毛垂了一瞬后又茫然地抬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看向门外，刚巧撞上了万韵和的目光。 　　“妈妈！”醒醒眼睛一亮，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奔向万韵和。 　　万韵和娴熟地弯下腰接住了醒醒。 　　“还好吗？醒醒，在这里玩的开心吗？”万韵和揉了揉醒醒的头发，轻声询问道。 　　醒醒认真地想了想。 　　在这里有开心的时候，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是总体上还是开心占多数。 　　“开心。”醒醒点了点脑袋。 　　万韵和有些好笑地开口：“怎么这个问题还要想这么久？” 　　醒醒弯了弯唇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进万韵和怀里，闷声闷气地开口，“就是要想一会儿嘛。” 　　万韵和又笑了一声，按在醒醒脑袋上的手顺了顺醒醒的头发，继续道：“开心就好。” 　　她也是正式开始录制之后才知道家长要和孩子分开做任务，原本还在 　　顾虑醒醒会不会不适应，所以在完成任务之后紧赶慢赶地跑过来看了一眼。 　　出乎意料的。 　　醒醒适应的似乎不错。 　　有了新朋友，和新朋友相处的也很开心。 　　“妈妈，我们刚才还比赛了哦。”醒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脑袋从万韵和怀里拔了出来，故作玄虚地冲万韵和道，“你知道我拿了第几名吗？” 　　早就从刘一沉那儿听说了比赛结果的万韵和配合地装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好奇地开口问：“醒醒拿了第几名呀？” 　　醒醒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像是制造悬念似的眨了几下眼睛，而后才善良地满足了万韵和的好奇心：“第一名哦。” 　　万韵和快被醒醒脸上的小表情逗笑了，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惊讶道：“哇，真的吗？醒醒这么棒吗？” 　　醒醒懵了一下，似乎被万韵和夸张的表演震慑到了。 　　“额......”醒醒眉心不自觉地拧了一下，揪了好几下衣角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是，是吧？” 　　【哈哈哈哈哈，救命，我他妈快笑死了。】 　　【万老师怎么回事，不会演戏的妈妈不是好导演，哈哈哈哈。】 　　【好浮夸的演技，给醒醒演不会了。】 　　【醒醒的表情一整个就是懵住了，就差开口问：妈妈，你没事吧？啊哈哈哈。】 　　见醒醒的表情有些茫然，万韵和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演技有些过于夸张了，颇有些尴尬地抵了抵鼻尖后，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那你们现在没什么活动了吗？”万韵和问。 　　醒醒见妈妈终于恢复了正常，惴惴的心才又稳稳的放了回去，“没有了哦，刘叔叔让我们自己玩。” 　　醒醒回头看了室内的几人，又道：“然后我们就开始画画了。” 　　柳悦溪似乎注意到了醒醒的眼神，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倏地一亮，也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直奔房门口，而后在醒醒疑惑的表情下嘭的一声砸进了柳钦的怀里。 　　柳钦被柳悦溪没轻没重的动作砸的闷哼了一声。 　　“慢点闺女。”柳钦叹了口气，为自己女儿的冒冒失失感到些许烦恼，“我迟早折你手上。” 　　柳悦溪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在柳钦回来后，其他家长也都接连回来了，每个家长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但在看到自家孩子的瞬间，表情又蓦地明亮了起来。 　　节目组给的任务不好完成，费时又费力，一个下午下来大家也才堪堪完成了一两个任务，拿到手的积分也不算多。 　　能对付对付明天的基本生活需求，但是对于小孩儿想要的礼物...... 　　还是有一点点勉强。 　　“可是我拿到了十个积分诶，那也不够吗？”柳悦溪疑惑道。 　　柳钦苦笑着摇了摇头，诚实道：“不行哦，咱们明天是不是还要吃饭呀，吃饭也需要积分，如果兑换了礼物的话可能我们明天就没有饭吃了。” 　　柳悦溪听明白了柳钦的意思，懂事地没再强求，只是略显失望地低下了脑袋，没趣儿地踢了踢脚下的地毯。 　　其他人的处境和柳钦一家的差不太多。 　　现在才是第一天，就算积分已经够兑换礼物了，但是大多数人为了保证之后的生活质量，都默契地选择了暂时委屈小孩儿，把积分攒下来换基本的生活用品。 　　其他小朋友听说了这个噩耗后都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在自家家长的再三保证下勉为其难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万韵和没和醒醒说兑换礼物的事，醒醒也没问，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在意小礼物似的，乖乖地站在原地，低着脑袋玩自己的手指。 　　作为定时炸弹的于康意料之外的没有爆炸，在秦希小心地告诉他可能暂时没办法兑礼物之后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脑袋，没大吵大闹地要求秦希给他兑换一个。 　　不只是看节目的网友，甚至作为于康亲妈的秦希都有些不可思议。 　　【好怪，于康不发疯我都不太习惯了。】 　　【对哇，我以为又要开始哭了呢，鼠标都已经移到关闭键了。】 　　【也不用这样说人家吧，他也还只是个孩子，之前确实不太懂事，但是切身处地的想想，他那行为也情有可原吧。】 　　【？楼上是想表达些什么？】 　　【我也看不太懂，是我学历不够吗？看起来需要我再考个博才能看懂这句话。】 　　【林萧你现在骂人越来越高级了，哈哈哈哈。】 　　于康倒没有像弹幕说的那么多心眼子，不吵着要礼物只是单纯地看不上节目组提供的礼物而已。 　　更何况其他人不都没有吗？ 　　他拿到了礼物也不会多有优越感，还不如先攒着之后换个厉害的。 　　“那咱们现在是......”柳钦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主动开口问道，“今天的晚餐是节目组提供还是得咱们自己解决啊？” 　　方婷摇摇头，神色有些许忧虑。 　　她下午赚到的积分不多，如果真让他们自行解决晚餐的话，对他们家还是会有点负担。 　　节目组不至于做的这么绝吧？ 　　方婷四处张望了一圈，试图找到刘一沉的身影。 　　傅灼抬了抬下巴，朝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而后道：“应该是要我们自己解决了，我刚路过厨房，门口已经放上牌子了。” 　　傅灼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傅灼耸了耸肩，道：“积分兑换表，我没细看，大概就是用积分来兑换食材吧。” 　　那多半是跑不了了。 　　众人都略显无奈地互相对视了几个来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节目组的谴责。 　　真绝。 　　傅灼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在待在大厅门口浪费时间了，一起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和傅灼说的一样，在厨房门口立着一个方正的立牌，上面一一列明了各个食材对应的积分。 　　“一个鸡蛋一个积分？”谢瑞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锐评道，“奸商啊。” 　　不只是鸡蛋，其他的食材也没便宜到哪儿去。 　　最顶上的肉类他们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 　　积分较少的几组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更不敢想给孩子兑换礼物的事了。 　　连吃饭都成问题，哪还换的起礼物。 　　“是不是很贵？”方婷俯身冲徐逸道，“我们吃饭都有点麻烦哦，可能暂时都没办法给你换礼物了。” 　　徐逸抬眼看着立牌，默默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点了点脑袋。 　　方婷见徐逸这个样子也有点不是滋味，想了想后又道：“妈妈会努力赚积分的，一一你也要努力好吗？妈妈和你都努力赚积分的话很快就能换上了。” 　　她也听说了下午的比赛。 　　很简单，但是节目组给的报酬却很丰厚。 　　拿个第一名就能有十积分，一天的伙食就都不用操心了，不至于现在还在为了这点积分斤斤计较。 　　徐逸应了一声，保证道：“好，我会努力的。” 　　方婷揉了揉徐逸的脑袋，一边盘算着自己的积分，一边在立牌上挑选了起来。 　　“积分富翁”万韵和看了眼立牌，神色也有些忧虑，明媚漂亮的眉眼都沾上了愁容。 　　积分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花完了再挣就行，只是...... 　　她不太会做饭。 　　先前她闲着无聊也考虑过学习一下做饭，也许是天赋上差一点，她学了大半个月也没学明白，但是又不愿意放弃，就每天都泡在厨房里给阿姨打下手，时不时偷点师学点艺。 　　但确实只学会了一点点。 　　万韵和苦恼地摸了摸耳垂，又垂眸看了眼醒醒。 　　醒醒还低着脑袋乖乖 　　地啃手，先前被万韵和抚平的头毛又调皮地翘起了两根，像在头顶长了一颗小芽似的。 　　万韵和沉重地收回了视线，如临大敌地看着立牌，暗暗做好了决定。 　　蛋炒饭吧。 　　简单点。 　　其他家长也都做好了决定，在找工作人员兑换了食材后就满腹心事地走进了厨房。 　　小朋友们又被圈在了门外，有些茫然地互相对视了几个来回。 　　醒醒似乎是累了，换了个姿势，揣着小手乖巧的蹲在角落，时不时抬头看了眼从自己身边路过的人，也不主动搭腔，看一眼就又呆呆地垂下脑袋。 　　一副已经把所有电量都耗尽了的模样。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Ｍ 　　【醒醒真的好典型一i人，和我的状态一模一样，在社交之后真的感觉浑身都被掏空了，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也是，和人交流真的很费电啊！】 　　【不过他真的好乖哦，蹲在角落的样子好像一个小蘑菇，我一口一个！】 　　【醒醒现在急需一个e人拯救。】 　　【蔺繁小朋友上！】 　　被弹幕狂cue的蔺繁也挺累的，虽然啥也没做，但是就是累。 　　蔺繁瞅了眼醒醒，琢磨着醒醒小蘑菇“生长”的位置还不错，踯躅了一会儿后也默默地晃荡了过去，在醒醒旁边搜寻到了一个好位置，就地蹲了下来。 　　第二颗小蘑菇也长了出来。 　　醒醒回头和蔺繁相互对视了几秒，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自顾自地发起呆来，给对方留足了放空时间。 　　在两颗小蘑菇快长蔫的时候，厨房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万韵和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角落的醒醒，笑着冲醒醒招了招手，“醒醒，走吧，吃饭了。” 　　醒醒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就准备站起身冲万韵和跑去，但才堪堪直起腰，大腿就蓦地一软，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在屁股着地的前一秒，被蔺繁捞了一把。 　　蔺繁也没好到哪儿去，蹲了半天之后大腿早就蹲麻了，这会儿又见义勇为地救了把醒醒，在把醒醒薅起来的同时自己没控制好重心，一屁股砸到了地上。 　　醒醒看着狼狈地坐在地上的蔺繁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救命啊啊啊！】 　　【这俩怎么摔跤都摔的乱七八糟的，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经典台词，你摔了个屁股墩，你应该屁股疼，不是肚子疼。】 　　【蔺繁人真的蛮好的诶，本来没事的，还是因为拉了醒醒一把，才把自己整摔了。】 　　观众看到了蔺繁的动作，万韵和自然也看到了。 　　万韵和回头和傅灼说了一声，便将自己手里的餐盘塞给了傅灼，自己朝醒醒和蔺繁的方向走去。 　　顺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万韵和弯腰将蔺繁扶了起来，轻声问道：“还好吗？有没有摔到哪儿？” 　　蔺繁当众摔了个屁股墩，本就尴尬的面红耳赤，这会儿万韵和专门过来问他情况，他更不自在了，手下意识地揉了一下自己发烫的耳根，连连摇头道：“没有。” 　　万韵和也仔细检查了一圈蔺繁的情况，见没有发现肉眼可视的伤口后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哦。” 　　蔺繁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只是闷闷地点了点脑袋表示知道了。 　　醒醒也回过神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扫视了一圈蔺繁，见蔺繁的脸涨的通红，猜测蔺繁可能是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于是体贴地凑了过去，在蔺繁的耳畔小声问道：“你真的还好吗？你可以和我说哦。” 　　蔺繁被醒醒吓了一跳，瞳孔都微微震了一下，惊惧地回头看着醒醒。 　　醒醒目光下移，在蔺繁的屁股上落了一秒，脑袋歪了歪后又抬眼看向蔺繁，目光真诚且充满了关怀，但才刚吐出一个字就猛地被蔺繁捂住了嘴巴。 　　“你......唔。”醒醒的脸颊肉都被挤了出来，本就圆的大眼睛瞪的更圆溜了，乌亮的瞳孔透着一股清澈的懵逼。 　　蔺繁强行制止了醒醒，凑在醒醒耳边威胁道：“我真没事，你别问了啊。” 　　醒醒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被蔺繁捂住的嘴也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边的小酒窝也冒了出来。 　　“听明白了就点头。”蔺繁又小声道。 　　醒醒觉得这个样子还挺有趣的，闻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脑袋，又侧目期待地看向蔺繁，不知道蔺繁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可惜的是这个刺激的剧情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蔺繁见醒醒答应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把手从醒醒脸上移开了。 　　蔺繁上手捂的时候没收住劲儿，虽然也谈不上多疼，但是醒醒脸上还是被捏出了几道发白的指印，在几秒钟后白色渐渐消退，不自然的红再次出现在了醒醒的脸颊上。 　　“这就有小秘密了？”万韵和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小孩的互动，心情也不自觉地愉悦了起来。 　　蔺繁有些不自在地撇过了脸，目光在醒醒的侧脸上落了几秒。 　　醒醒偷偷瞥了蔺繁一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眼珠子提溜一转，脸上的表情蓦地生动了起来。 　　蔺繁瞬间警铃大作，又准备上手拦住准备搞事的醒醒，但这次的动作慢了半拍，醒醒已经张开了嘴，软乎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是小秘密诶，只是蔺繁说他摔的屁股疼，不好意思告诉你而已啦。”醒醒的瞳眸神采奕奕的，语气中都裹挟着烂漫的气息，脸上也悄悄染上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蔺繁：“......” 　　本来不太疼的，但是奇怪的是在醒醒说完之后..... 　　蔺繁感觉自己的屁股没来由地疼了起来。 第32章 　　虽然醒醒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万韵和切实感受到了醒醒的变化。 　　不能说完全从一个内向害羞的小孩儿变得活泼热情了，但是多少也踩上了那个边界。 　　一些小动作小表情都有些过分生动，仿佛先前在醒醒身上丧失了些许的童真和稚气都一点一点地攒了回来。 　　就是蔺繁小朋友估计受了不少创伤。 　　万韵和还是有点分寸，没当着蔺繁的面直接笑出声，伸手挡住嘴唇后掩饰似的咳了一声，才嗔怪地拍了拍醒醒的脑袋，道：“别胡说啊。” 　　醒醒不高兴地撅了噘嘴，偷偷瞥了蔺繁一眼，见蔺繁臭着张小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里微微一颤，原本准备吐出的反驳的话又被生硬地咽了回去。 　　好吧。 　　醒醒摸了摸脸颊，自然地改了口：“我错了，他屁股一点都不疼。” 　　蔺繁：“......” 　　服了。 　　蔺繁都不知道醒醒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他的屁股疼不疼？！ 　　蔺繁一边觉得羞耻一边又生起了闷气，有些郁闷地瞪了醒醒一眼。 　　【哈哈哈哈，救命，醒醒也变得能屈能伸了起来。】 　　【蔺繁的底线被醒醒试探了个透透的，在挨骂的边缘反复横跳。】 　　【这谁舍得骂醒醒呀？我都设想过了，如果醒醒犯错了，我肯定会多叫几个孩子过来一起挨骂，几个人分担一下醒醒就不会太难受了。】 　　【救命，姐妹，你别太溺爱了，我害怕。】 　　【我只是做了一个互联网妈妈该做的事啦。害羞/】 　　傅灼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非常有眼力见地向前走了两步，冲万韵和举了举手里的餐盘，道：“吃饭去吧，要凉咯。” 　　万韵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正事，“抱歉抱歉。” 　　万韵和正准备伸手接过傅灼手里的餐盘，傅灼就往后退了一步，笑着朝前方抬了抬下巴，道：“我拿着吧，他俩关系好，一起吃吧。” 　　万韵和回头看了眼醒醒和蔺繁。 　　蔺繁脸上的红还没 　　散下来，醒醒的手还被万韵和攥在手里，眼珠子却像是贴在了蔺繁身上似的，乌亮的瞳眸在蔺繁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神色看起来好奇又天真。 　　万韵和点了点头，同意了傅灼的提议。 　　既然都一起吃饭了，傅灼和万韵和默契地把各自做的饭菜相互分了一点。 　　万韵和把自己做的蛋炒饭递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厨艺一般，可能吃起来不太好吃。” 　　傅灼耸了耸肩，笑眯眯道：“没事，我厨艺还行。” 　　万韵和被傅灼逗笑了，又找了个小碗，给醒醒分了一小碗蛋炒饭，顺手将傅灼分给他们的菜放在了醒醒的小碗里。 　　本来还一脸期待地看着碗里的蛋炒饭的醒醒瞬间变得如临大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碗里过分突出的青菜上停了几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蔺繁，悬在空中的腿有节奏地晃了两下。 　　“蔬菜清理机”蔺繁脊背一凉。 　　不过好在这会儿有醒醒的克星万韵和在，蔺繁勉强逃过了一劫，没沦落到一个人消耗两份蔬菜的地步。 　　万韵和对醒醒不太严格，醒醒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她平时也不怎么插手，全靠着江其深的努力才让醒醒每天能多少吃点蔬菜。 　　只是现在江其深没在，万韵和也自然地承担下了这个任务。 　　但是果然，她还是不太适合。 　　在醒醒飞快地把蛋炒饭吃完了后，便开始一边走神一边叼着那几根青菜咀嚼，速度慢的仿佛能把这几根青菜吃出花来。 　　万韵和催了几次，最后还是没抵住醒醒可怜巴巴的眼神，心里一软，就无奈地放过了醒醒。 　　获得了批准，醒醒眼睛里的光彩又回来了，神色欢快地放下了筷子，把自己的“一生之敌”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在嘉宾们享受晚餐时，消失了许久的刘一沉终于回来了。 　　“大家吃的都还好吗？”刘一沉见大家都自觉地用积分兑换食材做饭了，心情愉快地笑了笑，继续道，“节目组已经给大家安排好了宿舍，家长要和孩子分开睡哦，大家都没问题的吧？” 　　刘一沉嘴上在问所有人，但是目光却落在了孩子堆里。 　　主要是怕小孩儿不愿意和家长分开。 　　节目组选人机制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孩子们年纪都不算太小，也早早地脱离了还需要家长陪在身边睡觉的情况。 　　在刘一沉问完问题后，孩子们都积极地回应了一声：“没问题！” 　　说罢，孩子们还相互嬉闹了两句。 　　刘一沉又道：“但是节目组准备的房间有限哦，可能你们得暂时体会一下合租的感受了哦。” 　　“合租？”柳悦溪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向刘一沉。 　　刘一沉解释：“就是你需要和另一个孩子住在一起。” 　　柳悦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突然扭头看向谢书槿，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谢书槿的手，兴奋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和团团住一起了？” 　　谢书槿懵懵地看着柳悦溪，消化了一下柳悦溪的话后面上也逐渐攀上喜悦，在强行冷静下来后，也期待地看向刘一沉。 　　刘一沉没有故作悬念，直接满足了两个小女孩的小心愿，直言道：“对啊，你们两个住一间哦。” 　　刘一沉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两个小姑娘就兴奋地抱在了一起，相互攥着对方的手激动地在原地蹦了好几下。 　　两个女孩的宿舍好分，只是四个男孩的选择就多了。 　　刘一沉又看向另外四个男孩，目光在于康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而后才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 　　醒醒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先回头看了万韵和一眼，然后才歪着脑袋去看蔺繁。 　　他是知道刘一沉嘴里的“合租”的意思的。 　　就是宿舍嘛。 　　几个小孩子住在一起。 　　可能是一张床，也有可能是好几张床。 　　这个应该是得看具体情况的吧？ 　　醒醒根据自己的经验猜测了一下。 　　比如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住的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每个小孩都有一张自己的小床，虽然床和床之间的缝隙几近没有，但是还是要比别的寝室一张大床上睡好几个孩子要好。 　　醒醒挺习惯的，但是就是怕别的小朋友不习惯。 　　比如蔺繁。 　　醒醒的目光落在蔺繁脸上，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蔺繁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到些许端倪。 　　蔺繁的表情还算正常，只是眼神有点飘，一会儿飘在刘一沉身上，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地飘在醒醒身上，而后不太自在地抵了抵鼻尖。 　　他确实没有和别的小朋友睡一间过。 　　别说小朋友了。 　　他三岁之后就开始自己睡一间了，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保姆。 　　这会儿突然让他和别人睡一起....... 　　确实有一点点不习惯。 　　但是，应该也只是一点点吧。 　　刘一沉观察了好半天，还是没忍心把那俩小孩儿拆开，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冲蔺繁和醒醒道：“那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好吗？” 　　蔺繁和醒醒都还没反应过来，徐逸就已经难受了起来，嘴唇不自觉地瘪了起来，委委屈屈地拉住了方婷的衣摆，在方婷低头看他时，求救般的摇了摇脑袋。 　　方婷有些不解，茫然地摸了摸徐逸的脑袋，问：“怎么了？” 　　徐逸正要说话，抬眼就对上了于康的视线，正要吐出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似乎是看不惯徐逸这副忸怩的模样，于康撇了撇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冲刘一沉直言道：“我不要和人住一起，我要一个人一间。” 　　【啊，舒服了。】 　　【对，我也是，哈哈哈哈，他老实了半天，我都怪不习惯的，这会儿终于又开始犯熊了，满足了。】 　　【救命，你们被KTV了吧？】 　　【笑死了，别说，我也有点被ICU了，《他的小影子》两大顶流，醒醒和于康，哈哈哈哈哈。】 　　【一个乖一个熊是吗？】 　　刘一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也暂时没搭理于康，只是扭头冲已经分好了房间的小家伙们道：“会有工作人员带你们去房间哦，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自己的房间看看好吗？” 　　柳悦溪作为儿童代表冲刘一沉点点头，兴奋地拉着谢书槿的手去找工作人员带路。 　　蔺繁偷偷瞥了醒醒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醒醒倒是出奇的淡定，似乎刘一沉宣布的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似的，神态一如既往的懵，扭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蔺繁，颇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先前一直都是蔺繁带路，这会儿突然不领先了，醒醒倒有些不习惯了。 　　见蔺繁还是不动，醒醒纠结了一会儿，圆溜溜的眼睛灵活地阖动了两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小小地挪着步子蹭到了蔺繁背后，伸手揪住了蔺繁的衣角，继续当起了蔺繁的小尾巴。 　　感觉到了醒醒的动作，蔺繁终于回过神来了，有些懵逼地回头看了眼醒醒，纳闷道：“你干嘛？” 　　醒醒无辜地扯了扯蔺繁的衣角，也不解释，只是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驾。” 　　蔺繁：“......” 　　【蔺繁：家人们，谁懂啊？】 　　【蔺繁小朋友脸上的无语瞎眼可见，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迟早被醒醒宝宝可爱死。】 　　蔺繁感觉自己和醒醒认识之后皱的眉比他九年来皱的都要多。 　　他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醒醒的小脑袋瓜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醒醒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见蔺繁神色复杂的看他，还自己感到疑惑了起来，小心地把脑袋凑近了一点，认真地观察了半天蔺繁的表情后，一本正经道：“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 　　在看傻子。” 　　蔺繁：“......” 　　你还知道啊。 　　傻子。 　　蔺繁快憋不住笑了，但是又觉得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在醒醒面前笑出来，便艰难地把唇角压了下去，飞快地把脑袋扭了回去，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门口的工作人员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落在后面的俩小孩，开口招呼了一句，“怎么了？快跟上哦，我们要走了。” 　　醒醒连忙点了点脑袋，攥着蔺繁衣角的手更紧了几分，歪着脑袋继续看蔺繁。 　　蔺繁妥协了，由着醒醒把他当“马”使，抬起脚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醒醒也乖乖地跟了上去，让自己的步伐完全和蔺繁匹配在一起。 　　蔺繁慢就慢，蔺繁快就快...... 　　好吧。 　　也快不了太多。 　　醒醒倒腾着两只小短腿拼了命地跟上蔺繁的脚步，在好不容易跟上后连忙喘了口气缓了缓，然后又继续了自己艰难的挑战。 　　好在这段路不太长，在醒醒都没余地思考，只知道埋头往前走的时候，突然一脑袋撞上了蔺繁的背。 　　醒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抬着大眼睛懵懵地抬眼看自己面前的障碍。 　　蔺繁已经调理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对醒醒的忍耐度非常高，也没生气，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就往旁边让了让，示意醒醒往里面看。 　　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房间特别大，整体呈现蓝色的基调，天蓝色的墙纸，白色的云朵灯，浅蓝色的毛绒地毯，还有墙壁上贴着的卡通图画，整个房间都充满着童趣和活力。 　　床也有两张，不算太大，但是让小孩儿睡还是绰绰有余。 　　醒醒草草地看了两眼就又抬眼看蔺繁，问：“我们不进去吗？” 　　当了半天木头的蔺繁终于回过神了，呆呆地哦了一声，就抬脚进了房间，四处张望了一圈，一会儿看看桌子，一会儿看看床，感觉目光放哪儿都有点别扭。 　　醒醒比蔺繁适应的快太多了。 　　在蔺繁还在原地呆滞的时候，醒醒已经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了，然后似乎是累了，把椅子拉开后便爬了上去，支着下巴摆弄了一下桌面上的装饰，悬在空气里的小腿习惯性地晃了几下。 　　蔺繁像是看小怪物似的看了醒醒几眼，有些不解地摸了摸下颌，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奇怪的想法。 　　这小孩儿心也太大了吧，这就适应好了？ 　　醒醒戳了两下桌子上的绿植，又觉得没意思，扭头看了眼蔺繁，歪着脑袋想了想，主动道：“你不过来坐会儿吗？” 　　醒醒都邀请他了，蔺繁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还是抬脚朝醒醒走去，拉开醒醒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醒醒安静的时候过分的安静，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蔺繁的动作，表情呆呆的，也不知道是在单纯的放空还是在想事情。 　　蔺繁被醒醒盯得发毛，伸手摸了摸脖子，还是没抗住气氛的过分安静，开口问：“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呀？” 　　不会也是发呆吧？ 　　醒醒似乎是累了，懒洋洋地把脸贴在了桌面上，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蔺繁，思考了半天后才掰着手指给蔺繁举例子。 　　“看动画片，看绘本，画画.....”醒醒说了最常做的几件事，而后似乎觉得有些单薄，又绞尽脑汁想了想，补充道，“如果我哥哥在的话，我就和哥哥一起玩。” 　　在提到江其深的时候，醒醒的眼睛里明显地露出了一点欢快，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皮又耷拉了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过哥哥要上学啦，我也没什么机会和他一起玩。” 　　蔺繁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了。 　　他对江其深的印象不深，几次都是从醒醒的嘴里听到的。 　　其他的不太清楚，但是江其深应该对醒醒挺好的，不然醒醒也不会成天把江其深挂在嘴边。 　　一提到江其深，醒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仿佛疲惫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了，全部的力气都被积攒了起来，用来和蔺繁说他和江其深的故事。 　　“哥哥还说等他放假了就会来看我了。”醒醒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再次绽了笑容，明媚漂亮的大眼睛里装着明晃晃的期待。 　　还不待蔺繁回答，房门就被敲响了。 　　醒醒愣了一下，脑子里莫名升起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不会哥哥今天就来了吧？ 　　醒醒有些纳闷地眨了眨眼睛，又扭头看了眼蔺繁。 　　蔺繁显然没懂醒醒的意思，见醒醒看过来，只是眼皮轻轻一跳，不解中又夹带着几分震惊，“让我去开门啊？” 　　这小孩儿。 　　指使起他来越来越娴熟了。 　　醒醒难得的有些无语，睁着圆眼睛盯着蔺繁看了半天，而后才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去开门。 　　也许是醒醒的眼睛太大，加上不怎么会掩饰情绪。 　　眼睛里的无语就差明晃晃地怼蔺繁脸上了。 　　虽然没懂，但是蔺繁没来由地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下颌，见醒醒主动去开门了，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便也默默地从座位上爬了下来，跟着醒醒走了两步，在敏锐地察觉到醒醒要回头的时候，脚步猛地一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插兜，抬眼四处张望了一圈。 　　醒醒莫名其妙地收回了视线，踮起了脚，把房门拉开了。 　　房门外站的并不是醒醒期待的江其深。 　　“醒醒，怎么样？房间还可以吗？”万韵和见开门的是醒醒，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下来，蹲下身和醒醒保持视线平齐后问道。 　　“很好哦。”醒醒的小酒窝又冒了出来，伴随着重重点头的动作，下巴下的肉肉也被挤了出来。 　　万韵和眼尖地看见了，好笑间又有些欣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醒醒的下巴，又顺着肩膀往下捏了捏醒醒的胳膊，眉眼间透出了几分忧虑。 　　醒醒平时吃的不少，但是好像也没长多少肉，瘦瘦小小的，又衔着一种沉闷安静的乖巧，仿佛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激起无数人的保护欲。 　　醒醒有些困惑地看着万韵和的动作，似乎不明白万韵和在看什么，但还是乖乖地根据万韵和的动作抬着手臂给万韵和看。 　　万韵和看了半天，垂下眼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而后才又抬起了眼皮，表情也恢复了正常。 　　“妈妈来找你有点事哦。”万韵和笑着开口。 　　醒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什么事呀？” 　　“呐。”万韵和也不故作玄虚，直接把“惊喜”递给了醒醒。 　　先前被醒醒看过一眼的彩铅和画纸。 　　醒醒傻眼了。 　　弹幕也炸了。 　　【我草我草我草？！】 　　【我天呐，不是吧，万老师你这，我的天......】 　　【认真的吗？这就兑换了？一点都没犹豫吗？救命啊。】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咱就是说，这个彩铅要的积分也不少吧，今天就兑换了那之后怎么办？明天还够用吗？】 　　【对啊，我也觉得万老师有点着急了，可以再攒一攒的。】 　　【观念不一样吧，其实我挺支持的，积分够了就换呗，没了也可以再赚，但是小孩儿对礼物的喜欢是有保质期的。】 　　【对，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对玩具的喜欢真的是有保质期的，可能那一瞬间特别喜欢，但是一直拖着没有拥有，那种喜欢好像就慢慢没了。】 　　【所以嘛，及时行乐，想要的话就赶紧买，没必要一直拖着，拖到最后又花了钱，又没获得同等的快乐。】 　　万韵和见醒醒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揉了揉醒醒的脑袋，问：“怎么了？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 　　醒醒稚嫩的小脸上完全藏不住自己的惊喜，大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那股热忱似乎又涌了起来，这个年幼的生命在画笔面前呈现出了异常蓬勃的感染力。 　　醒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万韵和，瞳眸中裹挟着浅淡的试探，似乎不太确定万韵 　　和是不是在开玩笑。 　　万韵和弯唇笑了笑，直接用行动让醒醒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醒醒呆呆地低头看着被万韵和塞进怀里的彩铅，又掀起眼皮看向万韵和，眼睛亮的让万韵和不能直视。 　　“那我们还能吃饭吗？”醒醒高兴劲儿过去后，才像是想到了这件非常沉重的问题，眸中又浮现出了担忧。 　　万韵和笑了一声，云淡风轻道：“担心什么，积分没了再赚就好了。” 　　【别说，万老师还真有这个底气说这话，之前没忍住去看了眼他们做任务，万老师真的很拼，就盯着那个积分最多的任务做，都没见她休息过。】 　　【对啊，还插缝做一些比较简单的任务，想方设法地攒分，万老师真的，我哭死。】 　　【先前都只是夸醒醒可爱，但其实万老师的妈妈做的也真的很好，温柔又有力量，呜呜呜，我都不知道该羡慕万老师还是醒醒了。】 　　【没事，现在流行一妈一儿制，万老师是我的妈妈，醒醒是我的儿子。害羞/】 　　【姐妹，你别太荒唐，这个辈分有点乱，让我理理。】 　　【CPU都给烧了吧，哈哈哈哈。】 　　醒醒虽然还有点担心，但在万韵和的安慰下还是缓缓点了点脑袋，又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彩铅，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下。 　　“好咯，那妈妈先走了。”万韵和把礼物送到了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最后又一次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才站起了身，“晚上早点休息哦。” 　　醒醒仰着头冲万韵和笑了笑，清脆地应道：“嗯嗯，好！” 　　万韵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转身离开了。 　　醒醒在原地看着万韵和离开，直至万韵和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才收回了视线，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彩铅上，大脑放空了一瞬。 　　画笔和画纸都有了。 　　其实他也可以给妈妈一个惊喜吧。 　　醒醒眨了眨眼睛，思绪又发散了一下。 　　但是只画妈妈的话会不会不太好？不然也给爸爸和哥哥各画一幅？ 　　醒醒思绪繁杂，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 　　但是他还不太会画人像诶，不然先画一幅练练手吧。 　　妈妈的头发太长了，又是卷卷的，感觉很难画。 　　爸爸戴眼镜，好像也不太简单。 　　至于哥哥...... 　　醒醒抿了抿唇，认真回忆了一下江其深的长相。 　　好吧。 　　就哥哥了。 　　就算画的不好看，哥哥肯定也不会怪他的！ 　　醒醒的决定做的果断又草率，无情地把江其深当成了自己的小白鼠，第一个拿来“开刀”。 　　在家里奋笔疾书，埋头拼命写试卷的江其深突然打了个喷嚏。 第33章 　　醒醒在门口做好了决定，正要返回房间时便见蔺繁呆呆地看着他，眼尾微微下垂，平日里的灿烂和明亮似乎也被削弱了，看起来孤零零的。 　　醒醒愣了一下，抓着彩铅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忍住上前，刚要开口问蔺繁时，就见蔺繁突然把脑袋垂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盯着地板看。 　　“蔺繁，你在看什么啊？”醒醒疑惑道。 　　蔺繁似乎有些尴尬，不太自在地抵了抵鼻尖，还是在醒醒面前装出了严肃正经的模样，支吾道：“这个地板......还挺地板的。” 　　醒醒的小脑袋里又浮现出了一大片问号，一时间也忘记先前自己想问的问题了，一脸懵懵地走了过来，歪着脑袋看了蔺繁一眼后又傻乎乎地跟着蔺繁一起看地板，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 　　醒醒正要放弃，扭头就见蔺繁还在看，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偏要争个胜负，用力地吐了口气，又蹲了下来，倔强地盯着地板看，时不时飞快地眨下眼睛缓解一下酸涩。 　　蔺繁的眼睛都看累了，也实在想不通醒醒到底在看什么，竟然能看这么久，搞得他都不好意思率先移开。 　　结果沦落到两个傻子蹲在一起盯着地板发呆。 　　【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这个我知道，在看地板，蔺繁不是说了吗，这个地板还挺地板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回答还挺回答的。】 　　【他俩还挺有定力，这得看了十几分钟了吧？要我我都快睡着了。】 　　【别说，我看醒醒那迷瞪的样子，是快睡着了。】 　　醒醒确实是累了，坐了那么久的车，下午还参加了一个刺激的比赛，稍微松懈下来之后疲惫和困意就像是潮水一样涌进了大脑，把他的脑袋搅得迷迷糊糊的。 　　“你们蹲在这个干什么呢？地板有什么问题吗？”给孩子们送行李箱的工作人员刚到门口就愣了一下。 　　这俩孩子怎么回事，门也不关，就这样大喇喇地敞着，然后蹲在地上看地板？ 　　蔺繁在醒醒面前丢丢脸也就算了，但是还没有脸皮厚到在陌生人面前丢脸，见工作人员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们，心口一跳，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还不忘拉了醒醒一把。 　　醒醒瞬间惊醒了，呆呆地跟着蔺繁站了起来，睁着昏昏欲睡的眼睛盯着蔺繁看了半天，才在蔺繁的眼神示意下扭头看向工作人员。 　　见孩子困了，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多打扰，连忙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来意。 　　给他们送行李。 　　醒醒的行李都是万韵和收拾的，东西不太多，就是一些必备的衣物，小小的箱子被醒醒抱在怀里，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可爱。 　　蔺繁的还要稍微大一点，刚被抱进怀里就收获了醒醒灼目的视线。 　　蔺繁扭头瞥了醒醒一眼。 　　醒醒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一只可爱柔软的小熊，怀里还抱着自己的“蜂蜜罐”，眼睛却还渴望又好奇地看着别人的“罐子”。 　　工作人员完成任务后就和孩子们道了别，在离开前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醒醒也把怀里的箱子放了下来，挠了挠下颌后发了会儿呆，又弯下腰把箱子打开了。 　　蔺繁没动，扭着脑袋看着醒醒的动作。 　　醒醒像是很习惯住宿生活似的，自主性要比蔺繁想象的要强许多，几乎不需要任何的帮助，虽然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但是每件事都做的非常有条理。 　　自己开箱子，撅着屁股从衣服堆里翻出自己的睡衣，然后慢吞吞地把行李箱合上，垂下脑袋给自己解扣子。 　　蔺繁看了半天，越看越奇怪，但也没多问什么，抿了抿唇后也把箱子放在了地上，准备把睡衣找出来。 　　醒醒的动作太慢了，蔺繁都已经把外套脱了下来，回头却见醒醒还埋着脑袋和扣子做斗争。 　　蔺繁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眼摄像机。 　　工作人员走的时候说九点钟的时候房间里的摄像机会自己关闭。 　　原本蔺繁还想着提醒醒醒一句，现在还没到九点，如果要换衣服的话可以去洗手间换，但看醒醒这墨迹的，没准儿真能解扣子解到九点。 　　蔺繁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步就走到了醒醒面前，有些不耐地拉了拉醒醒的手指，示意醒醒把手移开。 　　虽然懵，但醒醒还是顺从地把手移开了，由着蔺繁帮他解扣子，自己微微抬起了下巴，盯着天花板走神。 　　蔺繁脸还是臭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额前的刘海也被揉的乱七八糟，面上的表情看起来虽然不耐烦，但是手下的动作却细心又迅速，几下就把醒醒的外套扣子全解开了。 　　“好了。”蔺繁戳了戳醒醒抬起来的下巴，示意醒醒可以放下来了。 　　醒醒也回过神了，低头看了眼扣子，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里面的衣服到洗手间里换，喏，拖鞋在那儿。”蔺繁指了指床边的拖鞋，犹豫了片刻，又缓缓吐了口气，认命地过去把拖鞋拿了过来，“把拖鞋换好再进去。” 　　醒醒很习惯被人安排，也不会拒绝或者质疑别人，蔺繁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在蔺繁把拖鞋 　　拿过来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仰着脑袋冲蔺繁露出了两个甜甜的酒窝。 　　也许算是照顾醒醒的一种回报吧。 　　蔺繁心情复杂地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九点整，一天的录制正式结束，醒醒也早早地换好睡衣躺上了床。 　　虽然摄像机已经关掉了，但是蔺繁还是不太习惯当着人的面换衣服，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闪身进了洗手间，把睡衣换好后才回到了房间。 　　醒醒似乎已经睡着了，原本平整的床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凸起，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有几根柔软的发丝露在外面。 　　蔺繁开始胡思乱想。 　　这真的不会憋死吗？太奇怪了，醒醒总不能是靠头发呼吸的吧？ 　　蔺繁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走近了一点，盯着“小怪物”看了半天，确定醒醒真的没有把鼻子露出来才一脸惊叹地收回视线。 　　还挺厉害。 　　蔺繁一边想一边往另一张床走，在途经自己的行李箱时脚步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脚步一转，把醒醒送给他的画从桌面上捡了起来。 　　蔺繁盯着画看了半天，眼睫微垂，拿着画走到了行李箱前，宝贝地把画放在了行李箱的最上面，仔仔细细地压平整了之后才缓缓把行李箱合上。 　　有些东西就像是野草种子，生长的嚣张又野蛮，无理又顽固，只要收获了一点点阳光和养分，就肆无忌惮地在任何地方任何角落生长繁盛。 　　也许只是睡前友好地“帮助”了一下醒醒，蔺繁当天晚上做梦就梦见了醒醒，只是梦的内容对他不是特别友好。 　　梦里的醒醒还是笨手笨脚的，和现实里的一样，只是梦里的醒醒似乎非常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习惯的像是他本就该拥有这一切一样。 　　而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别人”。 　　蔺繁感觉梦里的自己好像成了醒醒的保姆，没有什么自主权，只知道跟在醒醒屁股后面乱窜，帮醒醒收拾烂摊子。 　　明明是在睡觉，但是蔺繁醒来的时候却没来由的觉得累的要死，好像自己真成了保姆似的。 　　好吧。 　　其实也差不多了。 　　蔺繁有些头疼地看着赤着脚跑去开门的醒醒，认命地拎起拖鞋追了上去，嘴上不忘喊了一句，“江醒醒，你先把鞋穿上。” 　　醒醒已经把门拉开了，被蔺繁一催，倒忘记了抬头看一眼是谁，只是顺从地哦了一声，抬脚套上了拖鞋。 　　门外的刘一沉看的一乐，也不催促这两个小家伙，由着醒醒埋头穿拖鞋，直到醒醒抬眼看他，他才笑眯眯地开口：“时间不早咯，该起床了，你们先去洗漱好吗？我在大厅等你们，你们知道大厅在哪儿吗？” 　　醒醒点了点脑袋，见蔺繁没有开腔的意思，难得地当了次代表，软乎乎地开口：“知道。” 　　“好。”刘一沉没忍住rua了醒醒一把，才转身去叫别的小孩儿起床。 　　醒醒目视着刘一沉离开，目光在隔壁房间上停留了一秒。 　　刘一沉敲了敲门，等了好半天房门才被打开了，于康有些不开心地啧了一声，似乎说了些什么，又闷闷地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把门关上了。 　　刘一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脑袋，突然后悔起了自己的决定。 　　昨天他调节了半天，于康还是不愿意和别的小朋友谁在一起，顽固地要求一定要拥有一间房间，一间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刘一沉没办法，还是碍于秦希的面子满足了于康。 　　他和秦希算是双向互利的关系，他想要节目有热度，秦希想要借此复出，两个人一拍即合，就草草地签了合同。 　　秦希对于康有滤镜，不管于康做什么，在秦希的眼里都是可爱的，可以原谅的，几次接触下来刘一沉只觉得秦希在放屁。 　　太闹腾了，见过熊的，没见过这么熊的。 　　刘一沉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工作人员给孩子们发放运动服。 　　今天节目组安排的活动是一个小型的运动会，和昨天的比赛差不多，通过竞争来获得积分。 　　室内温暖，加上运动的话多少会觉得燥热，刘一沉贴心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一套轻薄便利一点的运动服。 　　不需要换里面的衣服，孩子们索性就直接在外面换了，利落地把厚外套脱下来后就准备套上运动外套。 　　醒醒也垂着脑袋乖乖地给自己脱衣服。 　　蔺繁动作快，没花多少时间就换了个“皮肤”，揣着兜看着醒醒忙活，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上去帮个忙。 　　不好吧。 　　人这么多。 　　万一醒醒觉得丢人怎么办？ 　　蔺繁一时间倒忘记给自己考虑了，下意识想的是醒醒会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还在蔺繁纠结的时候，醒醒已经自己把衣服脱下来了，拎着运动外套就准备往身上套。 　　醒醒动作慢，才刚刚套上一个袖子，一旁的于康就拧了拧眉，有些冒犯地从醒醒扬了扬下巴，问：“喂，你妈妈是不是虐待你呀，你的腿看起来还没有我的胳膊粗。” 　　醒醒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于康说了什么后，有些不高兴地反驳了一句，“没有，我妈妈对我很好。” 　　于康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不信，嘟嘟囔囔了一句，“切。” 　　【妈的，一大早的我火气又上来了......】 　　【于康真的好没有教养啊，嘴上怎么一点都没把门儿？】 　　【开长辈的玩笑是真的离谱，我要是万老师，听他这么说肯定得气死。】 　　【对啊，哪有说人家长虐待孩子的。】 　　【不过醒醒确实有点太瘦了......之前衣服穿的厚我倒是没注意，今天看一下，他真的瘦的有点离谱。】 　　【对啊，醒醒有点太瘦了，看起来有点点柴，我还是希望他能再肥美一点。】 　　【楼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但其实我觉得有点奇怪诶，首先这个孩子的来历就是个迷，万老师生不了孩子，直接排除了是亲生的，我一开始以为醒醒也是万老师朋友寄养在家里的，但是如果是朋友的孩子，也不至于养的这么瘦吧，看起来有些不太健康了。】 　　【楼上说的有理，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额......为什么一定认为是寄养呢，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收养？】 　　【？那你的意思是，醒醒其实是孤儿呀？】 　　...... 　　《他的小影子》本就在热播，加上万韵和自带的热度，醒醒的身世一露出了些许端倪，就仿佛被嗅到肉味的恶犬盯上了似的，拼命地想顺着这点线头继续往更深的地方挖掘。 　　随着热度的发酵，带上醒醒大名的词条再次登上热搜。 　　【啊？醒醒不是万韵和的儿子吗？咋的成孤儿了？我吃错瓜了？】 　　【不是吧，现在不都是网友在恶意揣测吗？我不理解，我是看了节目的，其实刚开始都好好的，然后节目里那个很熊的小孩儿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什么，说万老师是不是虐待醒醒了，再之后就这样了。】 　　【我还是没听懂诶，这怎么就和孤儿扯上边了？】 　　【醒醒太瘦了呗，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万韵和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把小孩儿养成这样，所以猜来猜去就变成说醒醒是被万韵和领养的了，其实都没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也不是没有吧，我刚刷到照片了，半个月前有人拍到万老师和她丈夫一起去了城南，那儿你们可能不太熟，环境不太好，我刚从那儿附近搬出来，好像是听说有家孤儿院。】 　　【就算是孤儿又能怎样？我不理解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醒醒现在有父母有家人不就足够了吗？干嘛还拿着以前的事来逼逼？现在的网友真是闲的。】 　　【哒姐别太破防好吗？当醒宝妈当上瘾了？他现在是挺好啊，养父养母那么有钱，又是住别墅又是上节目的，直接丑小鸭变凤凰了，我们说说怎么了？会掉他一块肉吗？】 　　【到底是 　　谁在破防？楼上的酸味我隔着屏幕都闻见了，yue。】 　　...... 　　醒醒被于康的话弄的有些闷闷不乐，玩起游戏来也霎时没了兴致，没轮到他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楼梯上，呆呆地看着远处出神，目光虚虚地在于康身上落上一秒后又扭过了脑袋，有些不高兴地抿唇。 　　好吧。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比程挺还要讨厌的人。 　　也许是无聊，醒醒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开始排起了序。 　　最讨厌的肯定是于康，然后才是程挺，还有孤儿院里的黄老师，他老是拿竹棍打他手，还让他在太阳底下罚站.....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 　　醒醒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感觉快要被他遗忘的差不多的属于孤儿院的记忆又像是潮水一样灌进了脑子里。 　　他在孤儿院里过的并不好。 　　没有朋友，没有玩具，也没有爱。 　　即使在清晨，孤儿院的天空也依然是像是周边围着的一圈铁栅栏一样暗淡的铁锈色，傍晚的余晖穿过栅栏时被分割成一道一道的，看起来温暖，照在身上却毫无温度。 　　生活总是千篇一律的，偶尔能拿在手里的画笔是他定期能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每天的餐食也都是清一色的青菜，有时候是白菜有时候是芹菜，也有时候是包菜，偶尔多出的几小块肉像是宝藏一样，被孩子们从菜堆里挖出来，然后顶着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塞进嘴里。 　　醒醒想着想着突然难过了起来。 　　他以前没有爸爸妈妈，但是他现在有了，而且他很爱他们，他们也一定都很爱他。 　　才没有虐待他呢。 　　醒醒垂下了眼，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还有哥哥，哥哥对他也很好。 　　也许是他没有朋友的原因，江其深在他心里甚至不只是哥哥，也许还占上了朋友的位置。 　　蔺繁完成了任务，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在习惯性地四处张望了一圈，寻找到了醒醒的踪迹后，下意识地朝醒醒的方向走去，但才看清醒醒的脸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醒醒埋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都蔫哒哒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似的，消沉又郁闷，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许多人的关心和怜爱。 　　在目视着第四个工作人员过去问醒醒怎么了后，蔺繁才迟疑地走近了，有些疑惑地打量了醒醒一圈，谨慎地开口问：“你怎么了？” 　　醒醒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蔺繁，才把原先准备拿出来应付别人的话咽了回去，抿着唇摇了摇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这里好闷，有点难受。” 　　蔺繁一听就知道醒醒是在糊弄他。 　　但是...... 　　好吧，总比之前什么都不说好。 　　蔺繁又想起之前醒醒被于康欺负，明明委屈的要命但对着自己依旧一言不发。 　　蔺繁没来由的产生了些许微妙的满足感，也许醒醒真的有在认真地把他当成朋友了。 　　“那我们出去呗。”在短暂地高兴了一两秒后，蔺繁提出了有建设性的提议。 　　醒醒眨了眨眼，扭头看向蔺繁，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浅淡的惊讶和迟疑，“可是......” 　　刘叔叔不是不让他们乱跑吗？ 　　蔺繁是个很极致的及时享乐者，对于可以打破的规则都毫不避讳地选择打破，跳出规则之外才能更真切地去感受一些出其不意的惊喜。 　　“没事，走不走？”蔺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太在意刘一沉先前的嘱咐，只是将醒醒现在的意愿放在最前。 　　醒醒面上还有些迟疑，但是大眼睛里明显的动摇了一瞬。 　　蔺繁眼尖地捕捉到了，唇角弯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看了眼大门的方向。 　　醒醒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最后还是没有抵制住诱惑，抿着唇从楼梯上爬了下来，乖乖地跟在了蔺繁身侧。 　　蔺繁看起来挺有经验，在观察了一下四周后，找到了条不错的“潜逃线路”，示意醒醒跟上他后便毫不犹豫地抬脚朝大门走去。 　　他确实是腻了，在房子里待久了，也该出去喘喘气。 　　醒醒原本的紧张和心虚也逐渐被刺激和激动取代，这种感觉实在特别，醒醒的眼睛微微亮了亮，目光落在了前面的蔺繁身上。 　　蔺繁也很特别。 　　醒醒从来没有见过像蔺繁这样的人。 　　如果是蔺繁的话，即使在孤儿院也一定会过的很快乐。 　　他一定会有很多朋友，也不会囿于孤儿院这个被圈定起来的范围。 　　他只会遥遥地看着封闭的栅栏，然后无所顾忌地翻出去。 　　· 　　江其深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脑子里的思绪也随着这些闪过的画面转变，一会儿是那道他没有解出的数学题，一会儿又变成了坐在他床上乖乖地玩拼图的醒醒。 　　他的学校虽然对待学业紧迫，但是却不会剥削学生的假期，周末都是正常放假，只是在作业方面不会手软，每位老师大手一挥发下几张试卷下来，累加下来就成了一个不小的负担。 　　在努力拼搏了一天半后，他完成的差不多了，也总算能抽空来节目录制地看看醒醒。 　　终于可以摆脱“孤儿寡父”的title，江昀和江其深的心情都还不错。 　　只是江昀中途接上了一个电话，表情肉眼可见的微妙了起来。 　　江其深好奇地看了一眼。 　　“好啊你，江昀，孩子都带回来多久了，现在还不给我看看？”江席禹暴躁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江昀叹了口气，道：“爸，不都给你看过全家福了吗？” 　　“呸，狗屁的全家福，有我在吗？就全家福，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江席禹冲着手机呸了几声。 　　江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江席禹谦和有礼的名声是怎么传出来的，这骂起人来都不带重复的。 　　“得得得，反正我过段时间就回国了，到时候我亲自来看看。”江席禹妥协了，另一个念头又倏地闪过，“对了，我还没给孩子送见面礼呢，你说说，我送点什么好？最近好像有台限量款的跑车，你说那孩子会喜欢吗？” 　　江昀：“......”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还送跑车呢，醒醒那小短腿，爬都不一定能爬上车。 　　虽然颅内吐槽了一遍江席禹，但江昀还是没敢当面说出口，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委婉道：“你见面了吗就送见面礼。” 　　江席禹：“......” 　　“嘿，你这臭小子。”江席禹拍了一下桌面，骂道，“点我呢是吗？” 　　江昀没忍住笑出了声。 　　“真不用送，等你见上了醒醒再说。”江昀憋了憋，还是没憋住，“何况你送什么跑车啊？人家才多大啊，用得上吗？” 　　江席禹：“......那你呢，你送了什么？” 　　江昀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不是，你不会什么都没送吧？”江席禹有些吃惊，“人孩子都来多久了？你连个礼物都没给人家？” 　　还不待江昀说话，江席禹又来了一句，“你可别对外说你是我儿子啊，我没你这么丢人的儿子。” 　　江昀：“......我送了。” 　　在醒醒回来的当天，江其深就瞒着他们给醒醒单独过了生日，他俩虽然吃惊又生气，但也不好责怪孩子，只能想方设法地为醒醒准备些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 　　他不太清楚万韵和送了什么，但是他送的肯定是最特别的。 　　江昀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送什 　　么了？”江席禹倒是想听听，江昀送个礼物能送出什么花来。 　　江昀摸了摸下巴，眸光微闪，流露出了些许得意，“前几天签了个小区的合同，小区的名字可以由公司命名......” 　　江席禹心口一跳。 　　“我拿醒醒的名字命名的。”江昀微微一笑。 　　江席禹沉默了半响，才故作疑惑道：“你这个醒醒就用得上了？” 　　江昀又是一顿，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飘。 　　额...... 　　怎么用不上呢？ 　　这说出去多拉风。 　　这俩父子还在争辩谁送的礼物更是“美丽废物”，江其深已经被司机告知快到目的地了。 　　江其深回头看了眼还在据理力争的老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不远处就是节目组的录制地，一座漂亮寂静的庄园。 　　尚存的雪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弱的光，院中还有零星几片绿色，在风中轻晃摇曳，让干净的空气沾染上些许清澈纯净的味道。 　　司机下车给江其深和江昀开门。 　　江昀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侧目看了江其深一眼，示意江其深可以先下去。 　　江其深了然地点头，没说什么，径直下了车，朝院子走去。 　　也许是因为有节目组在庄园里录制，庄园周边都没有什么人，空空荡荡的看不到什么人影。 　　江其深穿过了院子，在庄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庄园的大门侧面整齐地放着一排海报，有每个家庭的合照，还有依稀的几张单人照。 　　另一边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显示屏，在不停地循环播放节目的剪辑，醒醒稚嫩漂亮的小脸时不时在屏幕里出现几秒。 　　江其深被显示屏吸引了视线，在看了几遍之后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点开相机后对准了显示屏，眼睫微抬，在醒醒出现的时候按下了拍摄键。 　　醒醒跟着蔺繁偷偷溜出了房间，一起穿过了逼仄的长廊，走下了旋转的实木楼梯，踩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这一路都像是在冒险一样，直至到达了目的地，醒醒紧绷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面上又露出了新奇又快乐的笑容。 　　蔺繁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出逃而已，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 　　只是醒醒这么惊喜让蔺繁有些意外。 　　果然是个乖宝宝。 　　蔺繁扭头瞥了醒醒一眼。 　　醒醒已经上前将大门拉开了，微微敞开的大门让阳光都泄了进来，成片鎏金般的阳光从院门一路铺展，蔓延进了室内，在醒醒的身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醒醒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江其深，眼睛倏地就瞪大了，本就圆润的眼睛变得更圆了几分，嘴唇也微微张开，神色看起来惊讶极了。 　　“哥哥？”醒醒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喊了一句。 第34章 　　听到了熟悉的嗓音，江其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金色的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怯生生的，又夹杂着几分试探和期待。 　　在看清江其深的脸后，醒醒才彻底确定了。 　　就是哥哥！ 　　哥哥真的来看他了。 　　醒醒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容，漂亮的大眼睛一弯，喜悦仿佛就像是细碎的星屑一般掉进了眸子里，唇角也翘了起来，脸颊上的小酒窝像是含上了蜜糖一样。 　　阳光似乎也格外偏爱醒醒，轻柔地撒在他蜜色的发丝上，勾勒出模糊柔软的金边，小小的身躯在阳光的溺爱下显得过分的温暖和灿烂。 　　醒醒在面对江其深的时候学不会掩饰情绪，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快乐展露了出来，也许是通过动作，也许是通过言语。 　　醒醒欢快地扑了上去，像只八爪鱼似的抱住了江其深，小脑袋在江其深的怀里蹭了蹭后才软绵绵地开口：“哥哥。” 　　江其深也习惯了醒醒的“炮弹进攻”，娴熟地抱住了醒醒后，下意识地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有些好笑地开口，“怎么回事，感觉你快哭了。” 　　醒醒把自己的脑袋从江其深怀里拔了出来，像是要证明似的把下巴抬了起来，小小地皱了皱自己的鼻子后一本正经道：“我才没有要哭呢。” 　　只是单纯地看到哥哥高兴而已。 　　“好吧。”江其深一向不会反驳醒醒，直接顺着醒醒的意思点了点脑袋，配合地观察了一下醒醒的表情，认真道：“看出来了，你没有要哭。” 　　醒醒仔细揣摩了一下江其深的话，见实在没有听出敷衍他的意思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你刚刚在干什么呢？” 　　他开门开的太突然，只看清江其深背对着他看着那个大电视机。 　　醒醒歪着脑袋看了眼大显示屏，下意识地和家里的电视机对比了一下。 　　好像比家里的电视机还要大诶。 　　而且里面怎么...... 　　怎么还有他呀？ 　　醒醒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可思议似的，目光呆滞地盯着大显示屏，满脸写着惊讶。 　　江其深道：“看你呀。” 　　他平时要上课，空余时间也都用来写作业了，虽然知道醒醒的节目已经播出了，但也一时间抽不出时间来看，这会儿看了一小段，感觉还挺新鲜的。 　　醒醒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看我？” 　　“对啊，就像你平时在家看动画片一样。”江其深举了个例子，“我现在也在通过电视看你。” 　　醒醒有点懵，但还是装出了一副听懂了的样子，恍然地点着脑袋，等量代换了一下，“哦，所以我变成动画片了对吗？” 　　江其深：“......” 　　额。 　　江其深欲言又止，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和醒醒解释了，只得学着醒醒的模样，自作主张地转移话题，“你怎么出来了呀？不是在录节目吗？” 　　醒醒的小脑袋一向转不过弯，轻而易举地就被带着跑了。 　　“嗯。”醒醒的表情看起来羞涩又兴奋，手指勾着江其深的衣摆缠了几圈，又一圈一圈的放开，慢吞吞地开口回答，“里面太闷了，我就和蔺繁一起遛出来了。” 　　江其深有些惊讶，抬眼看了眼还在屋内的蔺繁。 　　蔺繁似乎觉得没劲，靠着墙壁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地毯，又垂着眼睛将翘起边的地毯踩平，嘴唇也微微抿着，半个身躯都陷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江其深对蔺繁不太熟悉，这次还是第一次见上蔺繁的面。 　　嗯...... 　　虽然不了解，但是看醒醒的样子，似乎挺喜欢和蔺繁在一起玩的。 　　江其深没再多问，又回头看了眼江昀的方向。 　　醒醒还有一肚子的话想和江其深说，小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将所有的问题一一地排好了序。 　　“哥哥，你把作业做完了吗？”醒醒终于放过了江其深的衣角，开始摧残江其深的手指。 　　江其深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含含糊糊道：“差不多了。” 　　大概还有那么七八九十张卷子吧。 　　回去赶赶工应该是足够了。 　　醒醒对江其深的话没有什么怀疑，在听见江其深的话之后仰着脑袋冲江其深甜甜地笑了一下，真诚道：“也许是我的作用的对吧？” 　　江其深一头雾水：“什么？” 　　“我当时许了愿诶，希望你的作业可以少一点。”醒醒一本正经道。 　　江其深：“......对，我想确实是你的功劳。” 　　醒醒心满意足地晃了晃江其深的手，又回头看了眼房门，眼睛微微一亮，道：“那哥哥，我带你进去玩吧，刘叔叔还给我们分了宿舍哦，我和蔺繁住在一起，房间可大可漂亮了。” 　　又听到了蔺繁的名字，江其深下意识地看了门口的蔺繁一眼。 　　蔺繁侧着脑袋看醒醒，在察觉到江其深的视线后抬了抬眼，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等一下吧。”江其深也收回了目光，伸手捏了捏醒醒的脸颊，道， 　　“爸爸也来了，我们再等等他好吗？” 　　醒醒的眼睛又是一亮，快乐的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真的吗？爸爸也来看我了？” 　　江其深笑了笑，道：“对啊。” 　　得到了江其深肯定的回答，醒醒这才放下了心，目光遥遥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汽车上，盯着看了半天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蔺繁。 　　蔺繁本垂着脑袋躲避着江其深的视线，但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醒醒的目光才刚刚落在他身上，他就像是意识到了一样，笃定又迟疑地抬起了眼睫。 　　醒醒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似乎在斟酌怎么和蔺繁开口。 　　蔺繁感觉自己的头脑从来就没有怎么清醒过，还不等醒醒开口，自己就主动道：“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我就先上去了。” 　　醒醒懵了一下，原本张开的嘴又呆呆地闭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困惑又不解，在歪了歪脑袋后似乎又准备说些什么。 　　但是蔺繁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似乎被虫子蛀出了一个缺口，和外界联系在一起的神经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每一次被风搔过都像是针扎一样。 　　这太尴尬了。 　　他觉得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蔺繁有些坐立不安，眼前的图景还是亲昵地站在一起对话的醒醒和江其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干巴巴地看着他们这个温情的场景。 　　如果他能亲眼看到黑洞就好了，他一定会选择直接跳进去，就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待醒醒说话，蔺繁草草地瞭了醒醒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江其深也有些不解，目视着蔺繁离开后又垂眸看向整个人都被问号淹没的醒醒。 　　醒醒挠了挠下颌，呆呆地仰头看江其深，懵逼的表情看的江其深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们怎么了这是？”江昀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江席禹，刚进院子就看到俩孩子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醒醒见江昀来了，瞬间就把脑子里的困惑抛到了一边，径直奔向了江昀，软乎乎地开口喊了一句，“爸爸。” 　　“诶。”江昀把醒醒抱了起来，颠了几下后问，“是不是瘦了？好像比以前轻了一点。” 　　醒醒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迟疑地摇了摇脑袋，道：“没有吧。” 　　江其深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昨天才来的，怎么可能一天就瘦了。” 　　江昀：“......” 　　他就随便找个开场白而已，没必要太较真吧。 　　江昀咳了一声，直接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也懒得把醒醒放下来，直接抱着醒醒进了房子，便走便问道：“怎么你一个人出来了？妈妈呢？” 　　醒醒说到这儿还有点不高兴了，“妈妈和我的任务是分开的哦，我和妈妈不能一直待在一起。” 　　江昀也有些疑惑，“是节目组的安排吗？” 　　“嗯。”醒醒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规则都告诉给了江昀，语句颠三倒四的，规则也说的七零八碎，没点智商和理解能力还真不一定能听懂。 　　不过好在江昀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江昀摸了摸醒醒的后颈，安抚了一下不太高兴的醒醒。 　　节目组这点做的确实过分了，和当初和他们宣传的完全不相符。 　　严重来说称得上是诈骗了。 　　“诈骗犯”也终于发现有两个小家伙潜逃了，在兵荒马乱了半天后才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然后从他嘴里套出了“从犯”的踪迹。 　　“醒醒？”刘一沉亲自跑下楼找人，才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了被江昀抱在怀里的醒醒。 　　醒醒把脑袋转了过来，搭在江昀肩膀上的手蜷了蜷，乖乖地冲刘一沉打了个招呼。 　　刘一沉脸上的紧张在看到醒醒的瞬间就散了大半，但一对上江昀冷淡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被吊起来了似的，心脏上不去也下不来，紧张的口水都忘记了咽，干干地盯着江昀看了半响，才讷讷地开口：“江总来了？” 　　江昀来探班并没有穿的太庄重，简单的及踝风衣配着浅灰色的毛衣，看起来要比在公司轻松许多，但眉眼间依旧透露着一股冷清平静的压迫感，视线轻飘飘的落在刘一沉身上，却让刘一沉感觉身上压上了一个秤砣。 　　“嗯。”江昀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刘一沉看向走廊。 　　刘一沉脑子活络，立刻懂了江昀的意思，也没敢硬着头皮上去套近乎，连忙侧过身子，把路让了出来，“您请进，万老师现在应该还在完成任务，您看......” 　　江昀面色平静地从刘一沉身边经过，道：“待会儿我过去看她。” 　　刘一沉连连应声，目光从江昀身上移到醒醒脸上，最后又落在另一侧的江其深身上，没忍住又开始盘算了起来。 　　如果这档节目做的好的话，没准儿还能在搞一个特别篇，兄弟两人为主角的话，江其深和醒醒这对铁定备受瞩目。 　　先不说江其深，光是醒醒就已经给他的节目带来了不少流量了。 　　更何况还有于康在。 　　只要这俩“顶流”不闹出矛盾，其他的一切问题都可以解决。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想到这里，刘一沉的右眼皮就没来由地跳了一下，心脏也突突了一声。 　　在醒醒再一次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沉寂了许久的弹幕终于热闹了起来。 　　【我的宝宝去哪儿了？！我特么快死过去了。】 　　【才短短半个小时没有看见醒醒，就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呜呜呜。】 　　【本赛博妈妈真的离不开我的赛博宝宝！】 　　【诶，这是醒醒的爸爸吗？好帅哦，之前的先导片镜头好少，没想到这么帅，吸溜吸溜。】 　　【不知道醒醒的爸爸结婚了没有。害羞/】 　　【......楼上别太荒唐了啊！！！我听不得这个！】 　　【哥哥也来了，好帅我草，这一家的颜值我是福气的，好吧，我这就填志愿，下辈子投胎就投这家了。墨镜/】 　　【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高吗？妈的，突然想起我的悲惨经历，之前逛街碰到了一个快一米八的男生，帅的呀，我毫不犹豫就上去要微信了，然后他举起了他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我的脚趾开始抠地了姐妹！】 　　醒醒赖在江昀怀里不想动，江昀也由着醒醒在怀里耍赖，直到刘一沉亲自上前说还有一个小任务要完成，醒醒才不情不愿地从江昀怀里钻了出来。 　　今天一整天的活动都是和运动有关的，算得上是一个小型的运动会。 　　醒醒是个安静的性格，不太爱动，平时在家里也是要么蜷着身子乖乖地看动画片，要么就是躺着床上拼拼图或者看绘本，能少动一步就少动一步。 　　江其深和江昀也很少见醒醒有什么......活泼的时候。 　　他们平时的时间都比较紧张，没什么机会看节目，也不清楚节目组都邀请了哪些小朋友，今天才算是见了个遍。 　　醒醒大概是孩子堆里最小的一个，不管是年纪还是个头。 　　每个小孩儿似乎都要比醒醒大上两三岁，个子也要高上不少，醒醒小小的身躯在孩子堆里格外显眼。 　　本来江其深还有些担心醒醒在这种考验体力的比赛会多少受到身体条件的限制，但是比赛一开始醒醒就成了孩子里最突出的存在。 　　醒醒个子虽然小，但是身体灵活又机敏，像是一只漂亮的小豹子，迅速地窜了出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室内被节目组简单装修过，炽白的光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沿着跑道一路蔓延，最后收束在醒醒的发丝上，晕染出莹白的光芒。 　　醒醒很快就穿过了终点线，在察觉到自己赢了之后，醒醒兴奋地扭头看向自己的爸爸和哥哥，欢快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朝两人的方向跑了几步之后就轻轻一蹦，可爱的小脸上全是得意和快乐，也不再动弹，只是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着他们来抱自己。 　　【好可爱好可爱，我真的快死了，醒醒宝宝赢了之后真的好得意，还蹦了一下，可 　　爱死了！】 　　【小短腿倒腾的还挺快。】 　　【醒醒别看，恶评，这是恶评！】 　　【哈哈哈哈哈哈，过分了，怎么说我们醒醒呢！】 　　【宝宝还在长身体呢，还有生长空间！以后腿长这么老长吓死你们。】 　　江昀还在傻眼，他对醒醒的了解看来还是不够深，先前只知道醒醒画画画的不错，竟然不知道醒醒的运动天赋也还不错。 　　看来平时只是懒。 　　江昀飞快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解释。 　　江昀走了个神，机会就被江其深捞走了。 　　江其深配合地弯下了腰，将醒醒搂进了怀里，夸了醒醒几句。 　　醒醒像是又没了电，不满足于只是干巴巴的拥抱，在江其深弯腰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把腿夹了上去，手臂也灵活地环上了江其深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了江其深身上。 　　江其深一脸习惯了的模样，用手掌按住了醒醒的背，把醒醒抱了起来。 　　醒醒小少爷非常满意，凑在江其深耳边小声道：“累了，不想走，你抱我吧，哥哥。” 　　江其深有些无奈，但还是妥协地戳了戳醒醒的腮帮子，又顺着脸颊肉挠了挠醒醒的下巴。 　　醒醒似乎挺喜欢这个小动作的，也不闪躲，只是抬起眼皮冲江其深笑，然后又试探性地把下巴压在了江其深的手心上，乖乖地让江其深摸。 　　这也许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江其深想。 　　醒醒和家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他的家人都很爱很爱他，他也非常非常依赖他的家人。 　　甚至到了过分的依赖的地步了。 　　蔺繁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有些家庭关系能好到这种地步，问题到底是出在家人身上还是醒醒身上。 　　也许都有。 　　蔺繁也完成了最后一个比赛，习惯性地冲醒醒的方向走去，但见醒醒和家人们待在一起，迈开的步子又僵硬地停在了原地，而后生硬地移开，背过身子寻了个角落坐下。 　　角落仿佛形成了一个壁垒，他一个人坐在中间，在这里仿佛空气都是凝固的，迟滞的让每一次喘息都要费上几倍的力气。 　　蔺繁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似的，明明周边这么热闹，他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感受。 　　【其实节目组这种设定确实挺差劲的，为什么偏要弄一个见习父子的设定呢？我感觉蔺繁好孤独哦。】 　　【对啊，别人都是亲生的孩子，肯定会更亲密一点，傅灼也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我感觉他们一天到晚都说不上几句话。】 　　【蔺繁在这里好像只认识醒醒，一旦醒醒走了，他就没人陪了，妈的，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感觉所有的寄托都在我唯一的朋友上。】 　　【谁不是呢，真的挺难受的，感觉被全世界遗忘了。】 　　【但是也没必要道德绑架醒醒呀，醒醒的家人来看他，他和家人在一起也很正常的吧。】 　　【没有哦，醒醒好像去找蔺繁了......】 　　“你比完了？”醒醒在蔺繁面前蹲了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睁着圆眼睛疑惑地看向蔺繁。 　　蔺繁被醒醒吓了一跳，微垂的眼睛霎时瞪大了，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后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比，比完了。” 　　蔺繁快被吓死了。 　　醒醒不是和江其深他们在一起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吃糖吗？我哥哥给我带了一点点。”醒醒小心地比划了一下，表示他说的一点点确实只是一点点。 　　蔺繁懵了一下，下意识地垂眸看醒醒的口袋。 　　醒醒见状，埋下脑袋开始小心地掏口袋里的糖果，在摸索出一根后迅速地塞进了蔺繁的手里，而后才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个小角落后才松了口气。 　　递个糖果整的像是在做什么非法交易似的。 　　蔺繁本来是不太高兴的，但是现在却忍不住的想笑，被醒醒捂在口袋里的糖果也沾上了热意，握在手心的时候仿佛都能从糖果上接收到那点残留的温度。 　　“不要告诉别人哦。”醒醒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灵活地在眼睑下碰了一下，小酒窝也微微陷了进去。 　　蔺繁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糖，配合地点了点脑袋。 　　醒醒想了想，又道：“我想带哥哥去看看宿舍，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蔺繁愣了一下，掀起眼皮和醒醒对上了视线。 　　醒醒的眼睛实在是大，又过分的圆，乌溜溜的，静止不动的样子像极了动画片里的主人公，可惜蔺繁已经太久没有看动画片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能用什么角色来证明自己的想法。 　　不过也许是因为注意力被醒醒的大眼睛转移了，蔺繁的关注点并没有多在他的话上停留，在摇了摇脑袋后，蔺繁开口：“我不去了。” 　　“好吧。”醒醒垂下了眼睛，颧骨上还泛着一层薄薄的红，神色看不出来是失望还是高兴。 　　蔺繁也没了揣测的欲望，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醒醒得到了蔺繁的回答后就站了起来，和蔺繁简单地道了个别后就屁颠屁颠地奔向了江其深，然后再次灵巧又娴熟地缠上了江其深，不肯多走一步路。 　　蔺繁看了一眼，有些抱怨似的吐槽了一句，“好懒。” 　　估计是被家里人惯出的破毛病。 　　蔺繁这点倒是没有猜错。 　　醒醒自己估计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在第一次和家人见面的时候，他还在因为江昀抱起了他而害羞，现在就像是被宠坏了似的，对任何拥抱和亲密的举动都一并收下，然后完全根据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去反馈。 　　开心了就乖乖地抱回去，不开心的时候躲的比谁都要快。 　　比如现在醒醒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乖乖地环着江其深的脖子，彻底解放了双腿。 　　在醒醒的指路下，江其深顺利地找到了醒醒的寝室。 　　醒醒也终于愿意放过江其深了，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后颈，示意可以把他放下来了。 　　江其深一边把醒醒放下来，一边开始胡思乱想。 　　就每天这种锻炼量，体侧的时候他一定没什么问题了。 　　醒醒垫着脚去开门，然后扭头招呼江其深进来。 　　江其深随意地看了一眼室内的装潢，目光又落在了前面的小家伙上。 　　醒醒像是承担起了什么责任，一进门就开始招待起了江其深，平时明明都是江其深的工作，这会儿仿佛也都被醒醒一并揽下来。 　　醒醒把椅子拉开，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之后，才扭头看向江其深，睁着大眼睛道：“你要不要坐下来呀？” 　　虽然是问句，但是醒醒的手已经搭在椅面上了，小脸懵懵呆呆的，但是写满了不准拒绝。 　　江其深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醒醒搭在椅面上的手背，笑道：“把手挪开，不然我怎么坐？” 　　醒醒这才意识到状况不对，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耳根，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蹄子收了回来。 　　江其深也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场景和在家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醒醒看了眼旁边的江其深，突然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拉开了抽屉，把万韵和送给他的彩铅和画纸拿了出来，顶着江其深疑惑的目光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这个是妈妈送给我的哦。”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虽然不解，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想听听醒醒又想出了些什么点子。 　　醒醒歪着脑袋看江其深，又道：“哥哥，我给你画幅画吧。” 　　江其深：“......？” 　　这个.... 　　..江其深倒没想到。 　　“我画的还不错啦。”醒醒担心江其深害怕，保证道，“你相信我的对吗？” 　　江其深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眼神不易察觉地一飘。 　　他能说不信吗？ 　　“我信。”江其深搭在桌面上的手蜷了蜷，但还是认命地开了口。 　　醒醒这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开始拆彩铅的包装。 　　江其深有些坐立难安，目光一会儿落在醒醒身上，一会儿又落在桌面上的画纸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醒醒给的命令很简洁。 　　就是别动。 　　江其深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挣扎维权的意图，摆烂地坐在了椅子上，寻了个轻松点的姿势，听话地给醒醒当小白鼠。 　　醒醒画画很快，不一会儿就画出了个大概，在经过无数次地回头观察后，醒醒把细节也添了上去，一副还算像样的人物像出现在了画纸上。 　　醒醒毕竟年纪小，又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画些简单的图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稍微有点难度的人物像还是有些为难。 　　醒醒也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又歪着脑袋看了江其深许久，没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幸好是先画的哥哥。” 　　江其深：“？” 　　什么？ 　　醒醒见江其深似乎听到了，有些心虚地垂下了脑袋，把手里的画移到了江其深面前，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我只能画成这样了。” 　　江其深的注意很快就被醒醒的画吸引了。 　　醒醒在画画上的天赋可以说是瞎眼可见了，完全没有系统地学过却还能画到这个地步。 　　江其深像是看“小怪物”似的看向醒醒。 　　“小怪物”自己好像还不太满意，凑过来看了几眼，似乎又看出了哪里还可以再改一改。 　　虽然醒醒自己觉得有缺陷，但是江其深却非常喜欢，垂眸看了好半天才扭头问醒醒：“那这副画就是醒醒送给我了对吗？” 　　醒醒终于把视线从画上移开了，重重地冲江其深点了点脑袋后坚定道：“对的，嗯.....哥哥你想画吗？” 　　醒醒突然话锋一转，让江其深有些措手不及。 　　“你可以在旁边在画一个我哦。”醒醒像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脸颊上的小酒窝又冒了出来，期待地看着江其深，希望江其深能采纳他的建议。 　　江其深难得的有些迟疑，斟酌了半天后才道：“我画的不太好。” 　　“没关系。”醒醒弯着嘴唇笑了笑，“你画吧，这样这幅画就是我们两个共同的礼物了。” 　　江其深心里一触，抿了抿唇，还是没忍心拒绝醒醒，硬着头皮捡起了桌面上的画笔。 　　醒醒乖乖地趴在旁边给江其深当模特，时不时好奇地偷偷看一眼画，然后又一脸困惑地收回视线，有些出神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想不明白刚刚自己看到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醒醒都快睡着了，江其深才开口说了句“好了”。 　　醒醒像是触电似的突然直起了腰，乖乖地端坐好，等着江其深把他的画拿给自己品鉴。 　　江其深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画着画着就觉得也没什么，心态放松下来后下笔都草率利落了不少。 　　醒醒好奇又期待地看向画，然后呆呆地定住了，嘴唇也惊讶地微微张了开来，漂亮的小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似乎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江其深被醒醒看的莫名有些紧张。 　　“哥哥。”醒醒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开了，欲言又止地看向江其深，唇角的酒窝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你画的好丑。”醒醒直言道。 　　江其深：“......” 　　“其实你可以委婉一点。”江其深也莫名有点想笑，但还是艰难地憋住了，只是零星的笑意还是从清隽的眉眼间尽数暴露了出来。 　　醒醒一呆，傻乎乎地开口问：“委婉是什么意思？” 　　江其深解释道：“就是不那么直接。” 　　不那么直接地说他画的丑。 　　“哦。”醒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脑袋，然后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你把我画的像是一个丑八怪。” 　　江其深：“......” 　　哦。 第35章 　　江其深又看了眼画，然后安慰了自己一句。 　　没事。 　　童言无忌。 　　不要在意。 　　相较于醒醒自己画的画，醒醒显然更喜欢江其深画的他，虽然嘴上说丑，但是眼睛却完全不舍得离开这幅画，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移开视线，扭头看江其深，小声道：“我都不舍得送给你了。” 　　江其深有些好笑，道：“那你可以先留着。” 　　听江其深这么说，醒醒倒有些不高兴了，嘟嘟囔囔道：“可是这个本来是我送给你的画的，你怎么能不要？” 　　江其深无奈地捏了捏醒醒的鼻子，顺着小霸王的意思，配合地换了个说法，“那这样吧，这是我们两个共同的礼物，这一周放在你这里，下一周给我保存好吗？” 　　醒醒动了动脑子，认真考虑了一下江其深的建议，发现没有什么毛病后才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吧，那我先保存几天哦，你一定要记得向我要。” 　　江其深点头，“知道了，我会记得的。” 　　两人在寝室消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在工作人员专门过来提醒醒醒要接着参与节目录制后，醒醒才不情不愿地拉着江其深的手回到了大厅。 　　江昀也去看了万韵和，回来的时候脸色谈不上好，沉着脸伫立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冷淡又凉薄，让一旁的刘一沉如坐针毡，想走又不好走，只得在一旁陪笑。 　　在看到江其深和醒醒的时候，江昀的脸色才好了一点。 　　醒醒似乎也意识到时间不早了，爸爸和哥哥可能要回去了，表情瞬间低落了下来，一会儿揪揪自己的衣角，一会儿掰着手指算一算还要多长时间他才能把节目录完。 　　刘一沉倒真怕自己的小摇钱树跑了，毕竟节目组和醒醒签的合同和其他人的不同，自由度太高让他难免有些顾虑和不安。 　　“没关系，醒醒。”刘一沉脑子一转，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安慰道，“节目组随时欢迎你的家人来探班哦。” 　　刘一沉嘴上虽然是对醒醒说的，眼神却一直在瞟江昀的脸色。 　　醒醒果然一下子就被刘一沉糊弄住了，一脸惊喜地看着刘一沉，确定似的问道：“真的吗？” 　　刘一沉点了点脑袋，道：“当然，明天也可以哦，明天节目组安排的任务你们肯定都会很喜欢的。” 　　《他的小影子》在播出以来，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在收获了大量的关注和好评的同时，也不免出现一些负面评价。 　　最多的就是说他们节目组设定太粗糙不合理，骂他们节目组就是个草台班子，虽然不太甘心就这样被骂，但是刘一沉在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认真地重新审视了一遍节目的设定，然后接连开了好几场会，硬着头皮做了些微调。 　　比如明天的任务就是在他们策划组头脑风暴了半天才重新安排下来的。 　　不说小孩儿会感兴趣了，家长们估计也都会很期待。 　　刘一沉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醒醒又扭头去看江其深和江昀，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所有的期盼都通过眼睛传递出来了。 　　江其深有些许为难，挠了挠下颌后又侧目看了眼江昀。 　　江昀推了推眼镜，薄唇微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垂眸的时候和可怜巴巴的醒醒一对上视线，想要说出口的话就霎时消失了个彻底。 　　“好吧。”江昀不太争气地点头同意了。 　　没事。 　　今晚回去努努力，他能提前把明天的工作弄完。 　　江昀安慰了自己一句。 　　江其深见江昀都同意了，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垂眸考虑了半响，才掀起眼皮看向醒醒。 　　醒醒有些紧张 　　地站在门口，头发似乎是长长了不少，发尾带着微弱的小卷，轻轻柔柔地蹭在脖颈，瞳眸圆溜溜的，像两颗漂亮的黑珍珠，睫毛微微垂着，眉眼间似乎都带着些许忐忑和期待。 　　这副模样没来由地又让江其深想起来醒醒刚来他们家的时候。 　　江其深也妥协了，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开口答应了醒醒，“哥哥也会来的，放心。” 　　没事。 　　今晚回去努努力，几张试卷还是可以做完的。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江其深也安慰了自己一句。 　　决定就这么突兀又草率地做完了。 　　醒醒甚至没有说出什么祈求的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看他们，他俩就不带一点犹豫地妥协了。 　　江昀倒觉得没什么，毕竟工作这种事，为了家庭还是可以暂且放下，只是江其深的学业还是得重视一点。 　　在坐上车后，江昀还特地问了一嘴，“你作业真做完了？” 　　江其深：“......没。” 　　“真惨。”江昀幸灾乐祸地翘了翘唇角，像是不经意地开口道，“哎，你们小学生现在压力这么大吗？我们当年好像没那么多作业。” 　　江其深懒得搭腔，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的作业安排。 　　江其深还在做计划，江昀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还不忘缠着江其深一起陪他瞎想，“其深，你说醒醒之后要念小学了，不会也像你这么辛苦吧。” 　　听到醒醒的名字，江其深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他年纪还小，低年级的话应该还好。” 　　再大点就不一定了。 　　先前江昀是和万韵和提起过醒醒念书的事，只是当时觉得醒醒认生又内向，怕适应不了新环境才暂且搁置了下来，但是年纪到了，总归是要去接受教育的。 　　何况就从他来节目组探班的这半天来看，醒醒似乎适应的还算不错。 　　江昀脑子里的想法又是一转，开始盘算起了醒醒入学的事。 　　其深的学校就还不错，教育资源好，在省内也出名。 　　只是等醒醒入学，其深也要升初中了，两人终究还是到不了一个校区。 　　江昀想了半天，又在心里罗列出了一大批可行的学校，暂且按下了心思，等着之后和万韵和商量商量，把醒醒入学的事给定下来。 　　可怜的醒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好了未来，还沉浸在明天还能见到爸爸和哥哥的喜悦中，坐在餐桌前美滋滋地埋头吃饭。 　　醒醒吃饭一向专注，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碗里，头顶的呆毛也随着咀嚼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时不时就惹得蔺繁扭头看一眼。 　　因为自己的厨艺欠缺，万韵和自己吃也就算了，但是还是不舍得醒醒和她一起受苦，在几经纠结下还是和傅灼达成了合作，傅灼负责做饭，她用积分来交换。 　　傅灼本就有意讨好万韵和，别说万韵和还拿着积分交换了，就算万韵和要白嫖他都能满口答应。 　　和醒醒不同，醒醒没心没肺的，不管心情好还是差，都不会影响到他干饭的速度，蔺繁受情绪的影响实在是大，本就对吃饭的兴趣不深，这会儿又刚巧撞上心情糟糕，直至醒醒扒干净了最后一粒米，蔺繁才堪堪吃掉了一小半米饭。 　　醒醒把饭碗放了下来，仰着小脸乖巧地让万韵和给他擦嘴角的酱汁，直到万韵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才又自觉地把脑袋垂下来，欢快地晃了晃腿。 　　“你吃的好慢哦。”醒醒实在无聊，晃了半天腿后看向蔺繁，主动搭话道。 　　蔺繁侧目睨了醒醒一眼，嘴里咀嚼米饭的速度稍微加快了一点，将米饭都咽下去之后才搭上了醒醒的腔，“是你吃饭太快了。” 　　醒醒有些怀疑地蹙了一下眉毛，犹疑道：“真的吗？” 　　还好吧。 　　醒醒支着下巴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 　　蔺繁又瞅了醒醒一眼，一见醒醒又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就知道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笨死了。 　　蔺繁本来不是一个杞人忧天的人的，但是现在却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了醒醒的未来。 　　以后醒醒老了可怎么办呀，不会被人骗去买保健品吧？ 　　蔺繁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在把最后一口饭吃完后，脑子里的奇思怪想也被强行清理干净了。 　　应该没事，醒醒家里还是挺富裕的，买保健品的钱应该是足够的，再不济...... 　　他以后也会好好赚钱，然后借钱给醒醒买的。 　　“保健品潜力客户”醒醒歪着脑袋看蔺繁，见蔺繁抿着嘴唇出神，有些奇怪地戳了戳蔺繁的肩膀，问：“你怎么了？” 　　蔺繁被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系列的赚钱计划也瞬间被吓跑了。 　　“刘叔叔刚才说晚上没有什么活动了哦。”醒醒似乎是看出了蔺繁有些不对劲，但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多问，只是轻松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 　　蔺繁确实没有听到这个消息，闻言讷讷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醒醒的眼珠微微一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扯了扯蔺繁的衣角，小心地凑到蔺繁耳畔道：“那我们回寝室吧，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蔺繁还是不太习惯醒醒凑这么近地和他说话，但是潜意识里又怕自己躲了醒醒会不高兴，只得强行定住了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醒醒说的话上。 　　“哦，好。”蔺繁僵硬地点了点脑袋，见醒醒坐回去了之后才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嘟嘟囔囔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顺从地跟着醒醒行动。 　　醒醒一进寝室就把门关上了，然后神秘兮兮地招呼蔺繁过来。 　　蔺繁有些懵，眨了眨眼睛后听话地靠了过去，想看看醒醒有什么惊天大秘密要告诉他。 　　“当当。”醒醒有些兴奋地把自己下午画的画平铺在了蔺繁面前，淡粉的唇角一弯，眼睛也霎时亮了起来，“你看，我画的哦。” 　　蔺繁一时间都没有听清醒醒的话，不管是目光还是思绪，似乎都凝滞在了那副画上。 　　醒醒很会画画。 　　蔺繁一眼就看出醒醒画的是什么了。 　　江其深。 　　蔺繁垂下了眼睫，目光从画的最顶部一路看到了最后一个角落，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就是想将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都纳进眼睛里，然后和属于他的那一副一点一点对比。 　　太不一样了。 　　蔺繁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酸，江其深在醒醒心里的地位就是和其他小朋友都不同，江其深可以成为那个特殊的，拥有独一无二的人像画，但是他却泯于普通，和其他人的都是一样的动物塑。 　　朋友又怎么会是特殊的呢。 　　醒醒可以有无数的朋友，可以对所有的朋友都一样的好，但是他不一样，他只有醒醒一个朋友。 　　醒醒惯会察言观色，蔺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醒醒有些疑惑地挠了挠下颌，迟疑道：“你怎么了？” 　　蔺繁不太想说话，只是摇了摇脑袋，把画放了下来。 　　本来还准备问蔺繁他画的怎么样的，但是见蔺繁这个表情，醒醒略显茫然地把所有的问题都咽回了肚子里，然后不明觉厉地把自己的宝贝放回了抽屉。 　　蔺繁今天一天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 　　醒醒偷偷观察了一下。 　　按照平时蔺繁的习惯，他肯定不会这么早就上床的。 　　醒醒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目光一会儿落在被窝里的蔺繁上，一会儿又定在远处的拖鞋上，而后又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紧紧扣着的外套。 　　好吧。 　　醒醒抿了抿唇，开始自食其力。 　　没有蔺繁帮忙他也可以完成的很好的。 　　醒醒一边自己安抚自己，一边埋头苦干了起来，在顺利地把外套扣子解完后，又乖乖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去换拖鞋。 　　蔺繁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见醒醒已经换好了拖鞋，晃头晃脑地去洗手间换睡衣后才松了口气，又坚决地把被子拉了起来。 　　然后愤愤地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他这哪里有一点点在和醒醒冷战的样子。 　　蔺繁抿了抿唇，有些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刘海，感觉自己被被子压的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醒醒真是个小怪物。 　　他是怎么做到可以蒙着被子睡觉的。 　　蔺繁憋了半天，在喘不上 　　气的边缘，倔强地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点，完全背对着醒醒的床，不打算分一个眼神给醒醒。 　　醒醒小傻子完全没意识到蔺繁在和他冷战，换好睡衣后慢吞吞地爬上了自己的床，歪着脑袋看了眼对面床的蔺繁，迟疑了半响...... 　　然后毫不犹豫地躺下睡觉了。 　　等着醒醒和他搭话的蔺繁：“......” 　　气死了。 　　蔺繁单方面的冷战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醒醒一觉睡醒，睁眼便见蔺繁已经早早地换好了衣服，臭着张小脸低头给自己扣衣扣。 　　醒醒还有些困顿，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茫然地问蔺繁：“你怎么就起来了呀？” 　　也许是刚睡醒，醒醒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又轻又黏糊，蔺繁没听清，下意识地想问一句，但又猛地想起自己应该还在生气，不该和醒醒说话的。 　　但是不回醒醒是不是不太好？ 　　他会不高兴吧。 　　蔺繁挣扎了半天，理智告诉他不该搭理醒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 　　“要录节目了。”蔺繁木着脸开口。 　　醒醒这才清醒了过来，大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睫毛阖动了好几下后才呆呆地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床边的拖鞋，把被子掀开后便准备习惯性地直接跳上去。 　　蔺繁已经准备好了，犹豫地看了眼房门，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先走。 　　“你会等我吗？” 　　醒醒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头毛睡的乱七八糟的，七翘八歪地在头顶支棱，随着动作时不时摇晃两下。 　　“......”蔺繁想说不会来着。 　　“嗯。”蔺繁应了一声。 　　醒醒这才放下了心，一边穿鞋的同时不忘回头冲蔺繁笑了一下。 　　蔺繁瞅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一动不动地放在房门上，装出了一副自己超级想立刻就走的模样。 　　醒醒似乎也察觉到了蔺繁的异常着急，也不墨迹了，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换好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后就奔到了蔺繁面前，乖巧地冲蔺繁抿唇笑了笑，软乎乎道：“我好了哦。” 　　抬眼看了眼醒醒翘起来的几根头发，蔺繁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强迫症后才道：“走吧。” 　　醒醒点了点脑袋，默默地跟在了蔺繁身后。 　　醒醒和蔺繁两人今天的气氛感觉有点怪怪的。 　　所有的小孩儿都明显地感觉到了。 　　柳悦溪找了个空子，指了指醒醒的头发，小声提醒道：“你头发翘起来了哦，你要不要梳一下？” 　　醒醒愣了愣，下意识地借着窗户的反光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自己的头发翘的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太丢人了。 　　醒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小手连忙压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久违的羞涩再一次席卷而来，热意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醒醒埋头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柳悦溪也没离开，在醒醒旁边看了几圈，发现没看见蔺繁的身影时还微微一怔，直言道：“怎么蔺繁没和你在一起呀？” 　　醒醒也有点懵：“不知道呀。” 　　见醒醒搞不清楚状况，柳悦溪倒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继续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吧。”醒醒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又继续道，“他昨天好像就不太高兴，不怎么理我。” 　　柳悦溪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哇，竟然是他先不理你的？” 　　这么说也不算错。 　　醒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那没事啦，他不是你的朋友吗？”柳悦溪安抚地拍了拍醒醒的肩膀，“而且他那么喜欢你，估计过一会儿就好了。” 　　醒醒一向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朋友之间的感情，本来还在烦恼，见“友情大师”柳悦溪这么指导他了，便也不再纠结，直接听了柳悦溪的话，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蔺繁看起来更不爽了，甚至分座位听刘叔叔公布任务的时候都没有坐到他身边。 　　醒醒更懵了，屁股都已经沾到座位上了，眼睛还一直缠在蔺繁身上，两只大眼睛装满了不解和控诉，仿佛蔺繁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就是犯了什么不能原谅的大错似的。 　　蔺繁被醒醒盯着浑身发毛，但还是□□地坐在了角落，忍着没分一个眼神给醒醒。 　　醒醒盯了许久，见蔺繁确实没有一点点回头看他的意思，才有些委屈地收回了视线，垂着眼睛盯着地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板。 　　醒醒才刚收回视线，蔺繁就迅速地侧目扫了他一眼，目光短暂地落了一秒后又纠结地移开了。 　　这次的活动确实很特殊。 　　按照之前的安排，他们的任务都是分开安排的，但是这次竟然把家长和孩子们放在了一起，集体做一个大任务。 　　本来情绪低落的醒醒在看到万韵和时，面上的表情瞬间明媚了起来，举着小手冲万韵和拼命地挥了挥，欢快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万韵和有些好笑，迈着步子径直朝醒醒走去，在醒醒扑向她的时候自然地搂住了醒醒的肩膀，把醒醒稳稳地按在了座位上，提醒道：“小心一点，别摔了。” 　　醒醒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万韵和笑了一下，艰难地在椅子上平移了一下，确保自己的屁股稳稳当当地沾在座位上后才仰着下巴看万韵和。 　　万韵和的表情有些许奇怪，像是装着满腹的心事一样，嘴唇也微微抿了起来，看着醒醒的眼神复杂又忧虑，但许是怕醒醒察觉到，万韵和飞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伸手拨了拨醒醒的头发，道：“怎么头发也不梳好？” 　　说罢，万韵和便细心地开始帮醒醒整理头发，几乎把周边所有的动静都隔绝在体外了。 　　刘一沉看了万韵和几眼，纠结了半天，还是暂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直接开始宣布起了今天的任务。 　　“舞台剧表演？”柳钦惊讶道。 　　柳悦溪被一旁大惊小怪的老父亲吓了一跳，注意力也瞬间被老父亲嘴里的舞台剧表演五个字吸引了。 　　“对。”刘一沉似乎对自己的安排挺满意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精光，略显得意地开口，“舞台剧的主角还是孩子们，家长主要承担幕后工作。” 　　这可比天天在后院做农活来的轻松多了。 　　家长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几个来回，纷纷松了口气。 　　孩子们还有些不明所以，互相张望对视着，想从对方的眼睛里读懂舞台剧是什么意思。 　　刘一沉见孩子们的表情都有些困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就是你们每个人都要扮演一个角色，然后在舞台上表演给观众看。” 　　刘一沉这么一说，大部分人就听明白了。 　　谁小时候没有偷偷扮演动画片里的角色呢。 　　只是这次的扮演可能需要在众人面前展示出来，这可和自己偷偷扮演差别太大了。 　　柳悦溪表情还算正常，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其他几个小孩儿羞赧地就差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救命，这是什么社恐人的地狱？！】 　　【如果是我，我估计已经想死了，直接在台上扮演尸体。】 　　【感觉只有小柳妹妹想玩，其他人的表情也太搞笑了，哈哈哈哈，满脸写着好想逃。】 　　【不，醒醒脸上写的明明是，他们在说什么？】 　　【啊啊啊，恶评又来了，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醒醒宝宝，他明明听懂了！】 　　【醒宝妈们，骗姐们儿可以，别骗了自己。】 　　该说不说。 　　醒醒这次是真听懂了。 　　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懵而已。 　　刘一沉还在继续讲解这次任务的一些细节，“家长们的幕后工作我待会儿还会细说，我们现在先来 　　说一下孩子们的舞台剧表演。” 　　“在正式表演前，咱们一共只有三天的排练时间，在下周三的时候咱们就要正式站上舞台给大家展示你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哦。” 　　“另外，咱们现在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要你们来讨论决定哦。”刘一沉笑眯眯地开口，“舞台剧的剧本需要由你们来选择，经过投票来决定最后表演什么内容。” 　　刘一沉的话音刚落，孩子们瞬间站不住了，一大堆看过的动画片和童话故事的片段不受控制地往脑子里钻。 　　孩子们脸上的兴奋完全不加以掩饰，连带着陪在孩子们身边的家长们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怜爱地看着自家的宝贝。 　　“那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自行讨论咯。”刘一沉见已经达成了自己的预期效果，面上的笑容又大了几分，连带的语气都飞扬了不少，“家长们可以先和我来，我简单和你们说一下你们的任务。” 　　刘一沉都这么说了，家长们也都很给面子地跟着刘一沉出了门。 　　房间的使用权完全留给了孩子们。 　　家长们一走，房间霎时就安静了下来，所有小孩儿都表情稀奇地互相张望，藏着一脑子的想法，但是没有人开头，也一时间不敢提出自己的想法。 　　柳悦溪是最先沉不住气的，见没人开口，有些着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率先道：“咱们是不是该讨论了呀？我们演什么呀？动画片还是童话故事？” 　　谢书槿见柳悦溪开口了，犹豫了半响，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舞台剧的话是不是演童话故事更好呀。” 　　柳悦溪想了想，赞同道：“团团说的对，你们怎么想的？” 　　“额.....我都可以。”徐逸也迟疑地点了点头，默了半响后才又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不太擅长这个，我能少上会儿台吗？” 　　演个配角就行了。 　　或者演大树，演石头，他都可以的。 　　柳悦溪笑了一下，道：“待会儿再说嘛，咱们先把剧本定下来。” 　　徐逸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蔺繁和醒醒都不怎么发表意见，见大家都同意了，也都配合地点点脑袋，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最麻烦的还是于康。 　　柳悦溪偷偷瞥了眼于康。 　　于康环着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见柳悦溪偷看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耸耸肩，道：“随便你们。” 　　这个意思就是同意了？ 　　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柳悦溪有些惊奇地多看了于康两眼，就连醒醒都没忍住抬起眼皮瞭了于康一眼。 　　于康敏锐地捕捉到了醒醒的目光，也不躲闪，抬起脑袋意味不明地和醒醒撞上了视线。 　　醒醒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怪怪的。 　　醒醒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视线。 　　于康都同意了，讨论才得以顺利地继续下去。 　　“那你们更想演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呀？”柳悦溪举出了几个最出名的童话故事让大家选择，“又或者小红帽？” 　　谢书槿似乎也放开了不少，提出了自己的建议，“白雪公主怎么样？” 　　“啊，我都没问题的。”柳悦溪点头，又看向其他人，主动问，“那你们呢？” 　　徐逸忍了忍，还是开了口，“嗯.....我也可以，但是咱们的角色怎么定？谁来扮演白雪公主呀？” 　　他们有两个女孩子，肯定谁都想演白雪公主。 　　谢书槿表情一僵，呆呆地回头看柳悦溪。 　　柳悦溪似乎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也扭头看向谢书槿，半响后才突然笑出声，道：“团团演吧，团团这么漂亮。” 　　谢书槿的脸瞬间涨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不......小柳你.......” 　　还不待谢书槿把话说完，一直不说话的于康突然开口道：“我觉得灰姑娘比白雪公主好。” 　　于康的话音刚落，整个屋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了于康身上。 　　于康十分享受这种被所有人瞩目的感觉，他只感觉整个人的神经都松快了不少，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从脚底一直蔓延到了头皮，让人完全无法从这种美好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灰姑娘选角的话就轻松多了。”于康瞥了眼醒醒，有些嘲讽地开口，“他以前不是孤儿吗？没爸没妈的多合适，后来不也像灰姑娘一样野鸡变凤凰了吗？” 　　醒醒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蔺繁就一把扯住了于康的衣领，眉心微拧，漂亮的眉眼里充斥着一股莽撞的勇敢，略显稚嫩却又十分强硬的嗓音也响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第36章 　　蔺繁的手死死扯着于康的衣领，于康的衣领本就紧，人又胖，被蔺繁一拉，两侧的缝隙几乎瞬间被收窄，领口边紧紧地扣在了于康的喉管两侧，压的他几乎要喘不上来气，胖乎乎的脸开始不住的冒出汗来，脸色也逐渐从通红变成铁青，张着嘴艰难粗粝地喘了几口气。 　　“本，本来就是，我又没瞎说，不信.....不信你自己问他啊。”于康趁着蔺繁手劲松下的一瞬立刻反驳道。 　　蔺繁脊背僵了僵，忍住了回头看醒醒的欲望。 　　现在回头看他，对他也太残忍了。 　　不管他心里有没有怀疑醒醒，有没有相信于康的话，只要他回头了，在醒醒眼里就是他不相信他。 　　蔺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头脑这么清醒过，甚至在短短的几秒里便分析出了所有的可能。 　　蔺繁想的细心又谨慎，但是其他孩子完全没有这种意识，几乎在于康说出醒醒是孤儿的瞬间脸上就倏地升上了迷茫和震惊，在被蔺繁的行为吓住后，皆衔着一脸的惊惧偷偷地看醒醒的脸色。 　　醒醒还在发愣，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指尖不安地揪着衣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耳根都没来由发起了烫，一时间仿佛都不知道怎么操控自己的嘴，只能茫然无措地垂下眼睛，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被硬生生地掀开了保护壳，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彻底失去了方向。 　　【我真的快疯了，我是造了什么孽看了这个综艺。】 　　【崩溃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一天的好心情彻底葬送在这里了，本来上班就烦，艹。】 　　【于康怎么知道的啊？】 　　【热搜上都还挂着呢，他们参加综艺又不是没有手机，没事的时候看两眼微博就知道了。】 　　【服了，这群人怎么听风就是雨的，这根本就没什么事实依据吧，就在这里胡说。】 　　【不是胡说不胡说的问题，问题就是于康很没教养，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当着人的面说......说他是孤儿，而且就他说的那个话摆明了就全是恶意。】 　　于康见蔺繁不问，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伸手想要拨开蔺繁的手，但才堪堪把手伸出来，蔺繁手上又一使劲，把于康勒的一噎，嘴唇无力的张开，努力地喘着气。 　　“你干什么呢？！”秦希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蔺繁勒着脖子，脸色青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咽下气，“你疯了吗？” 　　秦希吓得脸色惨白，几步就跑到了于康身边，伸手猛地将蔺繁推开，扭头惊吓地检查于康的脖子，手抖的几乎都要抓不住于康的衣领，连嘴唇都不自觉地抖了几下。 　　“康康，你感觉怎么样？难受吗？”秦希紧张的眼睛发胀，慌乱地摸了摸于康的脸，细心地擦掉了于康额头上的虚汗，紧张道：“能呼吸吗？和妈妈说说，别吓妈妈啊。” 　　于康重重地咳了两下，像是脱了力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在难受的快倒在地上的时候，被秦希眼疾手快地揽住了。 　　秦希见于康这个模样，脑子里维持着理智的神经瞬间断开了，几乎不待一点犹豫，秦希扭头就狠狠甩了蔺繁一巴掌，瞪着蔺繁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仇人，“你在发什么疯？我警告你，康康要是出什么问题了，你别想好过。” 　　秦希完全丧失了理智，几乎是下了狠劲对 　　蔺繁动手，蔺繁毕竟还是个孩子，被秦希打了个踉跄，右脸瞬间红了一片，像是被火燎过一样，从表面的皮肤一直烧到了内里，灼的蔺繁只感觉大脑都开始发麻发烫。 　　【我草，疯了，真是疯了。】 　　【秦希在干什么呀我草，她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打小孩真能做的出来。】 　　【真太妹，她的黑料还不够多吗？打个孩子算什么，以前不还霸凌同学吗？别以为她现在有个妈妈的名号了就能洗白自己了。】 　　【那也是蔺繁做的不对吧，我也是母亲，我要是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欺负也会忍不住的，其实真的可以理解秦希。】 　　【哒姐你别瞎代入了，你怎么不代入蔺繁的妈妈呢？你看见自己儿子被一个疯女人打了就不会难受心疼了？笑死，在这装什么。】 　　【好多串子啊，小影子你现在是真火了，我以前混热圈的时候才能看见这个场面呢，大为震撼。】 　　房间里留下的工作人员不多，见此都霎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看着秦希动了手之后才像是回过了神，连忙冲上去想拦住秦希。 　　柳悦溪被吓傻了，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在秦希发疯似的对蔺繁动手的瞬间，眼泪也终于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其他孩子也忍不住了，在柳悦溪的哭声的作用下，都受惊般地哭了出来。 　　“妈妈，我要妈妈。” 　　“爸......嗝，爸爸......” 　　刘一沉本还在处理幕后的一些工作，在处理妥帖后便想着回来看看孩子们的进度，但还没等打开门就听见了屋里不同寻常的动静，眼皮重重一跳，几乎不待一丝犹豫地就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闹剧吓得刘一沉头脑发蒙，直愣愣地怵在原地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先问清楚发生了什么还是先上前把孩子们哄好。 　　不过好在刘一沉没有纠结太长时间。 　　秦希打了蔺繁一巴掌似乎还不解气，见蔺繁不还不服输似的瞪着她，火气更是一冒三尺高，一把甩开了身旁拦着她的工作人员，没轻没重地推了蔺繁几下，嘴里骂道：“怎么？还不服气了？现在是看不出什么问题，待会儿我带康康去体检，要是他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你听见了没？” 　　“诶诶诶，怎么了怎么了，别动手。”刘一沉吓傻了，连忙冲上去拦住了秦希，连声安抚道，“再怎么样人家还是孩子，不要对孩子动手啊。” 　　秦希直接拨开了刘一沉的手，平等地把怨气和愤怒撒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到底是谁先动手的？来，你看看我儿子，你看他脖子。” 　　秦希心疼坏了，越检查于康的脖子，心里对蔺繁的怨恨越多几分，完全不顾刘一沉的阻拦狠狠地推搡蔺繁，咬着牙警告他，“你给我等着，你，你的父母，我都不会放过的。” 　　秦希的动作没轻没重的，蔺繁被秦希推的磕在了桌角上，只感觉腰上蓦地钻心的疼了一下，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疯了，彻底疯了。】 　　【这算是直播事故了吧我草。】 　　【何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个场面。】 　　【秦希真的好疯，我这下知道于康这孩子怎么长成这个样子了，就是被这种家长惯的......】 　　【蔺繁没受伤吧，我刚没看清，是不是撞到桌子了？】 　　【我天，醒醒过去了，妈的，醒醒是不是也哭了？心疼死妈妈了，呜呜呜。】 　　【没哭吧，脸上还很干净，看看其他小孩儿，被眼泪鼻涕糊一脸了。】 　　醒醒眼眶有点发红，抿着嘴唇坚决地朝蔺繁走去，没分一个眼神给旁人，直至走到蔺繁身边后才弯下了腰，伸手想将蔺繁扶起来。 　　“你痛不痛啊？”醒醒的声音带了点鼻音，圆溜溜的大眼睛暗淡又柔软，眼眶连带着眼下都红了一大片，瞳眸也有些湿润，但是愣是没有掉一滴眼泪下来。 　　疼是肯定疼的。 　　蔺繁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脸颊更疼还是腰肌更疼。 　　疼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懵，仿佛耳膜连着声线都被锁链禁锢在了一起，然后一并远离了他，在空旷的房间里他几乎都听不到任何的声响，只能看到醒醒微微张合的嘴唇和倔强的眉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又懵又无辜的眼睛里还泛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还裹挟着初生羊羔似的胆怯无措，但最后都归拢为了那一小抹的坚决和果敢。 　　醒醒似乎也并不在意蔺繁有没有回复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自作主张地替蔺繁做出了回答。 　　醒醒把蔺繁扶了起来，捏在蔺繁手腕上的手没有松开，只是顺势往下移了移，固执又勇敢地握住了蔺繁的手，把蔺繁挡在了自己身后。 　　蔺繁傻眼了，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和醒醒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抬眼愣愣地看着醒醒单薄清瘦的脊背。 　　醒醒仰着脑袋，目光从还在怒斥刘一沉和工作人员的秦希身上移过，停在了于康身上一秒，最后直直地落在了刘一沉身上。 　　刘一沉焦头烂额，一会儿安抚阻拦秦希，一会儿看看于康的状况，整个脑子都涨的发酸，几乎要被这堆麻烦事整的当场晕过去。 　　在秦希的辱骂责怪声中，刘一沉也大概听在场的工作人员讲了一下事情的大概经过。 　　刘一沉听的头皮发麻，目光在于康身上停了又停，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明明还是一个孩子，却会在本该没受过什么污染的年纪里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于康似乎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向着秦希哭诉着自己的委屈，像是抓到了什么致命的证据，指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控诉着自己遭受的痛苦。 　　像是还觉得这个场面不够乱似的，偏偏要再往上面添几把火。 　　刘一沉心累的要死，感觉一只耳朵里装着的全是秦希母子歇斯底里的责怪，另一只耳朵装的是其他孩子的刺耳的哭声。 　　对。 　　还有醒醒。 　　刘一沉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了一切的源头。 　　这并不是醒醒的错，但偏偏却是由醒醒引起的。 　　刘一沉的目光搜寻了一圈，才看到了挡在蔺繁身前，一脸倔强严肃地看着自己的醒醒。 　　醒醒的眉眼还藏着些许不安和慌乱，但在对上了刘一沉视线的瞬间，目光骤然决绝了不少，淡粉的嘴唇抿了抿，开口冲刘一沉严肃道：“我不要录节目了。” 　　刘一沉感觉自己像是生生咽了块铁铅下去，哽在喉咙口动弹不得。 　　“醒醒，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你可能觉得不太舒服，也有点适应不了。”刘一沉清醒了一点，也顾不上安抚秦希母子了，连忙冲着自己的“摇钱树”走去。 　　刘一沉时刻关注着网络上和节目有关的动向，自然也早早地知道醒醒的身世在网上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和讨论。 　　在替醒醒惋惜心疼的同时，刘一沉难免也会产生些许快意和激动。 　　现成的热度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刘一沉没想着帮忙压下热搜，甚至还推了一把，把词条送上了前三，也趁着这个契机，让自己的节目彻底打出了名声。 　　孤儿又怎么了。 　　醒醒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 　　刘一沉强行忽略掉了自己的心虚，看着疯狂上涨的节目热度沾沾自喜，势必要在这个关头把节目的质量再往上提一个档次，彻底把自己的节目和其他节目拉开差距。 　　只是他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个地步。 　　“但是叔叔会处理好的，你相信叔叔好吗？”刘一沉蹲了下来，伸手想要默默醒醒的脑袋，却被醒醒毫不犹豫地躲开了。 　　醒醒摇了摇头，还是重复道：“我不想录了。” 　　刘一沉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太阳穴的青筋也重重跳了几下，连带着神经都开始抽痛，“叔叔知道你现在不太高兴，于康确实说错了话，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起你是......” 　　刘一沉突然反应了过来，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后，硬着头皮继续道：“但是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是吗？咱们往前看好不好？” 　　【乐，这是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中文了？有人帮忙中译中一下吗？】 　　【玩一语双关呢，一边指今天的事都发生了，就别计较了，一边指醒醒曾经是孤儿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了，不管别人怎么提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也没必要总去在意。】 　　【不愧是娱乐圈的人，满肚子黑水，我之前看节目的时候真的还觉得他人还挺好的，对小孩儿也细心，我真的.....气的我脑门儿疼。】 　　【我这被背刺的一生。】 　　【我真看不下去了，来个人告诉我这是剧本，我真受不了醒醒受这种委屈，就趁着万老师现在没在合伙欺负醒醒，让醒醒说不在意了，然后一个人承受所有呗。】 　　醒醒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蔺繁的手又紧了几分，两人的掌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微弱的热意也通过掌心相连处传递了过来。 　　两人之间骤莫名升出了一股相依为命感。 　　“我不要，我不想录了。”醒醒第三次的重复显得更加坚决了一点，漂亮的大眼睛垂了一瞬后又抬了起来，直直地望着刘一沉，往常总是单纯无辜的没有一点负面情绪的眼睛骤然升起了些许反感和苦恼，“你们都在欺负蔺繁，我讨厌你们，我不要录了。” 　　醒醒的用词已经从不想转变为了不要。 　　蔺繁感觉心脏像是被塞了一颗不断膨胀的气球，脸颊上的灼热感似乎牵扯到了心脏，最后都集中在了被醒醒扣住的手心上。 　　他不敢回握，只能呆滞地感觉醒醒的手心贴着他，指缝也紧密地扣在一起，他被醒醒保护在身后，像是终于被醒醒放进了他的世界里一样。 　　在参加这个节目之后，醒醒总是那个被他保护在身后的角色，沉默又胆怯，只是现在醒醒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带着那只有一点点，随时都有可能消散的勇敢，坚决地挡在了他面前。 　　蔺繁突然也想在那个醒醒送给他的画上填上属于醒醒的角色。 　　他的画像是动物塑，那醒醒的肯定也是。 　　可能是兔子，但更可能是小熊，毛茸茸的，懵懂又勇敢，蔺繁一时间思绪有些繁杂，只感觉整个心口都像是有火焰在烧。 　　刘一沉彻底傻眼了，似乎也意识到了醒醒这次态度的绝对和不容改变。 　　“不是，醒醒，你必须得搞清楚，节目不是你说不想录就不录的。”刘一沉开始厌烦了起来，连语气也逐渐变得燥郁，“你知道合同吗？我们签了合同，一切都以合同为主，不能由你做主。” 　　“知道违约金吗？你要是走了，你就得赔钱，你有那么多钱赔吗？” 　　刘一沉的一句话充斥了一大堆专业用语，醒醒听的迷迷糊糊的，只听明白了他不能说不录节目就不录节目。 　　见醒醒愣在了原地，刘一沉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所有的耐心都消耗完毕之后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烦躁。 　　看醒醒也烦躁，看身后那一堆还在吵囔的人也烦躁。 　　秦希还骂骂咧咧的，吵着现在就要让救护车过来，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刘一沉低声骂了一句，余光才注意到角落的摄像机还在运转，瞬间整个人都被火气涨的发晕，狠狠地踹了桌角一脚，骂道：“人呢，把摄像机关了，特么的还在这儿录什么录，还嫌不够乱是吗！” 　　但是刘一沉发现的显然已经迟了太多，热搜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相关词条，甚至还有几个大V转载了观众的录屏。 　　词条的向上攀登速度也超过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预期，一时间找不到别的方法压下去。 　　【大为震撼我草，这个节目这么刺激吗？我后悔没追了。】 　　【感觉自从开播起怎么每天都能看见热搜，也太能买了吧，本来之前还想着看看的，现在逆反心理了。】 　　【妈的，只有我在担心醒醒真的不录了吗？我本来就是冲着醒醒看的节目哇，他要是不录了，我是不是就彻底失去我的互联网儿子了？】 　　【应该没那么容易吧，虽然刘一沉说的挺难听的，但是也确实是事实，合同都签了，哪有说不录就不录了？不过......江家那么有钱，违约金应该还是赔的起的吧。】 　　【笑死，真把那个什么醒醒当成宝了啊？他不是被领养的吗？也没什么血缘联系，江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真给他出那么大一笔钱。】 　　【就是啊，我也不太理解怎么搞成这样的，我也不怕挨骂了，直说吧，人也没说错什么吧，他就是孤儿呀，陈述事实怎么还要被冲呀。】 　　互联网上妖魔鬼怪多确实不是句虚话，仿佛所有人的恶意都集聚在了网络上，再毫无顾忌地宣泄发散出来。 　　没有人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即使醒醒还是个孩子，没有黑点没有黑料，也无法收获全部的善意，总是要承担着些许表露在外，充满攻击性的恶意。 　　【陈述事实确实没什么，我没什么好瞒的，我也是孤儿，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这个名词对我是一种侮辱，只是于康嘴里那句没爸没妈确实非常非常非常的冒犯。】 　　【摸摸姐妹，我也觉得这句话真的很伤人，但是咱们往好的地方想嘛，醒醒现在真的很好，有爱他的家人，也还有好多好多人爱他。】 　　【可能是我太妈心泛滥了吧，虽然现在可能已经有90%的人爱醒醒了，但是我总是希望爱他的人能再多再多一点。】 　　【而且醒醒真的好坚强诶，如果我是他的话，可能直接当场哭出来了，泪失禁体质真的没救了......】 　　【我也发现了，醒醒真的一滴眼泪都没流，其实别的小孩都哭的话，多少都会受点影响吧，宝宝真的好坚强。】 　　【额，其实我感觉算是一种阈值吧，就像发烧一样，可能你第一天已经烧到了40度，已经体会过了那种程度的难受，在39度或者38度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我也是在孤儿院住过很长时间的人，其实真的挺难捱的，被抱团孤立排挤，被责骂羞辱甚至挨打关禁闭，这个世界上哪有天生就不爱哭，抗疼能力强的人呀，无非就是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磨难，就觉得这种程度不算什么了。】 　　【楼上姐妹说的我好难受呀，抱抱你，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也心疼醒醒，上次看到有人说是在城南那边的孤儿院，我上次抽空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所，环境真的很恶劣很恶劣，真的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真的很难想象醒醒以前就是这样过来的。】 　　网络上的风向突然一转，逐渐从讨论醒醒的身世转变为讨论孤儿这一个群体，醒醒的关注度反而被弱化了不少。 　　直播已经被强行中断了，观众们找不到乐子看了，便直接转战微博，本以为微博对这件事的讨论会很高，没想到现在的话题完全跑偏了。 　　感觉《他的小影子》只是个撩架的，撩完了就跑，留下了一大堆面面相觑的网友。 　　有些串子看不得醒醒就这么美美隐身了，想方设法地想把关注点在引到醒醒身上，但被一些逆反的路人喷的狗血淋头，亡羊补牢地跑去销了号。 　　看不到节目后续的网友煎熬的抓心挠肺，一会儿跑去节目组的直播间看一眼有没有继续直播，一边蹲守微博豆瓣希望能看到第一手的处理结果。 　　江其深在进大厅前刚巧碰上了万韵和。 　　万韵和笑着摸了摸江其深的头，关心了几句后便抬眼看向江昀，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江昀说。 　　江昀似乎是意会到了什么，微不可察地朝一旁抬了抬下巴。 　　夫妻俩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 　　江其深的眼睛，江其深瞥了一眼后便主动道：“那我先进去找醒醒吧。” 　　万韵和嘴唇弯了弯，道：“好，我们晚点就来。” 　　江其深应了一声后便率先进了大厅。 　　今天的录制氛围和昨天的差别太大了，走廊吵吵囔囔的，一大群工作人员扎堆站在一起，每个人眉眼间都透着忧虑和烦躁，时不时还有几个脚步匆匆的工作人员从走廊穿过，脸上焦躁的情绪几乎要化成实体了。 　　江其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心拧了拧，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 　　在根据万韵和的提醒到达了目的地后，江其深直接推开了大门，径直朝室内看去，在看清室内混乱的场景时微微一愣。 　　醒醒还在和刘一沉对峙，只是原本的坚定和勇敢在刘一沉的威胁逼迫下褪色了不少，那种不安和困惑仿佛都通过手掌传递给了蔺繁。 　　蔺繁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随着脸上和腰间的疼痛消退，他的听力似乎也渐渐地回来了。 　　醒醒的手心似乎因为紧张冒出了汗，存在感也愈发强了，蔺繁没忍住又垂眸看了一眼，混沌的大脑运转了半天，僵硬的支在原地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了蜷，几乎要动手握住醒醒的手时，醒醒却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松开了蔺繁的手。 　　蔺繁的手徒然地放开，神色茫然地注视着醒醒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小小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室内的光线似乎也都一一倾注在了醒醒身上，逐渐收束成一道摇晃的长线。 　　这个景象在刺眼的白炽光线和高饱和度的窗框玻璃里招摇荡漾，像是一场模糊扭曲的绮梦，若隐若现，影影绰绰。 　　江其深来了。 　　醒醒眼尖地看见了江其深的身影，眼角眉梢都弯出了一个委屈的弧度，头也不回地奔向江其深，一头埋进了江其深的怀里。 　　江其深也察觉到了醒醒的不对劲，往日脸上惯有的笑容消失了个彻底，眉心微蹙，手掌在醒醒的后脑上抚了抚，轻声问：“怎么了？” 　　醒醒的声音又轻又闷，眼睛像是被泪水浸过，看起来要比往常更亮几分。 　　“哥哥，我不想录节目了，我想回家。”醒醒小声道。 第37章 　　醒醒的语气实在委屈，听的江其深都不自觉地难受了起来，搭在醒醒脑后的手更轻了几分，像是顺毛似的摸了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询问醒醒不想录节目的理由，只是轻声道：“好，那我们回家。” 　　醒醒的飘忽不定的心脏也终于听到江其深做出的坚定的许诺的瞬间安定了，原本低郁焦虑的情绪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刘一沉威胁的话语说了很多，也给醒醒造成了不少的困扰和怀疑，但是江其深都说了他可以不录，可以回家的。 　　那他一定可以回家的。 　　醒醒对江其深抱有百分百的信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攥着江其深的衣袖，仿佛能借着这一个小小的支点从孤立无援的境况中脱离出来。 　　江其深回头看了眼大门，又回头看向刘一沉。 　　刘一沉在看见江其深的身影时脸色就难看了不少，在原地踯躅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和江其深解释目前的情况。 　　江其深都来了。 　　江昀多半也一起来了。 　　他能掌控威胁的了醒醒，但是对江昀他是毫无办法。 　　江昀怎么会怕他这么一个没什么权势没什么影响力的小人物。 　　唯一的出圈机会还是醒醒带来的。 　　刘一沉的心脏像是灌了铅，直直地坠到了谷底，一时间脑子都混乱了起来，只感觉自己的节目应该是彻底完了。 　　“醒醒不太舒服，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带他回去了。”江其深看刘一沉的眼神冷冷淡淡的，和昨天的态度相差甚远。 　　江其深没说什么重话，也没冷硬地逼他给他们一个解释，但也完全不影响他说这句话时流露出的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明明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但刘一沉却愣是从江其深身上看到了几分江昀的影子。 　　刘一沉噎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时，大门又发出了一阵短促的摩擦声。 　　刘一沉下意识地往大门看了一眼，江昀和万韵和两人相并着站在门外，似乎还在沟通着什么，脸上的表情略显严肃，但在推开门看见醒醒的瞬间仿佛就像跨进了另一个世界，两人的表情和气场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了下来。 　　醒醒还趴在江其深的肩膀上，倦怠疲惫地垂着眼睛，在听见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时微微抬了抬眼，在看清江昀和万韵和时，大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也终于多了点说话的力气。 　　“怎么了？”万韵和眼尖地注意到了醒醒的不对劲，眉心重重地一拧，伸手从江其深怀里接过了醒醒，安抚性地拍了拍醒醒的背，柔声问，“是不舒服吗？” 　　醒醒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后又微微点了点头，小声道：“妈妈，我能不录节目了吗？我不想录了。” 　　万韵和愣了一下，像是猜到了什么，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眼江昀。 　　江昀的眉心也皱着，幽深沉寂的目光移到了刘一沉身上。 　　万韵和在醒醒的身世登上热搜的当天就看到了，虽然不太清楚这个词条是怎么莫名其妙地爬上榜首的，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她也暂且将追溯源头的事放在了一旁，先想办法把热搜压下来，尽可能的让醒醒少受到些伤害。 　　只是她现在还在录节目，联系起人来也不太方便，刚巧江昀来探班，索性就将这件事交给了江昀。 　　江昀的动作很快，在他的运作下，话题的中心很快就从醒醒身上转移到了别的方向。 　　见江昀办事效率这么高，万韵和也放松了不少，醒醒毕竟年纪小，不懂也不会上网，在某种程度上也隔绝了一部分的伤害。 　　但是现在...... 　　万韵和直觉眼前的状况和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万韵和想问问醒醒发生了什么，但见醒醒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也打消了从醒醒嘴里知道事情经过的意图，转而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被万韵和看的一抖，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出来，有些慌乱地朝刘一沉投了个眼神。 　　空旷的房间自从江昀夫妻俩进来起就瞬间陷入了安静，只有孩子们偶尔几声压抑的抽泣声响起，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们多半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刘一沉被江昀看的脑子嗡嗡作响，连接外界的神经似乎也在持续不停的“加班”中断裂，几组电流被强行塞了进来，让刘一沉的脸色愈发难看。 　　柳悦溪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有些难过地擦了擦眼泪，感觉整张脸都被眼泪浸的湿漉漉的，难受的柳悦溪几乎要再流出几滴眼泪下来。 　　醒醒一定更难受。 　　柳悦溪的共情能力一向都很强，在强行按下自己的情绪之后，柳悦溪满脑子都是醒醒怎么办。 　　于康真的太可恶了，刘叔叔也好坏，还有秦阿姨。 　　他们欺负了醒醒，还要欺负蔺繁。 　　柳悦溪又抽搭了一下，用手臂擦干了眼角挂着的眼泪后，抬头看向万韵和，开口道：“万阿姨，他们都在欺负醒醒。” 　　万韵和愣了愣，扭头看向柳悦溪。 　　柳悦溪迟疑了一下，鼓起了勇气继续说道：“是于康先说......说醒醒是孤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说要让醒醒演灰姑娘，然后，蔺繁生气了。” 　　柳悦溪的脑子乱七八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说出来。 　　“......秦阿姨进来之后就打了蔺繁。” 　　柳悦溪的话音刚落，万韵和就扭头看了眼蔺繁。 　　正午的光线从窗户逼了进来，在蔺繁的脚边落下，收束成一个小小的光斑，最后缓缓游移逝去，蔺繁孤零零地站在空荡的房间中央，右侧脸颊上的红痕还没有散去，赤裸裸地对外展示着秦希刚才的暴行。 　　万韵和眉心狠狠一拧，发自内心地升腾出了一股浓郁的厌恶。 　　对始作俑者的于康的厌恶，对残忍动手的秦希的厌恶，还有对无声地当着帮凶的刘一沉的厌恶。 　　秦希在看见万韵和和江昀进门后就像是失了声，也没了原先张牙舞爪地讨要公道的姿态，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将于康紧 　　紧地揽在怀里，偷偷嘱咐于康别出声。 　　于康有些不明白，但见秦希表情严肃，也委委屈屈地把哭诉咽了回去。 　　见万韵和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江其深犹豫了片刻，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轻声道：“妈，我来抱吧。” 　　万韵和侧目看了江其深一眼，没有拒绝，伸手把醒醒递了回去。 　　醒醒也很听话，不吵也不闹，对自己被易手的过程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乖乖地把搭在万韵和肩膀上的手移到了江其深脖子上，倦懒地把脑袋埋进了江其深的脖颈。 　　万韵和是温柔的，在业内也一直以脾气好人品好闻名，光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只有眼角细微的皱纹证明着时间的存在，只是现在万韵和冷硬了下来，平日里柔和的像是春天生长出来的嫩芽般的皱纹似乎也随之变成了利器，看的刘一沉心里一凛。 　　炽白的灯光下，万韵和抿了抿唇，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略过，最后落在了刘一沉身上，目光克制又凛冽，像是一只护着孩子的母狮子，眸中被压抑的危险情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当了半天鹌鹑的刘一沉自知是逃不过了。 　　“万老师.....师姐。”刘一沉慌乱地想解释，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换了个称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才继续道，“今天的事我也没有想到，这点确实是节目组做的不好，没有提前做好应急措施，我们这也......也努力拦过了，但是......” 　　刘一沉越说越觉得辞藻单薄，没有一点支撑力。 　　“应急？怎么应急？”万韵和反问。 　　刘一沉又是一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万韵和沉默地盯了刘一沉许久，才继续道：“我之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才答应了你，你好好想想当初你答应我的你做到了吗？” 　　万韵和一向不喜欢恶意揣测别人。 　　但是醒醒身世上热搜的事确实古怪，让万韵和不得不去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操纵。 　　刘一沉面色灰败，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现在的一切解释都是徒劳，半响后又默默地将嘴唇闭上了。 　　江昀身形高大挺拔，情绪稳定，安静地陪在家人身边，即使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忽略过他的存在。 　　见万韵和不说话了，江昀自觉地担下了收尾工作。 　　江昀面色冷淡，没有分给刘一沉一个眼神，只是平静又强硬地宣判了最终结果，“谈谈违约金的事吧。” 　　江昀似乎并不在意这点钱，甚至都没问过合同敲定的违约金是多少，直接将所有的后果一并承担了下来。 　　江昀的态度平淡的吓人，刘一沉本还想努力争取一下，见此也骤然收起了心思，心如死灰地点了点头。 　　一切好像都在此刻落定了，醒醒也没怎么听大人们的谈判结果，只是安静地趴在江其深的肩膀上，懒洋洋地垂着眼，也许是累了，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后眼皮便不再动弹了，只剩下清浅的呼吸提示着江其深怀里还有他的存在。 　　江昀见江其深抱醒醒抱了这么久，担心江其深太累，在万韵和朝蔺繁走去的同时，主动把醒醒接了过来。 　　醒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瞅了一眼，见是江昀，又安定地把眼睛闭上了，两秒不到就又睡了过去。 　　江昀有些好笑，又担心把怀里的小家伙吵醒了，还是强行忍住了笑意，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醒醒趴的更舒服一点。 　　万韵和考虑的要更多一点，醒醒的事可以由江昀全权处理，只是蔺繁怎么办？ 　　当初蔺繁参加节目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醒醒。 　　只是现在醒醒不录了，蔺繁又在节目里受到了不公的对待，万韵和实在想不到蔺繁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继续录制。 　　但是合同的落款毕竟是陆昕桐，她也没有权利把蔺繁从节目里强行带走。 　　万韵和考虑了好半天，还是没忍心把蔺繁一个人留下，便主动上前询问蔺繁现在的想法。 　　“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可以和我们一块儿回去。”万韵和的目光在蔺繁的脸颊上落了一秒，有些心疼地伸手碰了碰，在察觉到蔺繁的不自在后便自觉地把手收了回去，继续道，“合同的事你也不用担心，那是我们家长该处理的事。” 　　蔺繁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讷讷地点头，目光直直地放在万韵和的脸上，表情有些犹疑。 　　万韵和长得很漂亮，虽然...... 　　醒醒也许真的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是蔺繁愣是看出了母子俩的相似之处，两人身上似乎都有着明媚又柔和的气质。 　　醒醒真的很幸运。 　　蔺繁突然开始羡慕起了醒醒。 　　他有着一个勇敢又温柔的母亲，一个情绪稳定，仿佛能承担一切的父亲。 　　还有一个无理由地向着他的哥哥。 　　蔺繁的脑子突然有点乱，也许是受到了这股子羡慕情绪的影响，又或许是从醒醒美满的家庭关系中捕获到的一点点希冀，他又莫名生出了一抹不该存在的期待。 　　“我能打个电话问问我爸爸吗？”蔺繁迟疑了半响，还是开口道。 　　万韵和微愣，而后才笑着开口：“当然。” 　　万韵和将手机解了锁，递给蔺繁后便主动避开了。 　　蔺繁把父母的电话记得很清楚，在垂眸犹豫了半天后，在键盘上流利地输入了那一串熟悉的数字。 　　“嘀” 　　电话响了好几声。 　　长的蔺繁几乎都要准备挂断时，对面接通了。 　　“喂。”蔺繁有些惊喜，强行按捺下激动后，小声开口道。 　　对面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像是听出了蔺繁的声音，迟疑地问：“小少爷？” 　　蔺繁愣了一下，眼中的激动和期待瞬间消逝了，“嗯，是我，我爸......” 　　还不待蔺繁说完，蔺封城的助理便解释道：“蔺总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吗？我待会儿转告给蔺总。” 　　蔺繁摇了摇头，而后又像是意识到助理看不到，便又干涩地开口道：“没事，我挂了。” 　　说罢，也不等助理回答，蔺繁就果断地把电话挂断了。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万韵和回头看了蔺繁一眼，见蔺繁呆呆地看着手机，心里一触，莫名生出了些许猜测。 　　蔺繁似乎是察觉到了万韵和的视线，骤然升出了些难堪，耳根也不自觉地开始发红，手指在手机上摩挲了半响，又输入了陆昕桐的号码。 　　陆昕桐接电话接的很及时。 　　蔺繁在听见电话接通的声响后开口喊了一声，“妈妈。” 　　“嗯。”陆昕桐的声音经过手机电流的影响，似乎更加冷淡了几分，完全没有因为对面的是她的孩子多出些许温度。 　　蔺繁心微微一沉，霎时没了什么倾述的欲望，不想说自己录的不开心，不想提自己在录节目的时候受了欺负，甚至他的脸颊都还烫的生疼，他也丝毫没有提自己脸上的伤，只是平静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陆昕桐。 　　他太了解她的母亲了。 　　冷心冷清又怕麻烦。 　　讨厌倾听，讨厌抱怨，也讨厌哭诉。 　　对她，不需要说任何的过程，只要把结果告诉她就好了。 　　陆昕桐听完了之后也没问理由，哦了一声后沉默了两秒，继续道：“我待会儿联系律师。” 　　蔺繁：“嗯。” 　　手机对面又没了动静。 　　蔺繁也不知道该不该挂断，他们之间没什么话说，但是他又总是固执地不愿意成为那个率先结束对话的人。 　　空气骤然变得迟滞又粘稠，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制地拉长，让一个本应该几秒内就结束的对话漫长的像是跨过了一个世纪。 　　陆昕桐似乎在对面轻轻地叹了口气，很轻，几乎没什么声响，但是蔺繁愣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还有事吗？”陆昕桐问。 　　蔺繁想说他在节目里受了伤。 　　也想问她能不能来接他。 　　蔺繁：“没了。” 　　“嗯。”陆昕桐应声，挂断了电话。 　　万韵和没走太远，背对着蔺繁，目光在场内扫视了一圈。 　　这一切都太像一场闹剧，似乎没有人预料到这个结果，每个人都又懵又困惑，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议论，时不时抬眼偷偷看一眼这场风暴的源头。 　　于康也傻眼了，不解地看着工作人员在室内忙活，抬眼懵逼地看着自家母亲，疑惑道：“妈妈，怎么了？我还要去医院吗？” 　　秦希的脸色难看的吓人，脑子也一片混乱，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万韵和她关注的重点是刘一沉，还是该忧虑下一个处理的对象就是她。 　　于康自然不可能突然知道醒醒的身世，还是她嘴贱在于康面前提了一嘴，让于康听了进去，然后不过脑子的就在醒醒面前提了出来。 　　但是这也怪不到于康身上去，都是她的错。 　　秦希勉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自己还是安抚于康，“待会儿妈妈带你去，没事，你别担心。” 　　于康虽然心里还有些犹疑，但还是哦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地在醒醒一家人身上转了一圈。 　　醒醒真的不录节目了？ 　　那他不就是大家的关注焦点了？ 　　于康倒真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个意外收获。 　　“万阿姨。”蔺繁把手机递给万韵和，垂了下眼，开口道，“我和我妈说好了，她待会儿......会来接我。” 　　万韵和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在接过手机后轻声道：“那就好。” 　　蔺繁勉强冲万韵和弯了弯唇，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眼。 　　万韵和直觉有些不对劲，但见蔺繁死死地埋着脑袋，不愿意再发出一点动静的模样，原本想要问出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刘一沉简单交代了一下助理，便主动上前去询问江昀什么时候谈解约合同的事。 　　江昀侧目看了眼还在睡的醒醒，压低了声音，道：“过两天我助理会联系你。” 　　这句话一出，一切仿佛都盖棺落定了。 　　刘一沉还抱有的那么一点点希望也彻底幻灭了。 　　江昀又看了眼万韵和，转头冲江其深道：“其深，我先带醒醒上车，你和妈妈说一声。” 　　江其深点了点头，目视着江昀离开后便朝万韵和走去。 　　“妈，咱们走吧。”江其深冲万韵和道。 　　万韵和又看了眼蔺繁，迟疑地应了一声。 　　江其深的目光也在蔺繁身上落了一下，目光短暂地在蔺繁右脸上的红痕上凝滞了半响，主动关心了一句，“你的伤.....” 　　蔺繁拼命摇了摇头，嘴唇也抿了抿，打断道：“我没事。” 　　老实说，江其深其实并不擅长应付小孩儿。 　　醒醒算是例外了。 　　又乖又直接。 　　也不用费心思去猜他的心事，稍微等一会儿，就像是藏不住事似的，叭叭地把所有心思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江其深没来由地又想起了醒醒，也霎时没了应对蔺繁的欲望，点了点头后便望向万韵和。 　　万韵和想了想，还是和蔺繁道了别，和江其深一起踏出了房门。 　　在出门后万韵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挣扎之下打了个电话给助理，交代助理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帮忙看看蔺繁，如果一直没人来接的话就帮忙把蔺繁送回去。 　　见助理应声后，万韵和才松了口气，想着一并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便边走边登进了微博，时隔几个月终于难得地再次编辑起了微博。 　　网络上一向没有什么秘密，在节目直播中断后，不出半个小时就有人偷偷传出了后续。 　　【真不录了，江家那边似乎是准备出违约金了。】 　　【我草，这么猛的吗？这不得小几百万？】 　　【对江氏来说小case了，我只是没想到醒醒在他们心里地位这么高啦，真就为了他一掷千金了。】 　　【对啊，他说不录就不录了，他们甚至都没问过理由，直接就同意了，真的就是完全以他的意愿为先，妈的，我真的好羡慕......】 　　【神仙家长，我酸死了。】 　　【可能只是涉及钱方面，他们都不在意吧，他们家哪个没钱呀，江氏是他们家的，万老师又是名导，而且我听说江总的父亲还是裕盛国际的创始人......该说不说，他们家可能穷的只剩下钱了。】 　　【赞同，也许是我不懂他们有钱人哈，但是我觉得越是有钱可能就越会重视血缘吧，花个几百万倒是没什么所谓，也不能证明些什么，难听的说，领养了一个也许还会领养第二个，这个能有什么保障。】 　　【额......那确实是你不懂，万老师已经发了微博了，表达的......嗯，很明确啦，你可以去看下再发表意见。】 　　万韵和发微博的频率并不高，每次发微博几乎都是为了宣传自己的电影，这会儿没头没尾的突然发微博了，霎时引起了一堆人的注意。 　　万韵和：图片.jpg 　　万韵和配的照片还是他们先前在雪人面前拍的合照。 　　照片似乎被p过，要比视频里的清晰不少，四人紧紧地簇在一起，亲密无间的几乎任何人都无法插足进去。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是万韵和在这个关头发出这么一张照片，似乎也表达出了不少意思。 　　江昀垂眸看了眼还在睡的醒醒，小心地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万韵和是他的特别关注，在万韵和发出微博的瞬间，江昀就收到了提醒。 　　江昀眉梢微扬，娴熟地点了个赞，然后转了万韵和的微博。 　　江昀：一家人。 　　【妈的，妇唱夫随是吗？】 　　【啪啪打脸咱就是说，也不知道是谁在暗戳戳的说醒醒在江家没地位的，这特么还不够明显吗？都说了是一家人了，现在就贷款说醒醒以后会被赶出江家还是怎么的？】 　　【其实真的不用给这些人眼神，我们的目光就是他们的兴奋剂，别搭理了，忽视就好，让他们自个跳脚去。】 　　【生活是有多不如意呀，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这么嫉妒的话可以现在就开始求神拜佛，让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 　　【哎哟哟哟，江总被打脸了，哈哈哈哈，笑暴富了。】 　　【？？？咋回事？】 　　【江席禹是不是江总的爸爸呀？应该是吧，我看微博认证是裕盛国际创始人。笑死，他转了江总的微博，然后阴阳了一把。】 　　【什么？我去康康！】 　　江席禹：怎么就一家人了？行，明白了，家里早就没我的位置了是吧？微笑/@江昀 　　【哈哈哈哈，我特么笑死，怎么就这样拆台呀？江总不要面子的吗？】 　　【江总：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乐，那这是咋的，醒醒的家人集体为醒醒撑腰是吗？哈哈哈，是不是还差了谁呀？】 　　【醒醒哥哥还小啦，估计没微博，应该是来不了了，可以提前dream一个万老师的爸爸。】 　　【咋的，听起来好像很牛逼耶，怎么用上dream这个词了？】 　　【那可不，万成宗你听说过没？他是万老师的爸爸。】 　　【......不会是我听过的那个万成宗吧？】 　　【嗯呢，别怀疑，就是他，所以你说为什么醒醒的身世一被爆出来这么多人破防呢，真的别太低估一些人的嫉妒心。】 　　【哎呀，万教授真发微博了，但是好像和醒醒没关系吧，没看懂......】 　　万成宗：图片.jpg 　　图片是一张宣纸，纸上写着两个笔力劲挺的大字。 　　——侑安 　　【没看懂......】 　　【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练了个字？】 　　【奇怪哦，怎么在这个关头写这两个字，是在暗示些啥吗？】 　　【直接往醒醒身上想不就得了，醒醒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小名，侑安，江侑安，看起来很和谐，没准儿就是醒醒的大名。】 　　【楼上你字多我信你。】 　　...... 　　网络上的风波完全没有影响到醒醒一家人。 　　在万韵和忙完，领着江其深一起上车的同时，醒醒也终于醒了过来，乖乖地坐在江昀怀里呆呆地看着上车的两人。 　　“怎么了这是？”万韵和有些好笑，伸手捏了你醒醒的脸颊，调笑道，“睡懵了？” 　　醒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反驳了一句，“才没有呢。” 　　万韵和一点面子都没给醒醒留，直接笑出了声，抬眼看了江昀一眼，直言道：“你累了没？给我抱会儿？” 　　这话说的。 　　倒一点都不像是在关心他。 　　江昀神色微妙地把醒醒塞给了万韵和。 　　像在打劫。 　　醒醒似乎对是谁在抱他并没有什么所谓，在谁怀里都待的挺自在的，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自己被转移的结果，垂着脑袋无所事事地啃手。 　　江其深瞅了两眼，还是看不得醒醒的手指被虐待，伸手在口袋里翻了半天，终于扒拉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醒醒让他换个东西啃。 　　醒醒也乐得在回家的途中还能吃一根糖果。 　　那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醒醒开心地把糖果塞进了嘴里，含着糖果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窗外看，思绪像是气球一样自由的飘飞。 　　江昀在半途中接了个电话。 　　嗯。 　　也许是视频电话。 　　醒醒被身旁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瞥了江昀一眼。 　　江昀看着手机，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唇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后侧目扫了醒醒一眼。 　　醒醒一顿，脊背不自觉地有些发毛。 　　“孩子呢？不要告诉我他没在你车上。”江席禹警告道，“你别逼我现在就买票回国啊。” 　　江昀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把手机镜头冲向了醒醒，用嘴唇对醒醒示意道：“爷爷。” 　　醒醒愣了一下，大眼睛呆呆地看了眼江昀，又懵懵地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里的是一个年纪在六十上下的老人，发鬓微白，但是眼神锐利，姿态挺拔，看起来要比同龄人硬朗年轻不少。 　　在看清醒醒后，江席禹面上肉眼可见的露出了一抹笑意，原本冷硬强势的面容也柔和了下来，亲切又过分自然熟地冲醒醒打了个招呼。 　　醒醒莫名紧张了起来，眨了两下眼睛后也迟疑地打了个招呼，“爷爷。” 　　“诶。”江席禹应的很快，脸上的喜悦几乎要跨越网线传递过来，“咱们爷孙俩这就算是正式见面了，爷爷也该给你送个见面礼了。” 　　江席禹心里还念着他精心准备的见面礼，完全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张口就准备立刻送出去。 　　闻言，江昀眼皮一跳，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垂眸看了眼手机，脑门上写满了“我不理解”。 　　江昀这个表情倒是让在场的几人都好奇了起来。 　　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 　　江席禹在对面似乎冲谁说了句什么，而后镜头抖了两下，然后又直直地对上江席禹，只是从大头照变成了全身照。 　　江席禹身后还有一辆跑车，光是从镜头里看都能看出跑车的价值不菲。 　　江席禹自信地上了车，冲着镜头挥手示意了一下，便驾驶着跑车一溜烟地出了画。 　　对面拍摄的人似乎也觉得有点奇怪，诡异地抖了一下后又挣扎地往前跑了两步，让跑车又在镜头里短暂地生存了一秒。 　　这下不只是江昀脸上写着“我不理解”了。 　　万韵和也沉默了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抵了抵鼻尖，目光艰难地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直直地落在了江昀身上。 　　江昀似乎是觉得丢人，一只手还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欲盖弥彰地压在额头上，一副不敢直视的模样。 　　江其深...... 　　江其深大为震撼。 　　只有醒醒还在懵，一时间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傻乎乎地盯着屏幕，大眼睛里流露出浓郁的困惑和不解。 　　江席禹遛了一圈后再次出现在了镜头里。 　　“怎么样，帅吧。”江席禹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拍了拍跑车的车盖后继续道，“这就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喜欢吗？” 　　醒醒：“......” 　　额。 　　这个...... 　　见面礼？ 　　醒醒傻眼了，小脑袋一时间都忘记了运转，只能有些无措地看向江昀，见江昀捂着脸不看他，又求救似的看向万韵和。 　　万韵和也救不了他，努力地把上翘的唇角压了下去，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背，给他些许精神支持。 　　醒醒更加慌张了，害怕又惊恐地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咳了一声，心虚又郁闷地移开了视线，显然也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见醒醒一直没反应，江席禹有些不解地询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只能独自面对的醒醒不由自主地抠了抠衣角，略显慌乱地眨了眨眼睛，短下巴不动声色地一缩，半响后才艰难地抬起了脑袋，挤出了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竒 書 蛧 ω Ｗ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Ｃ ǒ m 第38章 　　如果一定要给这个场景定一个搞笑的程度的话。 　　在江席禹开着跑车驶出画面的搞笑程度为百分之十。 　　醒醒露出不解却又礼貌的微笑的搞笑程度为百分之一千。 　　醒醒实在是个有些过分特别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内向的原因，总是不愿意主动出头，也不希望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一旁乖乖地听着。 　　偏偏又生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看起来呆呆的，被逼的不行了，就傻乎乎地笑一笑糊弄过去，旁人也看不出醒醒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万韵和实在忍不住了，飞快地偏过脑袋笑了出来。 　　江昀平稳地举着手机的手也微微抖了抖，最后还是靠着自己强大的定力稳住了手腕，表情微妙地伸手挠了挠鼻尖。 　　好在江其深早早地预料到了醒醒会是什么反应，还能分出心神继续观摩接下来的会发生什么， 　　江席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诡异地停顿了两秒，意味不明地摸了摸下巴后迟疑道：“看起来你好像不是那么喜欢的样子。” 　　是这车还不够好吗？ 　　江席禹拧着眉，又上下打量了一圈跑车。 　　醒醒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手指一会儿揪揪自己的衣角，一会儿又顺着衣缝向上，无措地碰碰脖侧，眼神也飘忽不定了起来。 　　虽然说醒醒已经完全适应了拥有新家人的生活，但其实也暂且局限在江其深他们三个，这么突然地让他和爷爷见面。 　　而且爷爷似乎也有些过分的热情和......难以理解。 　　醒醒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醒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又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红，整个人羞赧的几乎要冒出热气，江其深都担心醒醒会在只有几度的天气里热晕过去。 　　江昀乐够了，终究还是帮醒醒应付自家父亲的心思占了上风，在果断地把镜头转过来后，开口直言道：“都说了让你别盘算着你那跑车了，你也不看看醒醒才多大。” 　　江席禹的表情变的飞快，在发现屏幕里的人从醒醒变成自家兔崽子之后，脸色瞬间严肃不耐了下来，嘴上不忘反驳道：“先送了又怎样，醒醒又不是不会长大了。” 　　江昀无语：“那你为什么不到时候再送，这么着急干什么，当时给其深送礼物也这样，人家才八岁吧，你给人家整个那么大一游轮，能不能送点有用的东西？” 　　“对对对，就你送的有用。”江席禹摆着一副不想听江昀讲话的模样，敷衍道，“也不知道你整个破命名权有什么用。” 　　江昀：“......” 　　得。 　　之前果然还是没吵明白，这会儿看来是要继续争论了。 　　醒醒见镜头终于移开了，整个人都倏地放松了下来 　　，在偷偷吐了口气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昀。 　　什么礼物？ 　　爸爸也给他准备了礼物嘛？ 　　江昀还没意识到自己被自家父亲背刺，毫无预兆地就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在当事人面前暴露出来了，还在梗着脖子一根筋地和江席禹battle。 　　万韵和受不了这么丢人的丈夫了，不动声色地抱着醒醒往车的另一边挪了挪，带着两个小孩儿一起孤立江昀。 　　醒醒好奇地盯着江昀看了半天，脑子也在努力地过滤着听到的消息，在彻底听明白之后才恍然大悟地扭头看向江其深，装模作样地戳了戳江其深的手臂，小声道：“哥哥，你听到了吗？” 　　江其深侧目看了醒醒一眼，见醒醒一副故作玄虚的小表情，配合地开口道：“什么？” 　　醒醒偷偷开口，语气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内里的喜悦和期待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字里行间里冒出来，“爸爸好像给我准备了礼物哦。” 　　也许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醒醒对礼物格外的在意。 　　他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也许那天吴老师给他的巧克力是这一切的一个转折点。 　　那颗巧克力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但很显然不会是最后一个。 　　它更像是一个起点，而那个终点似乎也在他的家人的努力下，变得愈来愈远，远的看不到边际，只能在不断地朝终点走去的过程中感受和收获沿途的惊喜。 　　“是的。”江其深倒不太意外，这次的礼物在某种程度上倒显得迟到了许久。 　　当时他也没和江昀夫妻俩商量，就和醒醒自作主张地定下了醒醒的生日。 　　江昀和万韵和错过了给醒醒庆生，自知也没办法再让时间倒流，便也暂且收起了失落和遗憾，全身心地投入进了给醒醒准备生日惊喜中。 　　他俩的小动作也完全没想过要瞒着孩子，只是醒醒没心没肺的，除了对动画片和吃糖感兴趣，其他的一点都不关注，江其深都快要猜出他们要送什么礼物了，醒醒还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江其深对醒醒真的很佩服。 　　醒醒自己似乎还挺得意，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似的，小表情得意又自豪，一会儿期待地看一眼江昀，一会儿又垂着眼睛陷入思考，想凭借自己优秀的个人能力猜出江昀要送给他什么礼物。 　　还有江昀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给他送礼物呀？ 　　也是见面礼吗？ 　　难道在和每个人见面之后都是要送礼物的吗？ 　　醒醒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是不是也得给他们准备见面礼？ 　　哦。 　　还有蔺繁。 　　他是不是也该给蔺繁准备一个？ 　　醒醒的小脑袋终于开始运转了起来，思维不断地发散，不一会儿聚焦的中心就从见面礼变成了蔺繁。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太快了，快到醒醒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过来，只能将过程疯狂削减，最后聚焦在结果上。 　　结果就是他不用再去录节目了，不用面对镜头也不用再和于康见面。 　　但是他好像也不能再和蔺繁住一间寝室了。 　　醒醒的舌尖抵了抵口腔里的糖果，情绪没来由地低落了下来。 　　醒醒实在没有想到蔺繁会那么勇敢又决绝地替他出头，这有些太奇怪了，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他过。 　　这就是朋友吗？虽然不太理解，但是醒醒还是不由自主地对蔺繁多了几分感恩和依赖。 　　那蔺繁也许会是他最好的朋友。 　　“妈妈，蔺繁怎么办呀？”醒醒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万韵和。 　　他都不去录节目了，那蔺繁怎么办？他要一个人吗？ 　　万韵和显然也看出了醒醒的担忧，安抚道：“蔺繁也不再录了，放心，妈妈不会让你们再受欺负了。” 　　醒醒得到了万韵和的保证，悬起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秦阿姨打了蔺繁。”醒醒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万韵和说，语气有些沉郁和愧疚，听起来也轻飘飘的仿佛找不到落点，“他肯定很疼。” 　　而且这一切显然是由他引起的。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孤儿院外的世界感觉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拼图，他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形状，也不知道它所处的位置会在哪儿。 　　他不明白为什么孤儿院外也会出现他不喜欢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会有人这么讨厌他。 　　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孤儿就会被人嫌弃和耻笑。 　　好像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词语一样。 　　但是这不是他的错呀。 　　万韵和心里一时间也不是滋味，她在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后，也清楚这件事本身和蔺繁扯不上关系，是蔺繁替醒醒出头才被硬生生地牵扯进来了。 　　刚才她的助理也给她发消息了。 　　蔺繁的妈妈并没有来接他，助理陪在蔺繁身边等了半天，最后还是费了不少的口舌才把蔺繁劝上了车，根据万韵和提供的地址把蔺繁给送回去。 　　“妈妈知道了。”万韵和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语气温柔又坚定，“剩下的事情妈妈会处理好的，醒醒回家之后好好睡一觉，这一切就都会过去了。” 　　醒醒仰着脑袋看了万韵和一眼，也没问万韵和会做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歪着脑袋看向了车外。 　　万韵和的手段比起江昀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浑身的克制和忍让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 　　在当天的直播播出事故之后，网络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江家，好奇万韵和或者说是江昀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不少乐子人甚至都没看过节目，但只是图看个热闹，专门关注了节目组的微博，每过十分钟就上去瞅一眼，生怕自己错过了后续。 　　刘一沉本来期待和渴望的节目热度现在像是变成了洪水猛兽，让他避之不及，别说节目组的微博疯狂涨粉了，他自己的个人博都没躲过去，一大堆人纷纷在他微博下留言问情况。 　　江昀离开当天留下的话也在几天后得到了应验，江昀似乎没工夫和他耗时间，直接让助理跑了一趟，领着江氏的律师团队，直接和刘一沉来了个面谈，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他们的意图。 　　江昀给违约金给的也爽快，在签完合同后，助理没再多留，在礼貌地提醒刘一沉尽快在网络上发布声明后，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刘一沉的办公室。 　　刘一沉漂浮了许久的心也在这时尘埃落定，思绪纷飞了半天最后还是无所适从地沉落了下来。 　　现在怪谁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节目到此为止了。 　　《他的小影子》：经过协商，节目组最后同@万韵和，及江侑安（醒醒）和平解除合同关系，两位将不再参与节目的后期录制，祝未来一切都好。 　　【？？？这就结束啦？】 　　【感觉风平浪静的有亿点点恐怖，感觉之前还闹挺大的，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呀？】 　　【江总处理的吧，可能还是碍于自家老婆是刘一沉的师姐，多少留了点面子。】 　　【有可能，江总是个体面人。】 　　【江昀真的好好哦，对孩子对妻子都好好，负责任又有担当，主要是给钱给的好果断，哈哈哈哈哈。】 　　【姐妹你图穷匕见了。】 　　【但是该说不说，这节目估计也到这就算结束了，闹成这样，口碑早就臭了，本来就是借着醒醒的热度出了几次圈，还这样对待他。】 　　【白眼狼呗，说真的，不要对娱乐圈的人抱有太多幻想，多的是人面上和善，背后捅刀子。】 　　【对哇，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了，虽然很多醒醒的妈粉嘴嗨说醒醒是顶流，但是说真的，他的关注度真到不了那么夸张的地步，那个热搜出现的真的很莫名其妙。】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吗？醒醒的大名真的是江侑安诶，那之前万教 　　授发的微博不就是在明示醒醒是他外孙了吗？啊哈哈哈。】 　　...... 　　江昀的处理手段还算温和，万韵和的就激进了不少。 　　万韵和显然没打算放过秦希，简单修整后便立刻联系了公司，懒得兜圈子，直接说明了她的意图。 　　永远都不和秦希合作。 　　不管是她个人还是公司。 　　要是别人冲公司上层说这话只能被当成笑话看，但偏偏是万韵和说的，他们也不能故意当做没听见，只得认真地去考虑这个决定的利弊。 　　也没什么弊端。 　　只是个小演员而已。 　　雪藏就雪藏了，犯不上因为这么一个小演员得罪万韵和。 　　万韵和只是发了个通知，公司上层领导也不好抚了万韵和的面子，由着万韵和去了，配合地向业内发出了声明，表明未来都不会再与秦希有任何合作关系。 　　万韵和背靠的公司是业内巨头，不能说在业内一呼百应，但是多少也有不少的话语权，这则声明一出，其他公司也都门清儿了，不约而同地各自有了盘算。 　　秦希还领着于康在医院做检查，医生已经说了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于康愣是耍赖不想走，一会儿说自己喘不上气，一会儿又说自己脖子疼，惹得秦希焦头烂额，但偏生地又不舍得对于康发火，只好强行按捺下心里不断翻腾积攒的不安，好声好气地哄着于康。 　　好不容易把于康哄好了，秦希才终于寻到时机喘上口气，翻开手机来看了眼消息。 　　微博热搜上全是《他的小影子》和万韵和母子俩解约的事，下面的评论也都凝聚在刘一沉和节目组上，暂时没有把火烧到她身上。 　　秦希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将手机收起来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自己经纪人的电话。 　　秦希眉心重重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喂，秦希？”经纪人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过来，“这样，我这边的事还有点多，就不和你细说了，最近的话你可能不太方便出来露面，关于你手里的一些资源也根据公司的合同分配给了其他艺人，包括刘一沉的那个节目你也暂时不用去了，过两天会有人过来和你签合同。” 　　“另外，你身体不太好的话就好好休息.....”经纪人毕竟带了秦希很多年，即使是以利益作为牵连，但是这么多年来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等风头过去了，再看看公司怎么安排。” 　　秦希的表情逐渐从难以置信变得麻木，脑子里的句子一会儿是把自己的资源让给其他人，一会儿又变成了好好休息，不要露面，最后归结为了一个词语。 　　雪藏。 　　她完了。 　　她的事业彻底完了。 　　经纪人似乎也不想在和秦希多说了，在关心了两句后便直接挂断了电话，徒留下秦希还举着手机站在车门前。 　　“妈妈？你干什么呀？赶紧上来。”于康见秦希一直傻愣在车外，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车窗，“我要回家！” 　　秦希像是被于康喊醒了似的，目光也终于找到了落点，呆呆地凝滞在于康脸上。 　　于康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五官似乎也变了，变得让她感觉有点陌生，和小时候那个胖嘟嘟，成天笑眯眯的模样逐渐分离了开来。 　　“走不走呀？”于康骂骂咧咧地捶车窗，又扭过脑袋去撞司机的座椅，催促道，“不管她了，我们走！走不走呀！” 　　秦希回过了神，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犹疑地看了于康半响，才冲有些无奈的司机道，“李叔，你带他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于康还在车后座上撒泼，李叔也没办法，见此只好点头同意了，踩下油门离开了秦希的视野。 　　秦希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是垂下了脑袋，盯着手机发了许久的愣，直到另一个熟悉的号码打进来才彻底让她慌了神。 　　万韵和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在想好处理办法之后便按着计划一一实行，甚至没有去问过任何进度，只在最后知道一个结果就足够了。 　　刘一沉那边完全是靠江昀处理，万韵和碍于自己那位老师的面子，没亲自动手，全权交给了江昀。 　　至于秦希，她也没有做的太过，以至于万韵和在接到秦希的电话时还愣了一下，半响后才接通了电话。 　　“万导，你放过我好不好？”在接通电话的瞬间，秦希尖锐的嗓音就传了过来，“我可以退隐，可以被雪藏，没关系，我不在意，但是你不要毁了我的婚姻好不好？” 　　万韵和听的一头雾水，想插嘴询问也找不到机会，直到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碎时才纳闷又不解地挂断了电话。 　　毁了她的婚姻？ 　　秦希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说话颠三倒四，万韵和整理了半天才大概弄明白了一点。 　　大概是踢到铁板了吧。 　　以为蔺繁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 　　结果蔺家动起手来更不手软。 　　万韵和抿了抿唇，目光越过窗户看向院子里的两个孩子，视线在醒醒身上落了一秒后又定在了蔺繁身上。 　　蔺繁的家庭大概率是复杂的，单从这几次简单的接触，她大概就窥探出了一些端倪。 　　缺席的父亲和冷漠的母亲。 　　在这样的家庭下，蔺繁还能长成心理这么健康的模样真的很不容易。 　　万韵和的目光在蔺繁的小虎牙上停留了许久，才又扭过了头，开始去搜寻醒醒“犯罪”的证据。 　　醒醒自从结束了节目录制之后又开始过起了无所事事的生活，每天早上准点起床，然后雷打不动地去沙发上看上三个小时的动画片，甚至都不用万韵和催促，就自觉地到点关闭，屁颠屁颠地爬上餐桌乖乖地等着放饭。 　　这副模样让万韵和无奈又好笑。 　　乖是挺乖的。 　　但是好像只是在某些固定的领域乖。 　　对于吃甜食方面，万韵和是真的拿醒醒没办法。 　　也不知道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醒醒对甜食的爱像是开了闸似的喷涌而出，拦都拦不住，嘴巴里完全闲不下来，永远都鼓鼓囊囊的，有时候是水果味的棒棒糖，有时候又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软糖。 　　万韵和愁的头疼，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担心醒醒会因为吃太多糖变成一个小胖子，还是该先担心醒醒还没换好的牙全部烂掉。 　　醒醒倒是完全没有烦恼，也不在乎万韵和的提醒和警告，该吃的糖果一颗也没有少过，即使被抓到了也只是睁着双圆眼睛无辜地盯着万韵和看，万韵和的心才稍微一软，他就狡黠地偷偷弯了弯唇，含着还没吃完的糖一溜烟跑了。 　　万韵和见整顿不好醒醒了，只好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江昀。 　　江昀倒是比万韵和狠心一点，抓到醒醒在偷吃糖的时候脸色稍微一沉，醒醒就害怕地自觉把嘴里的糖吐掉了。 　　全靠战略威慑。 　　“我爸爸可吓人了。”醒醒怕蔺繁跑了，特地空出了只手抓住蔺繁的衣袖，仰着脑袋抱怨道。 　　蔺繁没把醒醒的抱怨听进脑子里，只是低头看了眼醒醒揪着他的手，有些无语地开口：“你先放开我。” 　　醒醒有些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我放开了你就又走了。” 　　自从录完了节目，蔺繁就变得有些奇怪，总是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对他很热情，甚至会愿意帮他藏糖果来逃避江昀的突击检查；一会儿又对他很冷漠，每次他趴在栅栏上冲对面的蔺繁打招呼时，他总是冷淡地看他一眼，就无情地把窗帘拉上。 　　本来以为在经历过睡一间寝室后，他和蔺繁的关系会变的更好，然后成为彼此最好的朋友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蔺繁自认为自己挺了解醒醒的。 　　比如醒醒为人一向直接，在发现自己总是有意没意地躲他之后肯定会直接问他怎么了。 　　但是即使他猜到了总有一天要被问，他也没办法提前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应付醒醒。 　　他对醒醒的态度太奇怪了。 　　他很羡慕醒醒现在有一个这么完满的家庭，幸福的仿佛每天都只要保持阳光开朗，没心没肺就可以了。 　　这和他的处境差别太大了，以至于每次他和醒醒待在一块儿总是忍不住对比，然后愈发觉得自己难堪又可怜。 　　但是醒醒以前的日子也很难过，他在孤 　　儿院里生活了七年，他曾经也没有拥有过父爱和母爱，这似乎和他又没有区别了。 　　蔺繁把自己的衣袖从醒醒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迟疑了半响后道：“我这次不走。” 　　蔺繁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加了个“这次”。 　　“好吧。”醒醒仔细端详了一下蔺繁的表情，在确定蔺繁应该没有骗他之后，才犹豫地把手松开了。 　　在撒开蔺繁后，醒醒垂眸看了眼蔺繁的口袋，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蔺繁一眼。 　　蔺繁叹了口气，自觉地把口袋冲向醒醒，方便醒醒从他口袋里翻出他这段时间藏匿在这儿的“宝物”。 　　醒醒也没客气，伸手在蔺繁的口袋里翻翻找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符合他口味的糖果。 　　但才刚刚把糖衣剥开，醒醒就眼尖地瞥见了自家大门似乎是动了一下。 　　醒醒都没有碰到糖果，也没有尝到一丝糖果的味道，就要心疼又伤心地把糖塞给蔺繁了。 　　“张嘴。”醒醒冲蔺繁道。 　　蔺繁懵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反问：“什么？” 　　还不待蔺繁反应过来，醒醒就一把捏住了蔺繁的腮帮子，强行让蔺繁张开嘴后一把将糖塞进了蔺繁的嘴里。 　　然后表情无辜地背身站好，手指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糖纸，目光在蔺繁身上停了一秒后又偷偷朝万韵和望去。 　　蔺繁被醒醒的操作整不会了，舌尖抵在糖上，糖果融化后，甜味在口腔里肆意漫开，甜的有些发酸，让蔺繁刚才不小心被糖磕到的小虎牙都不自觉开始泛起酸涩。 　　“醒醒，你又偷偷吃糖了？”万韵和上下打量了醒醒一圈，目光重点落在了醒醒的嘴巴上。 　　醒醒像是要给万韵和证明似的吐了吐舌，有些不开心地解释：“我才没吃呢。” 　　万韵和见醒醒嘴里确实没有“罪证”才暂且收起了自己的怀疑，又侧目扫了眼醒醒身旁被酸的龇牙咧嘴的蔺繁，有些迟疑地开口：“这.....” 　　蔺繁实在是搞不懂嘴里的糖是什么味道的，怎么一会儿甜一会儿酸的。 　　醒醒这是从哪儿搞来的乱七八糟的糖。 　　蔺繁忘记回答万韵和，倒是让醒醒有了可乘之机。 　　“都说了让你少吃糖了。”醒醒一本正经地指控道，“哼哼，长蛀牙了吧。” 第39章 　　江醒醒是懂怎么让他生气的。 　　蔺繁琢磨着迟早得抽空去医院看看脊椎。 　　他在还没完全长大的年纪里早早地学会了背最大的锅。 　　万韵和教训教训醒醒还行，但是心里一直也有着分寸，不好对其他小孩儿的行为进行评判。 　　虽然说吃糖吃太多确实不好，嗯...... 　　长蛀牙就更不好了。 　　“你也知道呀。”万韵和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戳了戳醒醒的额头，恐吓道，“你看看自己的牙齿，再吃下去就要全都烂掉了。” 　　醒醒眨了眨眼，表情淡定的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万韵和的话，还能弯着嘴唇冲万韵和笑笑，大大方方地展露出自己健康的牙齿，“我的牙很好，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烂掉呢。” 　　万韵和实在是拿醒醒没办法，也不好意思当着旁人的面教训醒醒，只好暂且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好了，没吃就算了。”万韵和放过了醒醒，“马上要吃午饭了，回去洗手准备吃饭吧。” 　　醒醒见万韵和转移了话题，自知自己应该是逃过一劫了，暗暗松了口气，在万韵和不注意的时候得意地冲自己的“从犯”眨了眨眼。 　　蔺繁唇角微微一抽。 　　小小年纪倒还挺会的。 　　就学会wink了。 　　蔺繁忍着没把自己嘴巴里酸的发涩的糖拿出来，牙尖时不时在糖上蹭几下，想靠外力让糖融化的快一点。 　　醒醒见万韵和催自己，也不好再多留了，有些留恋地看了眼蔺繁的口袋，眼珠转了几圈，琢磨着今天江昀多半还得突击检查，带回去肯定会出大事的。 　　好吧。 　　就放在蔺繁这儿吧。 　　反正蔺繁应该不爱吃糖......的吧？ 　　醒醒有些不太确定，但还是暂且把怀疑放回了肚子了，小短腿往前倒腾了几步，正要追上万韵和的时候又突然刹住了车，猛地转过了身，朝蔺繁的方向跑了几步。 　　蔺繁吓了一跳，被融化的糖水呛了个正着，重重地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 　　“喏，帮我拿一下。”醒醒丝毫不客气，伸手抓住了蔺繁的手，强行扒拉开后把被自己□□的不成样子的糖纸塞了进去。 　　蔺繁：“......” 　　这是真把他当垃圾桶了？ 　　蔺繁麻了，连生气埋怨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把糖纸揣进了兜里。 　　他这件棉服的口袋不大，刚刚好能揣进一只手，以至于只要把手伸进去就能轻而易举地摸到口袋里装着的所有的东西。 　　这下挺好。 　　左口袋全是糖。 　　右口袋全是糖纸。 　　蔺繁揣着两口袋本该是属于醒醒的东西回了自己家，把棉服脱下来后，埋着脑袋熟稔地把口袋里的东西清了出来。 　　糖纸一并丢进垃圾桶里。 　　至于还没吃完的糖...... 　　蔺繁寻了个角落，拉开抽屉后把糖果一股脑倒了进去，在正准备关上抽屉的时候目光在抽屉里的画纸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那天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了。 　　好像是想在画上再添上属于醒醒的角色。 　　但是画什么呢？ 　　画上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蔺繁迟疑地看了半天，还是抿着唇把抽屉关上了。 　　醒醒藏糖果的窝点非常多。 　　蔺繁这儿是最大的一个窝点，剩下的几个也被万韵和一一找出来，然后一并清理掉了。 　　醒醒委屈的要命，气的一整天都没有和万韵和说过一句话，直到万韵和主动过来找他求和，他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 　　但是他的糖果还是没能拿回来。 　　醒醒心如死灰地瘫在沙发上，一时间感觉人生了无生趣。 　　他没有动画片看也就算了，就连糖果都没有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 　　见醒醒一副泫然欲泣，可怜兮兮的模样，万韵和最终还是没狠下心，自我挣扎了半天，还是逼着自己在醒醒的眼睛和牙齿上做一个选择。 　　这和电视剧里保大还是保小有什么区别？ 　　万韵和被自己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惹的有些无语，面上却没有展现出什么，只是故作自然地把电视机打开了，面无表情地从醒醒身旁经过，状似不经意地撂下一句，“只能看两个小时。” 　　醒醒愣了一下，呆呆地目送万韵和离开后才又把视线放回了电视机上。 　　电视机还在重复播放一个片段。 　　醒醒没怎么看懂。 　　只看明白了一个大哥哥抱着花在一栋很高的楼下，扯着嗓子冲楼上喊着些什么，然后一个大姐姐捂着嘴唇出现在了画面里。 　　好奇怪的剧情。 　　和他看的动画片差别也太大了 　　醒醒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蔺繁说的广告是不是就在这里出现的？哇，这也太酷了吧。 　　醒醒眨了眨眼，灵活地翻了个身，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沙发上，撅着屁股往前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 　　正好他想看的动画片都快看完了，他是不是可以开始涉猎别的领域了？ 　　醒醒有些跃跃欲试，娴熟地按了几下按键，在推荐界面翻了好几页，越看越迷糊。 　　电视剧的封面五花八门的，上面的人也都不一样，一会儿是长发一会儿又是短发，让醒醒有些摸不着头脑。 　　醒醒看的眼花缭乱，翻了半天也不知道看什么，但又害怕万韵和给的两 　　个小时就这样被他浪费掉了，脑子一转，就点进收藏夹看了一眼。 　　电视机里只有两个收藏夹。 　　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江其深的。 　　他的没有什么悬念，全是动画片，都已经被他翻烂了。 　　至于江其深的...... 　　醒醒好奇地点了进去。 　　江其深不看动画片，收藏夹里东西多达一百多个，但是醒醒愣是没有找到一部动画片。 　　好像也没有电视剧。 　　醒醒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下颌，挑的头昏脑涨，遥控器都要按出火星子来了。 　　不然算了？ 　　醒醒有点想放弃了。 　　单是看这些封面就觉得很没意思的样子，不是长得稀奇古怪的建筑就是一长串他看不懂的字。 　　醒醒正要关闭收藏夹的时候又突然一顿，表情又有些犹豫和倔强。 　　但是哥哥既然把他们放进了收藏夹，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好看呢？ 　　而且如果他看了哥哥喜欢的东西，他是不是就更了解哥哥了？是不是也可以和哥哥更亲近一点了？ 　　醒醒给自己洗了个脑，下定决心要逼着自己喜欢江其深喜欢的东西。 　　醒醒势在必得地抿了抿唇，目光直直地放在了电视屏幕上，精心挑选了一部自己还算是感兴趣的片子。 　　封面是一匹斑马和一只狮子。 　　醒醒觉得这个相对来说还算不错。 　　纪录片开始播放了，入眼的便是一大片草原，夕阳的余晖将辽阔的草原染出金边，苍穹和草原交相辉映，遥遥地向远方蔓延，最后交汇在了遥远的边际。 　　这副场景一下就吸引住了醒醒的注意，醒醒好奇地继续盯着屏幕看，没有了糖果的存在，手指也不自觉地探进了嘴里，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指腹。 　　画面很快就变了，从草原变成了草原上的动物。 　　有斑马，有狮子，还有鳄鱼...... 　　场景变得有点快，醒醒的眼睛都快跟不上了，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发好奇和惊喜，仿佛找到了些新乐趣，纪录片的旁白像是被隔绝了似的，没有一个字钻进了脑子里。 　　哇。 　　哥哥平时就是爱看这个吗？ 　　真有意思。 　　他果然也会喜欢哥哥喜欢的东西。 　　醒醒得意地晃了晃小腿，感觉自己似乎和江其深更亲近了几分。 　　“动物世界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如果没有过硬的能力，一但落单，就很有可能成为其他动物果腹的食物......” 　　旁白的男声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醒醒也完全没有意识到接下来的场景会给他造成多大的精神创伤。 　　长长的旁白结束后，一匹奔跑的斑马出现在了屏幕上，身后还跟着一群猎食的狮子。 　　斑马很快就被狮群追上了，接下来出现的画面就是狮子的利牙嵌进斑马的喉咙，残忍地将一块皮肉撕开，斑马的头很快就无力地垂了下来，血液喷涌而出。 　　另一只狮子咬上了斑马的肚子，血淋淋的肠子也滑了出来，衬得狮子森白的牙齿更刺眼了一点。 　　醒醒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把自己放松地耷拉在沙发外的腿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保护性地蜷了起来，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去够了一下旁边的毛毯。 　　他突然开始后悔了。 　　这个一点都没有意思，比他看的动画片差远了。 　　他还不如看...... 　　不如看狮子王呢。 　　醒醒硬着头皮又抬眼看了眼屏幕，刚巧看见斑马被一只狮子叼着脖颈啃食，无力的脑袋一垂一垂的，而后像是垂死挣扎似的，猛地弹了一下，又被另一只狮子活生生地按了下去。 　　醒醒的手扣紧了沙发边，紧张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喘，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只斑马，被残忍地叼着脖子啃。 　　醒醒这次被吓得不轻，别说去捡遥控器将纪录片关掉了，连脑袋都不敢再抬起来，仿佛自己动一下脖子，自己的脑袋也会像那只斑马一样掉下来。 　　纪录片孤独地播到了尾声，醒醒也埋着脑袋自闭了两个小时。 　　万韵和说让醒醒看两个小时，就只让醒醒看了两个小时。 　　在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之后，万韵和起身去提醒醒醒关掉电视，但才刚刚靠近沙发，就发现了撅着屁股把脑袋埋进毛毯里的醒醒。 　　万韵和：“？” 　　这是怎么了？ 　　万韵和一脸纳闷地走了过去，不太客气地拍了拍醒醒撅起来的屁股，疑惑道：“你这是什么姿势？” 　　醒醒仿佛现在才意识到累似的，屁股无力地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一滩融化的果冻，啪的一声砸在了沙发上。 　　醒醒还不愿意抬头，声音也陷进了毛毯里，听起来闷闷的。 　　“遥控器在那儿，妈妈你关掉吧。” 　　万韵和更纳闷了，一头雾水地把电视机关掉了，安抚地摸了摸醒醒的脊背，道：“妈妈已经关掉了。” 　　听见万韵和的话后醒醒才勉为其难地把脑袋拔了出来，警惕又侧目扫了眼电视，见确实已经被关闭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你看什么了吓成这样？”万韵和见醒醒的脸都憋红了，伸手捏了捏后好奇道。 　　醒醒瞥了眼万韵和，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半响后才干巴巴地开口：“看斑马，嗯......还有狮子。” 　　看狮子吃斑马。 　　醒醒一想到这个场景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闷得发红的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有些苍白。 　　万韵和直觉有些不对，还放在醒醒脸上的手向上移了移，揉了醒醒的脑袋一下后关心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 　　醒醒摇了摇头，“没有。” 　　万韵和见醒醒不愿意说，也没强求，只是又嘱咐了一遍，“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妈妈说好吗？” 　　醒醒抬起眼皮看了万韵和一眼，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醒醒的后遗症持续了很长时间，自从看完了电视后，整个人都像是被风雨吹打折磨过的小草一样，蔫哒哒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就连看着平时爱吃的肉都没了热情。 　　见醒醒脸色难看地盯着餐桌上的肉，万韵和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还好吗醒醒？” 　　醒醒固执地点点头，强迫自己把目光凝滞在那几盘肉上，正要开口说他很好的时候，没忍住yue了一声。 　　万韵和：“......” 　　好吧。 　　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万韵和有些忧虑地放下碗，目光落在了醒醒的脸上，严肃道：“不要骗妈妈，你是哪里难受吗？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 　　醒醒尴尬的脑袋都抬不起来了，垂在空气中的腿慢吞吞地晃了几下，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太丢人了。 　　这要让他怎么说出来。 　　醒醒抿着唇憋了半天，还是艰难地摇了摇脑袋，小声保证道：“我真的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万韵和实在拿醒醒没办法了，伸手探了探醒醒的额头，见也没有发热亦或是别的症状，才暂且把心放了回去，勉强信了醒醒一次。 　　醒醒说的很快一定不是指一天，在发现醒醒又无精打采地盯着电视机发呆后，万韵和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打发醒醒出门玩。 　　接连下了几天的雪，院子里又攒出了一层厚厚的雪，连过路的石板路上也覆上了薄薄的一层。 　　万韵和给醒醒找了点乐子，拎着把扫把递给醒醒，让醒醒扫雪玩。 　　醒醒纳闷又疑惑地接过了扫把，不太明白为什么扫雪在万韵和眼里会是玩。 　　难道不该是干活吗？ 　　孤儿院的老师总是会定制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任务，在冬天的固定任务就是扫雪。 　　偏偏管这个任务分配的老师是他不喜欢的黄老师。 　　黄老师老是安排他去户外扫雪，在他完成之后就一点一点地检查，只要发现了有一点没有清理干净，就要惩罚他。 　　有时候让他站在外面罚站，有时候让他伸出手挨打。 　　很讨厌。 　　但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讨厌黄老师还是讨厌扫雪。 　　醒醒拎着扫把看了一眼，又垂头丧气地把扫把放了 　　下来，不情不愿地在地上糊弄了两下，就不愿意再动弹了，捡了个地方就无所顾忌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盯着白茫茫的雪出神。 　　蔺繁按照平日的习惯坐在阳台上发呆，还没等他在台子上坐下来，余光就瞥见了隔壁院子里的小面包。 　　万韵和还是放心不下醒醒，就算把醒醒打发出门玩了，还是担心他着凉感冒，不顾醒醒的抗议给醒醒塞了一大堆衣服。 　　加上醒醒似乎是胖了一点点。 　　这会儿看上去真的很像烤箱里疯狂膨胀的小面包。 　　蔺繁感觉醒醒这小孩儿还挺神奇的。 　　怎么可以同时像这么多东西？ 　　也不知道是醒醒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原因。 　　蔺繁没纠结太长时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撑着窗台站了起来，在继续发呆和去找醒醒玩两个选项中果断选了后者。 　　醒醒看上去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往日明明只要一看见他过来了，就眼睛晶亮地盯着他...... 　　的口袋。 　　蔺繁还算是清醒，自知自己在醒醒心里的地位，大概率是没有那一堆糖果高的。 　　只是现在倒是挺奇怪。 　　蔺繁垂眸看了眼懒洋洋地坐在地上的醒醒。 　　醒醒稍微往后仰着，被冻的发红的手指陷在雪地里，因为半垂着脑袋，阳光斜斜地射在他蓬松柔软的发丝上，越过白皙稚嫩的小脸，在脚边落下了一小块光斑。 　　醒醒看起来像是在想事情，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意识也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去了。 　　“喂，你想啥呢？”蔺繁蹲了下来，低下脑袋从下往上观察了一下醒醒的表情，试探道，“要不要玩打雪仗？” 　　醒醒这模样看起来怪吓人的。 　　蔺繁还是第一次见醒醒这么没有精气神的样子。 　　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别说打雪仗了。 　　要是醒醒说要堆雪人他也勉为其难认了。 　　“......不行。”醒醒似乎现在才发现蔺繁的存在，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后才慢吞吞地摇了摇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我妈妈让我扫雪，我没有做完的话是不能玩的。” 　　蔺繁：“......” 　　你看他像是信的样子吗？ 　　蔺繁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了。 　　万韵和怎么可能舍得让醒醒干活？还没做完不能玩？ 　　他宁愿相信明天天就要塌下来了。 　　醒醒指了指旁边的扫把，又抬起眼皮看蔺繁，上目线弯弯的，像一轮浅浅的月亮，内里似乎都装满了真诚和委屈。 　　“真的，我没骗你。”醒醒表情无辜地开口。 　　蔺繁漠然：“呵呵，是吗？” 　　醒醒像是没看到蔺繁的冷漠，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像是笃定蔺繁一定会帮忙似的，坚定地把扫把递给了蔺繁。 　　蔺繁没出息地接过了扫把，苦大仇深地盯着扫把看了半天，还是憋着一口气听话地扫起了雪。 　　醒醒把任务交了出去，整个人更轻松了几分，慢悠悠地坐直了身体，支着下巴当起了监工，无所事事地盯着蔺繁干活。 　　蔺繁臭着脸骂骂咧咧地扫雪，一边扫一边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好好地待在他家发呆不好吗？要跑来这儿给醒醒干活。 　　蔺繁越想越想不通，手上的动作倒越来越利索，很快就把醒醒面前的石板路上的雪扫干净了。 　　醒醒盯着蔺繁看了一会儿，目光从蔺繁的手上缓缓移到了蔺繁脸上，最后凝滞在了蔺繁尖锐的小虎牙上。 　　蔺繁还在嘟嘟囔囔的，嘴上抱怨着，手里却干的起劲。 　　还没等蔺繁反应过来，便感觉一个温热的手指点上了自己的牙尖，蔺繁懵了一下，回头看向醒醒。 　　醒醒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似乎装着好奇，又夹杂着些许微弱的恐惧。 　　蔺繁下意识地合上了唇，牙尖在醒醒手指上咬了一下。 　　醒醒吃痛地收回了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扭头对蔺繁正色道：“我不喜欢你的牙。” 　　蔺繁确实很像狮子，不管是性格还是模样，特别是那两颗小虎牙。 　　醒醒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看的那部纪录片，都快忘得差不多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了脑袋里，甚至要更加清晰一点。 　　狮子陷进斑马脖颈里的牙似乎和蔺繁的牙重合在了一起。 　　森白又尖锐。 　　醒醒的脸色又苍白了起来，脑子都晕乎乎的，一会儿装着狮子一会儿又是蔺繁，然后蔺繁的脸出现在了狮子的身上，他自己好像也变成了那只可怜的斑马。 　　蔺繁的心脏鼓鼓胀胀的，下意识地反刍了一下醒醒的手指碰到他的牙齿的触感，心情像是气球似的，一边膨胀一边飞扬。 　　蔺繁没有交过朋友。 　　受到家庭的影响，他连一个稳定的居住场所，一个安定的学校都没有拥有过，永远都在茫然地跟着父母四处迁徙，周围的所有人似乎都只是一个过客，匆匆地在他人生里经过了一秒就再也没有出现。 　　但是醒醒不同。 　　他以前也观察过所谓朋友的相处，他们或是有着相同的爱好，总是聚在一起讨论着他们共同热爱的事物，或是有着非常亲密的接触，会拉着手一起上下学，会分享同一份午餐，会不管有没有事，都要手欠地去碰一碰对方。 　　很古怪的行为，但是蔺繁却又不受控地被吸引。 　　就像现在一样。 　　“你......” 　　蔺繁诡异地结巴了一下，正要继续说话时，醒醒却突然打断了他：“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 　　醒醒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大眼睛恹恹地垂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上去像是碰上了什么难事。 　　蔺繁有些不解，眉心飞快地蹙了蹙，想再关心一句时，却见醒醒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嘴唇抿了一下后就又难受地移开了，匆匆地撂下了一句“我先走了”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蔺繁傻眼了，实在想不明白醒醒这是怎么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蔺繁草草地自我调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满腹疑虑地把扫把倚在了栅栏上，又回头看了眼江家别墅后才利落地翻墙回家。 　　醒醒的心才是海底针吧。 　　当天晚上醒醒一直睡不好，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开始自动播放纪录片的内容，狮子那对尖牙在醒醒脑海里已经咬了斑马八百遍了。 　　醒醒没头没尾地埋怨起了自己的记忆力。 　　为什么该记得的东西总是记不清，不该记得的东西就老是忘不掉。 　　醒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挣扎了好半天，还是撑着床坐了起来，愣愣地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子天，才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枕头，暗暗下了个决定。 　　江其深又一次在即将入睡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看来今晚又要做梦了。 　　江其深心累地坐了起来，侧身将床头灯打了开来，嘴上不忘开口道：“请进。” 　　床头灯的灯光不算太亮，昏黄又柔和，以江其深所处的位置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在接近大门的时候已经聊胜于无。 　　醒醒听见江其深的回应后立刻推开了门，歪着脑袋借着那一条小小的门缝朝房间里看去，在看见床上的江其深后眼睛倏地一亮，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 　　江其深见是醒醒，微微愣了一下，开口问道：“醒醒？你有什么事吗？” 　　听见了江其深的问题，醒醒有些犹豫垂了垂脑袋，手指也局促地扣在了一起，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声道：“我......我有点睡不着。” 　　江其深没出声。 　　“也许，我猜......”醒醒眨了眨眼，偷偷瞥了江其深一眼，弱弱地补充道，“我在这儿应该是可以睡着的吧。” 第40章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灯光太昏暗，醒醒站的角度又不太好，江其深差点没注意到醒醒抱在胸前的小枕头。 　　醒醒似乎也觉得自己找的理由有些太荒唐了，羞赧地垂下了脑袋，一时间都不好意思看江其深的反应，只能局促地揪着枕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板上磨蹭，安静地等着江其深的回复。 　　江其深其实不太习惯和人同床共枕。 　　严格来说，他出生后没多久就开始享受一个人一张床了，虽然说他的睡相还不错，不管是床大还是床小，他睡的位置都固定在那一块儿，应该不会影响到醒醒...... 　　江其深莫 　　名其妙地反思起了自己的睡相，在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开始考虑醒醒和他睡一张床能不能睡的舒服了。 　　考都考虑完了。 　　怎么能不让醒醒留下。 　　“好吧。”江其深妥协地掀开了另一边的被子，“你上来吧。”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醒醒立刻抬起了脑袋，差点没拿住手里的枕头，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江其深，眸子里的光几乎要比他房间里的灯光要亮了。 　　“好哦，那我来啦。”醒醒咧开嘴笑了，抱着枕头的手紧了紧，用肩膀把门蹭开了一点，整个人就灵活地从那一小点缝隙里钻了进来。 　　随着门被关上的响声，醒醒一溜烟地跑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枕头放在了江其深给他空下的位置，然后甩掉了自己的拖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一点也不客气地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虽然先前一直在都住宿舍，但是醒醒也从来没有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过。 　　这种感觉很新鲜。 　　醒醒调整了一下姿势，歪着脑袋看了眼旁边的江其深。 　　江其深也在看他，在注意到醒醒的目光时问：“说说吧，怎么突然睡不着了？” 　　醒醒的睡眠质量是江其深见过最高的。 　　不然也不至于拥有这么一个小名。 　　这会儿竟然还能听见醒醒说睡不着。 　　江其深实在没想到什么理由。 　　听见了江其深的问题，醒醒倏地变得扭捏了起来，藏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抠了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犹豫和迟疑，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说。 　　虽然很丢人。 　　但是他又很想和江其深倾述。 　　毕竟这可是江其深加入收藏夹的片子诶。 　　醒醒垂着眼皮想了好半天，才总算是说服了自己，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嗯，我下午的时候无聊，就去看了一下你的收藏夹......” 　　江其深听的一头雾水，继续问道：“我的收藏夹？” 　　“对啊。”醒醒扭头看江其深，正色道，“电视机里的那个。” 　　江其深这才想了起来，一些死去的回忆也慢慢地找了回来。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当初他沉迷于看电视的时候好像不怎么爱看动画片，收藏夹里的应该都是些纪录片或者电影吧。 　　醒醒会对这个感兴趣？ 　　醒醒似乎藏了一肚子的心事和情绪，这会儿找到了倾述的对象，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感受。 　　江其深听完之后总结了一下。 　　大概就是不小心选中了一部讲动物世界的纪录片，被里面的一些画面吓到了。 　　江其深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把醒醒伸到被子外的手又塞了回去，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醒醒的被子后才继续道：“好吧，是我的错。” 　　醒醒乖乖地任由江其深摆弄，抬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其深，后知后觉地从江其深的表情和语气中品出了点别的意思。 　　“我没有害怕。”醒醒纠正道，而后又像是觉得自己的语句单薄，继硬着头皮补充道，“我只是怕你不小心看到了，你晚上也会睡不着觉的。” 　　江其深唇角往上翘了一瞬，然后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配合道：“对，那我明天就把这部片子删掉。” 　　醒醒呆呆地哦了一声。 　　虽然他的本意也不是让江其深把这部片子删掉，但是...... 　　嗯，好吧。 　　其实也不重要。 　　他以后肯定不会再看这么恐怖的片子了。 　　醒醒胡思乱想了半天，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眨了好几下，神色新奇又欢快，似乎在努力找到江其深房间的天花板和他房间的有什么区别，一点点睡意都没有酝酿出来。 　　江其深见醒醒不说话了，以为是要准备睡了，便侧身将床头的灯关掉了。 　　“哥哥，你睡着了吗？”见灯突然关掉了，醒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江其深的手臂，在察觉到了温热的体温后才松了口气。 　　江其深已经困的有点迷糊了，但是嘴上还不忘回答醒醒，“还没。” 　　醒醒又哦了一声，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我睡不着。” 　　醒醒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怕打扰到房间里的某个人似的，故意放的很轻，像是一团云朵般的棉花糖，轻轻一捏就散开了。 　　江其深的眼睛还闭着，体贴地给了醒醒个建议，“或许你可以试试数羊。” 　　“好吧。”醒醒采纳了江其深的建议，并且似乎想出了一个升级版，兴奋又期待地戳了戳江其深的脸颊，在江其深把眼睛睁开后提议道，“那我们一人数一次吧，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能睡着了。” 　　江其深：“......”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不用数羊也能睡着？ 　　醒醒似乎觉得自己的主意非常棒，小表情看起来很得意，睁着双眼睛用征询的眼神看着江其深，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像是对自己非常自信。 　　江其深肯定会同意的。 　　江其深同意了，困顿地开始和醒醒轮流报起数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江其深的脑子都跟不上嘴了，在报到第三十只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倒了回去。 　　醒醒完全没有注意到，还在美滋滋地跟着继续数，直到自己再次数到第三十只时才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不对劲。 　　“哥......”醒醒正要把自己发现的小问题告诉江其深，扭头就见江其深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醒醒自觉地闭上了嘴，脑子却又开始瞎想了。 　　数羊这么有用的吗？ 　　但是怎么他没有睡着？ 　　醒醒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江其深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醒醒感觉自己好像也开始困了起来。 　　在闭上眼睛彻底被拽进梦境前，醒醒迷迷糊糊地瞥见了自己和江其深之间的空档，中间空了很大一块距离，被子也被扯平了，些许凉风也趁着这个档口钻了进去。 　　似乎是觉得有些冷，江其深中途醒来了一次，在瞥了一眼自己和醒醒中间的缝隙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被子往醒醒的方向扯了扯，直到把醒醒完全用被子裹起来后才又闭上了眼睛。 　　醒醒没来及多看了一眼就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一早，万韵和见醒醒从江其深的房间里出来还吓了一跳，惊讶地问道：“你们昨晚一起睡的吗？” 　　醒醒似乎觉得不太好意思，整张脸都变得红扑扑的，有些窘迫地揉了揉耳根，扭头看向江其深，把回答问题的职责交给了江其深。 　　江其深咳了两声，也不知道是着凉了还是起的太早，声音有点低哑，“嗯。” 　　万韵和又瞅了醒醒两眼。 　　醒醒背着手，仰着脑袋乖乖地看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昨天的没精神和低情绪仿佛都没了踪迹，又恢复了往常调皮自在的模样。 　　万韵和倒算是摸清醒醒了。 　　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点蔺繁并不赞同。 　　醒醒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的人。 　　蔺繁实在是想不通醒醒是碰上了什么事，还是说他哪里惹到醒醒了。 　　自从上次他帮醒醒扫完雪之后，醒醒就不再搭理他了。 　　每次看见他都像是碰见了鬼似的，一惊一乍的，根本就不等他上前去询问他到底怎么了，就仿佛脚底抹了油似的迅速跑回了家。 　　而后就是接连几天都不再出门了。 　　万韵和催了几次也没用，也只好暂且由着醒醒泡在家里了。 　　蔺繁越想越不得劲。 　　不管怎样都不该这么莫名其妙地僵持下去，以他的性格，不把原因挖掘出来他这辈子都会难受死的。 　　在自我挣扎了半天后，蔺繁还是没忍住去江家敲了门。 　　发现开门的并不是醒醒后，蔺繁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整颗心脏仿佛都摇摇晃晃地坠进了冰窟，连带着脸 　　上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不少。 　　万韵和也有些为难，安抚性地摸了摸蔺繁的脑袋，道：“醒醒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再过几天说不定就好了。” 　　蔺繁摇了摇头，嘴上却木然地回应道：“好。” 　　不会再好了。 　　他再也不会过来自讨苦吃了。 　　目送着蔺繁离开，万韵和叹了口气，一时间还真拿不准现在的小孩儿都在想些什么了。 　　怎么说吵架就吵架了？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万韵和满腹疑虑地收回了视线，将大门关上后回头就看见了偷偷摸摸地往门口瞥的醒醒。 　　在发现自己的目光被发现了之后，醒醒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脑袋，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腿，摆弄出了一副自己一直在认真看电视的模样。 　　“还生气呢？”万韵和揉了揉醒醒的脑袋，问道。 　　醒醒撅了噘嘴，落在电视机上的目光不自觉地飘了飘，半响后才闷闷道：“没有。” 　　没有生气。 　　只是觉得有点别扭。 　　他现在还是没办法克服。 　　也许再过几天就好了。 　　醒醒给自己了一个安慰，又转头抛给了万韵和一个，小大人似的开口：“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醒醒说出这话的表情过分正经，说出的话语又和他的年纪不太相符，两者加在一起的效果有些太显著了。 　　万韵和没忍住笑出了声，乐了好半天才在醒醒谴责的目光下停了下来。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江昀刚进门就撞上自家媳妇冲着醒醒笑的直不起腰，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醒醒虽然也不明白万韵和在笑什么，但是肯定是因为他。 　　而且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醒醒眼神飘了飘，飞快地瞟了万韵和一眼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在万韵和开口的前一秒率先道：“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万韵和闭上了嘴，有些好笑地垂眸扫了眼醒醒，给了醒醒点面子，把原本想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江昀见万韵和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了然地略过了刚才的话题，配合地回答起了醒醒的问题。 　　“回来处理一下你爷爷......”江昀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醒醒震惊：“？” 　　“给你寄回来的礼物。”江昀不紧不慢地接了上去。 　　那个不听劝的糟老头子，都亲眼看见醒醒的反应了，还自己骗自己说只是醒醒内向，不好意思表露情绪，但其实内心深处是喜欢的。 　　喜欢个屁。 　　醒醒傻眼了，显然是回想起了之前和江席禹视频给他带来的震撼。 　　万韵和也没想到，有些疑惑地戳了戳江昀的肩膀，问：“怎么这么突然就往家里送了？”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江昀揽住了万韵和的肩膀，继续道，“他之后还想搞个年礼，想早点把见面礼给送了，好和之后的错开。” 　　他太了解江席禹了。 　　唯爱送礼物。 　　送的还都是些没什么用的玩意儿。 　　万韵和：“......” 　　是吗？ 　　见面礼都已经这么...... 　　这么别致了。 　　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还能送什么。 　　“不过我爸想的也没错，我们之前给醒醒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不是也该送了？”江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偷摸着扫了醒醒一眼，压低嗓音凑在万韵和耳畔道。 　　他们原先的计划还是准备等醒醒录制完了节目再送出去。 　　录节目对醒醒来说也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和成长，在某种程度上也很值得送礼物鼓励一下。 　　夫妻俩一拍即合，开始紧赶慢赶地准备礼物，只待着那一天把礼物送给醒醒。 　　只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嗯......”万韵和有些犹豫，想了想后还是冲江昀道，“我那儿还没完事呢，再过两天吧。” 　　江昀完全听万韵和的意思。 　　反正他的礼物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随便哪天都行。 　　两人当着醒醒的面讲悄悄话，还时不时抬眼瞥醒醒一眼，醒醒想装做不好奇都装不成功。 　　醒醒一脸茫然地抬着脑袋，一会儿看看江昀，一会儿看看万韵和，大眼睛里装满了疑惑和好奇，几次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问出来他们在讲什么了，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只能采用自己惯用的伎俩，靠着一双真诚的眼睛试图让两人同情他，然后说不定一不忍心就告诉他了呢。 　　“行，那我去处理一下车。”江昀和万韵和商量好了，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醒醒，直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万韵和也像是多了心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后也上了楼。 　　徒留下可怜的醒醒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傻傻地站在原地。 　　醒醒又多了件心事，这会儿脑子彻底混乱了，一时间连动画片都看不进去了，经常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爸爸妈妈背着他偷偷议论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哥哥每天上学离开的背影，一会儿又想起蔺繁在门口垂头丧气的模样。 　　唉。 　　醒醒也不明白明明自己的年纪还不大却会有这么多烦恼。 　　不过好在事情在一件又一件的解决。 　　比如当天晚上爸爸妈妈就向他宣布了这几天困扰了他许久的事情。 　　他迟到的生日礼物。 　　在吃完了午饭后，江昀神秘兮兮地领着醒醒踏进了书房。 　　醒醒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颇为好奇地四处打量，目光在书桌后面那一墙的书上凝滞了许久，整张脸都写满了震惊。 　　哇，好多书啊。 　　全是爸爸的吗？ 　　“怎么了？”江昀见醒醒没有跟上来，有些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 　　醒醒这才从愣神中醒了过来，乖乖地跟上了之后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爸爸，你可真爱学习呀。” 　　江昀：“.......是吗？哈哈。” 　　这个夸奖从醒醒嘴里听到还怪别扭的。 　　醒醒坚定地点了点脑袋。 　　江昀把书桌前的办公椅拉开，从醒醒招了招手，在醒醒迈着步子走到自己面前时弯下了腰，将醒醒抱起来后放在了办公椅上。 　　醒醒听话地任由江昀摆弄，甚至为了让江昀抱的轻松一点，还主动把手展开了，一副非常习惯被人搂搂抱抱的模样。 　　“爸爸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一点。”江昀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把抽屉里的文件和照片拿了出来。 　　文件的内容是大厦命名权归江氏的条款，密密麻麻的。 　　该说不说，醒醒看了一眼就迷糊了，但听江昀说这是给他的生日礼物，又强撑着努力多看了两行，感觉这些稀奇古怪的字从他的眼睛里进去之后又不受控制地从耳朵里飘出去了。 　　看了半天醒醒也没搞明白自己在看什么。 　　照片上的内容倒是很好理解。 　　一张大厦的照片。 　　大厦内庭似乎还有一个大理石立柱，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醒醒大为震撼，圆溜溜的眼睛也倏地瞪大，懵懵地抬眼看江昀，在江昀期待的小眼神中，夸张地“哇”了一声。 　　虽然没明白这个礼物有什么意义，但是有了上次接受江席禹的礼物的经验，醒醒还是学会了掩饰和配合。 　　比如现在就能非常顺利和娴熟地摆弄出了一副自己很喜欢的表情。 　　就是演技可能多少还是有点瑕疵，让江昀一看就看出了醒醒的真实态度。 　　江昀心情郁闷地把醒醒放走了，醒醒乖乖地冲江昀笑了一下后就欢快地从书房里离开了，在刚把书房门打开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万韵和。 　　万韵和见是醒醒，弯唇笑了笑，道：“正找你呢，来，看看合不合适。” 　　醒醒一脸懵逼地被万韵和指挥的站好，仰着脑袋等着万韵和把手里的红色围巾搭在自己脖子上，细心地一圈一圈绕好，仔细调整了半天后才满意 　　地捏了捏醒醒的脸颊，道：“怎么样，舒服吗？” 　　虽然还有些不解，但醒醒还是认真地感受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嗯，舒服。” 　　“舒服就好。”万韵和又调整了一下围巾的边角，眼睫微垂，目光尚落在那条红围巾上，嘴上继续道，“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醒醒喜欢吗？”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醒醒倏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在察觉到下巴撞上柔软的围巾时，围巾的存在感似乎也扩大了无数倍。 　　他看到过这个围巾无数次，这个是万韵和亲手织的。 　　万韵和并没有刻意地避让醒醒，只是在醒醒每次开口问的时候笑着敷衍过去，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围巾收起来，几次三番下来醒醒也自觉地不再多问，也渐渐把这条围巾和自己划开了界限。 　　“是的，我很喜欢！”醒醒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攀上了围巾，爱不释手地摸了好几下后才有些不舍地把手移开，薄薄的眼皮也抬了起来，上目线弯成了浅浅的一道，唇角的小酒窝也再次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 　　醒醒眼睛里的惊喜和喜爱完全不加以掩饰，万韵和心口又是一软，刚刚才放下的手又不受控地再次抬起，在醒醒的脑袋上揉了几下后才笑道：“喜欢就好，以后妈妈会给你织更多的。” 　　醒醒的眼睛更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后开心道：“嗯，好！” 　　“好啦，那醒醒先把围巾收起来好吗？”万韵和继续道，“再过段时间就要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再戴上好吗？” 　　醒醒现在高兴的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不管万韵和说什么都只是点头，一双小手也像是找到了新的“人质”，不再折磨那可怜的衣角了，只顾着揪着围巾角绕上一圈又一圈。 　　万韵和见醒醒这个模样有些好笑，在把醒醒打发回了卧室后才进书房慰问了一下江昀。 　　江昀愁云惨淡地看着万韵和发呆，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 　　“还天天说爸呢，你自己不一样送不出什么有实用价值的东西。”万韵和戳了戳江昀的额头，吐槽道。 　　这两父子真就卧龙凤雏，送的礼物都这么别出心裁的“没用”。 　　江昀像是被万韵和的话打通了任督六脉，无神的双眼倏地一亮，冲万韵和道：“那不然我整两套房给醒醒？” 　　够实用吧？ 　　万韵和：“......” 　　你开心就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醒醒的烦恼逐渐被快乐取代，先是收到了爸爸妈妈的生日礼物，然后又是收到了江其深放寒假的好消息。 　　“所以说哥哥以后不用去上学了是吗？”醒醒按捺下了内心的蠢蠢欲动，一手揪着江其深的衣角，仰着脑袋期待地望着江其深。 　　江其深笑着点了点头，道：“对啊。”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一起玩了？”醒醒心脏重重地一跳，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江其深，生怕自己一眨眼就要错过江其深的回答了。 　　“嗯。”江其深答应的很快，但是还不等醒醒露出笑容，就又残忍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必须要等哥哥把作业做完才行。” 　　醒醒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又被失落取代了。 　　“好吧。”醒醒有些郁闷地点了点脑袋。 　　江其深看着这么失落的醒醒，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开口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把玩具带来这里玩。” 　　醒醒抬起了脑袋，考量似的仔细盯着江其深看了半天，见完全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勉强后才小心翼翼道：“真的吗？”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给了醒醒肯定的答案，“真的。” 　　“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吵到你的。”醒醒面上一喜，而后又飞快地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江其深也没说信不信醒醒的保证，只是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 　　之后的几天，醒醒也不再沉迷于看电视了，每天都乖乖地揣着一堆玩具跑来江其深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迈进来后，自觉地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背对着江其深自顾自地摆弄着那些小玩具。 　　江其深的作业实在是多，与其说是放假，不如说是换了个地方写作业，加上江其深对待作业又认真，经常一做就做到了晚上，一时间也忘记了身后的小家伙的存在。 　　醒醒也不敢发出动静，抿着嘴百无聊赖地揪地毯上的毛，抬眼看了江其深好几眼，表情也逐渐幽怨和担忧了起来。 　　哥哥的作业也太多了。 　　哥哥不会这辈子都写不完作业了吧？ 　　那也太可怜了。 　　醒醒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在原地踯躅了半天后，探头探脑地往江其深的方向看，纠结了一下后还是小心地靠了过去，伸手戳了戳江其深的腿。 　　江其深低头看了眼身旁的醒醒，自觉地往后退了一点，由着醒醒娴熟地爬上自己的腿，支着下巴盯着他的试卷发呆。 　　也许是在发呆吧。 　　江其深低头看了几眼醒醒的发旋，又顺着下去看向醒醒严肃的小表情，有些好笑地转了转笔。 　　醒醒看不懂试卷上写的是什么东西，上面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和一些他不认识的字，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给江其深提一点他的想法。 　　“这个会不会是选这个？”醒醒指了指一个选项，扭头问江其深。 　　江其深越过醒醒的脑袋看了眼试卷，纠正道：“不是哦，选这个。” 　　江其深指了指另外一个选项。 　　醒醒哦了一声，又盯上了另外一道题。 　　“那这个应该是选这个吧......” 　　“额，应该是选这个。”江其深又纠正道。 　　“好吧。”连续错了几个，醒醒也不觉得丢脸，反而更加有兴趣了，势必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让江其深早一点完成作业。 　　江其深有些无奈，但也拿醒醒没办法，由着醒醒一边咬着手指一边对自己的试卷“指点江山”。 　　“好了醒醒。”在即将面对大题时，江其深及时制止了醒醒，“我快做完了，做完之后就来找你好吗？” 　　醒醒眨了眨眼，目光又在大题上落了几秒，条件反射地松了口气，颇有些畏惧地移开了视线后喃喃道：“好吧，那我走咯。” 　　江其深往旁边让了让，方便醒醒从他腿上下来。 　　醒醒从江其深的腿上滑了下来，又瞅了江其深一眼后开口道：“哥哥，我也想快一点上学......” 　　江其深愣了一下，回头看向醒醒。 　　醒醒垂了垂眼，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小声道：“这样我就会做哥哥的作业了。” 　　江其深抿了抿唇，心里微妙地一触，半响后才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鼓励道：“好呀，那醒醒开始上学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吗？” 　　醒醒笃定地点头，道：“嗯，我一定会的！” 　　江其深盯着醒醒明亮的眼睛看了半响，把复杂的心情一并按下，抚了抚醒醒的脖颈后，目视着醒醒一步三回头地钻出了房门。 　　江其深的手指又灵活地操纵着笔杆转了几圈，垂着眼睛看向那些复杂的数学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其深敏锐地听到房门又被推开的声响，在落下最后一个字后，江其深回头看了一眼，刚巧撞上醒醒期待又兴奋的眼神。 　　醒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哥哥，你做完了吗？” 　　江其深看了眼试卷，点了点头，道：“嗯，做完了。” 　　“那太好了了。”醒醒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而后才又期待道，“妈妈送给我了一条围巾，说让我过年的时候系上哦，哥哥，你想看看吗？” 　　江其深诡异了沉默了两秒。 　　如果是那条红围巾的话，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每次都被万韵和硬拉着帮忙鉴赏一下，他现在连那条围巾有多长心里都有数。 　　脑子飞快地运转了半天后，江其深才委婉地开口：“醒醒，现在离过年还有几天。” 　　醒醒全然当做没有听见江其深的话，一溜烟地就转身跑了，只是匆匆地给江其深撂下了一句话，“好呢，那我现在就系好给你看！” 　　江其深：“......” 第41章 　　江其深虽然无奈，但还是由着醒醒去了，把试卷收拾好之后顺从地坐在座位上等着醒醒过来给他展示围巾。 　　醒醒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捧着围巾噔噔噔地跑了回来，着急忙慌地把门关上后，就开始笨手笨脚地往自己脖子上缠起了围巾。 　　醒醒身上还穿着睡衣，红围巾系在脖子上显得有些不搭调，但是毕竟脸在江山在，忽略脖子以下的话，红围巾确实很衬醒醒。 　　醒醒本就皮肤白，以前还愿意出门溜达，多少经历过几次太阳的洗礼，皮肤还算是比较健康的白，这段时间不出门了，整个人好像又被捂白了几分，被红围巾一衬，还显得多了点血色。 　　“好看吗？”醒醒弄围巾弄的有些烦了，糊弄了一下后就不再管它了，任由他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自顾自地仰着脑袋一脸期待地问江其深。 　　江其深憋着笑，冲醒醒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来一点。 　　醒醒有些疑惑地收回了脸上浅浅的笑容，呆呆地朝江其深走去，而后站定在江其深面前。 　　江其深把缠的一团糟的围巾解开，重新搭在了醒醒脖子上，慢条斯理地把围巾系好，垂着眸将绕到脖颈前的围巾掖好后才又抬手在醒醒脑袋上揉了两下，道：“好看。” 　　醒醒露出了一个羞赧又可爱的笑容，明亮的眼睛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浑身上下似乎都在传递着他很开心的信号。 　　醒醒确实生了一张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的脸，所有的情绪在他的展露下似乎都能放大无数倍。 　　不但能够自己吸收享受一部分，还能无私地传递给周围的人，让其他人也一起感受他传递出来的所有快乐。 　　原本的江家并没有什么仪式感，也对过年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但是在醒醒的感染下，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新年似乎也多了几分新鲜感。 　　醒醒可太期待新年了。 　　在孤儿院里新年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个时候可以吃饺子，还可以换新衣服，还能在教室里一起看电视。 　　虽然每次吃饺子吃到硬币的都不是他，换的新衣服也都是别的孩子穿不下的，看电视的时候总是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只能看到前面的孩子的后脑勺...... 　　但是这根本就不耽误醒醒喜欢过年。 　　江其深他们倒是完全没想到醒醒会对新年抱有这么大的热情，在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后，还是配合地调动起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也加入了醒醒一起期待新年的队伍。 　　“嗯......那我们到时候要先贴对联，然后要大扫除。”万韵和难得地捡起来了以前过年必经的流程，和大家一起商量起了任务，“中午饭的话还是阿姨来做，晚上就吃饺子好吗？” 　　醒醒超级配合，连忙点了点脑袋，兴奋地开口：“好！” 　　在场的人都有些哭笑不得，接二连三地把手往醒醒脑袋上薅了一把，然后也都点头赞成了。 　　“不过咱爸今年过年应该是回不来了。”万韵和扭头冲江昀道。 　　咱爸指的是两个爸。 　　江席禹在国外度假，万成宗也在国外参加讲座，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回国。 　　“没事，到时候打个视频问候一下。”江昀耸了耸肩，很快就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 　　也许是遗传，不止他们对过年不感兴趣，他们俩的父亲也都对过年的兴致不大，也没有什么过年一定要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传统。 　　心意到了就好。 　　万韵和点了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凑到江昀耳畔小声道：“那你爸的礼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会又整辆车回来吧？ 　　江昀也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半响后才道：“我问问？” 　　万韵和心情沉重地点了头。 　　江昀跑去问江席禹情况了，万韵和也低着脑袋继续研究起了流程，只剩下两个无所事事的小朋友在一旁面面相觑。 　　醒醒眨了眨眼睛，无所事事地盯着江其深发呆。 　　江其深被醒醒盯得发毛，纠结了半天后才道：“嗯.......既然当天吃饺子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得自己包呀？” 　　醒醒的眼睛倏地一亮。 　　万韵和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个小朋友一眼，笑着点点头，道：“可以呀，到时候我们一起包，还能往里面放硬币呢。” 　　可能是怕孩子们不知道放硬币是什么含义，万韵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吃到了硬币的话会幸运一整年哦。” 　　醒醒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之前他从来没有吃到过，所以好像每一年他都过的不是很幸运。 　　只是今年似乎不一样了。 　　也许命运的安排，将他这七年所有的好运气都攒到了一起，然后在今年全部都送给了他。 　　在醒醒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下，新年终于到来了，在前一天还和江其深围坐在一起看包饺子的流程的醒醒一大早就乖乖地爬了起来，按照习惯欢快地跳到了拖鞋上后，就转身撅着屁股去叠被子，忙乎了好半天才终于把被子叠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小方块。 　　满意地看了半响后，醒醒才屁颠屁颠地跑去浴室洗漱，对着镜子把自己整理的干干净净，而后便揣着红围巾跑去找江其深。 　　江其深起的也早，刚把自己收拾好，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乖乖地等着他的醒醒。 　　醒醒没进屋，只是低着脑袋看着地板发呆，脖子上的围巾还没有系好，潦草地挂在脖子上，不老实地在空气中晃来晃去。 　　“过来吧。”江其深一眼就看出了醒醒的意图，捏了捏醒醒的鼻子后让醒醒站好，“把头发撩起来。” 　　醒醒低了一下脑袋，卷曲的发尾就调皮地在脖颈上蹭了几下，然后被醒醒一并捞了起来。 　　江其深弯腰帮醒醒系围巾，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围巾上移到了醒醒的头发上。 　　醒醒来了之后好像就没有剪过头发，来的那一天头发就很长了，多少都一个月过去了，也该剪短一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的问题，醒醒的头发不是纯正的黑，在灯光下更像是不太深的棕色，浓郁的像是一罐蜂蜜，偏生的又带着点自然卷，看起来显得更加毛茸茸的了。 　　江其深没来由的有点想笑，手指戳了戳醒醒的下巴，示意他把下巴抬起来。 　　醒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系围巾上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其深的表情，只是乖乖地听江其深的指挥，让抬下巴就抬下巴，让撩头发就撩头发。 　　“好了。”江其深系好捏了一下醒醒的脸颊肉，提醒他可以把下巴放下来了。 　　醒醒眨了眨眼，对围巾的热情似乎没有那么大了，甚至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模样，也没有问江其深好不好看，只是期待地问道：“那我们现在可以去包饺子了吗？”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醒醒的脑袋，提醒道：“我们晚上才吃饺子，现在包还太早了。” 　　江其深有时候还真的拿不准醒醒。 　　醒醒的三分钟热度似乎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领域，不管是对动画片还是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热情永远只是存在那么一小段时间。 　　没准儿以后对人也是。 　　江其深有些苦恼地抿了抿唇，突然担心起了以后出现在醒醒身边的人。 　　醒醒失望地垂了垂眼，而后又像是自己调理好了自己似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脸上，“好吧，也许我们可以晚一点再包饺子。” 　　比如一个小时后。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醒醒抬眼看着帮江昀扶凳子的江其深，提醒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包饺子了？” 　　江其深抬头看着贴对联的江昀，头也不低地开口：“再晚一点吧，我们可以吃完午饭再讨论这件事。” 　　可是现在离 　　吃午饭都还有很长时间呢。 　　醒醒闷闷不乐地哦一声，目光也跟着江其深望向江昀。 　　江昀估计自己已经八百年没有贴过对联了，这会儿贴上还挺新鲜的。 　　多少有了点氛围感。 　　“好了，爸爸还买了烟花，你们想看看吗？”江昀把对联贴好了之后转头问两个小朋友。 　　醒醒的脸上又攀上了疑惑和不解，小声询问道：“烟花是什么？” 　　江昀愣了一下，而后才又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正要笑着解释时突然被江其深扯了扯衣角。 　　江其深冲江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示意晚一点再说。 　　他太了解醒醒了，现在就和醒醒说烟花的事，他肯定就完全陷进对烟花的期待里，对其他事都再也提不起兴趣了。 　　特别是可怜的包饺子。 　　肯定轻而易举地就被看烟花取代了。 　　对醒醒来说，惊喜这种事还是一件一件地展现最好。 　　虽然不明白江其深的意图，但是江昀还是尊重了江其深，把解释的话又咽了回去，配合地开口道：“晚一点你就知道了。” 　　醒醒一头雾水地歪头看了眼江其深，见江其深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脸上的困惑更明显了几分，挣扎了半天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挠了挠发鬓后，呆呆地哦了一声。 　　虽然嘴上没提，但是烟花这两个字又像是一颗小种子，偷偷埋进了醒醒的心里，只差那么一点点水分就张扬舞爪地生长出来了。 　　又多了一件期待的事，醒醒感觉时间仿佛都被拖慢了，原本一眨眼就过去的上午愣是延续了很长时间。 　　在午饭前，江昀把两个孩子叫到了身边，颇有些神秘地冲两个孩子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伸手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 　　江其深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表情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者好奇，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站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醒醒。 　　醒醒的好奇就快要溢出来了，但是又碍于接受了江昀的指示，艰难地把想问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只靠着一双大眼睛来传达自己的困惑和期待。 　　江昀倒也是忍心，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醒醒，直到把自己手上的操作完成了之后，才举着手机递给江其深。 　　江其深低头看了一眼，表情倏地古怪了一瞬，颇有些难以理解地看了眼江昀。 　　江昀尬笑了两声，含糊道：“哎呀，方便一点。” 　　正好他们一大家子可以一起碰面了。 　　腾讯会议。 　　涉足领域应该不止于工作......吧？ 　　江其深无言地盯了江昀几秒，而后才有些无奈地低头看向镜头，笑着和对面的万成宗和江席禹打了个招呼。 　　江席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单是听声音都能听出他情绪的高昂和遗憾，“新年好新年好，可惜了真是，今年又没赶上。” 　　“好好好，你也新年好。”万成宗也许久没见江其深了，这会儿隔着屏幕看到了江其深，脸上的笑容骤然升了出来。 　　万成宗本就生的慈眉善目，这会儿脸上还挂上了不加掩饰的笑容，看起来还要比往常更加亲和不少。 　　听到了陌生的声音，醒醒有些好奇地看了眼江其深，又偷偷瞟了眼手机，手指不自觉地搓了搓衣角，心脏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两下。 　　“醒醒，你来一下。”江其深扭头招呼醒醒过来。 　　江其深的话音刚落，手机对面也霎时没了声音。 　　醒醒莫名紧张了起来，条件反射地往前蹭了一步，又有些慌张地定在了原地，匆忙地扫了一圈围着他的家人，抿了抿唇后才小心地挪到了江其深身边，试探性地看了眼屏幕。 　　屏幕被分成了三块，最上面的两块一边装着一个老爷爷，其中一个醒醒还有印象。 　　是爷爷。 　　醒醒垂了下眼，又掀起眼皮偷偷看了眼另外一边。 　　万成宗见醒醒在偷看他，有些好笑地冲醒醒做了个鬼脸，见醒醒愣住了，又故作自然地收起了刚才的小表情，一脸和蔼地朝着醒醒笑。 　　醒醒呆呆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江其深见醒醒不说话了，伸手捏了捏醒醒的手指，小声提醒道：“爷爷你见过的，那个是外公。” 　　醒醒的意识被江其深唤醒了，像是对自己刚才的出神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垂头挠了挠下颌，而后才又抬眼看向屏幕，学着江其深的模样，轻声冲万成宗和江席禹拜了个年。 　　江席禹瞬间眉开眼笑，又把镜头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笑眯眯地冲醒醒道：“醒醒也新年快乐，怎么样，爷爷给你的礼物收到了吗？” 　　许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醒醒没有那么紧张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后道：“嗯，收到啦。”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简单，醒醒想了想后又补充道：“我很喜欢。” 　　江席禹更乐呵了，颇有些得意地冲万成宗挤了挤眼，调侃道：“万老头，你呢？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万成宗：“......” 　　“我准备的礼物可比你强。”万成宗冷漠道，“谁还不知道你，只知道送什么跑车游轮，也不看看人孩子多大。” 　　江席禹炸毛了，“嘿，你这糟老头子说什么呢？呸，大过年的我不和你计较啊。” 　　万成宗哼了一声，一副不想和江席禹多说的表情，“谁想和你计较啊，真下头。” 　　目睹了全部吵架过程的醒醒傻眼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来，在镜头面前都不好意思看两人，只得呆呆地盯着屏幕里的自己看，手指疯狂地扯江其深的衣角，企图让江其深救他于水火。 　　江其深也是拿这俩老头没办法，见醒醒就差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了，还是没忍心让醒醒直面这个略显超前的场面。 　　“爸，手机。”江其深自然地把手机塞给了江昀，“醒醒好像饿了，咱们先吃饭吧。” 　　见江其深给他找了个台阶下，醒醒连连点头，还夸张地捂住了肚子，装出了一副自己饿的不轻的模样。 　　江昀也没戳穿醒醒拙劣的演技，耸了耸肩后示意两个小孩可以先去餐厅吃饭了，自己留下来应付这俩还在吵架的老头。 　　醒醒逃命似的拽着江其深跑路了。 　　午饭非常丰盛，醒醒吃了个肚子溜圆，撑得一时间都忘记了从椅子上下来，只是仰着脖子盯着天花板发呆消食。 　　直到江其深喊他去包饺子，醒醒才倏地惊醒，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消化完了，一溜烟就窜进了厨房，趴在橱柜上乖乖地等着万韵和给他安排任务。 　　万韵和其实也不会包饺子，在醒醒进厨房前还在网上看教程临时抱佛脚。 　　见醒醒已经准备好被使唤了，万韵和四处环顾了一圈后道：“那醒醒帮忙擀面皮吧。” 　　醒醒才不在意擀面皮他会不会呢，反正万韵和让他做，他就可以做。 　　醒醒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睛站在了万韵和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万韵和的教学动作，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步骤。 　　万韵和做的也不咋地，但是好歹还是能看出来是面皮。 　　“擀成这样就行了。”万韵和有些心虚地指了指自己的劳动成果。 　　醒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这个工作就交给醒醒了。 　　嗯。 　　好吧。 　　交给江其深了。 　　江其深看了半天醒醒的动作，还是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又捡了根擀面杖，自觉地帮醒醒收起了残局。 　　醒醒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多糟糕，还兴致勃勃地擀着面皮，连脸上沾上了面粉都没注意，更别说注意到自家哥哥正在埋头帮他返工了。 　　“好了，醒醒去洗洗脸，剩下的我来吧。”江其深见醒醒已经累的开始捏手腕了，伸手把醒醒手里的擀面杖收了起来，打发醒醒去洗脸。 　　醒醒确实也累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江其深突然让他去洗脸，但还 　　是乖乖地哦了一声后就溜去洗手间了。 　　江其深把剩下的面皮搞定了。 　　万韵和也把饺子馅调好了，还特地备上了几枚硬币，准备待会儿包进饺子里。 　　醒醒洗完脸回来后，也象征性地包了两个，还不等他摩拳擦掌地把魔手伸向下一个就被万韵和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你们忙活半天了，剩下的我们来就行。”万韵和看了眼醒醒包的惨不忍睹的饺子，“其深带醒醒去看会儿电视吧。” 　　江其深心领神会地揪着醒醒的后衣领，把不情不愿的醒醒拎出了厨房。 　　不过万韵和和江昀也不太擅长包饺子，折腾了一下午才把饺子全部包完，将饺子下锅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万韵和把饺子捞了出来，仔仔细细地辨认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塞了硬币的几个饺子。 　　万韵和光明正大地黑幕了一把。 　　醒醒这会儿的饿真不是装出来的了，都不需要万韵和叫，就自觉地爬上了椅子，探头探脑地等着万韵和把饺子端上桌。 　　“呐，这碗是你的。”万韵和低头看了一眼，确认了之后才把一个碗放在醒醒面前，“慢点吃，小心烫。” 　　小心别把硬币咽下去了。 　　万韵和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一边把剩下几碗放在桌子上，一边紧紧地盯着狼吞虎咽的醒醒，生怕醒醒吃的太着急噎住了。 　　虽然饺子的卖相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馅料配比是百分百按照配方来的，难吃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还是他们亲手包的，在醒醒心里已经超越了世界上所有的饺子，成为了他心目中最棒的饺子。 　　“嘶。”醒醒埋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吃饭，正要将嘴里的饺子咽下去的时候牙齿突然磕到了什么。 　　醒醒发出的动静不大，但是餐桌前的几人都敏锐地抬起了脑袋。 　　醒醒懵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又顺着脸颊挪到了唇边，垂眸看了一眼被自己吐出来的硬币。 　　“哇，醒醒吃到硬币了？”万韵和眨了眨眼，一脸惊讶地看着醒醒。 　　醒醒似乎还没回过神来，手指捏着硬币摩挲了半响，意识又不自觉地跑远了，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往年吃到硬币的小孩儿的脸。 　　原来吃到硬币是这样的感觉吗？ 　　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和惊喜。 　　“今年醒醒一定会很幸运的哦。”万韵和放下了筷子，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 　　醒醒想了想，把硬币扣进了手心，仰着脑袋看了眼万韵和，小声道：“我已经很幸运了。” 　　醒醒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更何况他觉得能和江昀他们成为家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幸运的事了。 　　“以后会比现在还要幸运的。”万韵和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万韵和突然想起之前在节目组的微博下看到的评论，虽然乍一看挺咯噔的，但是仔细一想，她也确实对醒醒有这样的希冀。 　　已经有很多人爱醒醒了，但是她总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爱他。 　　万韵和搞黑幕搞了个彻彻底底，不单单只是做了醒醒的黑幕，还顺便把其他几人都一起黑幕了。 　　本以为硬币都被醒醒吃到了，其他的饺子都安全了，江昀和江其深也放松了警惕，吃起饺子来也没那么小心谨慎了，然后下一秒就被硬币膈了个正着。 　　江昀揉着腮帮子，木然地盯着江其深拉着醒醒朝院子走去，目光幽怨地瞥了眼身旁的万韵和。 　　万韵和有些好笑，耸了耸肩后道：“活该，谁让你吃这么快。” 　　顿了半响，万韵和又补充了一句，“牙也不好。” 　　明明江其深也咬到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江昀：“......” 　　“行了行了，赶紧过去吧，他俩等你呢。”万韵和戳了戳江昀的肩膀，道，“我换个衣服就来。” 　　江昀哦了一声，目送着万韵和离开后，才在储物间里抱出了几把仙女棒径直走向在院子等着他的两个小家伙。 　　“呐，其深拿着吧。”江昀分了一半给江其深，目光在一脸期待的醒醒脸上略过，把剩下一半先放了下来。 　　醒醒伸出去的手还停在空气中，见江昀似乎没注意到他，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正要将手收回来的时候，江其深就分出了一根塞进了醒醒手里。 　　醒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后扭头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的面容还是平静温和的，高挺的鼻梁似乎成了一道分界线，一半被白莹莹的月光映着，另一半浸在深邃暗处，朦朦胧胧的。 　　“拿好了。”江其深的手指在醒醒手上按了按，示意醒醒把手往前伸一点。 　　醒醒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边好奇一边乖乖地听着江其深的指示。 　　江其深侧身接过了江昀递过来的打火机，而后顶着醒醒疑惑的目光点亮了他手上的仙女棒。 　　黑沉的夜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被绚丽烂漫的烟火缝补上了。 　　醒醒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手腕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又略显紧张地回到了江其深先前指挥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触手可及的烟火。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 　　这也太酷了。 　　见烟火离自己越来越近，醒醒的手指蜷了蜷，面上又有些紧张，但还是喜悦和惊喜占了上风，鼓励着他继续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江其深见醒醒手上的仙女棒快燃烧完了，低头又捡出了一根，正要将新的仙女棒递给醒醒时，目光在醒醒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醒醒的眼睛睁的很大，瞳仁干净澄澈，眼神似乎被绚烂的烟火渲染的有些失真，直到烟火燃尽，江其深才捕捉到了醒醒脸上不着掩饰的喜悦和快乐。 　　江其深又递给了醒醒一根新的仙女棒，在点燃之后又隔着绚烂的烟火看着醒醒的脸，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江其深从小就拥有很多东西，也因为这些都是他认为最平常不过的东西，他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从不认为这些有什么特殊的，甚至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体会过。 　　直到醒醒出现，醒醒热爱一切，对所有没有见过的事物都大方地展露出喜爱和惊喜，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事物似乎也在醒醒的感染下，在江其深的眼里焕发出了崭新且特别的亮色，让江其深愿意停下脚步，去好好看一看自己以前错过的风景。 　　江其深的目光落点逐渐从醒醒身上移到了眼前的仙女棒上。 　　江昀在一旁看着两个小家伙聚在一起看烟火，敏锐地注意到了江其深的表情变化后，伸手在江其深脑袋上安抚性地摸了摸。 　　江其深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江昀。 　　“其深。”江昀的瞳孔完全融进了夜色里，江其深一时间没有看清江昀的神色，“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弟弟吗？” 　　江昀声音放的很轻，显然是在刻意避着醒醒。 　　江其深看着江昀，似乎是看明白了什么，默了半响后才轻声道：“嗯，我很喜欢。” 　　江昀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又把剩下的仙女棒一并递给了江其深，便转身进屋去看万韵和的动向。 　　江其深的手指在仙女棒上碾了碾，微不可察地垂了垂眼。 　　“哥哥。”醒醒见江昀走了，才小心地凑了江其深身边，用手肘撞了撞江其深的腰侧后疑惑道，“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醒醒听力还不错，但是多少还是被烟花燃烧的声音干扰到了，只听到了他们说了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醒醒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一定要问清楚才好。 　　“没什么。”江其深笑了一下，面不改色道，“爸爸问我喜不喜欢过年。” 　　好吧。 　　那对上了。 　　醒醒一点都没有怀疑江其深，在点了点头后也自然地问了一遍，“那你喜欢吗？” 　　江其深回答的也很自然：“喜欢啊。” 　　“那醒醒呢？喜欢过年吗？”江其深又问 　　。 　　醒醒收回了看江其深的视线，又看向了手上的仙女棒，美滋滋地开口：“喜欢，真希望以后天天都能过年！” 第42章 　　蔺繁不喜欢过年。 　　新年的存在更像是为了把他们家的遮羞布扯掉，把所有的不堪和问题都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他们家依旧维持着一家人在家一起吃团圆饭的体面，但是却完全没有别的家庭那么的和谐美好。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的，被黑暗吞噬着，只剩下电视机反射出的莹莹的光，成为了一条莹白的光带，将沙发上貌合神离的两人划分的明确。 　　蔺繁吃完饭之后没在客厅多待，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上了楼梯，不想再待在楼□□验这种窒息的氛围。 　　蔺封城冷淡地嗯了一声，寥寥扫了蔺繁一眼后就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虚虚地盯着电视机。 　　蔺繁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没忍住向下看了一眼。 　　电视机还在播放着热闹的春晚，他的父母端坐在沙发的两侧，中间空出了很大的一段距离，蔺封城的脸上只有愠愤，陆昕桐脸上只有麻木，显然都没有把电视里播放的内容看进眼里，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完成每年都需要完成的任务。 　　蔺繁对于“孤儿”两个字有种生理性的偏激。 　　当初对于康动手，他真的只是为了替醒醒出头吗？ 　　谁说只有父母都死了才是孤儿呢？他和孤儿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父母把生活的苦难归咎在一个孩子身上，生下了他，但是却从心底里厌弃他。 　　蔺繁收回了视线，将房门关上之后才算是彻底从那种可怕的境遇中抽离了出来。 　　虽然早就习惯了，也没有什么意愿去改变现状，但是蔺繁还是没来由地有点难受，脑子也开始稀里糊涂地瞎想。 　　比如想想他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好像试图调节过父母的关系。 　　以前他们之间的那道空隙是他填上了，虽然不爱看春晚，但是他还是倔强又莽撞地坐在那儿，企图当一个链接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他扮演的角色并不是链接，而是一道枷锁，一道锁着他母亲的枷锁。 　　不过好在他没有不懂事太久，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陆昕桐。 　　蔺繁胡思乱想了半天，自觉无趣之后才将脑子里的思绪一并清空，在房间里逛了好几圈后又没忍住拉开了窗帘。 　　自从和醒醒闹别扭之后，他也耍脾气似的把窗帘拉上了，好像拉上了之后就能让他彻底不关注醒醒了。 　　那也太困难了。 　　蔺繁隐约听到了隔壁院子传来的动静，在小心翼翼地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之后借着那一点点缝隙朝隔壁望去。 　　醒醒和他哥哥在院子里放烟花。 　　江昀和万韵和似乎没有想要加入孩子们的意思，只是相并着站在院子旁，笑着看着两个小朋友挥舞着仙女棒。 　　蔺繁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烟花，又移开视线去看醒醒。 　　醒醒看起来也很开心。 　　蔺繁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升起了一个荒唐又现实的想法。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可耻的偷窥者，悄悄地窥探着他从来没有过的生活。 　　蔺繁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发凉，侧目看了眼窗帘，想了想后还是把拉开的窗户合上了，迟疑地再看了醒醒一眼后，将窗帘也拉上了。 　　也许是家里的气氛太压抑，又或者是蔺封城真的工作忙，第二天一早蔺封城就匆匆离开了家，再次把母子俩留在了家里。 　　蔺繁起床后才知道了蔺封城离开的消息。 　　那太好了。 　　蔺繁松了口气。 　　蔺繁其实不太擅长观察人的神色，但是也许是想着对陆昕桐好一点，蔺繁总是强逼着自己去观察陆昕桐的表情，将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完全放在了陆昕桐身上。 　　陆昕桐在蔺封城离开家之后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从细枝末节中蔺繁都可以感受到陆昕桐的心情还不错。 　　这种状态也比较适合蔺繁去和陆昕桐提出请求。 　　“去牙科诊所？”陆昕桐将茶杯放下，秀眉微微蹙了一下后反问了一句。 　　蔺繁慢吞吞地把面包片咽下，点了点头后直言道：“我想把小虎牙磨掉，我不喜欢。” 　　陆昕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蔺繁的牙齿。 　　那两颗小虎牙确实挺明显的，但其实也没必要特意跑一趟牙科去磨掉。 　　蔺繁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似乎完全不在意陆昕桐会不会同意，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把自己的早餐吃完。 　　陆昕桐看了半响，垂了垂眸后道：“嗯。” 　　蔺繁提起的心才骤然放了下来，连咀嚼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一副迫不及待地想去消灭掉自己的虎牙的模样。 　　陆昕桐也挺奇怪的，但是也没多问，起身回房间换衣服。 　　蔺繁看了陆昕桐的背影几眼，才又收回了视线，目光在餐桌上游移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最后和自己的虎牙告了个别。 　　陆昕桐和蔺繁出了门。 　　陆昕桐懒得自己开车，司机也被蔺封城带走了，犹豫了半响后还是临时打了个车。 　　陆昕桐很少出门，在短暂地感觉到了一点新鲜之后疲惫又席卷而来，一时间又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答应蔺繁出门了。 　　蔺繁也没注意到陆昕桐已经开始觉得无趣了，浑身的心思都跑到隔壁院子里去了，看了几眼后又欲盖弥彰地抬眼看会儿天，劝说了自己半天后又偷偷抛一个眼神过去。 　　醒醒难得的没在家里看电视，和万韵和在院子收拾昨天晚上放烟火的剩下的残骸。 　　醒醒捡了一会儿就又被院子里的那四个雪人吸引了，一时间又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傻乎乎地垫着脚去擦掉雪人围巾上的残雪。 　　万韵和看了醒醒一眼，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隔壁院子的陆昕桐和蔺繁两人。 　　陆昕桐倚在院子的围墙上，表情空茫地盯着远处的树发呆，一旁的蔺繁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又侧目扫他们这儿一眼，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 　　万韵和愈发觉得古怪，但碍于他们的关系只是普通的邻居，也不好多关注别人的家事，收了心思后便主动冲蔺繁打了个招呼。 　　蔺繁吓了一跳，收回偷看的目光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刚巧和醒醒看过来的视线撞上了。 　　蔺繁的耳根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红了起来，飘忽了一瞬后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看向了万韵和，结结巴巴地也打了个招呼。 　　万韵和笑了笑，又抬眼看向陆昕桐，礼貌性地问了句好。 　　陆昕桐也微笑着问好。 　　醒醒感觉有点怪怪的，可能是太久没见蔺繁了，光是见面都陌生了起来，加上他们先前还闹了点小矛盾。 　　醒醒摸了摸脸颊，又慢吞吞地把脑袋埋了下来，莫名感觉有点尴尬。 　　万韵和见醒醒没说话，颇有些奇怪地揉了揉醒醒的脑袋，正要开口问醒醒怎么了的时候，对面的蔺繁开口打断了她。 　　“妈妈，车来了，走吧。”蔺繁故意放大了声音，显然是说给醒醒听的。 　　醒醒果然上了当，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蔺繁。 　　万韵和本要问出的话咽了回去，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呀？” 　　蔺繁抢在了陆昕桐前回答了万韵和的问题。 　　蔺繁瞥了醒醒一眼，赌气似的地回了一句：“去牙科诊所。” 　　醒醒有些惊讶地看向蔺繁，蔺繁却完全没有想和醒醒对上视线的意思，在汽车刚刚停好，就闷头拉开门上了车。 　　陆昕桐也觉得莫名了起来，和万韵和面面相觑了片刻，礼貌性地多说了两句他们的行程后，才 　　温和地告了别。 　　万韵和目视着汽车离开，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醒醒的发顶，没多问什么，只是继续了先前的忙碌。 　　醒醒的情绪好像也低落了下来，捡起了一根仙女棒后，满腹心事地拿着仙女棒在雪地上戳戳画画，身体似乎还待在家里，心思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纠结了好半天，醒醒还是没忍住，扭头看了眼蔺繁离开的方向后，又抬头喊了万韵和一声，“妈妈。” 　　万韵和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醒醒把手里的仙女棒放进垃圾桶里，犹豫了半响后小声道：“我能去看看吗？” 　　万韵和一头雾水，“看什么？” 　　醒醒细若蚊吟，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了万韵和的耳朵里。 　　“去看看蔺繁。” 　　醒醒确实有点担心，担心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蔺繁是因为自己说的话不高兴了，要去把那两颗小虎牙磨掉。 　　醒醒胡思乱想了半天之后还是把一切都归因于了自己。 　　如果蔺繁真的把小虎牙磨掉了，那他岂不是大罪人了？ 　　醒醒越想越忧虑。 　　万韵和也乐得见两个小朋友解除矛盾，从归于好，在听见醒醒的请求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幸好陆昕桐走之前还多说了几句，也不至于想去看看都找不到地方，万韵和叫来了司机，转身喊醒醒上车。 　　醒醒应了一声，正要朝汽车走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院子角落里冒出头的几朵花。 　　醒醒脚步一顿，迟疑地看了眼万韵和后，又盯着那几朵小花看了半响，而后径直朝角落走去，伸手摘下了两朵。 　　“来，上车。”万韵和没急着上车，先把醒醒安顿好了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坐了上去，示意司机可以出发了。 　　“妈妈。”醒醒分出了一朵花递给万韵和，摆出了一副讨要夸奖的小表情，屁股后面那根隐形的小尾巴似乎又欢快地摇了起来，“送你一朵和你一样漂亮的花哦。” 　　万韵和被醒醒逗笑了，配合地接过了那朵小野花后，伸手揉了揉醒醒的脑袋，笑眯眯地开口：“好哦，妈妈收下了。” 　　醒醒抿着唇笑了一下，又垂眸看了眼剩下的一朵，思绪也不自觉地跑远了。 　　好吧。 　　其实他还是有一点点怕陆昕桐。 　　虽然陆昕桐是蔺繁的妈妈，但是陆昕桐给他的感觉有点太漂浮了，像是泡沫一样，好像轻轻一碰就消失了。 　　醒醒不太喜欢这种太虚浮缥缈的感觉，可是她又是蔺繁的妈妈。 　　蔺繁和他的妈妈相处的这么好，他也应该和蔺繁的妈妈相处的好一点吧。 　　还有蔺繁...... 　　蔺繁的小虎牙。 　　醒醒的手指在野花的根茎上蹭了蹭，脑海中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蔺繁的尖牙，但是那只狮子的长相模糊了不少，也完全没有再和蔺繁重合在一起。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醒醒安慰了一下自己，慢腾腾地松了口气后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直到风景固定在了同一个地方后醒醒才意识到到目的地了。 　　“走了醒醒。”万韵和率先下了车，伸手招呼着醒醒过来。 　　醒醒盯着牙科诊所的招牌看了半天，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好几下，在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后，马不停蹄地朝万韵和跑去。 　　这太奇怪了。 　　醒醒感觉这个地方莫名的瘆得慌，感觉他以后还会来很多次的样子。 　　诊所的面积很大，母子俩才刚进门就又导医上前询问情况，目光几次都落在了醒醒身上，好像下一秒就准备把醒醒按在就诊台上检查他的牙齿似的。 　　醒醒抿了抿唇，无声无息地往万韵和身后挪了几步，歪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圈，才终于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到陆昕桐。 　　醒醒拉了拉万韵和的衣角。 　　“谢谢，不用了，我来找朋友。”万韵和婉拒了导医的陪同，拉着醒醒朝陆昕桐走去。 　　陆昕桐端坐在沙发上，表情木然冷淡，似乎在自己身上按上了一个玻璃罩子，将自己和周边的世界完全隔离开了。 　　蔺繁没在她身边，也许已经被牙医带走了。 　　醒醒一边跟着万韵和走，一边飞快地搜寻蔺繁的踪迹，直到站定在陆昕桐身旁都没发现蔺繁的一根毫毛。 　　在醒醒还在找蔺繁的间隙，万韵和已经和陆昕桐聊了起来，在听说是醒醒想过来看看的时候，陆昕桐垂眸看了醒醒一眼。 　　她对醒醒的印象很深，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孩儿。 　　在察觉到陆昕桐的视线后，醒醒也没好意思再东张西望，仰着脑袋看向陆昕桐，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偷偷攥了攥拳，给自己鼓满了劲。 　　醒醒伸手将手里的小野花递给了陆昕桐，也没好意思把对万韵和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陆昕桐，只是小声地说了句：“阿姨，送给你。” 　　醒醒面对不太熟悉的人还是会不自觉地有些害羞，整张脸都因为羞赧和窘迫变得通红，圆溜溜的大眼睛也有些闪躲，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一会儿揪揪衣角一会捻在一起摩挲，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紧张”两个字。 　　很可爱。 　　陆昕桐晃了晃神。 　　如果她没嫁给蔺封城，也许她也会生一个和他一样可爱的孩子。 　　她也许也会像万韵和爱他一样地爱那个孩子。 　　陆昕桐的唇角弯了弯，伸手接过了醒醒递给她的花，另一只手顺势按在了醒醒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后温柔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陆昕桐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微微俯身抚了抚醒醒的脑袋，微长的裙子下摆轻轻地蹭着地面上，仿佛也拭在了蔺繁的心脏上，蔺繁感觉母亲微勾的唇角就像是一把弯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虽然蔺繁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对醒醒产生了一股嫉恨和埋怨。醒醒就像是上天的宠儿，所有人都爱醒醒，哪怕是他的妈妈，也会因为一朵花而对醒醒笑脸以待。 　　这太不公平了。 　　蔺繁躺在就诊椅上，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几乎要吞噬掉他的委屈。 　　明明她是他的妈妈，她为什么会吝于给他哪怕一点点笑容。 　　牙医去准备仪器和工具了，蔺繁孤零零地躺在就诊台上，也不再往大厅张望，生怕自己再看到什么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醒醒和万韵和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蔺繁的方向走去。 　　他刚刚好像看到蔺繁了。 　　醒醒挠了挠下颌，有些不确定地趴在门框上往里看了一眼，确定里面没有牙医后才暗暗松了口气，一溜烟地就跑到了蔺繁身边。 　　蔺繁闭着眼睛，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嘴唇紧紧抿着，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 　　醒醒盯着蔺繁紧闭的嘴唇看了半响，才略有些迟疑地开口：“蔺繁。” 　　蔺繁吓了一跳，慌张地睁开了眼，在看到眼前的醒醒后才骤然松了口气，也没搭理醒醒，只是心有余悸地又躺了回去。 　　见蔺繁不理他，醒醒也没有不高兴，抬眼看了眼屋外的动向后才又开口问蔺繁：“你要把你的小虎牙磨掉吗？” 　　蔺繁漂亮的眼睛又睁开了，侧目瞪了醒醒一眼后又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 　　醒醒垂了垂脑袋，下巴在围巾上蹭了一下，才又慢吞吞地抬起了头，小声请求道：“你 　　不要磨掉好不好？” 　　诊室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半响，蔺繁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不是不喜欢小虎牙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醒醒感觉蔺繁的语气有一点点委屈，弄得他都莫名有些别扭。 　　醒醒烦恼了起来，光是看那纠结的表情，蔺繁就知道醒醒又开始做起了自我斗争。 　　醒醒似乎是说服了自己，抿了抿唇后道：“你的小虎牙我可以忍受。” 　　蔺繁默默地盯了醒醒许久，从醒醒眼睛里明显读出了勉强和屈从，一看就知道醒醒这话并不是心里话。 　　蔺繁突然觉得醒醒可能并没有那么乖那么无害，他能毫无负担地用一些虚伪的话来维持一段关系，并且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蔺繁根本不在意，甚至他觉得很惊喜。 　　他窥探出了醒醒的另一面，而且醒醒愿意为了维持和他的关系而屈服，这怎么就不是代表他在醒醒心里是特别的呢？ 　　蔺繁从就诊台上坐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又拉大了。 　　醒醒仰着脑袋看着蔺繁，表情还有些懵，似乎不太明白蔺繁突然坐起来干什么。 　　蔺繁的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明媚张扬，对醒醒的态度似乎也回归了从前，好像之前的矛盾完全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没准备磨掉我的牙。”蔺繁耸了耸肩，有些好笑地开口，“我只是长蛀牙了，今天过来补牙而已。” 　　醒醒傻眼了，呆呆地看了眼蔺繁的嘴唇，又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耳垂，似乎还在消化蔺繁的话。 　　好在这次醒醒的脑袋转的还算快，不一会儿就想明白了。 　　好吧。 　　都是他瞎想的。 　　醒醒意识到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后有些不好意思，还放在耳垂上的手又欲盖弥彰地摸了摸发烫的耳根，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蔺繁一眼，一本正经道：“你好丢人呀，我吃了那么多糖都没有长蛀牙，你竟然长了。” 　　醒醒的语气怪怪的，蔺繁一时间都听不出来是醒醒责怪他更多还是炫耀自己不长蛀牙更多。 　　蔺繁手欠地捏了捏醒醒的腮帮子，笑着埋怨醒醒：“那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把我当成垃圾桶，装你那些不能吃的糖果，不然我哪至于为了帮你消灭罪证吃掉那么多？” 　　醒醒往旁边躲了躲，正要甩开蔺繁的魔手，顺嘴反驳一句时，余光瞥到了门外的身影。 　　万韵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双手环抱着胸盯着他们俩玩闹，表情说不上难看，但怎么也说不上好看就是了。 　　醒醒的动作一顿，呆呆地站定在了原地，小脑袋也飞快地运转了起来，开始猜测万韵和听到了哪一句。 　　见醒醒发现她了，万韵和警告似的盯了醒醒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醒醒也预料到了他不会有好下场了。 　　醒醒欲哭无泪地垂下了脑袋，连发顶的呆毛也蔫哒哒地垂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蔺繁还有些不明所以，见醒醒埋下了脑袋，伸手戳了戳醒醒的额头，问：“怎么了这是？我又没怪你，不能我说你一句你就不高兴了吧？” 　　可惜坐的太高，醒醒个子又矮，他还真看不到醒醒的表情。 　　不会真哭了吧？ 　　蔺繁紧张了起来，正准备再委屈自己一回，开口冲醒醒道歉时，就见醒醒已经抬起了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瞪了他一眼之后就闷头离开了。 　　蔺繁：“......？” 　　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第43章 　　即使蔺繁不知道醒醒突然又生了他什么气，但是好歹这次并没有耍脾气耍太久，第二天一早醒醒就主动来找他玩了。 　　先前长达近两个礼拜的战争也就此宣告结束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蔺繁对醒醒的态度也不自觉地更好了，生怕醒醒再生他的气，然后他就再一次失去醒醒了。 　　醒醒对周围人的情绪一向都很敏感，在注意到蔺繁的变化后也没多说什么，似乎非常习惯旁人对他的过于软和放纵的态度。 　　蔺繁有时候会不自觉地觉得很不爽，醒醒完全就被宠坏了，所以才仗着所有人的宠爱嚣张行事，完全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受到惩罚。 　　比如现在。 　　蔺繁有些头疼地看着被掏空了的冰箱，扣在冰箱门上的手指颤了一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但刚一扭头看见还在慢吞吞地吸着饮料的形象就瞬间破了功。 　　“江醒醒，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来我家了。”蔺繁恶狠狠地攥紧了拳，眉毛也紧紧地蹙了起来，看着醒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贪吃的魔鬼，“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我的零食全被你吃完了！” 　　“还有我的饮料，这不会是最后一瓶了吧？”蔺繁浑身一抖，伸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醒醒手里的可口可乐，不可置信地盯着醒醒。 　　醒醒回头看了一眼还敞开的冰箱门，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圆溜溜的大眼睛突然一亮。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警告你江醒醒，如果下次你还这样我就真的不让你进来了。”蔺繁感觉自己的仁慈迟早害死自己，原谅了醒醒一次又一次，害得他买了这么多次零食，最后都进了江醒醒的嘴。 　　但是这次真的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如果还有下次......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蔺繁念念叨叨了半天才终于注意到醒醒完全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他，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冰箱上了。 　　醒醒被蔺繁唤回了思绪，在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后，醒醒眨了眨眼，冲蔺繁道：“我想吃那个披萨。” 　　但是它还是凉的诶。 　　蔺繁：“......” 　　得，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醒醒把空的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里，目光又留恋地扫了一眼冰箱里的披萨，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垂下了脑袋后又可怜巴巴地望向蔺繁，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下唇后道：“你知道的，我从小......” 　　蔺繁冷漠地转过了身，将披萨从冰箱里拿了出来，在把冰箱门合上的瞬间，眼尖地看到了醒醒得逞的笑容。 　　蔺繁漠然开口：“要不要再加一份芝士？”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他就再放低自己的底线...... 　　蔺繁心死地在心里补充上了先前没说完的话。 　　“加！”醒醒开心地几乎要蹦起来，小狗似的绕着蔺繁转，嘴里一边念叨着万韵和在家不让他吃这些垃圾食品，一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蔺繁把披萨放进烤箱。 　　“不过说起来，过几天我就不能每天来找你了哦。”醒醒似乎是转累了，捡了个椅子后便一屁股坐了下来，晃了晃腿后冲蔺繁道。 　　蔺繁被醒醒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得罪醒醒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他哪儿犯了错，便只得干巴巴地反问了一句，“啊？为什么？” 　　醒醒绽开了笑容，有些得意地开口：“我也要去上学咯。” 　　在过完年之后，江昀和万韵和就和他提了一下上学的事，他们本还在担心醒醒会不愿意离开家单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都已经想好的劝说的话说，结果没想到他们只是提了一嘴，醒醒就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那可是上学诶。 　　醒醒想起了之前和江其深的约定。 　　哥哥也要上学，如果他也上的话，那岂不是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 　　有了这一层念想，醒醒对上学又多了几分天真的幻想和期待。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蔺繁在醒醒开始解释之后立刻就竖起了耳朵，手下也不知不觉地忙碌了起来，直到醒醒说明了他只是要去上学之后才松了口气。 　　哦。 　　上学啊。 　　蔺繁又垂眸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橱柜。 　　他刚才把冻住的芝士全给砸开了，又莫名其妙地把剩下的芝士全团在了一起。 　　蔺繁：“......” 　　人果然在紧张的时候会假装自己在忙。 　　蔺繁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醒醒，不动声色地把被自己□□的不成样子的芝士放回了冰箱。 　　“哦，没事。”蔺繁耸了耸肩，正要说些什么就眼尖地瞥见披萨已经好了，随着烤箱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蔺繁把披萨拿了出来，放在了嗷嗷待哺的醒醒面前，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醒醒，一边努力思考刚才自己想说什么，但是无用功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只得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行吧。 　　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 　　蔺繁安抚了一下自己，便故作嫌弃地瞥了一眼醒醒递到眼前的披萨，慢吞吞地凑过去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你少吃点吧，看你肥的，快胖成猪了。” 　　其实蔺繁也只是稍微夸张了一点，醒醒确实比之前胖了一点，但是毕竟也抽了条，肉都匀称的长在身上了。 　　最多只是脸上多长了一点而已。 　　醒醒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冲蔺繁翻了个白眼后就埋头继续吃披萨，完全没把蔺繁的话听进耳朵里。 　　蔺繁吃了两片之后就停了下来，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盯着醒醒看，没来由地突然冒出来了一句，“江侑安。” 　　醒醒对这个名字的嗅觉并不强，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披萨，好像江侑安这个名字在他这儿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江醒醒。”蔺繁又换了个称呼。 　　醒醒鼓鼓的腮帮子瘪下去了一瞬，抬起眼睛看向蔺繁，抽空回了一句：“干嘛？” 　　蔺繁没憋住笑了，也不自觉地跟着醒醒的动作晃了晃自己的腿，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快到饭点了，你再吃下去待会儿怎么和你妈妈交代？” 　　醒醒浑身一僵，嘴里的披萨也不敢嚼了，如临大敌地看了手上没吃完的披萨一眼，毫不犹豫地塞给了对面的蔺繁，抽了张纸擦掉自己嘴边的罪证后一本正经道：“我回家了，你也少吃披萨吧，它一点都不健康。” 　　蔺繁：“......” 　　刚才吃的时候怎么不说？ 　　醒醒自己骗完自己之后就拍拍屁股离开了，徒留下蔺繁艰难的消灭掉了醒醒没吃完的披萨。 　　好在蔺繁提醒的及时，醒醒还空了不少肚子用来装晚上的饭，也没有引起万韵和的怀疑。 　　在细致妥帖地准备了几天后，醒醒的入学申请也顺利地通过了，在江其深开学的第三天，醒醒也要准备去学校念书了。 　　许是过于期待上学，醒醒甚至都不需要江其深来叫，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完之后就乖乖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吃早饭。 　　江其深也被迫改变了自己的习惯。 　　从以前的只热一杯牛奶变成了热两杯。 　　江其深把牛奶端回来的时候醒醒正无聊地撑着下巴，平日里这个点总是过分困顿的眼睛明亮地睁着，百无聊赖地数着餐桌正上方的灯到底一共悬挂了多少个小钻。 　　清晨的阳光明媚又柔软，轻盈地从窗户洒进来，流淌印射在桌面上，空气中的粉尘似乎也被阳光照射的灿烂，像一颗颗细小的宝石，活跃地四下浮动。 　　少数细碎的柔光也落在了醒醒的脸上，把他白生生的小脸衬得更加柔和模糊了几分，黑亮的眼睛又大又圆，仿佛能盛下这世界上所有的天真无邪。 　　江其深知道人总是会长大的。 　　醒醒才来了短短三个月，就长高长胖了不少，外形的每一分每一毫的改变似乎都在诉说着时间的存在。 　　在醒醒的眼睛里，周身的一切都是变化的，新鲜的。而他能做的只是想让醒醒长大的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的快乐能持续的久一点，更久一点。 　　醒醒听到了江其深走过来的动静，主动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了出来，扭着脑袋看向江其深，目光短暂地在他手上的牛奶上停留了一会儿后又直直地望向江其深。 　　“吃完早饭我们就要去上学了对吗？”醒醒歪了歪头，问。 　　江其深把牛奶放在了醒醒面前，道：“对啊，醒醒快点吃哦，要迟到了。” 　　醒醒点了点头，举起牛奶一股脑地灌进了嘴里。 　　本来今天该由万韵和带醒醒去学校的，但是万韵和临时被公司的人叫走了，恰巧又是非常要紧的事，江其深便接下了把醒醒顺便捎走的任务。 　　醒醒也意志坚定地表示自己能自己上学。 　　万韵和这才安定地去了趟公司。 　　江其深比醒醒要快一步吃完早餐，在醒醒还在和煎蛋做斗争的时候，已经主动捡起了醒醒的新书包，好好检查了一边内里的装备之后才细致地拉上了拉链。 　　醒醒也着急忙慌地把煎蛋咽进了肚子里，从椅子上滑下来后就窜到了江其深面前，乖乖地伸出手让江其深把书包给他。 　　江其深帮醒醒把书包背好，这才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脑袋，道：“好了，咱们出发吧。” 　　醒醒下意识地攥住了书包的背带，有些好奇地颠了颠后才美滋滋地点了点自己蜂蜜色的小脑袋，兴致盎然地跟着江其深出了门。 　　这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 　　他和哥哥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然后一起背着书包上学。 　　之后还能一起放学回家呢！ 　　这一切都美好的像泡沫一样。 　　醒醒的学校和江其深并不在同一所，醒醒的小学刚好在江其深的学校后面一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其深可以目视着醒醒进学校后再返回自己的学校。 　　意外还是很少出现的，毕竟有司机在。 　　江其深再一次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醒醒。 　　醒醒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的很厚，几乎将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都包裹进了衣物里，只留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和小半截鼻梁在外面。 　　醒醒很少出门，这会儿正趴在车窗前好奇地望着街上行走的行人，不时地往前张望一下，企图现在就将自己的学校纳入眼中。 　　司机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回头冲醒醒道：“快要到了哦，醒醒可以把书包背好了。” 　　醒醒回头看了眼江其深，江其深伸手将书包拎了起来，再抬眼看了眼窗外，直到司机停下了车，才伸手拉开了车门，目视着醒醒下车。 　　江其深指了指面前的学校，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学校，醒醒。” 　　醒醒的目光还落在江其深手里的书包上，在听到江其深的话后才抬眼草草地看了一眼。 　　江昀给醒醒安排的学校是市里最有名的公立小学，这会儿正值上学高峰，校门口来来往往的都是孩子，叽叽喳喳地往校门里攘，看的醒醒没来由的有些畏缩。 　　醒醒胡乱地点了点头。 　　江其深又低头看了眼手表，见时间不早了，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一低头就瞥见了小豆丁似的醒醒，内心的焦躁又平定了不少。 　　“把书包背好，嗯，哥哥要迟到了，可能没法把你送进去了，醒醒还记得怎么去教室吗？”江其深半蹲了下来，和醒醒保持平视后问道。 　　在报名那天万韵和带醒醒走过几趟。 　　从大门口径直往里走到第二栋楼，上三层后右手边的第一间教室。 　　醒醒的记性还不错。 　　醒醒晃了晃神，正要点头的时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江其深看了半响后才小声开口：“我们不在一起吗？” 　　江其深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原来万韵和一直没告诉醒醒他们的学校不是同一所。 　　难怪醒醒表现的那么积极。 　　“额，哥哥要上初中了，所以和你的学校是分开的。”江其深委婉地开口。 　　醒醒有些委屈地垂了垂眼，讷讷道：“那我不能也上初中吗？” 　　江其深忍俊不禁：“醒醒再过六年就能上初中了。” 　　醒醒轻易地就被江其深糊弄过去了，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后才暂且收下了心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脑袋，“好吧。” 　　见醒醒点头了，江其深这才站了 　　起来，揉了揉醒醒的脑袋后又嘱咐道：“那我要走了哦，我们的学校离得不远，等你放学的时候就在那棵树下等我，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醒醒认真地盯着江其深指定的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刻进了脑子里后才正经地点点头，道：“好。” 　　江其深又开始头脑风暴了一阵，想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漏掉的问题，在考虑了好半天后才道：“对了，醒醒还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吧？上学的时候就不能用小名了。” 　　醒醒垂了下头，短暂且迟疑地张了下嘴，冬日的冷气在面前汇聚成了一小团朦胧的白雾。 　　“知道的，我叫江侑安。” 第44章 　　江其深的性格并不是那种特别粗心大条的，在看出面前的小家伙面上的紧张后又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保证似地开口：“很快就放学了，真的，一放学哥哥就来接你，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江侑安再次点了点头，小小的脑袋像是变沉重了许多，低下去之后好半天也没见再抬起来。 　　江其深又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实在来不及了，只得最后再问了一遍江侑安知不知道教室在哪儿，在获得了正确的答案后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车。 　　直到江其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校门口，江侑安才慢吞吞地抬起了脑袋，目光直直地望向江其深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大树，心情悲伤地叹了口气。 　　这一切都太糟糕了。 　　和他预想的都不一样。 　　天气莫名阴了起来，原本暖和的阳光为江侑安驱散了不少冷气，这会儿阳光似乎也随着江侑安的心情，蓦地沉郁了下来。 　　江侑安搓了搓小手，又拉着书包肩带颠了颠书包，遥遥地看向校门。 　　校门口的学生逐渐变少了，稀稀拉拉地朝校门走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江侑安感觉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 　　很烦。 　　江侑安骤然觉得没趣，对学校也生出了些许厌烦。 　　如果不能和江其深一起上学的话，那上学本身也没什么意思了。 　　更何况上学还要早起。 　　一天还可以忍受，如果每天都要起这么早，那简直太可怕了。 　　江侑安越想越郁闷，在校门口踱步了好半天，愣是没有一点想进校门的意思，感觉自己只要一进校门就彻底被学校掌控了，以后就只能被学校搓扁揉圆了。 　　要是一天能过的再快一点就好了，真希望下一秒江其深就出现在大树旁，然后他们就能一起回家了。 　　江侑安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思绪一跑就跑了十万八千里，时间也被消磨打发的差不多了。 　　校门口的人越来越少，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的江侑安愈发惹眼了起来。 　　保安看了几遍墙上的时钟，见时间差不多，要准备关闭校门时注意到了蹲在门口的大树旁的江侑安。 　　保安愣了一下，犹疑地在校门口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江侑安许久后才迟疑地走了过去，关心道：“小朋友，你是实小的学生吗？” 　　江侑安被保安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紧张地攥住了书包带子后懵懵地看着保安，嘴唇嗫喏了一下，好半天才点了一下脑袋，小声道：“嗯。” 　　见江侑安的年纪和自家孙女差不多大，加上生的又漂亮乖巧，保安心下一软，语气也刻意放柔和了不少，“已经很晚了，怎么还不进校门，是身体不舒服吗？” 　　江侑安连忙摇了摇脑袋，紧张的指甲盖都要嵌进书包带子里了，“没有，我很好。” 　　“那快进校门吧，我要关门了。”保安晃了晃手里的遥控钥匙，冲校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江侑安赶紧进去。 　　江侑安表情僵硬了起来，抿着唇看了眼校门，又犹豫地看了眼保安，就差直接告诉他，让他赶紧关门吧，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进去了。 　　但是....... 　　这个学还真是非上不可了。 　　江侑安妥协了，讷讷地哦了一声后就慢腾腾地挪进了校门，在踏进校门的一瞬间，保安也将校门关上了。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关上的校门，脸上的不情愿更明显了几分。 　　这太糟糕了。 　　和孤儿院一样，也是靠着铁门把他们锁起来。 　　说不定他又要过和孤儿院里一样的日子了。 　　没有人陪他玩，他们都不喜欢他。 　　而且江其深也不在。 　　江侑安一边朝教学楼走一边胡思乱想，直到学校里充斥着刺耳的铃声时才彻底回过神来。 　　“第三栋......”江侑安走到了第三栋教学楼前，正要上楼时被一个粗犷严肃的嗓音喊住了。 　　“诶，你是哪个班的学生？”胡思光眉头一皱，紧紧地盯着江侑安，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 　　这群学生真是，放个寒假都给玩疯了，上学第一天就敢迟到。 　　见江侑安看向他，胡思光眉头皱的更深了，肉眼可见的疑惑攀上脸。 　　以前怎么没见过这孩子？ 　　“来，你过来。”胡思光冲江侑安招了招手。 　　江侑安感觉要死了。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之前单独面对保安的时候就已经很让他难受了，这会儿又来了一个。 　　而且这个好像很凶。 　　江侑安垂了垂眼，瞳眸中短暂地闪过了一丝畏缩。 　　虽然不情愿，但是害怕还是占了上风，江侑安抿着唇走向了胡思光，飞快地抬眼看了眼胡思光后又垂下了脑袋。 　　“你是几年级的？”胡思光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江侑安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一圈江侑安的身量，越看越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这孩子的长相应该挺难忘记的。 　　江侑安的手指在书包带上抠了抠，软绵绵的嗓音也响了起来，“一年级。” 　　胡思光哦了一声，见江侑安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友好地让自己看上去好相处了一点，僵硬地勾起了唇角后追问道：“一年级啊，一年级也该遵守纪律，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上学第一天怎么就迟到？你的家长也没有时间观念吗？” 　　江侑安被胡思光一大堆的问题弄的脑子都乱了，稀里糊涂地点了点脑袋，而后又像是反应过来胡思光在说他的父母，又连连摇了摇头，纠正道：“和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迟到了。” 　　“对不起。”江侑安停顿了一下，许是怕胡思光还要拿他的家人说事，又补充道，“我以后不会再迟到了。” 　　胡思光被江侑安突如其来的认错整不会了，噎了几秒后才咳了两声，顺着台阶便下来了，“好，知错能改就好，下次不要再被我抓到了啊，行吧，回班......” 　　胡思光正要将江侑安打发走的时候，余光又瞥见另一个“光荣的迟到代表”，脸色一板，呵斥道：“诶，你，对，就你，过来。” 　　江侑安又被胡思光的大嗓门吓的一激灵，把浑身的乖巧劲儿都展现了出来，站的笔直，埋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愣是击败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抬头看一眼。 　　身旁传来了一阵愈发清晰的脚步声，江侑安微不可查地往旁边侧了侧脑袋，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只觉得来人的身形有点熟悉。 　　“你是几年级的？看看几点了。”胡思光又摆出了那副严肃的司马脸。 　　蔺繁说起谎来驾轻就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立刻找到了个理由来糊弄胡思光，连表情都不带变的，开口道：“在来学校的路上刚巧撞上车祸了，堵车堵了很长时间。” 　　蔺繁的嗓音刚刚响起，江侑安就倏地抬起了脑袋，直勾勾地盯着蔺繁，脸上肉眼可见的升腾起了惊喜。 　　胡思光一噎，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蔺繁一圈。 　　江侑安的目光过于灼热，蔺繁本来都没准备分个眼神给旁人的，但愣是被这束灼热的目光惹得望去了一眼，在撞上江侑安困惑又惊讶的眼神时猛地顿住了，呆呆地眨了两下眼，像是不敢 　　相信还能在学校碰上江侑安。 　　“真的假的？”胡思光没从蔺繁脸上看出什么说谎的痕迹，在问出话的时候已经相信了大半。 　　蔺繁的视线在江侑安脸颊上明晃晃的露出来的小酒窝上凝滞了片刻，而后才懒洋洋地耸了耸肩，道：“真的。” 　　胡思光又瞥了蔺繁几眼，见蔺繁确实表情自然，这才放过了他，打发道：“行吧，下不为例，别再让我抓到你了啊。” 　　“还有你。”胡思光又转过了脑袋，点了一下在一旁罚站的江侑安。 　　江侑安立刻收回了看蔺繁的目光，真诚地望着胡思光，乖乖地点了点脑袋，小声道：“好的。” 　　胡思光盯了江侑安一会儿，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道：“走吧走吧，回班上上课去吧。” 　　说罢，胡思光便背着手去视察各个班级的到位情况了，徒留下江侑安和蔺繁两人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对视了几眼，而后才蓦地绷不住了，相互对视着笑出了声。 　　“你怎么也来上学了？”江侑安问。 　　蔺繁吊儿郎当地扯了扯江侑安的书包，见包里没什么东西才又放了下来，回答道：“我比你大两岁，你都上学了，我怎么就不用上了？” 　　江侑安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跟着蔺繁上楼，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在哪个班呀？” 　　要是他们能在一班就好了。 　　蔺繁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像是转移话题似的问：“你呢？” 　　“五班。”江侑安顺从地回答。 　　蔺繁又沉默了，半响后才道：“哦，咱俩一班。” 　　江侑安眼睛倏地一亮，下意识地扒住了蔺繁的手臂，追问道：“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 　　蔺繁也由着江侑安扒拉他，甚至还贴心地往旁边侧了侧，让江侑安抓的轻松一点，在听见江侑安的话后没好气地开口：“我没事骗你干嘛？我有病啊？” 　　江侑安盯了蔺繁半响，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以前不就老骗我吗？” 　　蔺繁：“......” 　　蔺繁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当做没听见这句话，在注意到楼层到了之后自然地拉着醒醒拐弯。 　　“不过为什么你比我大两岁我们还会在一个班呀。”江侑安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哥哥就和我不在一起。” 　　别说不在一个班了，甚至连学校都不是同一个。 　　蔺繁脚步一顿，又想当做没听见江侑安的问题，当刚察觉到衣袖被拉住的力道重了几分，就干巴巴地开了口：“之前休学了一阵子，后来搬家了。” 　　蔺繁说的含含糊糊的，江侑安直觉里面肯定还有别的情况，但是毕竟这是家事，而且看起来蔺繁并不是很喜欢提家里人。 　　“哦，这样啊。”江侑安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美滋滋地继续说道：“那太好了，说不定我们能一直在一起。” 　　蔺繁下意识地扫了江侑安一眼，欲言又止。 　　江侑安说完之后就仰着脑袋开始观察走廊的环境，一会儿看看墙上挂着的各式名人名言，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班级门上的班牌，神情好奇又懵懂，完全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一样。 　　蔺繁微不可察地垂了垂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暂且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清的一干二净，然后揪着江侑安在班级门前站定，提醒道：“到了。” 　　江侑安也条件反射地站直了，乖乖地哦了一声，抬着脑袋看了眼班门上的班牌。 　　——一（5）班 　　李思桥安顿好了班上的事宜，正要点名让几个男同学去帮忙搬书的时候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 　　“额。”李思桥愣了一下，正要询问他们是什么情况时，蔺繁已经自然地开了口。 　　“老师好，我们是刚入学的学生。”蔺繁语速平稳，神情毫无波动，“刚才在楼下碰到了主任，他和我们聊了几句才晚到了一点。” 　　江侑安在旁边看傻眼了，盯着蔺繁的侧颜看了半响，才配合地嗯了一声。 　　蔺繁若有所觉地偏头看了江侑安一眼，似乎是意识到了江侑安在惊讶些什么，有些好笑地弯了一下唇，而后颇有些狡黠冲江侑安眨了眨眼。 　　江侑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蜷了蜷，若有所思地盯着蔺繁的眼睛看了半响后才慢吞吞地移开视线。 　　李思桥这才想起来自己班上确实有两个新来的孩子。 　　“这样啊。”李思桥温柔地笑了笑，招呼着两个小家伙进门，“来，进来吧，大家都已经到了哦，你们刚好可以顺便做个自我介绍。” 　　蔺繁戳了戳江侑安的腰侧，示意江侑安可以进门了。 　　“不用紧张，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李思桥见江侑安有些迟疑和紧张，上前走了几步，伸手安抚性地揽住了江侑安的肩膀。 　　像是触及到了关键词，江侑安抬眼看了眼讲台下坐的整整齐齐的孩子们。 　　孩子们都好奇地望着他，眼神稚嫩又天真，直勾勾的，一副要把江侑安看穿的模样。 　　江侑安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干巴巴地回应：“我不紧张。” 　　耳畔传来了一阵短促的笑声。 　　江侑安：“......” 　　江侑安不着痕迹地扭头瞪了蔺繁一眼。 第45章 　　蔺繁还挺吃这一套的，被瞪了还挺得意，欠欠地冲江侑安咧嘴笑了笑，小虎牙明晃晃地暴露在江侑安的视野。 　　李思桥没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在听到江侑安没什么说服力的反驳后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反应过来后连忙收敛住了笑意，笑道：“好，没紧张就好，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就行。” 　　江侑安在暗示了蔺繁几百次让蔺繁先来没有后文后，还是硬着头皮自己率先站上了讲台。 　　站在讲台上向下看的时候感觉其他同学的表情更加分明了。 　　江侑安社恐又犯了，原本想说的话直接被压缩成了一句。 　　“大家好，我叫醒......江侑安。”江侑安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淡粉的唇抿了一下，而后偷偷地瞥了眼李思桥。 　　李思桥脸上还带着笑容，温和地站在一旁看着江侑安介绍，在注意到江侑安的小眼神时一愣，疑惑道：“就没了？” 　　江侑安飞快地阖了一下眼，小声道：“嗯。” 　　江侑安皮肤白皙，圆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腼腆地半垂着，鼻尖也生的圆润可爱，尚存着婴儿肥的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单是看着这副模样就很难再对他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李思桥显然易见地心软了，没有再勉强江侑安多说些什么，只是在抬脚站上讲台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冲讲台下的孩子们道：“江侑安以后就要加入我们这个班集体了，大家要好好关照他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班上的孩子们都没有接触过插班生，本就对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同学感到好奇，更何况他们长得都这么好看。 　　江侑安糊弄完了自我介绍，也暂且算是“功成身退”了，把舞台让给了蔺繁。 　　也不知道蔺繁原本就习惯自我介绍只说名字还是学的他的，江侑安在一旁好奇地听着，却只听见蔺繁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自己叫蔺繁之后就结束了。 　　这倒是把李思桥整不会了。 　　“好吧。”李思桥妥协地耸了耸肩，在扫视了一圈班级后，找到了最后一排的两个空座，道：“你们暂时就坐最后一排行吗 　　？座位之后还会再调整。” 　　蔺繁倒是无所谓，嗯了一声之后就率先下了讲台。 　　江侑安也挺满意的，能和蔺繁在一个班就已经很棒了，更不用说他们还能坐一桌了。 　　真希望之后就算换座位也能把他们分在一起。 　　见蔺繁动身了，江侑安也像是小跟屁虫似的跟在了蔺繁屁股后面，见蔺繁在座位前停下了，还好奇地越过蔺繁的肩膀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呀？” 　　“你坐里面还是外面？”蔺繁问。 　　江侑安瞅了一眼，认真想了想后道：“里面吧。” 　　蔺繁也没问原因，只是哦了一声之后就侧身让江侑安先进去，而后才把自己的书包丢在了外面的书桌上，在看了眼椅子后又不紧不慢地拉住了正要一屁股坐下来的江侑安。 　　“自己擦一下再坐。”蔺繁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纸，抽出几张后颇有些不耐烦地塞给了江侑安，而后自己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给自己的座位做起了清洁，“这小屁孩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江侑安倒也没介意蔺繁的态度，乖乖地哦了一声后就弯下腰糊弄地擦了几下椅子，然后再次一屁股坐了下来。 　　正准备擦第二遍的蔺繁震惊地回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还乖顺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书桌，在察觉到蔺繁的注视后无辜地回望了过去。 　　蔺繁：“......” 　　服了。 　　早知道他帮忙擦了。 　　蔺繁无语又难受地收回了视线，仔仔细细地把椅子擦完之后才坐了下来，侧首瞥了江侑安，道：“纸呢？” 　　“我用过了诶，你还要用？”江侑安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询问。 　　蔺繁：“......我拿去丢。” 　　江侑安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慢吞吞地把自己用过的卫生纸递给了蔺繁。 　　蔺繁抬眼看了眼讲台上和几个男孩说发书事宜的李思桥，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直接站了起来，转身朝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走去。 　　“诶，你叫什么来着？”瞥见李思桥没注意班上的动静，前桌的两个小男孩连忙转过了身，好奇地问江侑安。 　　光是今天一天都说过八百次自己名字了，江侑安都被折磨习惯了，这会儿被问神态都自然了不少，甚至还能抽空多看了两眼面前的两个男孩儿，而后才道：“江侑安。” 　　“哦，对，嘿嘿，坐太后面了，我刚才没有听清。”个子较矮的男孩儿笑嘻嘻道，“我叫方塘，他叫段京辞。” 　　段京辞本还想自己介绍自己的，被方塘插嘴了之后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长篇大论直接报废了。 　　“你介绍自己就行了，干嘛还提我？”段京辞没好气地瞪了方塘一眼，又亡羊补牢地冲江侑安道，“我叫段京辞，你知道是那三个字吗？我写给你看。” 　　段京辞说完之后就立刻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了本笔记本，在飞快地上面写上了三个大字，然后移到江侑安面前给他看，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这个名字的来历。 　　江侑安被段京辞唬的一愣一愣的，目光也从笔记本上移动到了段京辞身上。 　　段京辞比同年龄段的孩子都要更高大一点，浓眉大眼，眼尾微微上扬，平添了几分顽劣，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非常阳光明朗。 　　就是话多了点。 　　江侑安有些局促地揉了揉耳朵，开始期盼蔺繁赶紧回来。 　　方塘也听不过去了，一把揪住了段京辞的耳朵，警告道：“别说了，听的我耳朵都要聋了。” 　　段京辞被揪的龇牙咧嘴，还没说完的话也被强行终结了。 　　“我俩换个位置吧。”方塘见段京辞噤声了，这才将手松开了，在回头打量了江侑安好几眼后冲段京辞道。 　　段京辞被方塘揪疼了耳朵，这会儿还有点不爽，没好气道：“换什么换？我就要坐他前面，你不要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塘一顿，颇有些嫌弃地看着段京辞，道：“你不要瞎用成语好吗？傻子。” 　　段京辞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面红耳赤地给自己挽尊，“我哪瞎用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管你什么意思，你个子这么高，坐江侑安前面不挡着他了吗？”方塘没心思和段京辞争论，直言道，“我俩换位置，我坐他前面。” 　　江侑安被吵昏了头，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啊，家里小孩儿少，江其深年纪虽然小但是却出奇地稳重，又过分地溺爱他，他也很少能和江其深吵起来。 　　但是该说不说，在听的头晕脑胀的同时，江侑安还难得地感觉到了些许新奇和满足感。 　　“怎么了？” 　　耳畔突然传来了蔺繁的嗓音。 　　江侑安这才收回了自己颇有兴趣地看着前面的两人吵架的目光，在抬眼瞅了蔺繁一眼后，有些兴奋地小声道：“他俩吵架呢。” 　　蔺繁：“......” 　　怎么还是这么喜欢看热闹。 　　“小孩子少看点热闹。”蔺繁憋了一下还是没憋住，意味深长地瞥了江侑安一眼，没头没尾地提醒道。 　　江侑安有些莫名，不明所以地看了蔺繁一眼，想问为什么，但见蔺繁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心里一毛，也打消了问他的念头，乖乖地哦了一声。 　　在蔺繁和江侑安短暂地交流的同时，前面的战况也结束了，以两人调换了座位作为结局。 　　班干部已经开始发书了，班级也彻底乱了起来，李思桥努力维持了几次秩序，但都以失败告终，也只得暂且由着他们吵闹，先把书发完了再来教训这群孩子。 　　方塘和段京辞对新来的两个转校生过分的在意，心思完全放在了身后的两人上了，时不时就扭头看他们一眼，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之后又有事没事地找个问题问他们。 　　几次三番下来，两人也摸索出了转校生的脾性。 　　蔺繁还比较有个性，看起来不是特别好相处的样子，倒是江侑安...... 　　有点太乖了。 　　他俩都没来由地心虚了起来，生怕自己把乖小孩带坏了。 　　新书和练习册也发了最后一排，蔺繁把江侑安的一份移了过去，随口说了一句，“把名字写上，别弄丢了。” 　　江侑安完全听从了“前辈”的指示，蔺繁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问为什么，从书包里翻出笔之后就一笔一划地在书的封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实小的学习压力很大，虽然才一年级，新书没有发多少，但是却发了不少练习册和作业本。 　　他以后的日子看起来就不会好过了。 　　江侑安写自己的名字写的手都要酸了，才终于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写完，而后偷偷瞥了眼一旁的蔺繁，有模有样地学着蔺繁的样子，把书整齐地塞进了书包。 　　“不过你为什么上学期没有来上学呀？”在潦草地写完了名字之后，方塘又闲不下来地转身去问江侑安，“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江侑安眨了眨眼，面色略有些迟疑，似乎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把自己以前的事告诉方塘。 　　可是上次参加节目的时候，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孤儿。 　　江侑安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原因，但是也并不妨碍他把这个当成了一个固有的标准和印象，如果别人不喜欢的话，那他就不要说就好了。 　　“额......因为......”江侑安抿了一下唇之后张了张嘴，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到一个别的理由去应付方塘，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蔺繁睨了一脸好奇地盯着江侑安看的方塘，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在江侑安和方塘回头看他的时候，随手从书桌里翻出了一本书丢在了江侑安桌子上，道：“帮我把名字写上。” 　　江侑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蔺繁一眼，又略显茫然地看桌子上的课本。 　　话题草率又僵硬地被蔺繁打断了，方塘似乎有些尴尬，伸手摸了摸鼻尖后有些不解地转过了身，趁着蔺繁不注意，小声地冲段京辞道：“他好凶啊。” 　　段京辞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动静，心里也开始为江侑安抱不平，不悦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后又对方塘道：“这小子才刚认识就开始欺负新同学，真过分。” 　　“那你别光说啊，你......”方塘瞪了段京辞一眼，正要继续说的时候突然被耳畔传来的一阵敲桌声吓了一跳。 　　李思桥 　　警告似的盯着两人，低声道：“安静一点，整个班上就你们俩在吵，别坐在后面就开始兴风作浪了啊。” 　　方塘还算老实，在李思桥警告之后就像只鹌鹑似的闭上了嘴，埋头开始在书上写写画画。 　　倒是段京辞还是摆出了一副无所吊谓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撑着下巴吊儿郎当地转着笔，完全没把李思桥的话听进耳朵里。 　　李思桥还是今年来的新老师，刚带班就碰到了段京辞这个刺头对她来说也是个非常大的挑战了。 　　经过一个学期的历练，她也算是明白自己是搞不定这孩子了，不管把他安排在哪个位置都能搞得鸡飞狗跳，最后只得把他塞在了最后一排。 　　李思桥无言地盯了好半会儿，才叹着气移开了视线，将关注的目光放在了江侑安和蔺繁身上。 　　两个孩子很安静，一个安静地趴在书桌上睡觉，另一个安静地在书本上写字，看起来过分的和谐。 　　李思桥没多打扰，只是轻轻在蔺繁桌面上敲了敲，将蔺繁唤醒后就转身离开了。 　　见蔺繁坐起来了，江侑安连忙把课本移了过去，细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而后才试探性地开口道：“我写好了哦。” 　　其实江侑安感觉有点奇怪，明明书上已经有蔺繁的名字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再写一遍？ 　　虽然不解，但是江侑安一向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而且只是写个名字而已，这没什么难的。 　　蔺繁垂眸看了一眼课本。 　　封面上留下了两个他的名字。 　　一个他自己写的，另一个是江侑安写的。 　　“嗯。”蔺繁的眉梢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而后才伸手不紧不慢地合上了封皮，像是没看到书上出现了两次他的名字似的，面不改色地把书放回了书包。 　　江侑安揣测地瞅了几眼蔺繁的脸色，见蔺繁没什么表情波动，一时间也拿不准蔺繁到底在想什么，只得撇了撇嘴，埋下脑袋百无聊赖地抠起了手。 　　开学第一天总是有许许多多零碎的杂事，不过好在并没有上来就要他们上课写作业，只是简单地和他们说了一下这个学期要注意的事项而已。 　　江侑安无聊地都快把手抠破了，也许正是因为无聊因子作祟，在段京辞和方塘课间又来找他聊天时，他也没有太多的抵触心理了，甚至还能有往有来地和他们聊起来。 　　方塘肉眼可见地非常喜欢江侑安，一颗小脑袋几乎就没有偏过去过，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江侑安，不管江侑安说什么都傻乎乎地笑，一边点头一边耐心地继续听。 　　段京辞对新生的兴趣倒是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只是掺和地聊了几句之后就转头开始自娱自乐了。 　　江侑安的性格不是他的菜。 　　太乖了。 　　他和乖孩子可合不太来。 　　方塘对江侑安的喜欢有点太直接太纯粹了，让蔺繁都不自觉地往正在热聊的两人的方向看了几眼。 　　他是知道的，江侑安不太爱说话，但是这次却出奇地说了这么多。 　　蔺繁莫名其妙地烦躁了起来，甚至还诡异地升起了些许危机感。 　　但是这一切他也没办法改变，江侑安总是会有新朋友的，就算不是方塘也会是别人，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蔺繁撑着下巴出了神，歪着脑袋一直看着对面，连余光都不想瞥到正在“相亲相爱”的两人，摆出了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但是他总归还是不同的，他认识醒醒更早，不管怎样在时间上总是有优势的。而且他们甚至连醒醒这个小名都不知道。 　　蔺繁又想通了，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还能分出神来听一耳朵旁边的两人在聊些什么。 　　在学校里折磨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在下课铃响的同时，蔺繁也站起了身，一边把自己的书包从抽屉里拿出来一边冲江侑安道：“江醒醒，走不走？” 　　江侑安和方塘的聊天再度被强行截断。 　　“走。”江侑安猛地意识到蔺繁的意思是放学了，可以回家了，面上一喜，连忙抽出了自己的书包，正要背上时突然被蔺繁拉住了。 　　“你不是说要上厕所吗？”蔺繁拎着江侑安的书包，冲后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道，“我先帮你拿着，待会儿在门口等你。” 　　江侑安也没拒绝，哦了一声后就出了教室门。 　　方塘傻眼了，盯着江侑安离开后又抬眼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蔺繁，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额，你刚刚叫江侑安什么来着，江醒醒？” 　　蔺繁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这是他的小名啊？”方塘又问。 　　蔺繁没什么心情回话，又敷衍地嗯了一声。 　　方塘颇为惊讶地瞅了眼旁边的段京辞，压低嗓音道：“他俩好像原本就认识，蔺繁连江侑安的小名都知道。” 　　段京辞还在收拾东西，闻言抬起了脑袋，重点却放错了，“江侑安啥小名啊？” 　　“醒醒吧，不知道哪个醒。”方塘嘟嘟囔囔地开口。 　　段京辞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点评道：“怪可爱的，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你以后也可以喊......” 　　还不待段京辞说完，蔺繁的嗓音就响了起来。 　　“诶，你们叫他江侑安就行。”蔺繁的小虎牙从唇缝间露了出来，笑容明媚又阳光，略显稚嫩的嗓音像是刚开瓶的橙子汽水一样新鲜活泼，“他更喜欢被人叫他大名。” 第46章 　　江侑安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蔺繁已经站在教室后门口等着他了。 　　蔺繁两个肩膀上各挎着一个书包，无所事事地倚着墙，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下的地砖，在注意到江侑安时才站直了身体，侧身避开了江侑安想要接过自己书包的手，故作不耐道：“你真墨迹，等你半天了。” 　　江侑安早就习惯了蔺繁的语气，心里也知道他没什么恶意，也不生气，只是乖顺地跟在蔺繁背后，好声好气地道了声歉。 　　蔺繁似乎没把江侑安的道歉听进耳朵里，也没想真让江侑安道歉，撇了撇嘴后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走吧。” 　　江侑安哦了一声，又没忍住往教室里瞟了一眼。 　　他今天刚认识的两个新同学还没走，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在注意到江侑安在看他们后，扭头冲江侑安挥了挥手，笑道：“拜拜，明天见。” 　　方塘说完之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上了一个称呼：“江侑安。” 　　补充得怪生硬的。 　　江侑安感觉怪怪的，多看了方塘两眼后才抿着唇轻轻点了点脑袋，小声道：“嗯，明天见。” 　　蔺繁已经走到了楼道口，耐心地等着江侑安打完招呼回来，在注意到江侑安动脚后才继续往楼下走，任劳任怨地把江侑安的书包和自己的书包一起扛到了校门口。 　　蔺繁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江侑安过来后才故作不经意地问：“你......我们怎么回去？” 　　蔺繁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主语。 　　江侑安的目光还落在自己没什么机会接手的书包上，迟疑地移开目光后才小声道：“额，我哥哥会来接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侑安莫名有些心虚。 　　蔺繁不说话了。 　　空气骤然沉寂了下来，周围的冷空气似乎也凝固了起来。冬季傍晚的温度总是降得很快，周边的吵闹玩乐声逐渐平息，江侑安感觉内心没来由地不安了起来。 　　蔺繁一个寒假下来，身形又高挑了不少，不过好在江侑 　　安也在努力地生长，才没让两人的身高差再拉大一个层级。 　　只是江侑安总是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和蔺繁越来越大。 　　蔺繁太不像是一个小孩儿了，明明他只比自己大两岁，但是好像比大自己七岁的江其深还要难懂。 　　比如现在他就完全搞不懂蔺繁在想些什么。 　　蔺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然后道：“他什么时候来？我陪你等一会儿？” 　　凝滞的空气终于流动了，江侑安也松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委屈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就说让我在这里等他。” 　　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江侑安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但是等江其深的话，他的耐心也许可以再多那么一点点。 　　和江侑安相比，蔺繁的耐心就更差了。 　　在一旁不耐烦地等了一会儿后，蔺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蠢，他在以什么身份在这里等，等到江其深了之后呢？他要在一旁当一个呆头呆脑的立柱，看着他们两个相亲相爱吗？ 　　蔺繁把自己想生气了，在原地踱步的脚步一顿，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徒留下一脸不解的江侑安在原地困惑地看着蔺繁离开的背影。 　　他又怎么了？ 　　江侑安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有没有做什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蔺繁了。 　　也许他只是累了？不想等了？ 　　或者是急着去上厕所？ 　　江侑安一边盯着校门口来往的车辆，一边给蔺繁编造出了一大堆合理的理由来为他开脱。 　　还没等江侑安给蔺繁安上一个最合理的理由，当事人就又猛地转过了身，几步就走到了江侑安面前，把江侑安的书包一把塞进了江侑安怀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就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江侑安的思绪瞬间被打散，满脑子都充斥着一个念头。 　　好重。 　　蔺繁竟然还扛着双倍的重量站了这么久。 　　江侑安有些震惊地抱紧了自己的小书包，又给蔺繁找了个新理由。 　　没准儿他是真累了。 　　而且...... 　　如果江其深再不来，他也要累死了。 　　江侑安欲哭无泪地抱着书包，望眼欲穿地盯着大路，希望下一辆经过他面前的车能是江其深的车。 　　不过好在没有让江侑安受太久的罪，在江侑安想忍痛把书包放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不出一会儿，江其深就下了车，伸手接过了江侑安的书包，颇有些惊讶地颠了两下之后纳闷地问江侑安：“醒醒，你往里面装铁了？” 　　江侑安解放了双手，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在听见江其深的问话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脑袋，委委屈屈地开口：“我才没有，里面全是练习册，可多了。” 　　江其深见江侑安把他的玩笑当真了，有些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笑道：“好吧，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写作业了。” 　　这点江侑安倒是没有想到，先前满脑子都是要过着每天都要写作业的苦日子了，这会儿被江其深点醒了，江侑安又对这一书包的作业浅浅地改了一点点观。 　　只有一点点而已。 　　江其深牵住了江侑安的小手，一只手拎着书包，拉着江侑安往车上走，道：“走吧，回家了。” 　　江侑安点了点脑袋，由着江其深拉他的手，自己也乖乖地攥紧了江其深的手指，直到两人都坐上了车才有些不情愿地松开。 　　在返回家的路途会经过一条长长的商务街，正值下午五点，不少摊贩都摆上了小摊，商务街两侧的商店也都亮起了灯，衬着整条街都流光溢彩，热闹非凡。 　　江侑安的目光也不自觉被两边的商铺吸引了，小小的脑袋一直侧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商铺的玻璃橱柜，满眼的渴望就差从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流出来了。 　　江侑安看的过于专注，以至于江其深回头看了他几眼都完全没有察觉到。 　　“醒醒是饿了吗？”江其深问。 　　江侑安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手掌还贴在车窗上，秀气漂亮的脸终于舍得转过来面向江其深了。 　　“嗯......”江侑安其实不算太饿，但是他也确实很想尝一尝那家店的东西，“我有一点点饿，可能我只要吃一个小蛋糕就饱了。” 　　江侑安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小心思，嘴唇上下一碰就把自己的意图暴露了个彻底。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让司机靠边停下，带着江侑安去满足他的小愿望。 　　甜品店的面积不大，但是装修很用心，淡粉色的墙面，洁白整洁的装潢，加上各色的彩带配饰，让整家店都显得格外少女心。 　　但是遗憾的是江其深和江侑安显然都没有太关注装修，在进店之后就径直走向了柜台。 　　柜台后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身上也围着一个黑粉配色的围裙，在注意到有客人来了之后连忙挂上了笑容。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想要的吗？”女孩儿笑眯眯地开口，“可以看一下我们的介绍册，上面还有些没有展出来的品类。” 　　介绍册装在了柜台的夹层里，即使隔着一层玻璃也能轻易被上面各色的小蛋糕激起食欲。 　　不过江其深对小蛋糕的兴趣不大，只是江侑安想吃。 　　“醒醒？”江其深垂眸看了眼江侑安，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俯身将还没有柜台高的江侑安抱了起来，让江侑安看介绍册。 　　江侑安对待选择总是格外的慎重，在一点一点地把整张介绍册都看完了之后才迟疑地锁定了其中的两个，一会儿看看布朗尼，一会儿又看看草莓蛋糕，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纠结。 　　“你可以两个都要。”江其深一眼就看出了江侑安在烦恼些什么，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法。 　　江侑安有些怯怯地开口：“可是我吃不完两个。” 　　江其深道：“没关系，吃不完的我吃就好。” 　　江侑安眼睛一亮，倏地回头看了江其深一眼，确定似的问：“真的吗？” 　　江其深没回答江侑安的问题，只是微笑着对女孩儿道：“这两个都要一份，谢谢。” 　　江侑安简直要爱死江其深了。 　　江其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江侑安趁着江其深将他放下来的间隙，眼疾手快地伸手搂住了江其深的脖子，踮起脚狠狠地抱了一下后，又有些羞赧地跑到了桌子前坐下。 　　“你好，一共八十八元。”女孩儿打出了发票，在递给江其深后道，“您可以选择微信支付或者现金。” 　　江其深脸上还残存着些许被江侑安逗出的笑意，拿出手机扫上码之后才道：“嗯，好的。” 　　“你弟弟很可爱。”女孩儿不紧不慢地帮两位小客人打包小蛋糕，在系上丝带后突然笑着冲江其深道。 　　闻言，江其深回头看了一眼江侑安。 　　今天其实已经升温了不少，但是江侑安怕冷，还是坚持要穿着棉服出门，浅黄色的棉服蓬松又柔软，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在领口围了一圈，把江侑安白皙的小脸裹在中间。 　　许是这个冬天被养胖了一点，江侑安脸上的婴儿肥也明显了几分，毛茸茸的蜜色发丝在脸颊四仰八叉地胡乱翘着，整个人都像是一只露着馅的奶黄包。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其深的视线，江侑安晃着腿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半缩在袖子里的小手不易察觉地蜷了蜷，而后才有些腼腆地冲江其深笑了一下，那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再次嵌进了他的脸颊。 　　江其深看了两眼，而后才收回视线看着女孩儿，轻轻弯了弯唇角，道：“嗯，是的，谢谢。” 　　江其深接过了女孩儿递过来的纸袋，回头招呼江侑安，“醒醒，走啦。” 　　江侑安连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小炮弹似的窜到了江其深身边，娴熟地攥住了江其深的手指，目光一动不 　　动地放在江其深手上的纸袋上。 　　不过江其深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直到把江侑安领上了车才将纸袋递给江侑安，一边看着江侑安兴高采烈地拆礼物一边轻声提醒道：“爸妈不让你吃甜食。” 　　江侑安已经拿出了那个小巧精致的布朗尼蛋糕，正要打开时突然听到了江其深的话，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原地，半响后才可怜兮兮地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开口：“所以在路上就赶紧吃掉好吗？别被他们发现了。” 　　江侑安重重地点了点头，保证道：“嗯嗯，我一定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两人口头做好了许诺，江侑安就开始埋头吃起了小蛋糕，也不知道是因为蛋糕太好吃还是因为心里有了时间上的忧虑，江侑安吃的飞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狼吞虎咽了，江其深都怕江侑安噎着，不由自主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保温杯在一旁准备着。 　　不过好在这种惨案并没有发生，江侑安顺利地解决了第一个蛋糕，美滋滋地放下包装盒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江其深这才放下了一直被自己攥在手心的保温杯，目光在江侑安的嘴唇上凝滞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眼纸袋里的另一块草莓蛋糕，迟疑道：“你已经吃饱了吗？” 　　江侑安顿了一下，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做的非常漂亮，奶油是清新的嫩粉色，上面还装饰着好几颗饱满的草莓，表面还淋着一层草莓果酱。 　　“还没。”江侑安蠢蠢欲动地朝草莓蛋糕伸出了魔爪，顶着江其深灼热的目光，毅然决然地打开了第二块小蛋糕的包装。 　　不过这次还是有些勉强了，江侑安才尝了几口就不行了。 　　倒不是因为腻，只是真的吃不下了。 　　感觉整个肚子都被奶油填满了，每一口奶油入嘴后仿佛都再也进不了肚子了，只能在喉咙口堵着。 　　本来不太晕车的江侑安都被撑得有点晕了。 　　“吃不下了就算了。”江其深见江侑安难受的魂都快没了，开口制止了江侑安勉强往嘴里塞蛋糕的动作，“给我吧。” 　　江侑安像是丢烫手山芋似的把蛋糕塞给了江其深，还体贴地把叉子也交了过去，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江其深帮他消灭掉他解决不掉的大麻烦。 　　司机老陈也算是和这两个小朋友“狼狈为奸”了，在听了一耳朵江侑安吃蛋糕的事不能被江昀他们知道，便自觉地放慢了车速，给江侑安小少爷留下来足够多的品尝蛋糕的时间。 　　只是现在...... 　　“其深，快到了。”老陈咳了一声，友好地提醒了一句。 　　江其深吃蛋糕的动作一顿，幽幽地看了眼老陈。 　　老陈妥协地冲江其深比了个“OK”的手势，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停了下来，下车抽了根烟，顺便让江其深快点解决掉这块“赃物”。 　　江其深生无可恋地往嘴里塞蛋糕，一边吃一边出神。 　　太甜了。 　　也不知道醒醒是怎么吃下一整块的。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也挺厉害的。 　　江其深在咽下了嘴里的奶油后，喝了口水缓一缓，颇有些沉重地看了眼自己手里还剩下小半块的蛋糕，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后又回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面上还带着吃上了蛋糕的欢快，蜜色的头发被从车外射进来的阳光染的金黄，连发丝都带上了明媚和灼热，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彩，几次阖动下来非但没有消逝掉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江侑安的小手还捏着那个被吃完了的空盒，颇有兴趣地用手指捏着边角，慢悠悠地描绘了半天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空盒塞回了纸袋里，将纸袋的封口压紧后放到了脚边。 　　许是察觉到了来自一旁的注视，江侑安回头看了一眼江其深，见江其深手里还剩下了一小块蛋糕，友好地提醒了一句：“哥哥，你还没有吃完。” 　　江其深一僵，又妥协似地勉强往嘴里塞了一口。 　　见江其深面露难色，江侑安又实在没办法帮自家哥哥解决问题，想了半天之后才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哥哥，你加油，我下次一定少给你留点。” 　　江其深：“......多谢啊。” 　　江侑安腼腆地笑了笑，大眼睛闪烁着亮光，嗓音软乎又真诚，“不用谢哦。” 　　江其深：“......” 第47章 　　对于甜品，江其深说不上讨厌，只是不会主动想要去吃。 　　尤其是像蛋糕这种甜品，在进嘴的第一口确实是美味的，只是从第二口开始那种美味就开始递减，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腻。 　　只是当时在蛋糕店里，见江侑安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也不太忍心让他一直这么纠结下去，也就鬼使神差地说可以将两块都买下来。 　　他能把江侑安吃不掉的解决掉。 　　江其深终于把最后一口吃完了，把包装交给江侑安后又喝了好几口水，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司机见两个小孩儿终于吃完了，这才重新回到了车上，继续朝家的方向驶去。 　　黄昏逐渐收梢，江侑安乐此不疲地和江其深说着他今天在学校里的经历，前半段全是蔺繁，后半段才加上了那两位新认识的朋友，不算短的路程愣是被江侑安絮叨过去了。 　　江其深听的也耐心，不时地提出点疑惑，引导江侑安继续往下说，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残存的落日迸发出了最后一点光辉，在车后座印下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江侑安还略带凉意的小手还攥着江其深的手指，抬着脑袋滔滔不绝地和江其深讲着话，像是要把今天没能说的话全部一口气说完的样子。 　　能和江其深分享对江侑安来说可能是上学最大的意义。 　　嗯。 　　也许还能加上一条。 　　江其深在放学之后总是会偷偷带他去吃小蛋糕。 　　虽然不能在一口气买两块了，但是每天都能吃一块也超级开心的。 　　更何况江其深还会时不时给他带小礼物。 　　有时候是一只漂亮的铅笔，有时候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食或者小玩具，听江其深说是他的同学专门让他捎给他的。 　　江侑安在江其深细致入微的照顾和规劝下终于对上学产生出了点兴趣和一咪咪隐秘的期待。 　　“江侑安，你作业做了没有？给我抄抄。”段京辞侧过了半个身体，冲江侑安道。 　　江侑安还在摆弄着江其深昨天给他的小玩具，闻言抬眼看了段京辞一眼，懵了一下后才迟疑道：“昨天有作业？” 　　段京辞：“......” 　　段京辞大为震撼，惊讶地看了江侑安半天，才小声嘟囔道：“哇，原来乖宝宝也会不做作业啊。” 　　“乖宝宝”不高兴了，伸手戳了戳段京辞的背，在段京辞转头看他的时候又倏地哑火了，整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所以昨天.....真的有作业呀？” 　　段京辞无语了，他还以为江侑安要发脾气了，白期待了。 　　“喏，这个课练，你抄不抄？”段京辞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本做过的，冲江侑安耸了耸肩后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待会儿就要交了啊，你可考虑清楚了。” 　　江侑安又纠结了起来，余光似乎瞥见前排的同学已经开始收作业了。 　　“......抄。”江侑安弱弱地收回了手，也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别的原因，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江侑安的声音细若蚊吟，要不是段京辞刻意注意江侑安的回答，还真不一定能听清。 　　“嘿，可以啊。”段京辞似乎挺满意江侑安的回答的，脸上绽出了一抹大方肆意的笑容，吊儿郎当地转了转手里的笔后，继续道，“等我先抄完吧，你不着急吧？” 　　江侑安已经没什么反驳段京辞的心思了，迟疑地点了点脑袋，小声回答：“不着急。” 　　段京辞又偷笑了两声，不再理会江侑安，微微俯下身翻开了自己的作业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作业本上写上几个字，完全忽略掉了身后的江侑安略显焦虑的小表情。 　　江侑安有些不安地翻开了自己的练习册，咬牙看了半天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往上写上了几个答案。 　　“你在做什么？”蔺繁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书包放下后掠了江侑安一眼，见江侑安神色不宁，有些疑惑地问。 　　江侑安见蔺繁来了，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仰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蔺繁，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蔺繁：“？” 　　蔺繁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平时也是这个点才来，怎么这次江侑安还不满起来了？ 　　“你知道昨天有作业吗？”江侑安想起了正事，有些同情地看了蔺繁一眼，提醒道，“你做了吗？” 　　前面的段京辞脊背一僵，微不可察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一点，竖着耳朵谨慎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蔺繁蹙了下眉，不解道：“谁和你说有作业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蔺繁语气的不对，江侑安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呆呆地和蔺繁对视了半响后，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视线，将目光锁定在前面的段京辞身上。 　　蔺繁也顺着江侑安的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段京辞，看了片刻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段京辞一抖，做了半天思想斗争之后才弱弱地转过了脑袋，求饶似的看了眼蔺繁，含糊道：“唉，开个玩笑嘛，这傻.....乖宝宝还挺好骗的，哈哈。” 　　段京辞干笑了两声，但也没太担心蔺繁会做什么。 　　本来他和方塘还以为蔺繁挺难相处的，但是自从上次蔺繁主动和他们说江侑安喜欢别人喊他大名后，他俩一琢磨，倒也觉得蔺繁好像没有那么难相处。 　　臭屁倒是确实挺臭屁的。 　　段京辞还挺喜欢这个风格的，缠着蔺繁说了几天话，也就和蔺繁混熟了，只差蔺繁一句话，他就直接和蔺繁称兄道弟了。 　　蔺繁也确实和段京辞猜测的一样，没多说什么，只是没轻没重地往他椅子上踹了一脚，让他差点直接摔个屁股墩之外就没什么了。 　　有了蔺繁的否认，江侑安也彻底明白是段京辞在唬自己了，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江侑安还对段京辞生出了些许怨气。 　　烦死了。 　　江侑安已经被宠坏了，不管在家里还是在蔺繁身边，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和欺负。 　　江侑安气的够呛，偷偷瞪了前面的段京辞一眼之后就像是耍脾气似的把桌面上的练习册塞回了抽屉。 　　江侑安发出的动静不小，段京辞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巧看见江侑安心情郁闷地垂下了眼睫，下巴微微收起成了一道柔软的角度，整个人都有些过分的温顺，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江侑安发脾气倒也是挺难得的，饶是蔺繁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该说不说，蔺繁也挺爱看江侑安发脾气的，只要不是对他。 　　蔺繁乐在其中地欣赏江侑安时不时冲段京辞翻白眼，对段京辞的示好和道歉完全熟视无睹。 　　江侑安对段京辞的怨气就连神经大条的方塘都察觉到了，在无辜被牵连了第八次后，方塘终于忍不住了，戳了戳段京辞的手臂，质问道：“你干什么了你？把人气成这样。” 　　段京辞也服气了，自顾自地生了会儿闷气，还是看不过去他们三个聊在一块儿，自己在一旁杵着的可怜鬼模样，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写了张小纸条丢给了江侑安。 　　【你还要生多久气？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耍你了。QAQ】 　　段京辞在班上非常的惹眼，不单是他比起同龄人来过分高大的身形，还有他平时对待老师不服管教的模样。 　　一年级的小孩儿正处于一种过分崇拜力量和能力的年纪，而敢于反抗老师仿佛就成了一种具有力量的表现，也许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的服从段京辞，但是依旧会对段京辞产生一种天然的崇拜感。 　　江侑安也不例外。 　　所以在看到小纸条后面的画上的表情之后，江侑安感觉怪异的同时还莫名牙酸了起来。 　　江侑安把被折出折痕的纸条压平，盯着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笔尖在纸条上落了又落也没写出一个字出来。 　　“江醒醒。”蔺繁突然开口喊了江侑安一句。 　　江侑安对醒醒这个名字过分的敏感，在听见之后立刻回头看向蔺繁，表情茫然又困惑，似乎在用表情问他怎么了。 　　蔺繁的眉心皱在了一起，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解，过了半响才不紧不慢地伸手戳了戳江侑安的脸，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看你抵了好几次牙了。” 　　蔺繁的手指隔着脸颊和江侑安的舌尖碰在一起，江侑安条件反射地把舌头移开，表情懵了一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舌头放回哪里。 　　“你是牙疼吗？”蔺繁侧了侧头，目光落在了江侑安的脸上。 　　江侑安正要摇头，牙根尖锐的疼痛便窜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向江侑安展露着他的存在。 　　江侑安的动作停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左侧脸颊，又默默感受了一下。 　　疼痛似乎只是存在了一瞬，但是依旧让江侑安心有余悸。 　　“额，好像。”江侑安连嘴都不敢张太开了，支支吾吾地开口，“还好，不疼。” 　　现在不疼。 　　蔺繁怀疑地盯了江侑安一会儿，过了好半响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江侑安这才松了口气，眼神飘了飘，突然想起了之前蔺繁看牙的那间牙科诊所，里面的牙医，就诊床，各种器械。 　　江侑安没来由地打了个颤，捂着脸颊的手更用了几分劲。 　　见江侑安一直没有反应，段京辞又偏头偷偷看了一眼。 　　几秒后，另一张被折的乱七八糟的纸条掉在了江侑安的桌子上。 　　江侑安抬眼看了一眼段京辞的脊背，撇了撇嘴后展开了纸条。 　　【你别生气了，哎呀，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嘛。】 　　可能是癖好，也可能是觉得江侑安会吃这一套，段京辞又在纸条末尾画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江侑安一边顽固着捂着脸，一边垂着眼在纸条上留言。 　　【可是这一点也不好笑。】 　　可能是单手操作的原因，江侑安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 　　不过江侑安也不在意，反正这只是写给段京辞看的，有什么要紧的？ 　　江侑安正要将纸条还给段京辞，却又突然觉得差了点什么，垂眸看了一会儿，鼻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而后在纸条末尾也礼尚往来地画了一个生气的小表情。 　　段京辞等了半天，本以为这次的纸条也要有去无回了，却在放弃等待的最后一秒收到了江侑安还回来的纸条。 　　段京辞有些惊讶，又有些喜悦，连忙展开来看了一眼，完全不在意江侑安语气的不满，而只是享受着在上课的时候传纸条的快感，匆匆扫了一眼之后又在纸条上写了一行字，趁着老师不注意又丢到了江侑安桌子上。 　　江侑安盯着桌面上再次出现的不合时宜的小纸条，幽幽地抬眼看向段京辞。 　　段京辞冲他咧嘴一笑，暗示性地冲小纸条努了努嘴，这次甚至都没把脑袋转回去，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江侑安把纸条打开。 　　江侑安的牙又酸了起来，没忍住又用舌尖抵了抵之后郁郁地撑住了下巴，捏着纸条摆弄了半天，才在段京辞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打开了。 　　里面还是一些没头没尾的废话，江侑安不太想回，但是才一抬头就撞上了段京辞可怜巴巴的祈求的眼神。 　　江侑安还是没忍心，淡粉的嘴唇抿了抿，又埋头回了一句。 　　这仿佛彻底打开了开关。 　　段京辞和江侑安开始聊了起来，也许算是段京辞单方面的聊天，但是时间一长，他们聊天的话题也 　　逐渐发散了开来，也多多少少触及到了江侑安感兴趣的方向，江侑安也逐渐开始愿意多在纸条上写几个字。 　　他们开始频繁地聊起天来，但是在纸条之外好像依旧不太认识。 　　江侑安依旧不怎么和段京辞说话，除了和蔺繁聊天比较多之外，也只会多和方塘说几句，他甚至都没有和段京辞打过招呼。 　　段京辞倒也不太在意，依旧和江侑安保持着纸条上的聊天关系，私下却一直在寻找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打破这道屏障，然后能和江侑安成为一个还算不错的朋友。 　　在某种程度上，对待像江侑安这种安静乖巧，习惯性把自己缩进壳子里的人，就是需要段京辞这种厚脸皮的人来诱导犯罪。 　　除了对江侑安的观感逐渐改变之外，段京辞对蔺繁的态度也变了不少，抛开事实不谈，蔺繁也挺有意思的。 　　“到你了。”蔺繁抱着胸，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轮到段京辞了。 　　段京辞撑着下巴，盯着棋局看了好半天，才迟疑地落下了一颗棋子，目光又一犹疑，才颇有些后悔地抱住了脑袋，凄惨地哀嚎了一声，“服了，走错了。” 　　蔺繁没理会段京辞，依旧不紧不慢地落子，提醒段京辞轮次，然后用余光瞥了一旁的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对下棋不感兴趣，对看别人下棋也不感兴趣。 　　只对旁边作为赌注的糖果感兴趣。 　　江侑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放在那两堆糖果上，似乎是害怕被人注意到，有些惊慌地瞥了眼四周，又欲盖弥彰地把下巴抵在了桌面上，有些郁闷地把脸颊贴上桌面。 　　“吃不吃？”蔺繁瞅了眼自己面前的一小堆糖，也不在意这算是赌注，最后要凭借个数决出胜负，直接拨了几个到江侑安面前，慢吞吞地继续开口，“别找补了，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江侑安：“......” 　　对面的段京辞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地歪着脑袋看江侑安，笑嘻嘻地补充道：“够不够？我再分你几个？” 　　江侑安恼羞成怒地瞪了段京辞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塞了颗糖果进嘴里，含含糊糊地冲段京辞道：“我才不要你的，你都快输了。” 　　这下轮到段京辞哑口无言了，欲言又止地盯了江侑安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段京辞并不在意江侑安变成小气鬼的模样来指责他，甚至还乐得见江侑安来控诉他的罪行，只是他多少还是有点上不得台面的胜负欲...... 　　段京辞正要怼回去，就见江侑安突然嘶了一声，然后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脸颊，含在嘴里的糖也一时间没含住，啪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倏地红了一圈，内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泪光。 　　段京辞大为震撼，叹为观止，口不择言，“我草，你这就哭了？我还没说什么呢。” 　　江侑安疼的眼冒金星，眼泪直流，感觉一股尖锐的疼痛从牙齿的神经蔓延到了耳根，连带着左侧脸都麻痹了起来，再之后就是太阳穴泛起了酸，整个脑袋都一团混乱。 　　江侑安忍痛瞪了段京辞一眼，又可怜巴巴地看向有些慌乱又懵逼的蔺繁，努力把眼泪憋回去之后才委委屈屈地开了口，“蔺繁，完蛋了，我真的长蛀牙了。” 第48章 　　蔺繁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想笑，也许是从来没有见江侑安难过成这个样子，心里的新鲜超过了对江侑安的担心，愣是观察了好半天才关怀了一句，“哪边痛啊？” 　　江侑安倒是没注意到蔺繁的表情变化，全身心都放在了自己左侧那颗一直发疼泛酸的牙上了，忍了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左边。” 　　蔺繁的目光又在江侑安的左脸颊上停留了半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觉得江侑安好像两边脸都不一样大了。 　　段京辞像是发现了什么，幸灾乐祸地指了指江侑安的脸，嬉皮笑脸道：“你这边脸好像肿起来了，你以后不会要大小脸了吧？” 　　蔺繁：“......” 　　好吧，那应该不是错觉。 　　段京辞说话完全不考虑后果，江侑安本就骄纵，受不了什么委屈，这会儿牙又疼的要死，更受不得被人嘲笑了。 　　蔺繁见江侑安的眼泪又有要往外冒的趋势，连忙抬脚踹了段京辞一腿，当做给江侑安出气了，“行了你，闭嘴。” 　　段京辞也傻眼了，像是也没想到江侑安的心灵会这么脆弱，怎么说一句就又要哭了，眼睛都快比兔子红了。 　　江侑安其实挺能忍痛的，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老是会被老师教训，偶尔还会和其他小朋友发生矛盾，他总是处在孤立无援的一方，想要反抗也没辙，只能被动地被人没轻没重地推搡，几年下来也逐渐学会了忍痛，也学会了憋眼泪，学会了在人前表现出他很好的样子。 　　只是现在，那种能忍痛的基因似乎在爱的浇灌下逐渐退化了，他没有再挨过打，也没有再受过欺负。 　　更何况，牙疼真的好疼。 　　江侑安越想越委屈，又担心他可能要痛一辈子了，又害怕他的牙也许会就此不保，不管是哪个都让他很难接受。 　　“诶，你待会儿和老师说一声。”蔺繁看不过去了，一只手拉住了江侑安的衣袖，生怕江侑安以痛攻痛，一头往墙上撞，“我带他去趟医务室。” 　　医务室估计是看不了牙疼，但是多少能给这傻孩子点心理安慰。 　　蔺繁扯了扯江侑安的衣袖，刚撞上江侑安逐渐肿起来的侧脸，脸上的笑意就没压住，欠欠地开了个小玩笑：“走吧，去帮你把牙拔了。” 　　江侑安更崩溃了，赖在座位上不肯动弹，直到蔺繁无奈地说了实话，表示他只是带他去医务室看看，江侑安才不情不愿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灰溜溜地跟着蔺繁去了医务室。 　　“大傻子，你成天欺负人家干什么？”方塘目送着两人离开了教室，没好气地冲段京辞道。 　　“我哪有欺负他？”段京辞似乎还有些好奇，探头探脑地往窗外看，直到彻底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后才坐了回来。 　　“你真幼稚。”方塘盯了段京辞半响，才故作深沉地讲起了大道理，“真正成熟的人才不会做出欺负小朋友的事。” 　　段京辞乐了，“你可得了，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谈什么成熟不成熟的？” 　　方塘气急败坏地踹了段京辞一脚，气呼呼道：“懒得理你。” 　　段京辞无所谓地耸耸肩，正要转过身的时候瞥见了江侑安桌子上那颗没吃完的糖。 　　“乖宝宝制造的垃圾还在他桌子上呢，不丢掉的话会有虫子的。”段京辞撞了撞方塘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你帮人家丢一下呗。” 　　方塘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桌面上那颗被遗落的糖。 　　方塘迟疑了片刻，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前桌，开口借了一张纸，正要转身把糖捡起来的时候，就见段京辞面不改色地直接用手捡起了那颗糖，然后龇牙咧嘴地把糖丢进了垃圾桶里。 　　见方塘看他，段京辞冲桌面抬了抬下巴，苦哈哈地开口：“把他桌子擦擦，我去洗个手。” 　　说罢，段京辞还故作难受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呼天喊地地哀嚎，“我的手脏了，肯定沾了很多乖宝宝的口水。” 　　方塘：“.......” 　　受不了了，这傻子戏真够多的。 　　方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低下头一丝不苟地帮江侑安擦干净了桌子。 　　他有点担心江侑安。 　　他也长过蛀牙，但是没有像江侑安那么严重。 　　江侑安甚至脸都肿起来了。 　　方塘又忧虑了起来，江侑安的牙不会保不住吧，那他岂不是要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少一颗牙齿了？那也太可怜了。 　　方塘有些惴惴地看了眼医务室的方向。 　　另一边的江侑安已经被蔺 　　繁强行按在了床上，可怜巴巴地环抱着腿，漂亮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四处游移，局促不安地又把自己的占地面积缩小了一点。 　　蔺繁把医务室的医生喊来了。 　　医生是个很年轻漂亮的大姐姐，在看到江侑安时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小朋友哪里不舒服？” 　　江侑安求救似的看向蔺繁。 　　蔺繁直言道：“他牙疼。” 　　医生这下有些犯难了，牙疼确实不在她的专业领域上，但是...... 　　医生看不过江侑安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走了几步，柔声让江侑安张开嘴让她看看。 　　江侑安有些拘谨地攥紧了床单，扭捏了半响才慢吞吞地把嘴张开了。 　　医生看了几眼，微微蹙了蹙眉，又安抚性地摸了摸江侑安的脸，道：“好了。” 　　江侑安呆呆地眨了眨眼，乖巧地把嘴闭上了，小心地抬眼看了眼医生的脸色，似乎想从医生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牙还能不能保住。 　　医生笑了笑，安慰道：“长蛀牙咯，问题不大，回头去医院补上就行。” 　　江侑安没太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能补上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不用拔掉了？ 　　医生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是打算怎么办？回去上课还是？” 　　“我能让我哥哥来一下吗？”江侑安不想上课了，他满脑子都被牙疼占领了，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一旁的蔺繁看了江侑安一眼，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江其深收到消息时临时请了个假，就着急忙慌地来江侑安的学校找他了。 　　当江其深到达医务室的时候，刚巧撞上了江侑安颓然沮丧地缩在床上，脑袋低垂着，微长的发尾在后颈耷拉着，像两只垂落的兔耳，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哥哥！”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江侑安抬起了脑袋，在看见是江其深时瞬间就恢复了精神，眼睛亮了亮之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眸光闪躲了一下之后又委委屈屈地垂下了脑袋，娴熟地装起了可怜。 　　江其深自然看清了江侑安在搞什么小动作，在打些什么算盘，心里好笑的同时也没选择惯着他，眉心皱了一下之后，故作严肃地责怪道：“你又偷吃糖了？” 　　前段时间江侑安不经意地舔牙的动作愈发明显，饶是蔺繁都注意到了，更别说与江侑安朝夕相处的江其深一家人了。 　　万韵和一看就不对，审问了半天才知道了江侑安和江其深两人间的小秘密。 　　江侑安天天吃小蛋糕的事情就此东窗事发。 　　万韵和和江昀也没惯着，先是怒批了江其深一顿之后，就拎着江侑安说了一顿，勒令他不准再吃，并且还让江其深将功补过，监督江侑安的行为。 　　带着江侑安去看牙的事也提上了日程，但是江侑安一直笃定自己没事，死活赖着不愿意去诊所看，万韵和也没了办法，只得先放江侑安一马，等江侑安自己吃了苦头总会心甘情愿地去的。 　　江侑安瑟缩了一下，埋着脑袋不敢动弹，直到感觉江其深似乎走到他面前来了，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 　　江其深盯着江侑安微微肿起来的半边脸看了半响，原本冷漠严厉的表情松懈了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江侑安十分擅长把我江其深的情绪，一见江其深这个模样就猜到他应该是不生气了。 　　“我牙好疼。”江侑安摆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伸手抱住了江其深的胳膊，小声抱怨道，“我这几天真的都没有吃糖，就今天吃了一颗而已。” 　　江其深眉眼微敛，倒也看不出有没有听进去江侑安的哭诉，只是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脸，又顺着他肉嘟嘟的脸移到了还不高兴的撅着的嘴唇上，指尖在唇侧点了一下后，语气有些冷淡地开了口，“张开看看。” 　　江侑安也不敢再惹江其深生气，服从命令地把嘴大大地张开了。 　　江其深看了两眼，肉眼看只有一颗牙被蛀的比较严重，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闭上吧。”江其深捏了捏江侑安的另一边脸颊上软乎乎的肉，观摩了几秒江侑安委屈又郁闷的脸，而后才开口道，“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去补牙。” 　　江侑安自知逃不过要去诊所补牙的命运了，也没胆子忤逆江其深，只得恹恹地点了点脑袋。 　　江其深一反常态地对江侑安没有那么温柔，相反甚至有点冷漠严厉，但是蔺繁却愣是感觉十分别扭和怪异。 　　江侑安在江其深面前太生动了，丰富又多样，像是一颗多个分割面的钻石，每一个面都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他在江其深面前会撒娇会耍脾气会装乖会发自内心地依赖，甚至还能自然地接受江其深的责怪。 　　江侑安有多难搞他是知道的，他就像是上帝的宠儿，短暂地在外面受过了一段时间的苦，剩下的时光似乎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接受所有人的喜爱了。 　　他骄纵又敏感，受尽了家人的宠爱，也自然而然地把这种小脾气带到了其他地方，在尝到了甜头之后就开始随心所欲又理所应当地接纳一切善意。 　　没人愿意批评责怪他，他也很不情愿接受被人责骂。 　　但是他的家人总是不同的。 　　但是江其深总是不同的。 　　江侑安还蔫哒哒地坐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黑亮的瞳眸像是被掩在纱幔后面似的，朦朦胧胧的，仿佛成了一种虚伪的隔断，让他们之间横亘出了一段微妙的距离。 　　那种局促感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攻击蔺繁，蔺繁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坏掉的指南针，在他们和谐亲昵的磁场中找不着方向。 　　“我得回去上课了。”江其深看了眼手表，他只请了一节课的假，“等放学了我再来接你好吗？” 　　江侑安正要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又抬起脑袋装出了一副脆弱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对江其深道：“可是我牙又开始疼了，脑袋也疼，我能不能不回去上课了？” 　　江侑安撒谎的技术相较之前还是进步了不少，起码这次少露了几分马脚，没让江其深一下子就看出端倪来。 　　“是吗？”江其深有些怀疑。 　　江侑安弱弱地点了点头，抬眼的时候还特地挤出了一点点可怜的眼泪，企图靠着这一点点“证据”让江其深同情他。 　　江其深盯着江侑安看了好半会儿，才有些无奈地点了头，道：“好吧，那我先把你送回家。” 　　江侑安差点没压住上扬的嘴唇，调整了好半天才故作虚弱地点点脑袋，装出了遗憾的模样，亡羊补牢了一句，“我也想回去上课的，只是我真的很疼，如果李老师看到肯定也不会让我勉强的。”? 　　江其深被江侑安的演技逗笑了，戴了半天的严肃面具也碎的差不多了，有些好笑地调侃了一句，“既然这么疼，那我们现在就去诊所？” 　　江侑安脸色一变，连忙摇了摇头，艰难地挽救了一句，“也不至于那么疼。” 　　江其深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江侑安难堪的面红耳赤，在理智地判断出江其深不生他的气了，于是又无所顾忌地冲江其深耍起了赖。 　　“我牙疼，你背我走吧。”江侑安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棒的提议。 　　“江侑安。”江其深不太能理解地开口：“你是牙疼又不是腿疼，还用我背你？” 　　已经懒到这个份上了吗？ 　　江侑安闻言，立刻埋下脑袋捞起了自己的裤腿，翻来覆去地找了好半天，才终于从右腿侧面找到了一小道划痕，而后指着只有一点点擦破皮的伤口冲着江其深义正言辞地开口：“我的腿也疼，不太能走了。”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妥协地在床边弯下了腰，让江侑安伏在自己的背上。 　　江侑安心满意足地搂住了江其深的脖子，心情愉快地道：“我们走吧。” 　　江其深配合地嗯了一声，正要拉开医务室的门时，江侑安突然按了按江其深的肩膀，江其深的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侧了侧脑袋。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还在床边站着的蔺繁，笑眯眯地冲蔺繁挥了挥手，开口道：“蔺繁，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我先走了，再见。” 　　江侑安和蔺繁告完别后就和江其深一起离开了。 　　江侑安走后，蔺繁感觉空落落的，在难过之余又 　　觉得有些满足，自己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 　　起码这次江侑安记得和他告别，之前录节目的那次，江侑安被江其深抱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和他说再见。 　　这怎么不能说的上是一种进步呢？ 　　蔺繁又突然想起了江其深背上江侑安的身影，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酸涩，明明自己只是比江其深晚认识了江侑安几天而已，为什么他们和江侑安之间的距离差距那么大。 　　江其深可以是江侑安的朋友，也可以是江侑安的家人。 　　可他只是江侑安的其中一个朋友而已。 第49章 　　蔺繁心情郁闷地回了教室，才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前桌的两人就立刻转过了身，甚至都忘记避着讲台上的李思桥，一脸好奇地问江侑安怎么样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小兔子呢？”段京辞问。 　　方塘愣了一下，而后才嫌弃地捶了段京辞一拳，骂道：“你天天给人家起外号干什么，烦不烦人？” 　　段京辞无所谓地耸耸肩，嬉皮笑脸道：“你不觉得很像吗？” 　　段京辞养过兔子，兔子就是这样的，又白又圆，看起来温温顺顺的，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 　　“像你个大头鬼。”方塘怼了一句，才又像是想到了正事似的回头看蔺繁，继续道，“他没事吧？” 　　蔺繁的脸色看起来也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样的，但毕竟他们是在关心江侑安，他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还好。”蔺繁敷衍了一句，“被他哥带回家了。” 　　段京辞恍然地哦了一句，正要继续追问时就被讲台上看不过去的李思桥厉声呵斥了一句，“段京辞，方塘，你俩看哪儿呢？黑板在后面是吗？” 　　方塘被吓的一缩，连忙转了回来，见段京辞还犟着不动，伸手强行把段京辞扭过来了。 　　李思桥现在也没工夫现在收拾段京辞，瞪了他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 　　蔺繁没被李思桥教训，心思也就不知不觉地跑了，盯着教室的角落发了两节课的呆才终于把今天熬过去了。 　　所有老师都布置了作业，蔺繁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正要起身回家时又突然看了眼江侑安的书桌。 　　江侑安直接从医务室离开的，书包和书都还留在教室里。 　　蔺繁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后，还是没忍住动手帮江侑安把书桌收拾整齐了，然后拎上了江侑安的书包，带着两个重担回家。 　　江侑安早早地被江其深送回了家，在回家的路途中顺便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延长了一点自己的假，但是时间本来也已经很晚了，等江其深再赶回去上学，估计没待多久就又要回家了。 　　老师很喜欢江其深，也自然愿意给江其深多点优待，在思虑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让他留在家里陪陪弟弟，待会儿她会发电子版的作业给他。 　　江其深低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江侑安，低声给老师道了声谢，并没有拒绝老师的提议。 　　“那你待会儿是不是还得回学校？”江侑安自顾自地玩耍了半天，才突然意识到江其深是从学校赶来找他的。 　　江其深摇了摇头，“请假了，不回去了。” 　　“那我们待会儿是不是可以一起玩了？”江侑安眼睛一亮，也顾不上自己牙疼了，扒拉着江其深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开口，“上次你给我带的拼图我还没拼完呢。” 　　江其深很理智地摇头，道：“应该不行哦，我还有作业要写。” 　　江侑安有些失落地垂了垂眼，闷闷不乐却又理解地嗯了一声。 　　他先前还不理解为什么江其深要那么执着地把作业写完，不过自从他开始上学之后，那种对作业的敬畏好像就自然而然地崛起了。 　　哪怕他真的很讨厌写那些作业。 　　今天多好。 　　虽然他牙疼，但是他逃过了几节课，甚至连书包都没有带回来，也许他今天连作业都不用写。 　　江侑安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 　　能光明正大地不写作业才是上学期间最快乐的事！ 　　江侑安还在沾沾自喜，另一边的江其深已经开始接收那一大堆家庭作业了。 　　临近期中考试，最近布置的作业量又大了几分，要全部完成还要费不少功夫。 　　江其深趁着在车上的空档完成了几道选择题，正要继续往下写的时候，一旁的不安定因素又凑了过来。 　　江其深也没不耐烦，手痒地戳了戳江侑安的额头，又捏了捏江侑安丰润饱满的脸颊肉。 　　“你在写作业吗？”江侑安看了眼手机屏幕，明知故问道。 　　江其深耸了耸肩，道：“显而易见。” 　　江侑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而后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自告奋勇道：“我已经上学了哦，我来帮你做吧。” 　　江其深看了眼自己的作业，又看了眼路程，寻思着也没什么时间多做一道题了，便索性由着江侑安去了。 　　“那你试试吧。”江其深开始溺爱，把手机冲向江侑安。 　　江侑安胸有成竹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发现自己竟然连题目都看不懂，更别说做了。 　　江侑安硬着头皮指了下屏幕，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测时又觉得丢人，嘴唇才刚刚张开就又闭上了，半响后才有些沮丧地开口：“我不会。”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见差不多要到了，便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嘴上不忘安慰江侑安道：“你还小呢，等长到哥哥这么大就会了。” 　　江侑安还是有些郁闷，噘着嘴抱怨道：“我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长大，就比如你长一岁，我能长两岁，然后再过......” 　　江侑安卡了壳，暗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再过多久他们就能一样大了。 　　江其深快被江侑安笑死了，没忍住伸手按住了江侑安算数的手指，轻声劝阻道：“好了好了，醒醒，别算了，再算暴露智商了。” 　　江侑安：“......” 　　江侑安生起了闷气，不管江其深再怎么道歉都不再和他说一句话，把恃宠而骄展现了淋漓尽致。 　　除去这一个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今天都过得很快乐，江侑安想。 　　直到万韵和回来没多久后，突然喊江侑安下楼拿东西，江侑安好奇又兴奋地下了楼，却痛苦又伤心地发现万韵和手上的是被他遗落在学校里的书包。 　　和里面一大堆的作业。 　　江侑安彻底心死了。 　　第二天，万韵和又帮江侑安请了半天假，硬拉着江侑安把牙补上了，下午江侑安就带着他被摧残的牙回了学校。 　　蔺繁瞅了江侑安一眼，颇有些不自在地关心了一句，“你牙好了？” 　　江侑安还在生蔺繁把他书包捎回来的闷气，暗戳戳地瞪了蔺繁一眼后才小声哼唧了一句，“嗯。” 　　前排的方塘也转头关心江侑安，在江侑安说了几遍他没问题之后才暂且放下了心。 　　方塘被江侑安应付过去了，段京辞又上来找事了。 　　段京辞和方塘不同，虽然两个人都很活泼很外向，但是段京辞总是咋咋呼呼，没事找事，在江侑安心里怎么也没有方塘给他的感觉来的舒服。 　　更何况段京辞还很幼稚，江侑安非常坚定的相信一个理论，和幼稚的人玩久了自己也会被传染的。 　　段京辞也装模作样地关心江侑安，却不像方塘那样只是口头上的关心，他偏要亲眼看看那颗牙好了没有才肯，江侑安被段京辞缠的快烦死了，但是也完全没有一点想要退缩妥协的意思，死死地抿着嘴唇不让段京辞看，任由段京辞在一旁软磨硬泡，哭天抢地。 　　段京辞演的太认真，饶是方塘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破天荒地替段京辞求了个情，“他真的挺关心你的，哦，对了，之前你走的时候不是还掉了颗糖吗？那都是段京辞给你捡起来丢掉的。” 　　方塘顿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徒手哦。” 　　江侑安原本都要忘记那颗罪魁祸首了，被方塘这 　　么一提才想起来。 　　那颗糖他还吃过...... 　　江侑安有点尴尬，耳根不自觉地有些发红，感觉有点被方塘提的段京辞徒手捡糖惊吓到了。 　　“好吧。”江侑安做了半天思想斗争，还是没忍心辜负段京辞和他的“捡糖之交”，别别扭扭地同意了。 　　段京辞心满意足地确定了一下江侑安的蛀牙，这次难得地没有犯贱，一丝不苟地观察了半天之后才对江侑安好脾气道：“看起来还不错，别担心，应该很快就好了，那些糖我都还留着呢，等你好了全都给你。” 　　江侑安愣了一下，呆呆地抬眼看段京辞。 　　段京辞一反常态的认真，让江侑安都忍不住猜疑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这副模样怪不习惯的。 　　但是，段京辞总归是在关心他。 　　江侑安对善意一向都是选择全盘接受。 　　“嗯，好。”江侑安也难得地没呛段京辞，好声好气地点了点头，接受了段京辞的示好。 　　他们之间那层奇怪的屏障也莫名其妙地就被打破了。 　　他们的友情似乎也终于在纸条之外发展了。 　　只是江侑安偶尔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段京辞过分的“热情”。 　　比如强迫他给他写作业。 　　段京辞死皮赖脸地揪着江侑安的衣袖，装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认真地乞求道：“江侑安，乖宝宝，你帮我把今天的作业做了吧，好不好？” 　　江侑安把自己的衣袖从段京辞的魔爪中抽开，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才不要，你不会自己写吗？” 　　段京辞还是不肯，又往前伸手抓住了江侑安的袖子，义正言辞道：“我就是不想写才说让你帮我写的。” 　　段京辞像块狗屁膏药似的沾着江侑安，江侑安摆脱无能，才求救似的扭头看旁边的蔺繁。 　　蔺繁的成绩意料之外的很好，即使上课不怎么听课，考试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好像不管江侑安拿什么题目问他，他都能很快地给出答案。 　　蔺繁早早地就做完了作业，这会儿正无所事事地坐在座位上发呆，直到接收到了江侑安的求救信号。 　　“你脸呢？让人家帮你写，那你干什么？”蔺繁道。 　　段京辞和蔺繁的关系还要更好一点，对蔺繁就更没心没肺了，无所顾忌地说着胡话，“我这不是忙吗？哪有时间写作业？” 　　蔺繁嗤笑了一声，显然没把段京辞的话当真，“得了吧你，你能有什么事忙。” 　　“当然是大事了。”段京辞骄傲地挺了挺胸。 　　蔺繁和方塘对段京辞的任何一个字都不信任，只有江侑安鬼迷心窍地被段京辞骗过去了。 　　段京辞一直都不是个省心的人，在入学之后惹过不少事，像一个胆大包天的混世魔王，专门往老师的雷区上踩，这种事一旦多了起来，就不免让江侑安对他有了点刻板印象。 　　估计这个大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即使江侑安潜意识里已经信了段京辞，但是嘴上依旧不松口，在蔺繁的战略威慑下强行拒绝了段京辞的请求，段京辞也不敢太放肆，一是怕蔺繁生气，另一面江侑安要是哭了就更麻烦了。 　　段京辞无功而返，嘟嘟囔囔地趴在桌子上盘算着什么。 　　江侑安的眼皮没来由地跳了跳。 　　果然，在过完周末后的第一个上学日，段京辞早早地来了学校，在看见江侑安后眼睛一亮，神秘兮兮地招呼着江侑安过来。 　　江侑安放下了书包，盯着段京辞看了半天才迟疑地走了过去。 　　见江侑安过来了，段京辞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书包拉链拉开了，而后顶着江侑安震惊的眼神，将书包里的兔子抱了出来。 　　“怎么样，你见过兔子吗？”段京辞笑嘻嘻地冲江侑安道。 　　江侑安吓懵了，愣愣地盯着那只不安地转着脑袋的兔子看，过了好半响才讷讷地摇摇头，诚实道：“没有。” 　　段京辞的手在兔子上摸了几下，引诱江侑安道：“你想不想摸一摸？” 　　江侑安还有些傻眼，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局促地蜷了蜷，微微抬起了一瞬之后又放下，似乎还在犹豫。 　　段京辞不像江其深那么耐心，在看出江侑安想试试的意图之后，就立刻动手将江侑安的手拿了起来，然后强制性地放在了兔子上。 　　江侑安感觉手下一软，那种毛茸茸的触感就像是烟花一样在他心脏炸开，让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那松软蓬松的兔子毛。 　　见江侑安喜欢，段京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把不断挣扎的小兔子牢牢地抱在怀里，让江侑安放心地继续摸兔子。 　　江侑安的头发梳的很整齐，但还是有几根不太老实的碎发翘起来，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眼睛又大又亮，圆溜溜的，和段京辞怀里的兔子如出一辙。 　　“现在你知道我说的大事是什么了吧？”段京辞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故作沉重地冲江侑安道。 　　江侑安还埋着脑袋撸兔子，完全没有分一点心思给段京辞，在察觉到段京辞在说话，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两声，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 　　段京辞也不恼，细声慢语地哄道：“你知道的，养兔子很麻烦的，我放学回家之后还要给他喂食物，给他打扫粪便，还要陪他玩，这都很费时间，我根本没有机会写作业。” 　　段京辞说了一大堆，纵使江侑安不想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嗯......”江侑安不知道怎么回，只能点了点脑袋，含含糊糊地哼唧了一声。 　　段京辞直奔了主题，大义凛然道：“所以说啊，我真的很需要你帮我写作业，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以后我的兔子你随便摸。” 　　江侑安摸兔子的手停了下来，犹疑地抬眼看段京辞。 　　段京辞被江侑安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坚决地和江侑安保持对视，靠眼神传递真诚。 　　也不知道是段京辞太过难缠，还是手下的兔子太软绵，江侑安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接下了这个可怕的任务。 　　得到了江侑安的同意，段京辞欢呼雀跃，几乎就要直接把自己的兔子送给江侑安了。 　　“你真好，江侑安。”段京辞感动地拍了拍江侑安的肩膀，宣布道，“以后那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江侑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强行忽略掉了那种古怪，让自己的思绪停在小兔子上。 　　反正写作业写一份也是写，写两份也是写，没关系的。 　　江侑安安慰了自己一句。 　　江侑安就此揽下了给段京辞写作业的活，而且也在完成的时候发现这个并不轻松。 　　两份作业的内容不能完全一样，笔迹也要有差别，而且他是替段京辞写，也不能做的太差，让段京辞被老师骂了。 　　这一大堆的要求让江侑安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在作业上，也不像往常那样上课走神，下课玩闹了，满心满脑的都装满了作业和兔子。 　　他好好做完了作业就能摸兔子了。 　　江侑安就靠着这一点精神寄托吊着那一口气。 　　这个转变让蔺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和江侑安是同桌，江侑安对这些晦涩枯燥的知识的不感兴趣就快溢出来了，根本由不得他不发现。 　　本着身为同桌的道德要求，蔺繁也试图唤醒过江侑安的学习意图，但是最后都没有什么成效。 　　他耐着性子给江侑安纠正答案，讲解问题，江侑安却总是听不进去，只是想发设防地逃避，一会儿摸摸腿， 　　一会儿走走神，不肯放一点心思在学习上，这也让蔺繁颇为头疼，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任由江侑安去了。 　　只是现在倒是奇怪。 　　蔺繁观察了几天，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江侑安和段京辞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交易。 　　这让蔺繁对段京辞有些不满，以为是段京辞强迫江侑安的，正要冲段京辞发火时就被江侑安拦下了。 　　江侑安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尚存着婴儿肥的脸颊红了一片，眼神也有些闪躲，但还是坚决地冲蔺繁说他没事，是他自愿的。 　　见江侑安都这么说，蔺繁也没了办法，只得等着江侑安自己放弃，然后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段京辞对峙了。 　　本以为江侑安坚持不了多久，但是意外的是江侑安竟然一直坚持到了期末。 　　江侑安和蔺繁算是插班生，只上了一年级下半学期，不过好在他们上学的年纪都比较晚，直接跟着班上其他同学一起升二年级问题也不大。 　　在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江侑安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整个人都像是掏空了似的，魂不守舍地坐在座位上，看上去一副没考好的样子。 　　即使方塘发挥的也不怎么样，但见江侑安这么难受，还是把江侑安放在了自己前头，先开口安慰了江侑安几句。 　　“没关系的，只是一场考试而已。”方塘道，“决定不了什么，别难过了。” 　　江侑安回过了神，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茫然道：“什么？” 　　方塘正要耐心地重复一遍时，就见李思桥抱着纸质成绩单进了班，似乎也没有当众宣布排名的意思，只是分给班干部，让他们发下来。 　　方塘紧张了起来，心脏不自觉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也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满脑子都是完蛋了。 　　江侑安倒是非常淡定，哪怕拿到了成绩单，看到上面过分惹眼的两个双百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方塘愁眉苦脸地盯着自己的成绩单看了半天，才忍痛藏了起来，回头冲江侑安道：“我完蛋了，我妈非得......” 　　不等方塘说完，眼神就瞥到了江侑安的成绩单。 　　方塘：“？？？” 第50章 　　“江侑安，我天，你这么厉害？”方塘下巴都惊讶的快合不上了，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伸手把江侑安的成绩单扒拉过来了一点，又确定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什么什么？”一旁的段京辞被方塘惹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探过身体过来看了一眼，在看清成绩单上江侑安的名字时贱兮兮地开了口，“哟，江侑安的成绩单呀，多少分呀？” 　　说罢，段京辞又凑过去看了眼分数，在看清之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了半天才又震惊地抬眼看江侑安，感叹道：“哇，可以啊你，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让江侑安帮他写了半个学期的作业。 　　江侑安倒没有那么开心，有些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郁闷地嘟囔道：“还说呢，都怪你。” 　　段京辞笑嘻嘻地伸手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道：“哪里是怪我，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为了表彰你的成绩，放暑假的时候你可以来我家摸兔子，怎么样？心动吗？” 　　江侑安这才短暂地回了点血，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和段京辞保证道：“好，我一定来。” 　　段京辞这才转回了身体，又无所吊谓地看了眼自己两科加起来都没有一百分的成绩单。 　　没事。 　　大不了被抽一顿而已。 　　段京辞心如止水地把成绩单塞回了书包。 　　方塘围观了全程两人的互动，嘴巴又不自觉地张开了，一双眼睛一会儿看看江侑安，一会儿看看段京辞，似乎没想到他们两个怎么突然关系这么好了。 　　竟然段京辞都主动邀请江侑安暑假去他家玩了。 　　江侑安甚至都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这太不可置信了。 　　方塘心里骤然有些不是滋味，一边挺欣慰他们可以玩的好，另一边又有点酸溜溜的。 　　方塘不知道两人私下的交易，蔺繁是知道的。 　　在看到江侑安出乎意料的成绩时，蔺繁也有点傻眼了，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段京辞的背影看了半天，眸子里充满了揣测。 　　总不可能这是段京辞为了帮江侑安涨分搞出的小伎俩吧...... 　　蔺繁想不太通，便索性不再想了，分出了点心神去听李思桥讲话。 　　李思桥没说什么，就是表扬了一下班上考满分的同学，还重点夸了一下江侑安。 　　江侑安听的面红耳赤，硬着头皮站起来接受了一阵子其他同学的掌声鼓励之后立刻坐了下来，一副想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模样。 　　除去了讲期末考试的部分，其他的就是讲一些放暑假的事宜了。 　　暑假时间是足够的，暑假作业是不少的。 　　在一边烦恼地把厚厚的暑假作业塞进书包里的同时，江侑安敏锐地察觉到了来自前面的期待又微妙的小眼神。 　　江侑安有些怯怯又谨慎地抬眼，刚巧对上了段京辞的目光。 　　江侑安：“......” 　　为了兔子。 　　忍了。 　　江侑安忍辱负重地抿了抿唇，欲哭无泪地接过了重担。 　　江侑安的好成绩让万韵和有些出乎意料，在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成绩单之后才一把抱住了江侑安，重重地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江侑安道：“醒醒真棒，想要什么礼物吗？应该要好好奖励一下你。” 　　江侑安已经习惯了万韵和对他的亲密，被亲了之后也不再脸红了，甚至还懒洋洋地把手搭在了万韵和的肩膀上，由着万韵和搂着他，在考虑了好半天之后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想要的。” 　　本来是有的。 　　江侑安也想有只兔子。 　　但是他喜欢的也许只是段京辞那只兔子，再买一只的话也不会是段京辞那只，说不定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兔子的话，他给段京辞的兔子的爱和关心就少了，那对它也太不公平了。 　　江侑安有些怜悯地摸了摸段京辞的小兔子，半响后才有些骄傲又得意地冲段京辞说了他的想法，想让段京辞夸夸他。 　　段京辞正窝在房间里玩游戏机，闻言只是有些不能理解地看了眼江侑安，疑惑道：“可它只是一只兔子而已。” 　　动物怎么感觉到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江侑安被段京辞说的哑口无言，也倏地有点生气了，埋着脑袋专心致志地和小兔子玩，不再分一个眼神给段京辞。 　　段京辞半个暑假的功夫，又往上窜高了一大截，脸颊上的肉也少了些，看起来要比之前更出挑了。 　　段京辞把游戏暂停了，懒洋洋地转了转自己的椅子，直到正对了江侑安时才伸出了自己的腿，挑事似的在江侑安屁股上踹了一脚，在江侑安不满地回头瞪他时，才嬉皮笑脸地开口道：“比起兔子，你更应该考虑一下别的方面的公平。” 　　江侑安愣了一下，傻乎乎地反问：“什么？” 　　段京辞耸了耸肩，提醒道：“朋友之间的啊，你整个暑假都泡在我家摸兔子，怎么也不见你去找蔺繁或者方塘玩？你们不也是朋友吗？” 　　江侑安眼神飘了飘，微微出了会儿神，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找蔺繁是挺方便的，方塘住的也不远。 　　只是兔子对他的诱惑是无法取代的...... 　　江侑安纠结了半天，才顶着段京辞的目光，硬着头皮开了口：“额，我会找他们的，不然这样，正好一个礼拜有七天，你们三个各分两天，剩下一天归兔子。” 　　江侑安一本正经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段京辞被江侑安逗乐了，还搁着分配呢，真把自己当成小皇帝了？ 　　“得了吧，乖宝宝。”段京辞从椅子上翻身下来，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鼻子，抱怨道，“你哪里是来找我的，你就是图兔子。” 　　江侑安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吧，那就他们各两天，兔子三天。” 　　段京辞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揪住了江侑安的耳朵，骂道：“好啊你，江侑安，你就这样对我的，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把兔子丢了。” 　　江侑安一点都不信段京辞，无所谓地冲段京辞吐了吐舌头，就低下脑袋 　　继续和兔子玩了。 　　虽然江侑安对段京辞的话一向秉持着听听就过了的原则，但是这次段京辞的话还是听进了他的耳朵里。 　　段京辞说的对，他也应该公平一点。 　　那他明天不来看兔子了，去找蔺繁吧。 　　江侑安很快地下好了决定，而后才像是通知自己行程似的对段京辞道：“我明天不来了。” 　　段京辞睨了他一眼，没搭腔。 　　江侑安见段京辞没理他，有点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宣布，“我明天要去找蔺繁了，后天......大后天吧，大后天我再过来。” 　　江侑安宣布完之后又低头看了眼在地上啃白菜的兔子，又蹲了下来，絮絮叨叨地对兔子又重新说了一遍，单是从语句里就能听出他的不舍和留恋。 　　搞得段京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差直接说让江侑安每天都来算了。 　　这孩子，真是被兔子迷昏了头脑。 　　段京辞感叹道。 　　就连段京辞都感觉到了江侑安对蔺繁的疏忽，蔺繁本人自然也感觉到了。 　　上学的时候一切都不太明显，江侑安一直在他身边，他从来都感觉不到江侑安对他的忽视，但是一放假，所有的问题就浮出了水面。 　　这些事情只要一想就会难受，但是又没有办法去克制自己不去想。 　　蔺繁确实是想过江侑安迟早会有别的朋友，也有设想过那个新朋友可能会超过他在江侑安心里的地位。 　　但是明明他才是江侑安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在上学前就认识了，他们甚至还一起上过节目，住过同一个房间，这些总归是不同的。 　　但是可能只是在他看来是不同的，对江侑安来说不是。 　　蔺繁丧气了起来，心里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涩，他对江侑安还不够好吗？他每天都帮江侑安背书包，帮江侑安记家庭作业，甚至江侑安被喊起来回答问题，都是他偷偷提醒他的。 　　但是江侑安就这么抛弃他了，一整个暑假都去了段京辞家。 　　蔺繁难以抑制地对江侑安产生了一点埋怨，但还没来得及积攒的更多一点，就被房间门推开发出的响声吸引了注意。 　　“蔺繁？”江侑安熟门熟路地推开了房门，径直踏了进来，在看见床上没有蔺繁的身影后立刻转头去看窗台。 　　蔺繁果然坐在窗台上，正一脸怔忪地看着他。 　　“你不热吗？”江侑安歪了歪脑袋，看了眼外面灼目的阳光，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睛后又看向房间里的空调。 　　蔺繁没有说话，也没看江侑安，从窗台上跳下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去把空调打开了。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Ｓ _Η _Ｕ_ 九_⑨_ ._ ℃_ o _Μ 　　感觉到了凉气的江侑安这才闲适地坐了下来，抬眼瞅了蔺繁一眼，见蔺繁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有些疑惑地探过了身体，伸手拉了拉蔺繁的裤脚，示意蔺繁坐下来。 　　蔺繁木着脸看了江侑安一眼，微不可查地侧了侧脸，短暂地抗拒了两秒后就没出息地坐下了。 　　“你怎么了？”江侑安认真地打量了蔺繁一圈，笃定地开口，“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蔺繁冷声冷气地开口：“没有。” 　　江侑安倒是习惯了蔺繁的嘴硬，也不反驳，直接把蔺繁当做了心情不好来处理，自顾自地说了些趣事安慰蔺繁。 　　“那只兔子现在可肥了，我猜它一定有十斤肉是我喂出来的。”江侑安不知疲倦地讲着他和兔子的故事，“段京辞还想给它起名字呢，可难听了，他真没品味。” 　　光说兔子，蔺繁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提到段京辞，蔺繁就不受控制地臭了脸，侧目睨了江侑安一眼，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饶是江侑安的神经再大条也意识到蔺繁的不对劲了。 　　江侑安安静了下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被阳光浸没的蔺繁的脸，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出来许许多多难解的情绪，但是更多更明显的还是委屈和埋怨。 　　江侑安这才突然想起了段京辞昨天说的“公平理论”。 　　好吧。 　　江侑安愧疚了起来。 　　他可能真的让蔺繁有点难受了。 　　“对不起，我很久没有来找你。”江侑安有些紧张地观察了一下蔺繁的脸色，讷讷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蔺繁很少有这个样子的时候，他脾气很大，总是冷着张脸，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就算是对他，也总是喜欢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但是这个样子真的很少见，他上次见都还是蔺繁去牙科诊所的时候。 　　蔺繁没吭声。 　　江侑安更着急不安了，手指攥紧了好几次，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安慰人的话，最后才不尴不尬地挤出了一句，“真的，我以后会常来找你的，兔子是兔子，你是你，对我都很重要。” 　　蔺繁抬眼看了江侑安一眼，犹疑道：“那段京辞......” 　　江侑安的脑子已经乱了，乱七八糟的句子在脑子里乱窜，被他挑挑拣拣了半天才找到了几句合适的说出口，“我和他是假玩，和你才是真玩。” 　　蔺繁：“......” 　　蔺繁没憋住笑出了声，像是被戳中了笑穴似的笑了好半天。 　　江侑安被笑的难堪了起来，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嘟囔道：“有什么好笑的。” 　　蔺繁的脸都快笑僵了才缓过来，有些费解地观察了江侑安半天，才颇为困惑地揪了揪江侑安的脸颊，道：“你怎么这么若汁啊，江醒醒。” 　　什么真玩假玩的都出来了。 　　江侑安：“......” 　　江侑安更生气了，一把甩开了蔺繁的手，气呼呼地站了起来，“你才若汁，我再也不会来找你玩了。” 　　蔺繁指正道：“你上一句都还说以后会常来找我。” 　　江侑安被怼的哑口无言，又干巴巴地改了口，“我收回这句话，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真的假的？”蔺繁怀疑道。 　　江侑安又磕巴了一下，挣扎了好半天才丧气地回答，“假的。” 　　蔺繁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了开心，快乐的情绪仿佛齐齐从脑子里越过，一一钻进了心脏，把原本干瘪的空壳装的满满当当的。 　　夏天是燥热不安的，所有的负面情绪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但是问题总归不会太难解决，一切的埋怨和对峙都只会固定并且存在于记忆里，而孩子对争执的记忆是最不堪一击的。 　　蔺繁和江侑安又重归于好，江侑安也一直秉持着公平原则，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分的明明白白的，尽量不让任何一个人或者动物不高兴。 　　灿烂又快乐的暑假对江侑安来说就像是冰柜里冻的很久的汽水，打开的时候会发出啵的一声响，凉飕飕的，从玻璃瓶上滑落的水珠似乎也在时间的胶卷上落下了一点，然后成为了一个永恒的难以消逝的印记。 　　暑假结束之后，江侑安升了二年级，而江其深也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步入初中，进入了学校里的重点班。 　　江侑安本来就不太喜欢上学，在懒散了两个月之后，再次早起简直要了他的命，在浑浑噩噩地被江其深拉上了车，迷迷糊糊地被江其深往嘴里塞了几口面包后，江侑安才终于醒了一点。 　　“人为什么要上学？”江侑安伤心地问出了声。 　　江其深有点 　　好笑，也没想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哄骗江侑安，只是说了一个最无法反驳的原因，“因为是义务教育，你不去念书，爸妈就违法了。” 　　江侑安：“.......” 　　好吧。 　　为了爸妈，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江侑安噤了声，不再抱怨自己还要早起去上学了。 　　按照老样子，江其深把江侑安送到了校门口，才又返回去自己的学校。 　　江侑安也习惯性地在门口目送着江其深离开，直到看不到一点车影子后才闷闷不乐地收回了视线，埋着脑袋径直往班上走。 　　座位还是老样子，江侑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上去就感触颇多，上一年的苦痛经历似乎也席卷而来，一股悲凉和郁闷再次冲上了头脑。 　　江侑安把下巴抵在了桌面上，垂着眼睛出了神，一副活着还是死了都无所谓的模样。 　　段京辞来的一反往常的早，在坐下后就回头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江侑安，神色复杂了一瞬，又纠结地回过了脑袋，有些不安地扣了扣桌角。 　　江侑安都没注意到段京辞的不对劲，在发了半天呆之后才终于回了神，见段京辞已经来了，便伸手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了段京辞的作业，娴熟地交了任务。 　　“你的作业，我都做完了。”江侑安有些得意地开口。 　　段京辞吓了一跳，浑身都抖了一下之后才迟疑地看向江侑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侑安也察觉到了段京辞的不对劲，表情困惑了起来，圆眼睛眨了两下之后才问：“怎么了？” 　　段京辞下意识地摇头，着急忙慌地接过了自己的作业，支支吾吾地道了声谢，也不像往常那样对江侑安开玩笑，只是逃也似的转过了身体，完全不想面对江侑安。 　　江侑安更纳闷了，呆呆地看了段京辞的背影好半天才不解地收回视线。 　　怎么了这是？ 　　真奇怪。 第51章 　　段京辞的奇怪表现持续了很长时间，而且他像是不会隐藏似的，偏要把自己的不对劲对所有人都展现出来，搞得周边的人都苦不堪言，不关心一句又不太好，关心了他又一声不吭。 　　被重点照顾的对象还是江侑安。 　　江侑安又吃了个瘪，臭脾气也犯了，下定决心不要再关心段京辞了，随他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段京辞对他也不好，又是给他起外号又是让他写作业的。 　　江侑安开始一一细数段京辞的罪状，郁闷之下彻底不再搭理段京辞了。 　　方塘也受不了段京辞这一直不说话的抑郁模样了，发现自己劝说无果之后又想去让江侑安哄他两句。 　　但才刚转过头，江侑安就愤愤地瞪了段京辞一眼，埋下脑袋不再分一个眼神给段京辞了。 　　方塘一脸茫然地看了眼江侑安，又讷讷地看了眼段京辞，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是他们俩吵架了？看江侑安气得不轻的样子，估计又是段京辞惹祸了。 　　方塘也没辙了，也不想让自己在两边都讨嫌，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保全了自己，不再掺和他俩的祸事，安静地当只鹌鹑。 　　僵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了下午的课间活动。 　　蔺繁把当天的作业抄了一份，熟稔地丢给了江侑安，嘴上提醒道：“作业记得写。” 　　江侑安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又偷偷抬眼看了段京辞一眼，面上有些迟疑。 　　那他今天还要帮段京辞写作业吗？ 　　蔺繁转了转笔，撑着下巴侧首看江侑安，眉梢扬了扬后直言道：“你俩吵架了？” 　　蔺繁完全没有避着当事人的意思，直接当着江侑安和段京辞的面把局面给挑明了。 　　江侑安噎了一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情绪，耳根开始涨红，半响后才有些羞恼地哼了一声。 　　前面的段京辞耳朵竖的老高，生怕自己错过江侑安的回答，在听到那声颇含埋怨的哼气声后，整个人都像是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蔫哒哒地把耳朵都垂了下来。 　　蔺繁倒是挺乐得见这个场面的，甚至还挑事似的故意添了把火，“好吧，看来你气的不轻，他这人确实不行，别和他玩了。” 　　说罢，蔺繁还慢悠悠地踹了段京辞的凳子一脚。 　　段京辞：“......” 　　好你个蔺繁，挑拨离间是吧？真不要脸！ 　　段京辞扭头瞪了蔺繁一眼，余光瞥见江侑安似乎要张嘴回答蔺繁，生怕自己听到江侑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连忙开口打断了江侑安。 　　“喂，江侑安，你渴不渴？”段京辞问江侑安。 　　江侑安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段京辞的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嗓子有些干涩后点了点头，正要说渴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冷哼了一声又扭过了头。 　　“行吧。”段京辞装作没看见江侑安的别扭，直接伸手拽住了江侑安的胳膊，道，“我请你喝可乐，走不走？” 　　江侑安意志不怎么坚定地摇头，拒绝道：“不要。” 　　段京辞全然不管江侑安的拒绝，继续我行我素，强行把江侑安从座位上薅了起来，乞求道：“走吧，就当陪我去好吗？” 　　看着段京辞垂头丧气的表情，江侑安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不太开心地点了头，也没回话，只是闷着头往教室外走。 　　段京辞见江侑安动了，连忙跟了上去，一把揽住了江侑安的肩膀，侧着脑袋对江侑安嘟嘟囔囔着些什么。 　　段京辞向来不是个安分的人，闯祸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特别在他这个年纪，更是越喜欢谁越喜欢欺负谁，江侑安被欺负的次数简直数都快数不过来了。 　　蔺繁看不过去的时候还会警告几句段京辞，让他稍微安分一点，别天天整着江侑安一个人折腾，段京辞满口答应，但是行为上确实也没怎么收敛，虽然不过分，但是也确实很惹人烦。 　　蔺繁目送着两人离开，慢吞吞地喝了口水，而后盯着水瓶里还剩下大半瓶的水，默了几秒后还是站了起来。 　　听见了起身的动静，方塘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问：“要上课了诶，你要去哪儿啊？” 　　蔺繁撂下了两个字：“买水。” 　　方塘：“.......？” 　　别太荒唐了大哥，你这都还剩大半瓶呢。 　　段京辞这次确实没有想欺负江侑安的意思。 　　在做了半天心理斗争之后，段京辞才紧张地开口：“那个，以后的作业还是我自己写吧。” 　　江侑安惊讶地转过头看段京辞，呆呆地啊了一声。 　　段京辞紧张的脖颈都红了，眼神闪烁不安，结结巴巴地继续道：“还有件事，我和你说了你别难过。” 　　江侑安的右眼皮轻轻跳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段京辞有些受不了江侑安牢牢盯着他的眼神，挣扎了半天还是动手把江侑安的脑袋强行掰了过去，欲盖弥彰道：“看路，别摔了。” 　　他们正在下楼梯，也许是快要上课了的原因，楼道上的学生已经不太多了。 　　江侑安顺从地转过了脑袋，盯着楼梯看了半响，还不等他开口继续追问，段京辞就主动招供了。 　　“我爸妈把兔子送人了，可能......你以后都看不到它了。”段京辞一鼓作气地说完了，而后才偷偷侧过脑袋去看江侑安的反应。 　　江侑安已经傻眼了，路也不看了，只是呆呆地扭着脑袋看段京辞，似乎没反应过来段京辞刚刚说了些什么。 　　段京辞见江侑安这个反应就知道是要完蛋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道：“这真的不能怪我，额，好吧，可能也有我的错在，但是......”段京辞愁眉苦脸地安慰江侑安，“但是兔子都已经送走了，现在也没办法了。” 　　段京辞确实是没法子了。 　　在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他父母就气得要把他的兔子送走，觉得就是这只兔子耽误了他学习，但是毕竟江侑安喜欢兔子，他也答应了江侑安让他暑假过来看兔子，如果兔子被送走了，江侑安得多难过啊。 　　他求了他父母许久，才让他缓刑了两个月，在开学的前一天就残忍又决绝地把他的......把江侑安的兔子送走了。 　　江侑安的嘴唇嗫喏了一下，漂亮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段京辞，而后才小声地询问：“那我以后还能看到他吗？” 　　段京辞见江侑安这副模样实在 　　有些不忍心了，但还是告诉了他真话，“应该不能了，我不知道我爸妈把它送到哪里去了。” 　　江侑安的眼眶瞬间红了，睫毛都颤了两下，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蔫了下去，脑子也空白了起来，好像自己的意识和思想都随着那只兔子一起被人送走了。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段京辞都觉得江侑安看起来可怜极了，搞的他更加愧疚了，几乎要忍不住回家逼着他爸妈再把兔子要回来了。 　　但是他做不到，除非他成绩能提上去。 　　段京辞走了神，但是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真的钻不进他的脑子里，他也根本不想学。 　　还不等段京辞做出一个决定，他就感觉原本还搭在江侑安肩膀上的手突然一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侑安已经踩空了阶梯，一屁股摔到了平台上。 　　段京辞吓懵了，连忙迈下了这两层阶梯，弯下身就想把江侑安扶起来，嘴上还慌张地询问道：“你没事吧？摔哪儿了？” 　　江侑安一声不吭，只是眼眶更红了，憋了好半天才从眼眶里掉下来一颗豆大的泪珠，把段京辞吓得神志不清，好说歹说地规劝了许久也没把江侑安的嘴巴撬开来。 　　蔺繁下楼的时候刚巧看见了这混乱的一幕。 　　他的同桌坐在地上，眼眶通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滚，垂着脑袋小声地啜泣着。 　　段京辞手足无措地围着江侑安打转，一会儿半跪下来想把江侑安扶起来，一会儿又低声下气地在江侑安身旁哄着，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蔺繁皱了下眉，几步就走了下去，在江侑安身旁站定之后，也没理会段京辞求救的小眼神，半蹲下来看了眼江侑安，问：“怎么了？” 　　听见了蔺繁的声音，江侑安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江侑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痛哭的还是因为舍不得兔子才哭的。 　　反正都很让人伤心。 　　段京辞还在一旁抓耳挠腮，害怕江侑安因为这件事就此把他开除友籍。 　　蔺繁难得地有耐心，安静地等着江侑安说话。 　　见江侑安不说话，段京辞亡羊补牢道：“害，就是那只兔子，我爸妈不是觉得养兔子耽误我学习了吗？就把兔子送走了，我......我也是没办法，那也不能不和他说呀。” 　　段京辞对兔子的感情其实一般，兔子被送走之后他都没有觉得有多难过，只是止不住地忧虑江侑安知道了会难过。 　　蔺繁现在也没工夫听段京辞的解释，目光也落在了江侑安的脚踝上，又问：“摔着了？” 　　段京辞又嘴快地回答：“应该是崴着了，踩空了，不过好在只有两阶，问题应该不大。” 　　蔺繁一言不发地抬眼盯段京辞。 　　段京辞老实地闭上了嘴。 　　“你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蔺繁盯着段京辞看了一会儿，指挥道，“去给他买可乐。” 　　段京辞：“.......？” 　　啊？现在都还惦记可乐呢？ 　　你还不如说让他现在去买只新兔子送给江侑安呢。 　　蔺繁给段京辞发布完了任务就不再理会他，又耐着性子问江侑安情况，还能不能站起来，除了腿还有哪里疼。 　　江侑安蔫哒哒地摇头，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 　　蔺繁试探性地伸手把江侑安扶了起来，犹犹豫豫地看了眼江侑安的腿，又看了眼楼梯，问：“你还能走吗？” 　　段京辞还没走，见江侑安不哭了，又死皮赖脸地凑了过来，软着脾气好声好气地哄着，“不行的话我背你上去，就当给你赔罪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的罪是什么，但是能把江侑安哄好就行，偶尔担上点莫须有的责任也无所谓。 　　江侑安扭头瞪了段京辞一眼，闷声闷气地摇头，故意道：“我要喝可乐。” 　　原本蔺繁指挥他，他还能当做没听到，但是这次小祖宗自己都说要喝可乐了，他的暂时性耳聋也被迫痊愈了。 　　“好吧。”段京辞妥协了，但似乎还是不想放过江侑安，想再确定一遍江侑安不生他的气了似的，死缠烂打地追问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那你想喝百事还是可口，喝冰的还是不冰的？要罐装的吗？我怕瓶装的你喝不完，但是你要是喝不完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喝掉剩下的.......” 　　江侑安被缠的苦不堪言，脑袋都大了，扭着脑袋不想听段京辞说话。 　　蔺繁啧了一声，皱眉道：“行了你，话怎么这么多，赶紧买去，可口罐装，不要冰的。” 　　见两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对抗自己，段京辞也蔫了，嘟嘟囔囔地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下楼去给江侑安买“快乐水”。 　　这下只剩下负伤的江侑安和蔺繁了。 　　上课铃已经响很久了。 　　江侑安单脚站着，蔺繁伸手搀扶着他，他也索性把身体重心全压在了蔺繁身上，露出了一副兴致缺缺又伤心欲绝的模样。 　　蔺繁陪江侑安站了一会儿，而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换了只手扶着江侑安，将自己的脊背面向江侑安，开口道：“走吧，我背你。” 第52章 　　虽然江其深并不排斥上学，偶尔也能在上学期间体验到些许趣味，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本就枯燥又漫长的一天似乎被课程拖的更长了一点，课程一节接着一节，连课间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极致，不给他们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 　　这就是来自重点班的压力，所有人都牟着劲儿往上爬，哪怕多出了一分，在班上的排名，在年纪的排名都会上涨不少。 　　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脑子里似乎都被学业和课业装满了。 　　落日西沉，橙黄的光晕将地平线都染成了金黄色，平整又壮阔地向四周蔓延，从窗户逼进来，伴随着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最后一抹余晖也消散了，安静又沉闷的教室被沉郁的暮色淹没。 　　讲台上的老师喊了下课，但也没急着走，依旧站在讲台上给上来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粉笔灰在讲台上落了一层。 　　江其深收拾好了书包，将书包背上肩膀后和朋友告了个别就准备出教室门。 　　教室门被江其深拉开了，站在门口的班主任吓了一跳，见是江其深后才挂上了一抹笑容，笑眯眯地拍了怕江其深的肩膀后道：“其深，先进来，别急着走，我还有点事。” 　　江其深的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班主任从旁边的缝隙挤进了班里，站在门口拍了拍手掌，让整个班级都安静下来之后才宣布道：“大家先别走啊，教研室出了套新试卷，难度不小，在下放给其他班前先给咱们班的同学做一做。” 　　班级里出现了几声短促的哀嚎。 　　班主任也不是第一次带重点班了，就算听到了抱怨声也能当做没有听见，面不改色地继续进行自己的安排，甚至还能语重心长地讲几句大道理，说一说是领导重视重点班，PUA起学生来非常有一套。 　　江其深看了眼班主任手里的试卷，手指在书包背带上敲了一下之后又妥协地把书包放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座位上。 　　这还是开学第一天。 　　江其深看了眼发下来的试卷，单手撑着下巴望向校门口，另一只手有些不安地转了转笔。 　　在升上初中之后，他和江侑安的放学时间就对不上了，他要比江侑安晚 　　上半个小时放学，再加上两所学校之间的路程差距，这就意味着江侑安得在校门口登上半个小时不止。 　　现在的情况就更糟糕了，没来由的考试挤占了更多的时间，在天黑之前他是别想出校门了。 　　不知道醒醒会不会一直在校门口等。 　　江其深有些烦躁，分出了一半心神想江侑安的同时，另一半心思还在计算着题目，速度一定也不见慢，不一会儿就把第一页写完了。 　　应该没事，司机在问清楚情况之后肯定会和醒醒说的。 　　江其深勉强放下了心，暂且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专注地写起了试卷。 　　· 　　江侑安一向不喜欢委屈自己，更何况他现在的腿真的很疼。 　　只比上次的牙疼少一点点。 　　甚至都没有多犹豫一会儿，见蔺繁已经微微蹲了下来，做好了要背上他的准备，江侑安就心安理得地爬了上去，伸手环住了蔺繁的脖子。 　　蔺繁轻松地把江侑安背了起来。 　　江侑安的眼眶还有些泛红，睫毛还被泪水打湿了，湿漉漉的粘在一起，整个人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趴在蔺繁背上。 　　见蔺繁开始上楼了，江侑安侧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蔺繁侧脸看，好一会儿才没话找话地开口问：“我重吗？” 　　蔺繁哼了一声，心知江侑安是故意问的，没好气道：“废话，重死了。” 　　江侑安被逗笑了，也没有一点心疼蔺繁的意思，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道：“胡说，是你太差劲了，连我都背不起你以后可怎么办呀？” 　　蔺繁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懒得搭腔，由着江侑安在他的背上没心没肺地诬陷他。 　　江侑安骨架小，个子也小，天气热起来之后食欲也没了个彻底，一整个夏天下来瘦了不少，背在背上轻飘飘的。 　　蔺繁先前有看过江其深背江侑安，江侑安那会儿应该比现在要重一点。 　　蔺繁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在拐过弯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江其深背着江侑安离开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褪色，像是颗野草种子，无理又野蛮地在他的脑子里扎上了根，难以剥除又无法根治。 　　江侑安安静了一会儿，又低落地开了口：“我的兔子没了。” 　　蔺繁回过了神，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江侑安。 　　他不太能理解江侑安对兔子的感情，但是见他这副模样，估计是不太好受。 　　蔺繁沉默了许久，才谨慎地回答道：“如果你还想要兔子的话，我可以再送你一只。” 　　背上又安静了下来，蔺繁有些惴惴不安。 　　“那也不是之前那只了。”江侑安有些委屈地开口，“兔子怎么能取代兔子。” 　　江侑安说的话像是在胡言乱语，没头没尾又毫无根据。 　　但是蔺繁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 　　蔺繁没有打断江侑安，让江侑安把自己的难过全都一并发泄出来。 　　江侑安自说自话了许久，才终于把话头从兔子上移开了，在刻意地用别的东西掩盖住兔子之后，江侑安的心情也好上了一点，还能和蔺繁开上个小玩笑了。 　　“你说我伤成这样，是不是可以不用回去上课了？”江侑安趴在蔺繁的肩膀上，手痒地伸手去扯蔺繁的耳朵。 　　蔺繁腾不出手阻止他，只能强行忽略了江侑安的调皮，无语地开口：“你是腿伤了，又不是脑子坏了，为什么不用上课？” 　　江侑安撅了噘嘴，理直气壮道：“腿疼是会传染的，不一会儿我就头疼了。” 　　蔺繁被逗笑了，“怎么，还提前贷款上头疼了？” 　　江侑安哼哼了两声，没否认蔺繁的话。 　　蔺繁踏上了最后一层阶梯，又道：“别想了，已经到了，上课去吧。” 　　江侑安遗憾地从蔺繁背上下来了，在蔺繁的搀扶下夸张地一蹦一跳地进了班门，这个夸张的表演毫无疑问地被老师关怀了一句。 　　江侑安嘴上说着没事，但是表情是肉眼可见的难受，弄的老师都不好意思责怪他迟到，甚至还安慰了他好几句，让他好好休息，放学之后记得去看看医生。 　　江侑安就这么轻松地逃脱了责难，在班上同学的注视下蹦回了自己的座位。 　　蔺繁坐下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江侑安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 　　该说不说，蔺繁还真从江侑安身上看出了几分演技，感觉比他平时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的主角演的要好。 　　万韵和正好还是导演，江侑安以后不会当演员吧？ 　　可能性还挺大的，演技打小就好，长得也好，感觉都不怎么用捧就红了，就是笨了点，可能被人骗去拍狗血电视剧了。 　　蔺繁的脑子里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胡思乱想了半天才被老师的斥责声唤回意识。 　　迟到了快20分钟，又没有个正当理由，段京辞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苦着张脸就滚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顶风作案地把藏在衣服里的可乐放到了江侑安桌子上，小声道：“喏，给你带回来了，你别生气了。” 　　江侑安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转了转可乐的罐身。 　　段京辞又摆出了一副赴死的表情，咬着牙继续道：“你放心，我回去就问我爸妈兔子的下落。” 　　虽然肯定要不回来了，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把江侑安哄好。 　　江侑安垂了垂眼，半响后才掀起眼皮看了段京辞一眼，指尖勾着易拉罐的拉环拨了两下，而后才小声问：“真的吗？” 　　见江侑安终于理人了，段京辞这才松了口气，保证道：“真的，我一定问出来。” 　　见段京辞都保证到这个程度了，江侑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天色渐红，被染上色的云彩堆积在了一处，下课铃也终于响了起来。 　　老师刚巧赶在了下课铃响的前一秒讲完了当天要讲的所有内容，也不拖堂，直接喊了下课。 　　教室瞬间一片嘈杂，各种推椅子，收拾书包的声音响起。 　　江侑安也慢悠悠地捡起了书包，受伤的腿还搭在课桌前的栏杆上，另一只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头脑也开始运转，盘算着回去该怎么解释他又不幸受了伤。 　　蔺繁的动作要比江侑安快，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书包后就在一旁等着，直到江侑安把书包捡好，才伸手接过了江侑安的书包。 　　“段京辞，你先别走。”蔺繁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段京辞，“你帮他拿包，我背他下去。” 　　段京辞脚步一顿，也不急着走了，顺从地接过了蔺繁递过来的包，乖巧地跟在了后面。 　　江侑安熟门熟路地趴上了蔺繁的背，懒洋洋地抵在他的肩膀上出神。 　　段京辞在后面跟着也不老实，像个过年查户口的亲戚，嘴碎地绕着江侑安转，一会儿打探打探他家里的消息，一会儿又怂恿江侑安周末和他一块儿出去玩。 　　江侑安烦死了，直接把脑袋埋了起来，完全不想搭理他。 　　从他们的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不短，蔺繁怕摔到江侑安，脚步也放的很慢，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校门口。 　　江侑安抬眼看了眼校门外的那棵树，又四处张望了一圈，似乎有些惊讶。 　　段京辞一个人扛着三个书包，看起来蠢不拉几的，见江侑安茫然地四处张望，疑惑地凑了上去，问：“怎么了？” 　　江侑安又往对面的马路看了一眼，而后才答非所问地冲段京辞道：“现在几点了？” 　　段京辞艰难地看了眼手表，道：“五点出头。” 　　蔺繁出了声：“你哥还没来？” 　　江侑安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 　　他们动作已经很慢了，到校门的时间也要比往常要迟了快半个小时，按理来说江其深应该快到了，但是现在却看不到人影。 　　段京辞问了一句：“那你现在要在这里等他吗？” 　　江侑安继续点头，小声道：“我们都是一起回家的，他应该很快就来接我了。” 　　段京辞哦了一声，又看了眼蔺繁，道：“那你呢？在这儿陪他等吗？” 　　听见了段京辞的话，江侑安才猛地想起来蔺繁好像没有理由在这儿陪他等，不等蔺繁回答，江侑安就主动地开口道：“那不然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 　　说罢，江侑安还指了指一旁的公交车站牌，提醒道：“把我放在那儿就行。” 　　蔺繁半天没出声，过了半响后才听从江侑安的指示把 　　他放在了座位上，而后又转身朝段京辞走去。 　　江侑安手足无措地坐在座位上，呆呆地望着蔺繁离开的背影，半响后才有些郁郁地垂下头，恹恹地抠了抠手。 　　蔺繁打发走了段京辞，又带着自己和江侑安的书包走到了江侑安身边，而后顶着江侑安惊喜的眼神一屁股在旁边坐下了，目不斜视地说道：“我今天不想这么早回去。” 　　江侑安的嘴唇大大方方地弯了弯，而后友好地纠正道：“你也可以直接说想陪我在这儿等的。” 　　蔺繁：“......” 　　蔺繁恼羞成怒地瞪了江侑安一眼，骂道：“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我就是闲的慌。” 　　江侑安才不想理会蔺繁的口不对心，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揪着蔺繁谈天说地。 　　落日逐渐沉进地平线，被赤红的落日染上了色的云彩挤上苍穹，把天空渲染成了一片惊心动魄的红色，漂亮迷幻的像是一副绚烂的油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侑安才看到了自家的汽车。 　　不过从车上下来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江其深，而是司机。 　　司机冲江侑安道：“醒醒，其深还没这么快放学，我先送你回去。” 　　江侑安傻眼了，讷讷地开口问：“什么？” 　　司机又重复了一遍，轻声细语地哄道：“走吧，醒醒，时间不早了。” 　　江侑安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整个人都乱糟糟，感觉所有不幸的事情都发生在今天了。 　　见司机有些着急了，江侑安也妥协了，不再赖在座位上强求着一定要等着江其深来，闷着张小脸撑着座位站了起来。 　　江侑安的动作不太轻松，别扭的姿态一下就吸引了司机的注意。 　　司机吓坏了，连忙准备过来问江侑安怎么了，但是却被江侑安开口制止住了。 　　蔺繁见有人来接江侑安了，正要功成身退地离开，衣袖却被江侑安拉住了。 　　江侑安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淡粉的嘴唇抿了抿后才继续道：“蔺繁，你准备怎么回家啊？” 　　蔺繁愣了一下，而后才略显迟疑地开口：“有人来接我。” 　　江侑安拉着蔺繁衣袖的手更紧了几分，默了半响后才轻声询问：“你能带上我吗？” 　　这下蔺繁和司机都懵了。 　　司机苦着张脸开口：“哎呦，醒醒小少爷，你别胡闹了。” 　　江侑安倒像是想好了似的，神色非常坚决，甚至还把自己往蔺繁身后挤了挤，义正言辞地冲司机道：“陈叔叔，我认真的，你放心，蔺繁家就在我们家隔壁，不会有事的。” 　　江侑安想的很齐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江其深再迟也不会超过六点下课，如果司机把他送回去了又过来接江其深，江其深到家得多晚了呀。 　　“陈叔叔，你去接哥哥吧，不然他下课了找不到你。”江侑安软着嗓音劝说道。 　　司机一听就知道江侑安是怎么想的，心下苦笑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兄弟俩了。 　　一个让他先把江侑安送回家，不用管他；另一个又懂事地让他去接江其深，他没关系。 　　“蔺繁我们走。”江侑安见司机不说话，生怕司机不同意，便直接先发制人地拽着蔺繁走，但才往前迈出一步就又想起了自己现在还“瘸着”，僵硬了一会儿后求救地看向蔺繁。 　　蔺繁：“......” 　　妈的。 　　蔺繁服了，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司机，叹了口气后还是把江侑安背起来了，而后又冲司机道：“放心，我家司机会来接我。” 　　见两个小孩儿一意孤行，司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放他们离开了。 　　蔺繁今天也累得够呛，到家之后连作业都不想做了，只想好好洗个澡之后立刻躺下。 　　只是家里还有一个小祖宗在。 　　小祖宗也不想做作业，也不想回家，颐指气使地让蔺繁把他带回家之后就赖在他房间里不想走。 　　蔺繁也拿江侑安没办法，把自己的平板拿给他打发时间，自己先去浴室冲了个澡。 　　等蔺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江侑安正蜷在沙发上看平板，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平板莹莹的光落进了他眸子里，映出了几分光亮。 　　看起来平板里的东西很惹他兴趣。 　　蔺繁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平板里都有些什么东西，半响后才有些紧张地凑了过去，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都看什么了？” 　　江侑安的目光还落在平板上，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蔺繁，嘴上不忘回答道：“还没看什么。” 　　蔺繁这才松了口气。 　　江侑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突然指着一个收藏夹问：“这里面是什么？” 　　蔺繁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掰过来看了一眼，默了半响之后才道：“额，一些乱七八糟的电影。” 　　江侑安生出了点兴趣，有些小心翼翼地询问：“我能看吗？” 　　蔺繁噎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江侑安好半响，才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道：“你应该不太适合看。” 　　江侑安疑惑道：“为什么？” 　　蔺繁耐着性子解释：“你年纪还小。” 　　“可你也才比我大两岁。”江侑安固执地把平板掰了回来，摆出了一副一定要看的模样。 　　蔺繁又沉默了下来，有些头疼地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天，才嘟嘟囔囔的点开了那个收藏夹，嘴上埋怨道：“是你要看的啊，到时候别害怕。” 　　见蔺繁这么说，江侑安眼皮重重地一跳，骤然不安了起来，但他话都说出口了，哪有说不看就不看了？ 　　江侑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故作坚决道：“我才不会害怕......” 　　蔺繁似乎看出来江侑安的嘴硬，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后便点开了第一部电影。 　　事已至此，也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江侑安只得装出了一副勇敢的模样，搭在沙发上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地往蔺繁的方向靠了靠，强撑着盯着屏幕看，看着屏幕从光亮逐渐便暗，最后在一片漆黑的屏幕上出现了片名。 　　——《致命ID》 　　江侑安缩了缩脖子，虽然没看懂这个名字，但是总觉得单是看着这个片名就很......诡异的样子。 　　江侑安又想起了自己去年不自量力看的那部纪录片。 　　光是那部纪录片就把他吓得几天吃不下饭，这个电影看上去比那部纪录片的杀伤力还强。 　　江侑安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喜欢看这些玩意儿。 　　电影已经开始播了，尖锐刺耳的音效配上漆黑阴沉的画面，实在让人毛骨悚然，江侑安不敢看，又不敢移开视线，只好装作淡定地盯着底下的字幕看，但不管怎么样，都会不小心扫到几眼恐怖血腥的画面，弄的他心惊肉跳的，连脸都白了一度。 　　倒是蔺繁，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了，但还是被电影的剧情吸引了，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旁边脸色惨白的江侑安。 　　江侑安感觉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虽然没有看完整部电影，甚至恐怖的镜头也没看到几个，但是愣是那几个恐怖镜头在他脑海里疯狂作祟，不断地重复延展，弄的江侑安都神经兮兮，一惊一乍的，随便一点声响都能把他吓得打上一个激灵。 　　电影没有看完，蔺繁在途中注意到了江侑安的脸色和惊恐的表情，心里一颤，立刻关闭了电影，试探性地询问江侑安还好吗？ 　　江侑安自欺欺人地点头，说道：“还好。” 　　蔺繁不信，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手，又探了探江侑安的额头，残忍冷酷地揭穿了江侑安的伪装，“你都抖成这样了，别装了。” 　　江侑安：“......” 第53章 　　江侑安破了个小防，强行解释道自己只是有点冷，和电影恐不恐怖没有一点关系。 　　蔺繁也懒得和他争辩了，敷衍了几句就随他去了。 　　江侑安见蔺繁按了暂 　　停，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后故作自然地开口：“那剩下的我们下次再看吧，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房间的窗帘没拉上，从窗户向外看去已经能看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江侑安盯着乌蒙蒙的院子看了半响，总觉得越看越诡异，感觉自己独自走过去的话很可能就被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野鬼抓走了。 　　“外面好黑。”江侑安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 　　蔺繁也看了眼院子，有些纳闷地嗯了一句。 　　江侑安见蔺繁没懂他的意思，郁闷地埋下了脑袋，半垂着的小腿晃了几下后，才又拐弯抹角道：“我晚上其实看不太清。” 　　蔺繁不解风情地睨了江侑安一眼，嗤笑道：“你那天晚上翻墙过来的时候不是看的挺清楚的吗？” 　　江侑安：“.......” 　　江侑安气死了，也不动了，自顾自地生起了闷气。 　　大不了不回去了，今天晚上就赖在这里睡觉，烦死蔺繁。 　　“你真准备回去了？”蔺繁又确定了一句。 　　江侑安还在观察着蔺繁的床，盘算自己睡那一边更好，一时间都没听见蔺繁在说什么，就直接敷衍地嗯了一声。 　　蔺繁起身把江侑安的书包捡了起来，而后才心累地叹了口气，冲江侑安道：“走吧，小瘸子，送你回去。” 　　江侑安这才喜笑颜开，也不生气了，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眨着眼睛等着自己的“坐骑”走过来。 　　蔺繁又轻松地把江侑安背了起来，迈着步子往隔壁院子走。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一片，江侑安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嘴巴也闲不下来，叽叽喳喳地问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怕鬼呀？那假如真的有鬼的话，你打得过鬼吗？” 　　蔺繁无奈地叹气，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江侑安理直气壮道：“所以我才说是如果。” 　　“好吧。”蔺繁配合道，“应该打不过。” 　　见蔺繁这么说了，江侑安倒真的开始担心起蔺繁了，认真地思考了半天之后才道：“那你把我送回去了你怎么办？你还能自己回家吗？” 　　蔺繁：“......” 　　早知道说打得过了。 　　蔺繁还在做着头脑风暴，想找个合理的理由来哄骗江侑安，正当两人走出了蔺繁家的院子，即将迈进隔壁院子的时候，江侑安眼尖地瞥见了远处的汽车灯光。 　　江侑安连忙拍了拍蔺繁的肩膀，让蔺繁停下来。 　　“我哥好像回来了。”江侑安的声音流露着明显的喜悦。 　　蔺繁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顺着江侑安示意的方向朝大路望去。 　　果然是江家的车。 　　汽车在距离两个小朋友还剩一小段的时候停了下来，半响后，江其深从汽车后座下来了，迈着步子朝江侑安走去，眉心蹙了蹙后才道：“你腿怎么了？” 　　江侑安傻眼了，没想到江其深这么敏锐，他想瞒都瞒不住。 　　见江侑安没说话，江其深也没继续追问，只是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脊背，示意江侑安下来。 　　江侑安不敢忤逆江其深，连忙戳了戳蔺繁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蔺繁默了几秒，而后才小心地把江侑安放在了地上。 　　虽然也不是自己的错，但是江侑安愣是在江其深略显严肃的表情威慑下害怕了起来，脑子一转就娴熟地撒起了娇，朝江其深张开手臂示意让他抱。 　　见江侑安这一副站不稳的模样，江其深也大概能确定他是真伤着了。 　　江其深叹了口气，想责怪两句江侑安不小心，但一见江侑安这副胆怯无辜的模样就不忍心，最后还是把话都憋了回去，一言不发地把江侑安接手了。 　　江侑安太有眼力见了，一见江其深这个模样就知道自己应该是逃过一劫了，面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还不忘自己的职责，扭头冲蔺繁道：“你打不过鬼也没关系的，我让陈叔叔送你，他肯定不怕。” 　　蔺繁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江其深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蔺繁本来还不尴不尬地准备找个时机赶紧遛了，转头就见江侑安还不忘自己的使命，还体贴地安排了一个大人送他回去。 　　蔺繁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盯着江侑安的脑袋看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这小脑袋瓜子到底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真不用......”蔺繁婉拒。 　　江侑安固执己见，发自内心地担心蔺繁会在回家的途中遭遇不测，那他的罪过就大了，不顾蔺繁的阻拦，硬是让司机把蔺繁送回去了。 　　江其深见两个小朋友终于分别了，也推开院子门往家门口走。 　　江侑安待在江其深背上的时候一向不太安分，一只手一会儿摸摸江其深的鬓角，一会儿揪揪江其深的发尾，嘴倒是闭的牢牢的，一句话都没吭。 　　江其深问：“怎么没早点回家？” 　　“在蔺繁家玩呢。”江侑安没心没肺地回答。 　　“玩什么了？” 　　江侑安狡黠地笑了一声，道：“我不告诉你。” 　　江其深倒也没有非要知道两个小屁孩聚在一块儿玩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次没有和江侑安一块儿回家，总想着说些什么来补上那段空缺而已。 　　“好吧。”江其深又准备换一个话题，正要开口时就被江侑安捂住了嘴巴。 　　江侑安疑惑又不解地歪头看江其深，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噘着嘴问：“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江其深侧目看江侑安，这下明白江侑安的意思了。 　　江其深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忍了忍后才抬了抬下巴，示意江侑安把手挪开。 　　江侑安把手撒开，期待地看向江其深。 　　江其深摇了摇头，道：“不太想知道。” 　　江侑安：“......” 　　“好吧。”江侑安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偏开脑袋后手下却不轻不重地在江其深肩膀上捏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没有特别想告诉你。” 　　江其深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真不准备开口问了。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 　　“我们看了电影哦。”江侑安有些得意地开口，“你知道我们看了什么了？” 　　江其深笑了，还是没忍心一直欺负江侑安下去，这次配合地问道：“看了什么？” 　　“恐怖片哦！”江侑安的声音更得意了，好像看了恐怖片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江其深笑着开口：“是吗？你不害怕吗？” 　　江侑安的表情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场景，又弱弱地趴回了江其深的背上，慢吞吞地攥紧了江其深的衣领后才嘴硬道：“不怕。” 　　江其深怎么可能相信江侑安。 　　连一个看纪录片都害怕的人，看恐怖片会不怕？ 　　但是见江侑安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江其深还是没多说什么，顺着江侑安的意思点了点头，违心地夸奖了一句，“哇塞，这么厉害？” 　　江侑安这才像是找回了一丢丢勇气，胡乱地点了点头，道：“是吧。” 　　其实也没有那么吓人的。 　　江侑安的脑子像是不受控似的，叛逆地非要辩驳江侑安的想法，一个劲儿的重复那几幕恐怖的场景，把他折磨的都神经衰弱了。 　　江侑安蔫哒哒地躺在沙发上，由着万韵和把他搂进怀里，温声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侑安不想说自己头疼的事，感觉怪丢人的，便只是说自己腿疼。 　　万韵和蹙了蹙眉，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手背，感觉冰冰凉凉的，眉心蹙的更紧了几分，语气也严肃了不少：“你别骗妈妈啊，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 　　江侑安心虚地把 　　自己的脸埋进了万韵和怀里，生怕被万韵和看出端倪，闷声闷气地重复道：“真没事，就是腿有点疼而已。” 　　甚至都没有那么疼了。 　　江昀拿着医药箱在江侑安身旁蹲了下来，小心地把江侑安的裤脚挽了起来，而后自然地把江侑安受伤的脚放在了自己大腿上，仔细地看了几眼后才道：“应该是崴了一下，有点肿了。” 　　江侑安偷偷摸摸地从万韵和怀里露出条缝看了一眼。 　　江昀处理起小伤来还算娴熟，在确定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后也放心了不少，挑挑拣拣了半天才选出了一个最适合的药给江侑安用。 　　江昀的动作很轻，时不时抬眼看下江侑安的反应，不忘问上一句疼不疼，疼的话他再轻点。 　　江侑安偷看的动作大了几分，盯着江昀看了半响后心里才骤然泛起些许酸涩。 　　其实他那么在意那只兔子，除了兔子很可爱之外，也多多少少会觉得那只兔子和自己很像，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带进了一个很美好很幸福的家庭，体验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生活，好像一夜之间就拥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但是兔子被送走了。 　　江侑安其实不是一个喜欢杞人忧天的人，但是总是会产生一些朦朦胧胧又不合时宜的想法，害怕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美好只是像泡沫一样，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江侑安心情郁郁地扭过了脑袋，又把自己塞进了万韵和怀里，脑子稀里糊涂地想了半天，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等江侑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江侑安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时间都不知道现在是在哪儿，是什么时候，感觉睡一觉把自己的脑袋都睡短路了。 　　江侑安坐了起来，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9：12 　　江侑安沉默了，呆呆地盯着闹钟出了许久的神才僵硬地把脑袋移开。 　　完蛋了。 　　他不会睡不着了吧？ 　　江侑安又躺回了床上，忧心忡忡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逼迫自己赶紧酝酿出睡意。 　　也许是先前睡了几个小时的原因，江侑安现在的脑子异常的清醒活跃，像是走马灯似的把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都播放了一遍。 　　然后残忍又变态地重复了好几遍恐怖片的内容。 　　江侑安：“......” 　　江侑安又回头看了眼窗户。 　　窗户忘记关了，窗帘被风吹的时不时翻腾一阵，窗外黑黢黢的，好像有无数张看不清的人脸层层叠叠地贴在窗户上，蛊惑着江侑安过来将窗户关上。 　　江侑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两秒后，立刻抱起了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自己的房间，熟门熟路地蹿到了江其深的房间门口。 　　江侑安这次都没有犹豫，直接敲开了江其深的房门。 　　物理意义上的敲开。 　　江侑安傻乎乎地看着江其深的房门打开，又呆呆地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在看到床上的江其深后懵了一下，就准备开口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江其深早就料到了某个“胆小鬼”会来找他，体贴地提前把门打开了，在房间里等了半天才把“胆小鬼”等来。 　　“进来吧，把门关上。”江其深看了眼门口的江侑安，似乎完全不意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脸淡定道。 　　江侑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抵挡住，抱着枕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试探性地看了眼江其深后又转身把门关上了。 　　江其深把旁边的位置让了出来，拍了拍之后示意道：“上来吧。” 　　江侑安偷偷看了江其深一眼，抿了抿唇后，伸手把枕头妥帖地放了上去，然后一声不吭地爬上了床，小手在床上摸了半天，才扯到了被子的一个小角，乖乖地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江其深含着笑意的嗓音响了起来：“还是害怕了？” 　　江侑安的脸燥的通红，但是自己躺都已经躺下了，再嘴硬也没用了，只得委委屈屈地哼唧了一声，默认了。 　　江其深也没得寸进尺，随口说了一嘴之后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不敢再在江侑安面前提什么恐怖片不恐怖片的，不然今天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两人都睡不太着，索性躺在床上聊起天来了。 　　床很大，但是两个人依旧靠的很近。 　　江侑安说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歪着脑袋借着月色打量着江其深的轮廓。 　　江其深长高长大了很多，骨骼似乎也分明了许多，愈发像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在朦胧的月色下看起来冷清又平和。 　　江侑安闲着没事就去摸江其深的手，然后大惊小怪地开口：“你的手比我大这么大一圈。” 　　江其深不置可否，由着江侑安捏着他的手看来看去。 　　江侑安看累了，又百无聊赖地把江其深的手松开了，脑子又活络了起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蹿了进来。 　　也许是夜晚总是会让人变得敏感多思，安静下来之后江侑安没来由地有点难过了起来。 　　先前的“兔子理论”再次侵袭了他的思绪，江侑安把自己代入进了那只可怜的被送走的兔子，好像自己也变得无依无靠，孤立无援了起来。 　　江侑安没有那么多小心思，也不够自私。就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同样也相信着这个世界上会有上帝的存在。 　　上帝给了他这么多东西，他总是会担心有一天他又残忍地收回去，然后像是弥补似地再给他点别的东西。 　　但是他什么都不需要了。 　　也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再比这个家庭更加让他珍视了。 　　江侑安总想着和江其深更亲近一点，实话实说，他爱这个家的所有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总是会更加依赖江其深一点。 　　也许是江其深和他的年纪相差很近，他们除开家人的关系之外还能做朋友，江其深总是可以担当上不同的角色。 　　这在某种程度上让江侑安在江其深面前根本藏不住情绪和心思。 　　在察觉到江侑安的心情似乎低落了下来，江其深有些疑惑地垂眸看了江侑安一眼，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却伸手轻轻拍了拍江侑安的脊背。 　　江侑安的心情好了一点，困意也终于酝酿出来了，在打完了一个哈欠后，江侑安正要开口对江其深说晚安的时候，江其深突然开口喊了江侑安一句：“醒醒。” 　　江侑安勉强睁开眼睛看江其深。 　　江其深有些为难地开口：“嗯，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这也许是市重点的尖子班的某种潜规则，江其深原本已经相信了班主任的话，以为今天的测试只是刚巧撞上了新试卷，当天的留堂也只是巧合，亦或是班主任的一次“下马威”而已。 　　只是在做完试卷之后，他才从班主任嘴里得知以后每天的安排都是这样的。 　　下课后还需要多留一个小时进行各科的测试和补习。 　　这本该引起全班激愤，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大家也都普遍选择了接受，大家都是尖子生，在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平之后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再上一层楼，更何况尖子班的老师都是名声显赫的高级教师，补课和测试对他们有利无害。 　　班主任也没打算征求学生的意见，在发完通知之后便款款离开了，留下一窝学生一边抱怨一边自愿地选择了接受。 　　江其深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给了江侑安，在说完之后颇有些惴惴地看了江侑安一眼，目光在江侑安半垂的眼睫上停顿了一秒后才继续道：“所以我们以后可能不能一起回家了。” 　　江侑安没有吭声。 　　江其深更紧张了，斟酌了半天话语，想要 　　再委婉一点，能尽量让江侑安不那么难受才是最好的。 　　江其深又换了个话术，在说完之后又瞥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依旧没有动静，原本半垂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纤长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了一层小扇子般的阴影，表情柔和沉静，看上去已经睡着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江其深：“......” 　　江其深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正琢磨着还是等明天再和江侑安说着的时候，旁边便传来了江侑安的嗓音。 　　“我知道了。”江侑安还没到变声期，嗓音还是软乎乎的，听起来稚嫩又困顿，“我以后可以和蔺繁一起，没关系的。” 第54章 　　说不开心，肯定是有一点不开心的，但是江侑安还是理解了，毕竟是学校的要求，江其深也没办法拒绝。 　　只是单是听江其深这么一说，他倒是开始担心起了自己升初中之后的惨状。 　　太辛苦了。 　　江侑安自己难受还不够，还要冲其他人散播焦虑，说了一大堆初中之后的悲惨生活，做不完的作业，上不完的补习班。 　　蔺繁睨了还在滔滔不绝的江侑安一眼，无言地叹了口气，没过多的表示。 　　他是清楚的，每个学校的要求不同，江其深的学校一向卷，而且他也听说江其深在尖子班，压力大一点也是正常的，如果他们按部就班的在这所学校继续念下去，就升这所学校的初中部，不至于像江其深那么辛苦。 　　段京辞也奇奇怪怪地看了江侑安几眼，才义正言辞地反驳道：“你这是在危言耸听！” 　　江侑安噎了一下，盯着段京辞看了许久，脑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个理由怼回去，只得嘴硬地哼了一声，嘟囔道：“爱信不信。” 　　方塘是唯一一个信了江侑安的人，见江侑安不高兴了，还伸手揉了好几下江侑安的手臂，哄了几句，“我信你，哎呀，感觉你哥哥真的好累哦，竟然要上学上到那么晚，那多难受呀。” 　　江侑安瞬间就被方塘的话吸引了注意，也开始忧愁了起来。 　　方塘说的对，学业这么重，他都担心江其深累病了。 　　“别瞎想了，咱们才多大了，还有好几年呢。”段京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搂住了方塘的肩膀，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江侑安道，“既然初中这么辛苦，那趁着现在不得尽情玩吗？辛苦的事情留到以后再说嘛。” 　　江侑安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才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说的有道理。” 　　在旁边旁听的蔺繁：“......” 　　蔺繁熟稔地踹了段京辞一脚，骂道：“你别带坏他了。” 　　段京辞疼的倒吸了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腿揉了好一会儿，才无语地冲蔺繁翻了个白眼，抱怨道：“行行行，让他当一辈子乖宝宝吧。” 　　蔺繁啧了一声，抬眼瞪段京辞，警告道：“你再说一句？” 　　段京辞这才噤了声，不再鼓动江侑安和他一块儿当个坏学生。 　　段京辞一向嘴贱又话多，但是本性不坏，不管怎么样他们四个还是成了一个稳固的小圈子，安安稳稳地度过了小学六年。 　　蔺繁和江侑安的友情一直都很稳定，虽然蔺繁的脾气一直不太好，总是摆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是不可否定的是，蔺繁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对江侑安发过火，生过气，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蔺繁都习惯性地成为了那个率先妥协的人，只要江侑安表现出了一点点不高兴或者难过的成分，他就会完全不顾原则地选择服软和原谅。 　　比较出乎意料的还是江侑安和段京辞的关系竟然也一直不错，甚至还越来越好了，一开始也许只是“兔子之交”，后来兔子被送走了，按理来说他们俩的性格也玩不到一块儿去了，但是段京辞却想方设法地搞到了兔子的下落，就老是拿着这个来哄骗江侑安和他说话，说久了总是能憋出那么几句心里话。 　　在一不小心目睹了段京辞说着说着哭出来的场景，江侑安感觉惊悚的同时多少还是对段京辞生出了点怜爱之情，也没那么排斥和他相处了，甚至因为他俩都比较喜欢运动，还暂时结成了体育课搭子的组合。 　　倒是方塘总是觉得自己融不进他们的圈子。 　　江侑安和蔺繁是邻居，又当了六年的同桌，他们的关系好的有目共睹，感觉根本没有人可以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而平时做些什么坏事，一起上课迟到，下课约着一起看兔子的照片，一起打球玩乐，江侑安也会选择段京辞。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是那个最优选。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但是方塘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去解决，甚至他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到。 　　“你今天为什么不和他们一块儿去小卖部？”方塘主动和蔺繁搭话。 　　蔺繁抬眼看了方塘一眼，道：“不想动。” 　　方塘讷讷地哦了一声，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一定是江侑安最好的朋友。” 　　蔺繁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方塘干嘛突然说这个。 　　方塘也不管蔺繁理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按道理来说，我和江侑安应该更像一点吧，你太正经了，看我们的样子特别像.....嗯，像在看小孩儿玩乐。” 　　“段京辞又太幼稚了。”方塘慢吞吞地分析，“我和江侑安就像是介于这两者中间，按理来说我和他关系应该更好一点。” 　　蔺繁搞不太懂这小屁孩在想什么，也没有什么反驳或者打断方塘的欲望，耐着性子听方塘讲完了。 　　“哦，有点道理。”蔺繁见方塘不说话了，才颇为理解地点了点脑袋，顿了半响后才继续道，“你和他的关系也不差。” 　　方塘更纠结了，索性转过了身，把手臂搭在了蔺繁的桌子上，虚心请教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好？” 　　蔺繁沉默了。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蔺繁走了下神，不自觉地做了个类比。 　　像是他发现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又希望能有更多人喜欢这部电影，又害怕被更多人喜欢。 　　“就正常相处呗，对他好点。”蔺繁有些烦躁，随口敷衍了一句，“他吃软不吃硬，你顺着他的意思就行。” 　　方塘完全没有注意到蔺繁的敷衍，愣是把蔺繁的提议听进了耳朵里，甚至还品出了些许道理。 　　踩着上课铃，段京辞和江侑安终于回来了。 　　江侑安兴高采烈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像是掏宝贝似的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大堆小零食，甚至都没有开口询问，就自行分配给了自己周边的所有人。 　　“喏，给你带的。”江侑安冲蔺繁眨了眨眼睛，脸颊肉微微鼓起，似乎内里还装了点小零食。 　　江侑安张开了不少，五官愈发明媚漂亮，眉眼柔和，眼型圆润，瞳仁的颜色在阳光下浓郁的像窝了一汪蜜糖，脸型流畅莹润，脸颊还尚存着些微婴儿肥，两颗可爱的小酒窝一点也没有消逝，依旧像小时候那样深刻地恰到好处。 　　蔺繁自然地接了过来，也没说自己喜不喜欢，就随口塞进了嘴里，侧目看着江侑安微微往前倾了倾身，把手里的小零食塞给前面的方塘。 　　“吃不吃？”江侑安献宝似的冲方塘道。 　　方塘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江侑安手心里的糖，想说自己长蛀牙了，不能吃糖了，但拒绝 　　的话刚到嘴边，就又想起了蔺繁之前的话。 　　好吧。 　　方塘接过了江侑安递来的糖，笑着道了声谢。 　　江侑安也抿着唇笑了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东张西望了半天，见老师还没来，连忙抽出作业开始疯狂补上。 　　“诶诶诶，别补了，来不及了。”段京辞扭过头来冲江侑安道，“先听我说，最新消息，听说咱们学校要办升学仪式。” 　　江侑安才不管段京辞说的什么来不来得及呢，继续埋着脑袋唰唰地补着作业，嘴上不忘敷衍道：“哦，是吗？” 　　江侑安几年下来已经摸清楚了段京辞的脾性，只要顺着他的话往下讲，让他有话可说就好了。 　　敷衍糊弄也没什么关系。 　　“对啊，待会儿李老师肯定就来宣布了，我估计咱们班又要出舞台剧了。”段京辞郁闷地叹气，“我打听过了，李老师以前带的每一届都搞这一出，真没意思。” 　　舞台剧三个字显然勾起了在场两个人不太美好的回忆。 　　别说江侑安了，连蔺繁都抬眼看了段京辞一眼，然后不易察觉地扭头瞥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已经蔫了，作业也不写了，只是呆坐在座位上愣神。 　　江侑安对舞台剧已经PTSD了，别说演了，连听见这三个字都头疼。 　　怕什么来什么。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李思桥宣布今年的升学仪式还是出舞台剧的节目时，江侑安还是没忍住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郁闷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副不想面对的模样。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都可以说哈，集思广益。”李思桥道。 　　“小红帽？” 　　“白雪公主？或者灰姑娘？” 　　“对啊，反正经典一点的也不容易出错嘛。” 　　江侑安的脑袋埋的更低了。 　　“灰姑娘吧，角色少一点好排练，白雪公主光是那七个小矮人就够呛。” 　　“这个可以，剧情也简单。” 　　江侑安心如死灰。 　　李思桥见大多数同学都同意了，又问了一嘴：“那不然就灰姑娘？有不同意的同学吗？” 　　李思桥只是随口一问，事已至此，其实有没有人反对都没什么意义了，即使是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这个剧本也早早地敲定下来了。 　　相信在场所有的学生都已经清楚了。 　　但是在众目睽睽下，还是有一个人举起了手。 　　李思桥愣了，盯着蔺繁看了半响，才轻声问道：“怎么了？蔺繁，你有别的想法吗？” 　　蔺繁嗯了一声。 　　江侑安也傻眼了，呆呆地看了蔺繁许久，也犹犹豫豫地把手举了起来。 　　他并不傻，知道现在举手也没什么用，都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怎么可能会因为有两个学生反对就改变，但是他总是觉得不该让蔺繁一个人当出头鸟。 　　虽然他也不知道蔺繁为啥不同意。 　　但是管他呢。 　　段京辞见都有人举手了，也看热闹不显事大地举起了手，吊儿郎当地开口道：“哎，我也觉得演这个没意思，换一个吧。” 　　李思桥对段京辞就没有对蔺繁那么客气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冲段京辞道：“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我听听你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提议。” 　　段京辞倒像是真没听出李思桥的讽刺，真就开始认真地思考了起来，想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李思桥无奈地摊了摊手，又问蔺繁：“那你呢？你觉得演什么好？” 　　蔺繁抿了抿唇，道：“只要不演灰姑娘，其他的都行。” 　　李思桥是搞不懂这孩子了，但是在几经思虑下还是选择了有条件的妥协，玩笑似的对蔺繁道：“你要是演男主角的话，我就考虑换一个。” 　　蔺繁：“......” 　　蔺繁回头看了眼还在状况外的江侑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后又转头看向李思桥，点头同意了。 　　蔺繁确实是班上最适合登上舞台的人之一，身形高挑又挺拔，五官俊秀凌厉，浑身上下都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锐气和朝气，由他来当男主角直接就赢了一大截。 　　李思桥也是考虑到以蔺繁的性格，不参加的可能性更大，既然有逼着蔺繁同意参与的机会，她为什么不抓住呢？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咱们再重新选一个好吗？”李思桥又问了嘴其他同学的意见，见都同意了之后又花了点时间重新筛选新剧目，最后选中了白雪公主。 　　剧本选定之后，大家又开始乘胜追击地定起了角色。 　　小矮人颇受欢迎，不一会儿就被人选完了，然后才轮到了一个最难的选择。 　　“谁来演白雪公主？”又有人问。 　　“还有谁想参加吗？”李思桥问，“大家积极参与呀，最后一年了，留个纪念也好。” 　　段京辞眼珠子转了几圈，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看向江侑安。 　　在座位上当缩头乌龟的江侑安心口重重一跳，猛地有了种不详的预感，还不等他伸手拦住段京辞，段京辞就开口道：“江侑安啊，他长这么好看不上台不亏了？” 　　江侑安恨不得现在就把段京辞的嘴缝上。 　　段京辞的话一下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了江侑安身上，让江侑安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其实反串也挺有意思的吧？”有人弱弱地开口。 　　“而且江侑安是真的很白。” 　　“我觉得可以诶......” 　　李思桥似乎也听进去了，看了江侑安半响，越看越觉得合适，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江侑安，你觉得呢？” 　　江侑安僵了一下，然后才拼命地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绝道：“不要，我不想演。” 　　先不说他是个男孩儿，怎么能演公主，就是说舞台剧本身他也根本没有一点点想演的想法。 　　江侑安的记忆不算太强，但是小时候的一些不太友好的事总是记得格外的牢。也许那并不算是舞台剧的错，但总归是由舞台剧引起的，不管怎样，江侑安对这个活动都有些心理阴影，能不沾上就坚决不要沾上。 　　江侑安拒绝的十分绝对和不容拒绝，脸上的表情也过分的坚定，仿佛谁来都没办法说服他同意似的。 　　方塘其实也发自内心地觉得江侑安适合这个角色，按照往常，他肯定根据自己的想法走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这次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以江侑安的意愿为主了，主动开口道：“老师，他不愿意就算了，不要逼他了。” 　　江侑安立刻感动地看向方塘，然后捣蒜似的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方塘被这一眼看的都快冒泡泡了，愈发相信了蔺繁的话，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和江侑安相处的正确方式。 　　李思桥有些迟疑了。 　　“算了吧。”一直沉默的蔺繁也开了口，“他真不想演，别逼他了。” 　　李思桥这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遗憾道：“好吧。” 　　江侑安见李思桥这副模样，倒生出了几分愧疚了，低落地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她。 　　经过了一节课的讨论，主要角色都敲定了下来，就剩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角色还需要人接手。 　　也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者是出于段京辞的蛊惑，江侑安还是在那一堆小角色里捡了个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 　　一棵大树。 　　就只是当个背景墙站桩而已，很简单的。 　　江侑安领了扮演大树的任务，又郑重地接过了自己的剧本，颇为好奇地看了好几遍。 　　他的戏份很少，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和旁边的蔺繁比起来差距可大了。 　　江侑安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蔺繁手里的剧本，又偷偷抬眼瞄了下脸色沉重的蔺繁。 　　蔺繁的心情挺糟糕的，他并不想演什么舞台剧，更不想演这个主角，但是剧本领都领了，再想说放弃也不可能了。 　　更别说旁边还有个江侑安吊着。 　　蔺繁的坏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参加完期末考试， 　　正式要投入舞台剧的排练，心情也依旧没有好转。 　　江侑安和蔺繁住的近，偶尔会心血来潮过来一趟帮蔺繁排练。 　　在看到剧本后，江侑安才终于明白蔺繁的心情为什么会一直这么糟糕了。 　　“这个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江侑安笑的前仰后合，被这个离谱又荒谬的剧情逗的喘不过气来，“这还是我看过的白雪公主吗？” 　　也不知道是谁改编的剧本，直接把白雪公主弱化了，把蔺繁饰演的王子的戏份加上了许多，不说王子的台词又臭又长，光是发生在王子身上的事都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还会有青蛙王子的剧情，哈哈哈。”江侑安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伸手摸了摸蔺繁的脸，又拨了拨蔺繁的刘海，故作认真地询问道，“那到时候谁来亲你呀？” 　　听出了江侑安的看热闹的情绪，蔺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来呗。” 　　江侑安一本正经地开口：“那可不行，大树是不会亲人的。” 　　蔺繁没什么心情和江侑安开玩笑，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懒懒地躺回了床上，心如死灰地把厚厚的剧本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江侑安若有所思地看了蔺繁许久，眼睫垂了垂，暗暗做下了个决定。 　　舞台剧的道具是由学校提供的，看那个样式像是用过很多届的样子，又脏又旧，即使洗过了很多次，但总是感觉能在上面看到些许岁月的沉淀。 　　江侑安不太想穿，没过多纠结，就自己画好了一个草图，把自己想象中的大树该有的样子画了出来，然后直接交给了万韵和。 　　万韵和当了江侑安的代表，把江侑安画下的图案变成了现实，没过几天就把江侑安的道具送到了家里。 　　“你这孩子。”万韵和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别人演舞台剧都演主角，你怎么就演上背景板了？” 　　“演大树多好，轻松地站十分钟就结束了。”江侑安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垂眸打量了两眼崭新的道具，颇为满意地上手摸了摸。 　　万韵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是拿江侑安没办法，只得由着江侑安去了。 　　“呐，这个王冠也做出来了。”万韵和又从另外一个盒子里拿出一项精致的王冠递给江侑安，开了个玩笑，“怎么，大树还要戴王冠了？” 　　江侑安惊喜地接过了王冠，爱不释手地看了许久，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画的图做成实物会这么好看。 　　“不用。”江侑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放在王冠上，完全不舍得挪开自己的眼，一个劲地盯着王冠看，都快不舍得把这个漂亮的王冠送给蔺繁了，“这是给蔺繁的啦，他演王子。” 　　万韵和乐了，还颇为期待地开口：“是吗？那到时候更得去看看了。” 　　她倒是没想到以蔺繁的性格会去参加舞台剧，甚至还是扮演主角，太不可思议了。 　　江侑安有些吃味，瞅了万韵和一眼后道：“我演的大树难道不好看吗？” 　　万韵和强行按下了上翘的嘴唇，正经道：“大树如果有两句台词的话应该会更吸引我一点。” 　　“那没办法了。”江侑安还是拿出了老一套的说法，“大树是不会讲话的。” 　　不管再怎么舍不得，但是这个王冠就是为了蔺繁才做的，江侑安留恋地抱着睡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去给蔺繁送礼物了。 　　蔺繁起的也早，越临近舞台剧表演的日子，他被剧本台词折磨的越痛苦，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剧本开始背那些又酸又别扭的台词。 　　在生无可恋地把剧本合上，毫无感情地把一长串拗口的台词背出来之后，蔺繁沉重地叹了口气，又不情不愿地把剧本打开，准备背下一段。 　　江侑安出现的无声无息。 　　在熟门熟路地推开蔺繁的房门，偷偷摸摸地在蔺繁身后听完了那一段台词后，江侑安没忍住笑出了声，觉得这个台词和蔺繁有点太不搭了，听起来怪别扭的。 　　蔺繁吓了一跳，剧本差点都没拿住，缓过来后回头不太开心地瞪了江侑安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埋怨江侑安吓到他了，还是在不满江侑安嘲笑他的台词功底。 　　江侑安还是有一点点担心蔺繁真不高兴了，连忙上去哄蔺繁，将一场还没有发酵成功的战争提前终止了。 　　“你的王冠到啦。”江侑安把一直好好地藏在身后的王冠递到了蔺繁面前，笑眯眯地开口道，“青蛙王子也是该有王冠的吧。” 第55章 　　江侑安的道具制作能力很快就被班上的其他同学发现了。 　　在自己的宝贝大树和送给蔺繁的王冠被其他同学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八百遍之后，一场不约而同的预谋就此展开了。 　　江侑安被聚众谴责了一顿，然后背上了为班级承担的责任不够多的“骂名”，最后又被一群唱白脸的同学哄骗利诱地把班上的舞台剧需要的所有道具全部画出来。 　　“对，只用画就行，哪能什么事都麻烦你呀。”班长亲昵地揽着江侑安，好声好气地劝说道，“咱们是一个班集体嘛，为了最后的演出效果，真的还是得靠你，你也看到了，咱们班的道具也太破了，一点都没有亮点。” 　　段京辞也过来帮腔了，“对啊，班上没有比你更会画画的人了，这个忙你不帮就没人能做了。” 　　江侑安还是有些迟疑，倒不是说他怕麻烦又或者是什么，只是怕一下子承担下这么大的任务，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段京辞似乎是看出了江侑安在担心些什么，又开口道：“哎，没关系，你就随便画画，就你那个手，随便画画都很好看了。” 　　班长在一旁连声附和。 　　江侑安被段京辞夸的满脸通红，最后还是在班长和段京辞两人的狂轰乱炸下点头答应了。 　　江侑安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树，在这场升学仪式的表演中该是一个没啥工作量的背景板的，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反而成了整个班最忙碌的人。 　　每天都埋头在画各式各样的道具图样上，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连本该是个放松活动的画画都突然成了一种压力。 　　但是不管怎样，升学仪式还是如期而至了。 　　江侑安也准时地把所有的图样全交上去了，剩下的工作就不再归他管了，他只用安安静静地当一棵没台词的大树就好了。 　　后台乱哄哄的，挤满了各种各样的道具还是各种“群众演员”，主角都是有专门的换装间的。 　　但是像江侑安这种没啥戏份的，只能随便捡个小角落，狼狈地把那略显笨重的道具套在身上。 　　蔺繁出现在后台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蔺繁换好了衣服，身材本就颀长挺拔的他换上了属于王子的白金色的礼服，衬得身形更加优越出挑，也不知道是蔺繁本身的气质，还是被这身衣服赋予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养尊处优，矜贵优雅的童话王子的气质。 　　其他人都没忍住一个劲地偷看蔺繁，蔺繁倒是没多在意别人的目光，在角落里找到目标后就径直朝江侑安走去。 　　江侑安也看见蔺繁了，在看见蔺繁换上了王子的衣服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蔺繁，直到蔺繁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手贱地揪了揪他的头套。 　　江侑安的脸被头套挤了一下，一小撮肉也挤了出来。 　　江侑安脸上的笑容转移到了蔺繁脸上。 　　“你穿这个看起来也太傻了。”蔺繁锐评。 　　其实也没有多傻，虽然看起来有点呆，但是毕竟江侑安长得好看，其他部位被包起来之后那张漂亮的脸更加突出了，皮肤白白净净的，五官又优越，而且也不知道谁给江侑安化了点妆，原本因为熬了好几个大夜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也红润了不少。 　　就算是大树，江侑安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大树。 　　江侑安习惯性地想怼回去，但是看着蔺繁的扮相怎么也说不出“你看起比我还傻”的话，最后只能憋屈地扭过了身体，不想搭理蔺繁。 　　蔺繁也只是过来看看江侑安而已，见江侑安不需要他帮忙换衣服就卸 　　下了担子，随手帮江侑安整理了一下边边角角之后就被老师喊走了，又留下了江侑安一个人在角落里独自自闭。 　　方塘和段京辞两个人虽然也都不是主角，但是都会来事，换好衣服之后就到处串门去了，美其名曰看看有谁需要帮助，实际上就是去凑热闹了。 　　江侑安对凑热闹不感兴趣，也不想多动弹，在拒绝了段京辞几遍后才终于得偿所愿，能在角落清净一会儿。 　　毕竟是升学仪式，除了学生之外，还有不少家长前来看表演，光是江侑安发呆的十分钟，后台就多了许多笑语盈盈的大人。 　　江侑安好奇地张望了一圈，目光又不自觉地凝滞在了大门口。 　　也不知道江昀和万韵和什么时候来。 　　江侑安晃了晃腿，又想到了江其深。 　　江其深可能是来不了了，他马上就要升高三了，每天被学业逼的江侑安连他的人影都看不到，早上起来的时候江其深已经去学校了，准备睡觉的时候江其深才刚刚下完晚自习。 　　饶是这次的升学仪式江其深没法来的消息都是万韵和告诉他的。 　　江其深有个重要的考试，等他考完赶过来黄花菜都要凉了。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但是江侑安一向很会自己安慰自己。 　　幸好这次只是演个背景板，要真的要他演了主角，江其深不来的话他才真的难过呢。 　　愈发临近上台表演，后台就愈发嘈杂，江侑安都被这个动静弄的有些紧张了，在四处打量了一圈也没发现矿泉水后只得收了心思，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放轻松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台又乱了一瞬，各种议论声稀稀疏疏地响起，让江侑安都有些好奇地侧身看了一眼。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在看到推门走进来的江其深时，江侑安倏地傻眼了，一时间都忘记了和江其深打招呼，只是呆呆地看着江其深走到自己面前。 　　江其深上下打量了江侑安一圈，没忍住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江侑安的扮相还是笑江侑安傻乎乎的表情。 　　“还挺可爱的。”江其深揪了揪树枝，颇为走心地夸赞了一句。 　　江侑安抬眼看江其深，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也没把江其深的夸赞听进耳朵里，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哥哥，我口渴。” 　　江其深又垂眸看了一眼江侑安，见自家弟弟还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汗浸透了似的，脸都热的有些发白了。 　　江其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手把江侑安哄了起来。 　　六年过去了，江其深依旧要比江侑安高了一个多脑袋，江侑安站起来之后也才堪堪到了江其深的肩膀。 　　也许是图方便，江其深在上高中之后便没有再留过太长的头发，刘海也被撩到了脑后，露出优越的眉骨和英气的眉毛，五官轮廓锋利流畅，眉目深邃，眼窝很深，瞳眸漆黑，在后台昏黄的灯光下依旧能看清他分明高挺的鼻梁轮廓。 　　江其深的早熟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心理上的早熟，身上的稚气和青涩也早早地褪去了，身形挺拔悍利，身上透着一股介于清隽的少年和稳重的青年之间的微妙又蛊惑的气质。 　　江其深让江侑安等着，几分钟后江其深就拎着把椅子过来了。 　　江侑安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江其深又把手里的矿泉水的瓶盖拧开，伸手递给江侑安。 　　“我化妆了。”江侑安往旁边躲了躲，微微仰了仰头示意自己嘴唇上还有唇膏。 　　“待会儿再补上。”江其深很快地给了个解决办法。 　　江侑安振振有词，“吃唇膏不健康。” 　　江其深：“......” 　　江其深无奈地把瓶盖取下来，示意江侑安把头仰起来，自然地送到了江侑安唇边，隔着一小段距离小心地倾斜瓶身。 　　“好了。”江侑安润了润嗓之后就不打算再喝了，万一待会儿在台上想上厕所怎么办。 　　江侑安把江其深的手推开，示意他可以合上了。 　　其实江其深也想不懂为什么江侑安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旧能这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照顾。 　　但是在看到江侑安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和热的发白的脸时，江其深又觉得江侑安也许就是那种适合被照顾一辈子的人。 　　江其深配合地拧上了瓶盖，把水收到了一旁后才继续问：“紧张吗？” 　　江侑安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台词，就站在那儿就好了，没什么好紧张的。” 　　江其深想想也是，只得把自己早早地准备好了的一大篇安慰江侑安不要紧张的小作文咽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呀？妈妈说你今天有考试。”江侑安奇怪道。 　　江其深慢悠悠地转了转手里的矿泉水的瓶身，神色自若道：“提前交卷了。” 　　这场考试确实挺重要的，但是江其深也不想错过江侑安的毕业仪式，在加紧做完了试卷之后就匆匆赶来了。 　　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好在没有错过。 　　“哇，哥哥你真厉害。”江侑安倒是没想那么深，关注点全在自家哥哥考试竟然还能提前交卷上了，“提前交卷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那太刺激的，在别的同学还在奋笔疾书的时候，就这么炫酷地把试卷交上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 　　江侑安想象了一下，美美决定今天晚上就梦这个了。 　　江其深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懂江侑安这个小脑袋瓜子整天在想些什么，没好气道：“这有什么爽的，还是你上台表演更爽。” 　　江侑安瞬间萎靡了，半死不活地开口：“你别说了，再说我真要紧张了。” 　　就算是背景板也是要上舞台的，下面那么多人，江侑安本来就社恐，应付不来太多人的场面，这下真是把他架火上烤了。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鼻子，故意讲了点别的事分散江侑安的注意力，两人在角落里聊了好一会儿，愣是把江侑安的紧张分散的差不多了。 　　不止是学生的家长来参加毕业仪式了，教师的家人也受到了邀请，刘木晨作为李思桥的丈夫，本来准备过来看一眼就走的，但是中途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被几张画给绊住了。 　　在向自家伴侣证实了好几遍这些画稿是他们班的学生画的后，刘木晨彻底傻了，翻来覆去地把那几张稿子看了好几十遍，几乎要翻烂了才舍得放下来。 　　“好苗子，真是好苗子。”刘木晨惊讶完了之后满心都是发现了好苗子的惊喜，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刻窜到教室里找到那个孩子，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威逼利诱，都得把这孩子带走去系统地学习绘画。 　　李思桥也知道自家丈夫的脾性，也没指望拦下他，只是在一旁不断地强调，“那孩子性格比较内向，你别吓着人家了，提一提可以，别真干上人贩子的勾当了啊。” 　　刘木晨嘿嘿一笑，道：“放心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 　　李思桥信他个鬼，得到了刘木晨的保证后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冲后台的方向指了指，道：“去吧，侑安这会儿应该是在后台，我那儿还有点事，你自己去能行吗？” 　　刘木晨连连点头，眼都不带从后台的方向移开的，敷衍道：“能行能行，你走吧，我自己过去。” 　　说罢，刘木晨就径直迈进了后台，在一片杂乱的后台步履蹒跚了半天，问了好几个小孩儿之后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你好，小朋友，你是叫江侑安吗？”刘木晨抬眼看了眼一旁的江其深，迟疑了一瞬后又弯下腰冲坐在椅子上的江侑安道。 　　江侑安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刘木晨，又有些警惕地往江其深的方向挪了挪，盯着刘木晨看了半响后才迟疑地点了下脑袋，道：“我是。” 　　似乎是看出了江侑安的提防，刘木晨笑了两声，安抚道：“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我是你的班主任李思桥的丈夫，我叫刘木晨。” 　　听见了李思桥的名字，江侑安才放松了下来，眉心蹙了一瞬后主动问：“哦，那你找我......” 　　还不待江侑安说完，刘木晨就把那几幅被他反复看过 　　无数遍的画递到了江侑安面前，确定似的问道：“这些画是你画的吗？” 　　江侑安更奇怪了，侧目和江其深对视了一眼后才缓缓凑过去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之后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道：“嗯。” 　　刘木晨脸上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连忙自我介绍道：“啊，对了，我再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是Y市一中的老师，教美术。” 　　说到美术的时候刘木晨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江侑安的表情变化，而后才继续道：“我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我这一趟过来其实是想问问你对于美术这方面的想法，有没有想要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愿。” 　　“你年纪还小，可能不太清楚资源的重要性，虽然说本市的师资资源也不错，但是相较于Y市一中来说还有很大的差距。”刘木晨道。 　　江侑安听懵了，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半响后才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别的地方读书？” 　　刘木晨卡了一下，而后才点头道：“对，不过还是要以你自己的意愿为主，毕竟你还小，现在让你就决定往艺术方向走还太早了。” 　　刘木晨心里也有数，大多数的家庭肯定不会愿意让自家孩子走艺术的，更何况江侑安现在年纪还这么小，甚至都还没有走到人生真正的分叉口，现在不管做什么决定对他来说都太仓促。 　　只是江侑安的绘画天赋瞎眼可见，刘木晨实在不想错过。 　　江侑安眨了眨眼，眸光不易察觉地飘了飘，似乎有一点心动，开始认真思考刘木晨的话了。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江侑安，冲刘木晨道：“你说的对，醒醒年纪还太小，做决定也太早了。” 　　刘木晨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江其深，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是......” 　　“他哥哥。”江其深语气冷淡，声音也凉飕飕的。 　　刘木晨尴尬一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自知自己在江侑安家长这儿讨不了好。 　　“那江侑安小朋友的父母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可以详细谈谈。”刘木晨支吾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 　　还不待江其深开口，江侑安就主动道：“晚点吧，等表演结束。” 　　江昀和万韵和都不可能错过他的表演，这会儿就算没有坐到座位上，估计也在来的路上了。 　　在表演结束之后怎么也会来后台看他的。 　　刘木晨也听出了江侑安的意动，连忙点头，兴奋道：“行，行，那我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找你们班主任给我们划个房间，我们在那儿谈。” 　　江其深眼睫微垂，微凉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感觉后背一冷，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又强行忽视了江其深的目光压迫，硬着头皮点了头，应道：“好。” 　　表演进行的十分顺利，江侑安本就没有什么戏份，只用在角落安静地呆着就好。 　　在某种角度来看，江侑安的位置甚至能称得上是最佳观影台。 　　蔺繁的台词要比排练的时候好太多了，只是声音过分冷肃锐利，倒显得本该深情又忧郁的王子变得更强势不羁了不少。 　　江侑安看的津津有味，一时间都忘记看台下极具压迫感的黑压压的观众席了。 　　在演出结束之后，江侑安被旁边的群演拉着靠近了舞台中央，招呼着他去拍大合照。 　　江侑安小声地哦了一声，乖乖地接受着同伴的摆弄，一会儿站在角落，一会儿又被挪到最后一排，不管待在哪儿都是一副我都可以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能不能露脸。 　　蔺繁作为王子，自然也是绝对主角，站在最中心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蔺繁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也没人敢去摆弄他的位置。 　　不过蔺繁倒是对站中间没什么偏好，在听见要拍大合照之后只是下意识地回头找江侑安。 　　扮演大树的孩子很多，但是江侑安依旧是里面最显眼的一棵。 　　江侑安不争不抢的，在一旁安静地待着，但是依旧逃不过被人安排的下场，呆呆地跟着别人的指示瞎转悠。 　　偏生的江侑安穿的又笨重，走起路来还得腾出手扶住自己脑袋上的头套，看起来就非常难受的模样。 　　蔺繁看不下去了，几步就走到了江侑安身边，一把拉住了江侑安后就让他安稳地在这儿待着，别胡乱动了。 　　蔺繁也懒得动了，就此站在了原地，好好地陪在江侑安身边。 　　江侑安见终于安排好了，暗暗松了口气后扭头冲蔺繁真心道：“小王子，你今天演的真好。” 　　蔺繁：“.......” 　　蔺繁燥的满脸通红，半响后才嘟囔道：“闭嘴，安静点。” 　　江侑安乖乖地哦了一声。 　　主角消失了的情况很快就被人发现了，在寻找了好半天之后，大家才找到站在最后一排的蔺繁。 　　大家面面相觑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段京辞眨了眨眼，一溜烟地就窜到了江侑安身边，贱兮兮地伸手揪了揪江侑安的树枝，道：“江侑安，你今天演的真不错。” 　　江侑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你少胡说八道了。” 　　一棵大树而已，要什么演技。 　　方塘也靠了过来，没忍住也扯了下树干，好奇地上下摸了一通之后才继续道：“真的，你是全场最突出的树。” 　　见有人围过去了，剩下的小演员们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也都不约而同地挤了过去，将江侑安和蔺繁围在了中间，兴致勃勃地攒在一起聊天，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似的去揪江侑安的道具服。 　　江侑安应付不过来人太多的场合，也不太会拒绝别人，由着其他人对他动手动脚地开玩笑，都只是一笑置之，表露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几遭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江侑安，把一棵本不该是主角的大树挤在了最中间。 　　蔺繁和江侑安之间的距离越挤越远，只是一瞬的功夫蔺繁就碰不到江侑安了。 　　蔺繁回头看向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江侑安。 　　江侑安脸上的笑容腼腆又羞涩，眼睛有些紧张地半垂着，时不时侧目瞅一眼挤到他身旁的同学，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垂眼看向地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局促不安。 　　摄像师按下了快门键。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 　　江侑安和蔺繁都没有看向镜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场，江侑安被方塘扶着回了后台，才刚把道具服脱下来，江其深和江昀他们就来了。 　　万韵和有些心疼地擦了擦江侑安额头上的汗，道：“早知道再给你做薄一点了，这再多穿一会儿得中暑了。” 　　“去换个衣服吧。”江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江侑安，完全不在意江侑安头发上的汗水，伸手揉了揉之后皱眉道，“全身都是汗，别感冒了。” 　　江侑安朝自家爸妈笑了笑，又拨开袋子看了一眼，而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待会儿再换.......” 　　一听江侑安这话，江其深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拧眉看向江侑安，开口道：“醒醒，你先换衣服，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江侑安噎了一下，抬眼望向江其深。 　　江其深的目光透着不容拒绝。 　　江侑安犹豫了半响，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拎着袋子去找换衣间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个孩子之间有小秘密了，万韵和和江昀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江其深。 　　最后终归是要告诉江昀夫妻俩的，江其深叹了口气，还是把江侑安上台表演前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两人。 　　“听起来你不是很愿意让醒醒去。”万韵和对江其深道。 　　江其深默了半响，才有些无奈道：“他年纪还小，我觉得还是不要这么草率地做决定。” 　　更何况江侑安文化课的成绩一直都还不错。 　　虽然在稳定下滑，但是...... 　　江其深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艰难地憋出了合适的话语。 　　但是总体来说还行。 　　江昀眉梢扬了扬，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江其深的想法，思虑了一会儿才道：“这事还是看醒醒的意愿吧，醒醒如果想去，咱们还是支持他更好。” 　　万韵和也耸了耸肩，道：“对，醒醒心思重，很多事情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更深更复杂，比起我们去给他安排好一切，还是让他自己决定来的好，更何况醒醒确实很爱画画，也许去Y市是个不错的选择。” 　　Y市机会多资源多，比赛也多，醒醒如果真的想选择画画的道路的话，去Y市是最好的选择。 　　江其深倒是预料到了两人都会支持醒醒，但在亲耳听见两人的回答时还是没忍住低落了一瞬。 　　万韵和也有些不忍心，伸手摸了摸江其深的后颈，安慰道：“没事的，Y市离的也不远，见面也没有那么困难的。” 　　江其深没搭腔。 　　万韵和和江昀怎么可能会舍得江侑安一个人去别的城市学习生活？更何况江其深也马上高三了，再过一年也许也要离开了。 　　但是他们一向尊重孩子的意愿和选择，也不愿意干涉和阻碍。 　　“听听醒醒的意思吧。”万韵和拍了拍江其深的背，轻声道。 　　刘木晨在房间里等了半天才等到了江侑安一家人。 　　在看见两个眼熟的面孔后，刘木晨傻眼了，眼珠子一会儿沾在江昀身上，一会儿又讷讷地移到万韵和身上，本来打好的草稿瞬间泡了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出来。 　　万韵和温声道：“其深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但是还有一些细节方面我们不太了解，可能需要你再详细说说。” 　　刘木晨结巴了一下，嘴巴里还没酝酿出一个半个字，脑袋就不受控制地点了下来。 　　有江昀和万韵和在，江其深也不再说话了，静静地在一旁站着，偶尔抬眼望一眼房门，关注着江侑安的动向。 　　江侑安早早地换好了衣服，但也没有急着进门，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刚才不小心听见他的家人间的对话。 　　他们都是不反对的。 　　完全遵循他的意愿。 　　江侑安骤然纠结了起来，一时间拿不定起了主意。 　　他很爱画画，从小就很爱，有一个可以全身心投入进画画的机会，他肯定是不想放弃的。 　　但是又偏偏要去别的城市，远离家人和朋友，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 　　这太难受了。 　　江侑安有些痛苦地把脑袋抵在了墙上，挣扎了好半天才终于伸手拉开了房门，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蔺繁换好衣服卸完妆之后习惯性去找江侑安，在后台转了几圈之后也没看见江侑安的身影，直到被段京辞神秘兮兮地拽到了一间房间外，才疑惑地开口道：“干什么？” 　　段京辞夸张地嘘了一声，小声道：“我刚看见江侑安进去了，还有好多人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蔺繁皱起了眉毛，想说直接进去不就行了，但是又不由自主地学着段京辞的样子凑近了房门开始偷听了起来。 　　刘木晨还在说着江侑安去Y市的好处。 　　资源的倾斜，各种有名有号的老师指导，还有许许多多国家级省级的比赛机会。 　　只要江侑安去，这些刘木晨都能保证。 　　万韵和他们都没有插嘴，完全把做决定的权利交给了江侑安。 　　在刘木晨说完之后，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静的江侑安只能听见自己和旁边的江其深清浅的呼吸声。 　　静的蔺繁只能听见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声。 　　段京辞完全傻了，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得呆呆地问蔺繁，“你听到了吗？江侑安要走了。” 第56章 　　蔺繁的心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的心脏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膜，内里装着无数只横冲直撞的野兽，把他的思绪撞得人仰马翻，而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慌张还是愤怒。 　　更何况还有个段京辞在旁边火上浇油，惹得蔺繁更加燥郁。 　　“不会吧，江侑安真要走了？怎么这么突然？”段京辞一边压低嗓子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嗓音发紧，整个声带都像是被绷起来了似的，又紧又哑，听的人难受。 　　“他怎么不告诉我们啊，不会还准备偷偷溜走吧。”段京辞骂骂咧咧道，“他还有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太过分了。” 　　蔺繁说不出话来，只感觉纷乱的情绪在一阵又一阵的翻滚冲击，一会儿是段京辞在耳边不停的絮叨埋怨，一会儿又是房间里那个男人的声音。 　　蔺繁的思绪乱七八糟的，甚至已经想到了搬家。 　　不过是搬家而已，他已经搬过无数次了，不差这一次了。 　　大不了他也走。 　　蔺繁知道他已经不理智了，但是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瞎想，在最不冷静的时候做出一大堆不够明智的决定。 　　“你安静点。”蔺繁开了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干涩的难听。 　　段京辞闭上了嘴，有些惴惴地侧目扫了眼蔺繁。 　　蔺繁的脸色也难看的吓人，弄的段京辞一时间都忘记先安抚自己了，忍不住劝蔺繁道：“哎呀，江侑安还什么都没说呢，也不一定会走的是吧。” 　　蔺繁又不说话了。 　　房间里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出了声响。 　　江侑安和万韵和说的一样，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一直都很活络，考虑的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还要想想。”江侑安开口道。 　　江侑安没把话说死，他只是还需要时间再多考虑考虑。 　　江其深垂眸看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的个子不高，但是比例很好，身形挺拔的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削瘦而充满力量感，皮肤透白，也许是因为闷热，颊上还透着一层薄薄的粉，瞳仁黑而有神，只是睫毛半垂着，看起来十分犹豫的样子。 　　江侑安一向不喜欢做决定，一些小的选择总是喜欢抛给江其深。 　　但是这次还是果决又坚定地交给了自己。 　　江其深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方面觉得欣慰，感觉江侑安终于长大了，另一方面又觉得难受，总希望着江侑安能慢一点长大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毫无私心的，江其深其实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他不愿意让江侑安一个人去Y市。 　　他还小，根本照顾不好自己，而且他们三个也根本离不开江侑安。 　　江其深的大脑开始飞快地运转了起来，习惯性地计算各种可能的概率，计算着江侑安的心思，但在江侑安偷偷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的时候心里的天平也自然地倾向了一边。 　　蔺繁只感觉自己突然从死刑变成了死缓。 　　他拿不准江侑安的心思，也不知道江侑安说的想想要想多久，想的结果又是什么。 　　段京辞倒是乐观，在听见江侑安的回答后脸上一喜，连忙拍拍蔺繁的肩膀，兴奋道：“你听见了没，还没决定呢，都说了不用那么紧张了。” 　　蔺繁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心情也没有好上多少。 　　段京辞敏锐地发现蔺繁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盯着蔺繁看了半天之后才大大咧咧道：“哎呀，你别想那么多，不是还有机会吗？” 　　“江侑安自己都说他没想好了，那咱们找机会劝劝他不就行了？”段京辞想了想，又道，“诱惑诱惑他嘛，给他点好处，比如我想办法把那只兔子给弄回来，再比如把我的游戏机给他玩一个月。” 　　“至于你......”段京辞又看了眼蔺繁，摸着下巴想了许久之后才有些郁闷道，“你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你对他已经够好了。” 　　蔺繁垂眸出了会儿神，好像也没有把段京辞的话听进去，默了半响后就恹恹地走开了。 　　段京辞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迟疑了片刻，又追上了蔺繁，好声好气地安慰了蔺繁一路。 　　他是能理解蔺繁的。 　　蔺繁和江侑安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好 　　，当了快六年的同桌又当了快六年的邻居，除了一起睡觉，感觉他们在一起什么都做过了。 　　这么好的朋友突然要走，是谁都会难以接受的。 　　蔺繁也确实想不开，刚回家就把头埋进了床里，满脑子都是江侑安可能要去Y市的消息，弄的他寝食难安。 　　不过好在在毕业仪式结束后，他们的暑假也正式开始了，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把这件事想通。 　　另一边的江侑安已经被刘木晨哄骗着暑假去Y市参加夏令营了。 　　刘木晨的心思也完全不加以掩饰，就是铁了心地想把江侑安拐回去，但是事已至此，江侑安初中转校去Y市一中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刘木晨脑瓜子一转，就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初中不行就等高中嘛。 　　夏令营什么的也可以多参加参加，提前适应感受一下也不错，而且多认识几个老师，对未来参加比赛也有好处。 　　参加夏令营的提议对江侑安来说有利无害，江侑安琢磨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刘木晨这才喜笑颜开，美滋滋地给江家留了个联系电话之后就离开了。 　　江昀和万韵和也紧赶慢赶地回去工作了，把江侑安留给了江其深照顾。 　　江其深带着江侑安朝校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决定好了？” 　　江侑安慢悠悠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不明所以道：“决定什么？” 　　江其深讳莫如深地垂眸看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一脸无辜地回视。 　　江其深叹了口气，无奈道：“决定好了就去吧。” 　　“就两个月而已，不至于吧哥哥。”江侑安弯了弯唇，丰润的下唇弯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颊上的两个小酒窝也漾了出来，“两个月你都舍不得我？” 　　江其深倒也诚实，伸手揽住了江侑安的肩膀，道：“有点，但是比你以后都去Y市好。” 　　江侑安心里一软，顺从地把自己埋进了江其深怀里，闷声闷气地开口：“我都听到了，你和爸妈说的话。” 　　江其深垂眸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的侧脸亲昵地贴在江其深肩侧，右手闲不住地揪着江其深的衣角，眼睫微垂，默了半响之后才问道：“那你呢，你高考完之后有想过去哪儿吗？” 　　江其深也没打算瞒着江侑安，见江侑安问了，便直言道：“留在本市。” 　　江其深很早之前就开始考虑大学志愿，Q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同样也是全国最顶尖的大学之一，更何况Q大的金融学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无论从那个方面来看都是最适合江其深的。 　　江昀和万韵和也都很支持江其深的决定。 　　不过也不是什么决定都能完全符合所有人的心意的。 　　江其深看着听见了好消息之后眉开眼笑的江侑安，犹豫了半响，还是把另一个决定塞回了肚子里。 　　刘木晨一向是个急性子，又怕江侑安反悔，在当天就向学校领导反馈之后就拿到了报名表，着急忙慌地给江侑安送了过去，并再三嘱咐道他明天就会来接江侑安。 　　江侑安被刘木晨说的一大堆注意事项弄的晕晕乎乎的，心里的好奇和兴趣也越来越重，也顾不上这个活动是不是太着急了，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江家人都知道江侑安要去参加夏令营了，只是江侑安还是有个不太放心的因素。 　　在吃完晚饭之后，江侑安就急匆匆地去隔壁别墅串门了。 　　隔壁别墅依旧静悄悄的，陆昕桐按照往常的习惯，除了吃饭之外不会待在客厅里，这会儿刚好已经错过了饭点，江侑安再一次被迫摸黑上楼。 　　蔺繁房间好像也黑黢黢的。 　　江侑安扶着楼梯，盯着蔺繁的房门口下的门缝，见没有灯光透出来后迟疑了一会儿。 　　不会吧。 　　蔺繁没在家吗？ 　　江侑安有些困惑，脑子也开始疯狂地运转。 　　他和蔺繁太熟悉了，他对蔺繁的习惯也都摸得清清楚楚，按道理这个点他不可能再出门了啊。 　　江侑安停下的脚步又抬了起来，在蔺繁的房门踱步了几圈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和江侑安猜的一样，没有开灯。 　　蔺繁也在房间里。 　　只是好像...... 　　江侑安在床边蹲了下来，抱着腿好奇地看了眼睡着的蔺繁，略有些不解地挠了挠下颌。 　　这才几点？ 　　怎么就睡了？ 　　蔺繁的睡相一直都还不错，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只是被子不太老实，只剩了一个角挂在蔺繁身上。 　　江侑安在床边蹲了好一会儿，迟疑了好半天也没下手把蔺繁喊醒。 　　也许他是累了。 　　毕竟他是舞台剧的主角，这段时间排练背台词也花了不少精力。 　　江侑安站了起来，又瞅了眼堆在角落的一团被子，伸手把被子扯过来了一点，谨慎地回头看了眼蔺繁，见蔺繁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的盖在了蔺繁的肚子上。 　　江侑安完成了一件附加任务，短暂地松了口气，在离开前才想起来自己来找蔺繁的本意。 　　差点忘了。 　　江侑安抵了抵鼻尖，四处张望了一圈，在桌子上找到了张纸，斟酌了一下语句后就在纸上写上了自己暑假要去Y市参加夏令营的事。 　　在通读了几遍之后，江侑安才把纸条塞进一旁的书里。 　　完事儿。 　　江侑安把笔盖盖上，见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才又回头看了蔺繁一眼。 　　该说不说，还怪不习惯的。 　　第一次放假没和蔺繁在一块儿玩。 　　江侑安有些伤感地回了家，还不忘自己安慰了自己几句。 　　没什么关系的。 　　就像江其深小时候对他说的，离别是世界上最平常不过的事，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 　　更何况这也只是两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木晨就开着车来接江侑安了。 　　江侑安被江昀和万韵和送到了家门口，围着江侑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生怕江侑安落下了什么东□□自一人去别的城市情绪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落什么东西吧？衣服都带上了吗？”万韵和摸了摸江侑安的箱子，一副想要再打开检查一遍的模样。 　　对外形象一贯稳重的江昀都不顾还有外人在了，眉心紧紧地蹙着，不住地叮嘱：“手机一定要拿好，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听到了吗？” 　　江侑安连连点头，主动上前搂了搂江昀，又转头抱了抱万韵和，笑眯眯道：“放心啦，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昀伸手抚了抚江侑安的脊背，目光在江侑安脸上游移了许久才将手松开，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后由着江侑安转身上车了。 　　刘木晨一边安排着江侑安上车，一边不住地冲夫妻俩保证：“江总放心，有我在呢，我会照顾好他的，有什么事打我的电话，我随时都在。” 　　上车后，江侑安没心没肺地冲江昀和万韵和摇了摇手，“拜拜，我走咯。” 　　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把夫妻俩逗乐了。 　　江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配合地冲江侑安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 　　“注意安全，到了给我们打个电话。”万韵和嘱咐道。 　　江侑安点头应声，汽车也启动了，等江侑安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到江昀两人的身影了。 　　江其深甚至都没有机会送江侑安。 　　两个月的分别就这样仓促地按了开始键。 　　江其深下完晚自习回家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到江侑安的身影了。 　　就连房间里的东西都少了不少，不管是衣服还是床上的玩偶，原本还觉得占据了他生活的空间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突然没了，反倒让江其深感觉有些不适和烦躁。 　　又是习惯性的失眠。 　　江其深想要强行入睡，但却总是会被各种各样奇怪的响声阻碍，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下，甚至连他的心脏跳动发出的响声都显得格外分明突兀。 　　江其深慢慢地数了会儿自己的心 　　跳，在发现自己终究无法入睡后还是坐了起来，熟稔地摸黑打开了床头柜，吃了几片药后又躺了回去。 　　江其深始终相信时间的流速是会跟随着人的思想改变的。 　　他生命的前十二年都十分寡淡无味，每天都过着相同的行程安排，猜测着江昀万韵和他们可能会喜欢的他的样子，按部就班地成长，平淡的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连时间都被无限地拉长了。 　　但是江侑安的出现打破他一成不变的生活，江侑安喜欢想一出是一出，经常有些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想法，并且还总是耍赖撒娇似的要逼他陪他一起做。 　　这似乎也无形间蚕食了江其深已经固化了的成长路线，让江其深重新感受一遍童年的多样丰富和灿烂，让他明白原来小时候的时间，本来应该过得这么快。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或许也不会一直是件好事。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好，江其深第二天没能按时起来床，在万韵和上楼喊江其深时，才发现江其深发起了烧。 　　“我和你们老师请个假，你好好在家休息。”万韵和微微蹙了蹙眉，伸手摸了摸江其深的额头，半响后才担忧地开口道，“其深，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不然带你去医院看看？” 　　江其深小幅度地摇了下头，道：“不用，我躺会儿就好。” 　　万韵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将江其深的被子掩实了之后又看了眼空调的温度，在调高了一点之后细心地感受了一下，才扭头冲江其深道：“妈妈给你泡点药，待会儿端上来，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有哪里不舒服及时和妈妈说好吗？” 　　江其深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万韵和离开了，江其深又闭上眼睡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万韵和上来哄江其深喝了点药，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又离开了。 　　江其深喝完药之后好了很多，睡了一小会儿之后也恢复了精神，见时间也快到中午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起身换好了衣服，准备下楼吃个午饭就回学校。 　　在刚踏上一楼的地板时，大门就响了。 　　江其深打开了门。 　　门口是蔺繁。 　　蔺繁似乎也没想到会碰上江其深，愣了半响后后才开口问道：“额，江醒......侑安在吗？” 　　江其深见是蔺繁也有些惊讶，听见蔺繁提到江侑安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而后才道：“他去Y市了。” 　　蔺繁其实不太愿意和江其深交流，本想着就说这么一句话，只要等到江侑安出来就结束了，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见不到江侑安。 　　“去Y市？”蔺繁完全没有想到，宕机的大脑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昨天在学校听到的消息，脱口而出道：“那他还会回来吗？” 　　江其深也有些烦躁，加上还病着，没什么心情和蔺繁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暂时不会回来了。” 　　江其深和蔺繁不熟，即使当了六年的邻居，但是许是年龄差产生了些许的代沟，他和蔺繁聊不到一块儿去，而且他总是觉得蔺繁对他有种没来由的排斥和避让。 　　江其深弄不清楚，也没什么意愿去弄清楚。 　　江侑安和他玩得好就行了。 　　许是想到了江侑安的层面，江其深又多说了一句，“他只是去Y市参加......” 　　还不等江其深说完，蔺繁就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愣愣地转身朝自己家走，好像整个人的灵魂都已经出走了。 　　蔺繁不太清楚江其深嘴里说的“暂时”是指多久，他只能在阳台上坐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江侑安也没有回来。 　　按照往常，隔壁的别墅和他们家简直天差地别。 　　江侑安长大之后和小时候有了一点点不同，不再那么的内向腼腆，最起码在亲人朋友身边非常的活泼开朗，像是一个小太阳，惹得整栋房子都充满着欢声笑语。 　　但是江侑安走了，隔壁的屋子好像也同样陷入了寂静，冷清的像是冻住了一样。 　　蔺繁找不到事做，在房间里转了八百圈后又厌烦地把书桌上所有的课本全都塞进了柜子里，把桌面清理干净之后就索然无味地趴在了桌子上，等着今天彻底结束。 　　第二天江侑安也没有回来。 　　蔺繁也懒得去隔壁问了，担心自己又撞上江其深。 　　江侑安没在的日子空洞又漫长，蔺繁努力回忆了许久六年前，他还不认识江侑安的时候每天都在做什么，艰难地回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个结果，最后只能妥协地放弃了，继续漫无目的又不抱希望地等着江侑安回来。 　　两个月的暑假很快就过去了，今年的夏天和往常的温度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和去年相比又显得过分的沉闷枯燥。 　　再次回到了学校，江侑安还感觉怪别扭的。 　　Y市的气候和他家差别不太大，但是也许是因为在Y市能尽情地画画，和许许多多喜欢画画的同龄人玩耍，江侑安总觉得在Y市过的更加畅快一点。 　　但是在家也很好。 　　家里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 　　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画画而已，江侑安觉得这个还是很好克服的。 　　升上了初中，他们的班级也重新安排了，在回班上之前还得去教务处前的通告栏看分班结果。 　　江侑安慢吞吞地绕到了通告栏前，一行行地扫过去之后才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初一（八）班，江侑安看了眼班级，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班上的其他同学的名字，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 　　在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后，江侑安眼睛一亮，开学的阴霾仿佛都散掉了不少，连带着朝教室走去的脚步都愈发轻快了。 　　江侑安算是来的早的，在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里的人还不多，江侑安习惯性地坐到了自己以前常坐的座位，随手把自己的座椅擦干净之后又转身把旁边的桌椅也擦干净了。 　　他倒是不怎么讲究，但是蔺繁有点太在意了。 　　为了避免一场无谓的争执，江侑安还是选择妥协，顺便还为了能在蔺繁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一点，把蔺繁的椅子也擦干净了。 　　江侑安坐下之后也没闲着，慢悠悠地从书包里抽出了画纸，继续完成之前没有画完的画。 　　江侑安先前对于绘画的喜欢也许只是单纯的兴趣，画画对他来说也只是打发时间的一样工具，但是在系统地学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倒是诡异地对绘画更加迷恋了。 　　段京辞和方塘一边斗嘴一边进了教室，在踏进教室门的时候还手贱地互相推搡，好像两个月的分离并没有把他们的友情消磨掉多少。 　　艰难地挤进了教室之后，方塘眼尖地看到了座位上的江侑安，脸上一喜，连忙窜了上去，惊喜道：“江侑安，你好早啊。” 　　段京辞已经傻了，愣愣地看着江侑安呆了许久，半响后才有些着急地四处张望了一圈，像是在找谁的身影，在无奈地没有发现目标后，还是上前走到了江侑安身边，迟疑了半响后才试探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江侑安一脸懵逼地抬头，不明所以道：“我不能来吗？难道不是今天开学？” 　　段京辞见江侑安没有get到他的意思，拍了下脑门后继续道：“嘶，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去Y市了吗？” 　　“啊？你怎么知道？”江侑安更懵逼了，眨了下眼后才想起自己和蔺繁说过。 　　应该是蔺繁告诉段京辞了。 　　江侑安猜测。 　　“就去了两个月呗。”江侑安低下脑袋继续在画纸上涂涂画画，解释道，“开学了不就回来了。” 　　段京辞总觉得江侑安和他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纠正，纠结了半天还是把问题都咽了回去。 　　算了。 　　反正江侑安坐都坐这儿了，怎么也跑不了了。 　　方塘还在状况外，懵懵懂懂地听着两人聊了两句，见自己实在没听懂，才有些着急地 　　怼了段京辞一下，埋怨道：“你俩怎么又有秘密了？” 　　段京辞又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笑眯眯地开口：“毕竟我和安安关系好嘛，是吧？” 　　江侑安被段京辞恶心到了，嫌弃地呸了几声之后阻止道：“你别瞎叫，听的我怪恶心的，受不了。” 　　段京辞耍赖似的缠着江侑安，端着一副讨嫌的模样在旁边一口一个安安地叫，把江侑安难受地就差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段京辞似乎注意到了江侑安桌面上的画，目露精光，直接伸手拿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了半天，才感叹道：“我去，我都不敢想这幅画会是你画的。” 　　“切。”江侑安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把画抢了回来，面不改色地回怼道：“胆小鬼，这都不敢想。” 　　段京辞：“......” 第57章 　　段京辞脸上的震惊完全不加以掩饰，瞪着眼睛看了江侑安许久，实在想不通江侑安在这短短两个月发生了些什么。 　　怼起人来怎么突然这么有攻击性了？ 　　方塘本来还因为两人瞒着自己有了小秘密不太高兴，但一个不小心就被江侑安的冷笑话逗笑了，咯吱乐了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江侑安懒得搭理段京辞，彻底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把画的剩下的部分画完，在画上了最后一笔之后江侑安才抬起了脑袋，一转头就撞上了蔺繁沉静的目光。 　　江侑安愣了一下，而后脸上才绽开了笑容，开口道：“你来了？” 　　蔺繁嗯了一声。 　　蔺繁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是什么，只觉得像是失而复得，又有些茫然恍惚，都不知道自己先前两个月的焦虑和难受是不是只是一个噩梦。 　　“你知道我暑假去干什么了吗？”江侑安问。 　　蔺繁默了几秒才道：“什么？” 　　江侑安笑的眉眼弯弯，语气有些骄傲，“我去参加夏令营了哦，学画画，那里的老师可厉害了。” 　　蔺繁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东西没有想通，过了好半响才问：“你不是去Y市了吗？” 　　“是啊。”江侑安有些纳闷地回头看蔺繁，疑惑道，“你没有看到纸条吗？” 　　蔺繁彻底傻眼了，愣愣地问：“什么纸条。” 　　江侑安服了，拿出手比划了一张纸条的形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我走之前去了趟你家，见你在睡觉就没吵你，给你留了张纸条说我暑假要去参加夏令营，哇，真没想到，你竟然没看到。” 　　江侑安的表情有些无语，又有些不可思议。 　　蔺繁似乎也有些尴尬，搭在桌面上的手也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儿摆了，摸了摸鼻尖后又不自在地背到了身后。 　　别说江侑安了，他都有些不可思议。 　　感情他一整个暑假都白抑郁了。 　　他甚至都在某一天的晚上旁敲侧击地问了陆昕桐能不能转学去Y市。 　　不过这也太奇怪了，他怎么可能会没看到江侑安留的纸条，甚至一整个暑假都没看到。 　　“你把纸条放哪儿了？”蔺繁不死心地问。 　　江侑安义正言辞地审判道：“不知道，我就随手夹到书里了，好啊，蔺繁，被我抓住把柄了吧，原来你暑假也一点书都没看。” 　　蔺繁的表情是肉眼可见地无语，又像是想再挽救一下似的，确认了一遍：“哪本书？书桌上的？” 　　江侑安也记不太清了，胡乱地点了两下头。 　　“那是六年级的课本。”蔺繁心情如麻，精神虚弱，“我特么都升初中了，我暑假看什么六年级的课本？” 　　蔺繁窒息了。 　　江侑安：“......” 　　江侑安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消逝了，几秒钟之后弱弱地收回了自己凑在蔺繁身边的脑袋，若无其事地开始欣赏自己的画。 　　蔺繁白了江侑安一眼，一时间还真的拿江侑安没办法，但是又有些气不过，手下一痒，就往江侑安后脑勺上拍了一下。 　　蔺繁的力道把握的很好，拍在脑袋上也不痛不痒的，加上江侑安还在心虚，也就没和蔺繁计较。 　　蔺繁提了一整个暑假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是需要江侑安的一个回答，亦或是一个保证。 　　换班之后也换了一个班主任，这次的班主任也是个女老师，但是教龄很长，性格也和蔼，为人处世都比较佛系，在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后就让同学自己上自习了。 　　江侑安也趁着这个机会准备完成自己先前的画，顺便再送点小礼物给他们几个。 　　蔺繁翻开书把自己的名字写上，笔尖在书的封皮上顿了又顿，迟疑了许久之后才有些拐弯抹角地开口：“那你之后还会去Y市吗？” 　　江侑安似乎挺惊奇蔺繁会在上自习的时候和自己讲悄悄话，眼睛睁大了一瞬，而后才歪过脑袋冲蔺繁道：“会吧。” 　　还不待蔺繁回答，江侑安又补充道：“之后应该还有比赛，刘老师估计会把我喊回去。” 　　蔺繁刚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了下来，“除此之外呢，我们以后能一直在一起念书吧？” 　　江侑安不假思索地开口：“当然，我又没打算转学。” 　　蔺繁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之前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都霎时烟消云散。 　　江侑安又没心没肺地开始做自己的事了，梳得整齐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偶有几束光透过发丝落在细密的睫毛上，在白净的脸颊上落下一小块光斑。 　　看起来安静又自在。 　　老实说，蔺繁也觉得自己的心理非常不正常。 　　但是他没想改变，也在逼着自己将这种心理合理化。 　　江侑安是他认真交过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他许许多多没有经历过的体验都是江侑安带来的，所有没有经受过的心理情绪变化也是江侑安诱发的，江侑安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学习过该怎么维系一段友情，但是既然友情是可以维系的，就是可以证明一段友情是可以这辈子都不会断开的。 　　即使江侑安从来没有想过，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可以代替江侑安多想一点，多努力一点，来证明他也可以留住一些他珍视的东西。 　　· 　　虽然他们班的班主任比较佛系，但是也无法避免初中的学习压力就是要比小学大上好几倍，光是要学的学科数就多了好几项，书就更不用说了，以前江侑安还能把所有书都背回去，这下是没指望了。 　　江侑安甚至都懒得把所有的书都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都还是蔺繁帮他写上的。 　　一个暑假下来，大家似乎都有了点变化。 　　江侑安尤为明显，性格活泼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太情愿和不太熟的人交流，但是只要别人主动，他就能配合地聊几句。 　　段京辞倒是把他发现的这个状况传播了出去，大肆宣传道，对江侑安只要主动就有故事。 　　弄的江侑安有些苦不堪言，时不时要摆出个标准的笑脸去应付来找他聊天的人。 　　除此之外，江侑安似乎也顽劣了不少，不爱学习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小学的时候还会遮掩一下，上初中之后完全不加盖了，上课摸鱼，下课唠嗑，虽然还没有到段京辞这种标准的“坏学生”的地步，但是也离“好学生”的称号越来越远了。 　　段京辞很满意，江侑安也无所谓，倒是蔺繁烦得不行。 　　初中和小学不一样，小学不出意外的话基本上就不会变化班级，但是初中不一样，初中是会进行分班考试的。 　　而且初中的分班不是靠运气，而是靠分班考试的成绩来决定好差班。 　　如果江侑安再这么不学无术下去，到时候分班他和江侑安就没什么机会分到一起了。 　　“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认真点听。”蔺繁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又讲了一遍江侑安错过无数次的题目，“就是用这个公式，设完未知数之后代进去......” 　　江侑安也有些蔫，下巴抵在桌面上目光无神地看着作业册，非常想说自己不想听了，爱错就错吧，他无所谓，但是又觉得这样辜负了蔺繁，酝酿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只能憋屈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终于熬到了上课，江侑安听见上课铃响起的时候眼睛倏地一亮，立即将桌面上的错题本收了起来，扭头对一脸无辜蔺繁道：“上课了。” 　　蔺繁面无表情地盯了江侑安许久。 　　江侑安被蔺繁盯得有些心虚，压在错题本上的手都不自觉地蜷了蜷，几乎要在蔺繁逼迫的目光下又妥协地把错题本打开了。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数学。 　　要 　　是学语文他都不会这么反感，不管怎么样他都能憋点东西出来写在试卷上，但是数学不一样，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而且现在初中了，写解都不给分了。 　　江侑安错开了蔺繁的视线，垂头丧气地趴回了桌子上，一脸不开心地嘟囔道：“可是真的上课了，又不是我决定什么时候打上课铃。” 　　蔺繁也有些心累，倒不是说教江侑安题目心累，也不是想方设法地规劝江侑安爱上学习，只是他突然发现江侑安根本就不在意。 　　不在意学习成绩最后造成的分班，不在意他们能不能在同一个班。 　　蔺繁垂了下眼，又抬眼看向已经站上了讲台上的老师，第一次对上自己感兴趣的数学课产生了倦怠。 　　见自己听不进去课，蔺繁也没有勉强自己，漫不经心地侧目看了眼江侑安，不出意料地看见江侑安又在画他的画。 　　蔺繁也拿江侑安没办法了，甚至都没想过拿他们以后也许没办法在一个班但是坏消息来恐吓江侑安。 　　因为江侑安根本不在乎。 　　他只会说距离又不会阻断友情，就算他们没在一个班了也不影响他们还是好朋友，好邻居。 　　更何况就目前看来，江侑安之后应该还会有段京辞陪着。 　　这俩成绩半斤八两，分在一个班上的可能性要比他和江侑安分在一起的大多了。 　　江侑安“学成归来”之后，也不忘惠泽自己的好朋友们，在画完了刘木晨给他布置的作业之后，又开始给他的三个好朋友画画像。 　　江侑安一向喜欢端水，但是又喜欢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去彰显某些人的特别之处。 　　端水端的毫无破绽，双标也双的理直气壮。 　　也许是最用心的原因，蔺繁的画像是最晚完成的，在江侑安已经把给段京辞和方塘两人的“小礼物”送出去的时候，蔺繁的画像才完成了一半。 　　方塘收到了礼物之后眼珠子都要惊喜的掉出来了，捧着画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段京辞手贱地想上手摸一摸都不肯。 　　“你自己不是有吗？别老碰我的。”方塘往旁边挪了挪凳子，一脸警惕地盯着段京辞。 　　段京辞没好气地瞪了江侑安一眼，抱怨道：“我有个屁，他画的根本不是我。” 　　江侑安面不改色地忽略了段京辞指责的目光。 　　方塘被段京辞的话激起了好奇心，凑过去问：“怎么会？江侑安画的可像了啊。” 　　段京辞倒也大方，直接把画递给了方塘。 　　方塘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画的是一只兔子。 　　方塘：“......” 　　好吧。 　　原来是字面意义上的“画的根本不是我”。 　　段京辞越想越气，但又不忍心伤害画，只得忍痛去伤害送他礼物的罪魁祸首了。 　　段京辞一把揪住了想趁乱溜走的江侑安，没轻没重地捏了捏江侑安的脸，皱着张脸审判：“江侑安，你暴露的也太明显了，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你就是为了兔子才和我玩的。” 　　江侑安笑撅了，也没反驳，甚至还有心情顺着段京辞的话继续往下说：“对啊，你竟然才意识到吗？” 　　段京辞愣了一下，手下的力气一松，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确定，“真的啊？你没开玩笑？” 　　其实段京辞早就怀疑过了，以江侑安的性格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喜欢和他混在一起，但是偏偏他们玩的还很不错。 　　抛开其他因素，最有可能的原因还是江侑安图他的兔子。 　　江侑安耸了耸肩，顺手把段京辞还沾在他脸上的手扒拉开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假的。” 　　段京辞刚准备摆上了委屈又凄凉的表情瞬间破了功。 　　“江侑安，你演技真的还挺不错的。”段京辞的表情一半埋怨一半嗔怪，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响之后才继续猜测道，“所以画的事是不是也是骗我的，你肯定还画了一副我的吧？” 　　江侑安像是看傻子似的看了眼段京辞，不留情面地开口：“你瞎想什么呢？没有。” 　　段京辞：“......” 　　妈的。 　　这次是真受伤了。 　　段京辞缓了缓，还不忘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更平易近人一点，最起码要把自己宽大的胸襟展现出来，“随便吧，没有就没有，我没有那么在意。” 　　江侑安咯吱笑了两声，最后还是妥协了，伸手把自己藏好的另一幅画递给了段京辞，然后娴熟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段京辞的熊抱，一脸严肃地开口：“别抱我啊，热死了。” 　　段京辞在一旁开心地吱哇乱叫，一会儿看看自己的画，又手痒地去抢别人的镜子看看自己的脸，仔仔细细地比对了半天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镜子，看着画里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嘿嘿笑了两声。 　　段京辞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被段京辞吸引了过来，簇拥着段京辞想看看他的画。 　　段京辞倒也大方，直接把画交给了他们，嘴上不忘嘱咐道：“小心点啊，江侑安送给我的，我可宝贝了。” 　　众人的惊叹一声接着一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数束朝江侑安看来的惊讶又崇拜的眼神。 　　江侑安有些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脸上又挂上了一种软绵绵的腼腆的笑容，但这次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躲在别人身后了。 　　社交对江侑安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困难，但蔺繁知道江侑安根本无所谓。 　　就算江侑安不主动去交朋友，也会有许多人主动来和他交朋友。 　　江侑安太耀眼了，像一颗小太阳，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发亮，而他好像只是一颗被他诱骗的行星，不受控而又心甘情愿地绕着江侑安运转。 　　蔺繁垂眸看了眼先前和江侑安讲过无数遍的错题，沉默了半响后在空白处写上了答案，出了会儿神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给江侑安做好的错题本合上了。 第58章 　　给蔺繁的画江侑安对待的非常用心，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进去了，时不时就扭头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蔺繁，然后又故作自然地转回头，直到察觉到蔺繁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时，才猛地低下头在画纸上唰唰地落笔。 　　江侑安的画笔一直在画纸上飞舞，神色专注而虔诚，想要让自己的落下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他很爱画画。 　　被江昀他们从孤儿院收养也许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在这个拐点之前的人生和之后的人生几乎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是画画从一而终地贯穿其中。 　　江侑安的这副画花费了他很长时间，不只是时间精力上的消耗，还有一点点精神上的。 　　比如他老是忍不住上课的时候偷偷画两笔，然后又那么一个不小心就被老师抓住了。 　　虽然班主任不怎么管事，但是并不代表其他老师不管了，在抓到江侑安上课开小差了好几次之后，数学老师终于还是没忍住，拎着江侑安去了办公室，交给班主任审判。 　　班主任叫黄惟生，教语文，长得非常面善，为人也和善，没什么架子，和学生们都相处的非常好，尤其是语文成绩拔尖的江侑安。 　　江侑安本来还提起的心在看到黄老师的时候瞬间落了下来。 　　数学老师告了个状就离开了。 　　黄惟生有些惊奇地上下扫视了江侑安一圈 　　，见江侑安表情无辜地站在原地抠手指，打趣了一句：“怎么说？今天又被抓着了？” 　　江侑安不太在意地撇了撇嘴，适当地露出了一点羞愧，闷闷地点了点脑袋。 　　黄惟生玩笑似地开口：“五千字的检讨怎么样？” 　　江侑安的表情瞬间撑不住了，愁眉苦脸地讨价还价：“我觉得有点多了。” 　　别说写了，抄五千字他都觉得累。 　　黄惟生并不讨厌江侑安，虽然江侑安在班上的成绩算不上多好，也称不上太坏，正是他这种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本应该不太受到老师的关注，但是偏生的许多老师都注意到了他。 　　江侑安身上是有点调皮的，但是不是那种让人生厌的调皮，恰到好处的不会招惹到旁人，又尽情地彰显出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活跃和生动，让人看着都觉得晴朗轻快。 　　黄惟生又乐了，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睨了江侑安一眼后又道：“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见好像有戏减量，江侑安眼睛微微一亮，认真思考了许久之后才试探道：“我觉得八百就差不多了。” 　　他们写作文也才写八百字呢，写检讨也应该向这个看齐才对。 　　黄惟生颇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江侑安，惊呼道：“你这讨价还价的有些过分了啊。” 　　从五千砍到八百。 　　江侑安也看不出来黄惟生这是认真地觉得他过分了还是假的，一时间也不敢退让，担心自己判断失误了，他的八百字检讨就没戏了。 　　“行吧。”黄惟生瞪着眼睛看了江侑安半天，见江侑安完全没有一点反应，只得收起了自己颇具震慑力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没什么气力的神色，懒洋洋地开口：“八百就八百吧，好好写，明天中午前交给我，别再讨价还价了啊，这个没得改。” 　　江侑安刚张开的嘴又不情不愿地闭上了。 　　“还有，我也不拦着你画画，但是上课的时候还是注意一点。”黄惟生又提醒道。 　　江侑安回了一句：“注意以后不画画了还是注意不被老师抓到啊？” 　　黄惟生：“......” 　　臭小子。 　　“下次再被告状你就死定了。”黄惟生微笑，“下次的检讨八千。” 　　江侑安配合地装出了害怕的表情，竖起手指发誓：“没有下次了。”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黄惟生这才收回了自己恐吓的笑容，见江侑安有想走的趋势，又漫不经心地喊住了江侑安，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江侑安。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年级群里，群主是年级主任，刚在群里发了通知，要求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个黑板报，之后要进行评奖。 　　江侑安看完了之后就面不改色地把手机还给了黄惟生。 　　黄惟生眉梢扬了扬，道：“周五前能画完吗？” 　　江侑安答非所问：“四百。” 　　黄惟生：“......” 　　黄惟生把江侑安赶出去了，在关上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还是撂下了一句，“周五前画完，检讨不用交了。” 　　江侑安立刻回去完成班主任交给他的神圣的任务了。 　　又接了黑板报的任务，再加上蔺繁的画还没有画完，江侑安一时间还真的觉得有点消磨精力，整天都萎靡不振，一副被掏空了的样子。 　　班上的同学也都知道江侑安是在画黑板报，估摸着是压力不小，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也没多问，只是总会旁敲侧击地关心江侑安两句。 　　毕竟江侑安身负班级荣誉，这点尊重和关心还是需要给的。 　　江侑安两边都忙活着，终于在周五前把黑板报和画都做完了。 　　在江侑安神秘兮兮地扯着自己的衣袖，示意要给他看个宝贝的时候，蔺繁就猜到了江侑安估计是要把画送给他了。 　　蔺繁也没什么惊喜感，毕竟他早就瞅见了画纸上的他。 　　虽然江侑安似乎一直想瞒着他，然后给他制造惊喜感来着。 　　蔺繁磨砺了许久的演技终于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 　　“哇，这是送我的吗？”蔺繁惊讶地睁大了眼，两颗虎牙尖也似有若无地冒了出来，引得江侑安多瞅了两眼。 　　“画的真像。”蔺繁想了想，又道，“我很喜欢。” 　　江侑安看着眼睛里没有半点惊喜的蔺繁，沉默了两秒后才有些委屈地控诉道：“你演技退步了。” 　　蔺繁：“......抱歉。” 　　见江侑安不高兴了，蔺繁又有些烦恼地弥补道：“唉，我是真的很喜欢，但是你这也没瞒着我画呀，我几天前就看到了。” 　　江侑安脸色微微一变，颇为惊讶：“我怎么没瞒着你了？我都躲着你画的。” 　　蔺繁无语地捏了捏江侑安的脸，“你就当我视力比较好吧。” 　　江侑安不太满意地撅了撅嘴，抱怨道：“一点惊喜都没有了，我画了很久的。” 　　蔺繁抿了抿唇，目光又落到了画上。 　　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蔺繁的画要比其他人的迟太久了，久到蔺繁都怀疑过是不是没有他的份，直到前两天无意间看到了从江侑安的抽屉里掉出来的画。 　　他没有细看过方塘和段京辞的画，只能凭借那草草的几眼做一个判断。 　　和给方塘和段京辞的一样，都是画像。 　　蔺繁又看了几眼，才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放回了江侑安的抽屉里。 　　江侑安对朋友从来不会藏私，虽然总是会耍小脾气，但是大家也都很清楚江侑安才是那个精神内核最稳定的人，他不会真的生气，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迁怒别人。 　　只是江侑安对所有人都很好，蔺繁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特殊的。 　　蔺繁眼睫微垂，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清空了之后才转头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也不知道是在埋怨谁，眉毛都蹙了起来，神色看起来忧虑又遗憾，还掺杂着一点点不开心。 　　蔺繁顿了一下，又故意开口问道：“这个画是独我一个人有的，还是其他人都有？” 　　江侑安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蔺繁，琢磨着他给段京辞和方塘送画的时候蔺繁应该在场吧...... 　　见蔺繁眸子里带着点调笑意味，江侑安这才突然反应了过来。 　　江侑安努力憋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能压住上翘的嘴唇，字里行间都透着点笑意，“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真的很老套。” 　　蔺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老套就老套呗，管用就行。” 　　像江侑安这种好哄的类型，随便一点笑话就能逗乐了，没有什么技术水平。 　　江侑安倒确实有点被戳中笑点了，一直笑到了上课才消停下来，弄的蔺繁都没忍住想了半天自己说的话真有那么好笑吗。 　　在课间的时候，江侑安画的黑板报也被领导评阅过了。 　　江侑安没敢看，估计揪着蔺繁一个劲地聊天，嘴上虽然还是在和蔺繁讲话，心思却早就被那几个校领导勾走了，眼神止不住地往那边瞟，直到注意到校领导从后门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有点紧张。 　　毕竟事关班级荣誉。 　　江侑安的集体荣誉感还是非常在线的。 　　在周五下午的班会课的时候，黄惟生宣布了黑板报的最后成绩。 　　一等奖。 　　除了班上有个锦旗之外，江侑安还单独拿了一个奖状。 　　黄惟生把奖状交给了江侑安，嘴上不忘开了个玩笑：“那八百字的检讨没亏啊。” 　　江侑安不客气地畅想道：“如果能再抵个八千字就好了。” 　　“呵。”黄惟生：“......滚下去吧。” 　　江侑安听话地滚下了讲台。 　　本来周五要放假了江侑安就很开心，又加上他还拿了个奖状，这直接就双倍快乐了。 　　江侑安都没舍得把奖状塞进书包，直接虔诚地揣着奖状上了车，一路端庄又神圣地捧着奖状，径直走进了江其深的房间。 　　江其深还没回来。 　　江侑安激动的心情稍微收敛了一点，在江其深的房间里转了两圈之后，开始比划着把奖状放在哪儿能让江其深一眼就能看见。 　　江侑安个人认为这个奖状还是挺有意义的。 　　毕竟他自从一年级拿了个三好学生的奖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过了，这个奖虽然和学习没什么关系，但是好歹是个奖。 　　而且还和他最喜欢的画画有关。 　　非常值得和江其深炫耀一下。 　　江侑安抿了抿唇，目光从墙面上移到了江其深的书桌上，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懒散地 　　躺到了江其深的床上。 　　然后把奖状盖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江其深估计得9点之后才能回，那黄花菜都凉了。 　　江侑安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真是从小操心江其深的学习操心到大，小学的时候觉得江其深上初中很辛苦，自己念初中了又开始担心起江其深上高中疲惫。 　　他其实觉得江其深有点绷的太紧了，把生活安排的太过井井有条，总是一板一眼地按照自己做的计划行事。 　　那多累呀。 　　迟早把自己憋出病来。 　　江侑安之前都有被江其深吓到过，觉得上初中之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但是等他真正上了初中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他还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活并不是只有学习，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只是江其深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而已。 　　江侑安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等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江侑安余光瞥见了窗外的夜色，心里一悸，猛地惊醒了，一时间也忘记了奖状还搭在他身上。 　　奖状从江侑安身上滑落，然后一溜烟地就滑到了床底下。 　　江侑安从床上翻身起来，随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了，俯下身子往床底下看，搜寻了半天才在床底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他的奖状。 　　江侑安锁定了目标之后就伸手去够，顺手按着床头柜借力，往里够了半天才艰难地摸到了奖状的边，忙活了半天才把奖状捡出来。 　　江侑安累得够呛，也不太讲究，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奖状上沾上的灰，正要起身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不小心被他拉开了一条缝隙的抽屉。 　　抽屉拉开了一条缝，然后由于重力往下沉了一点，隐隐约约将内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看起来像是药瓶。 　　江侑安垂眸看了半响，似乎又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伸手把抽屉拉开了。 　　抽屉里装的很满，除了一些书和笔记本之外，那几个药瓶和胶囊板有些过分显眼。 　　江侑安眉心飞快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江其深最近有没有生病，在回忆无果之后，江侑安随便挑了一个看了一眼。 　　还没等看清上面的字，江其深微凉的嗓音就响了起来。 　　“江侑安，你在干什么？” 　　江侑安被吓了一跳，手腕一抖，还捏在手心里的药就掉在了地上。 　　江其深的目光也从江侑安身上移到了地上的胶囊板上。 　　空气凝滞了几秒，江侑安正要伸手捡起地上的药，补救似的想把药放回去的时候，江其深的眉心蹙了一下，而后几步就走到了江侑安面前，薄唇微抿，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看，本就漆黑的眸子更沉了几分，仿佛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细长的睫毛与眸子中的冷意撞出了些许凛冽。 　　江其深俯身将药捡了起来，又冷着脸将药放回了抽屉，期间没有分给江侑安一个眼神。 　　江侑安自知做错了事，见江其深走过来之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怯怯地垂下了脑袋，连大气不敢喘。 　　他和江其深从小一起长大，对江其深的脾性非常了解。 　　江其深其实有一点极端，对待江侑安的时候可以选择无条件地溺爱他，由着江侑安做任何想做的事，但是又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错误训斥江侑安，虽然不至于做出太出格的行为，但是只要江其深展现出了一点生气的成分，江侑安就会偃旗息鼓，不敢触江其深的霉头。 　　这让江侑安又害怕又好奇，老实说，他从小到大都一直想和江其深更亲近一点，但是又不敢太过放肆，不敢轻易去试探江其深的底线。 　　但是好在江其深对江侑安的底线放的非常非常低，几年下来江侑安也没见过江其深对他生过几次真正的气。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 　　江侑安的脑子一瞬间有些宕机，一边感觉害怕，另一边又止不住地担心和产生猜疑。 　　那个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江其深不让他看？ 　　“吃饭了吗？”江其深突然开口破除了凝结的气氛。 　　江侑安惊醒了，略显慌乱地抬眼看向江其深，呆了两秒之后才连连摇头，小声道：“刚不小心睡着了，还没吃。” 　　又是默了几秒。 　　江其深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才伸手轻轻揉了揉江侑安的头发，又顺势拉住了江侑安的手，把江侑安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先去吃饭。”江其深淡淡开口。 第59章 　　江侑安乖乖地哦了一声，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上前走了一步，目不斜视地望着房门，垂在身侧的手却自觉地凑过去够了一下江其深的手。 　　像是在进行一种隐秘又微妙的道歉和讨好。 　　时间过得很快，就拿蔺繁之前的一些奇奇怪怪的理论来说，一天的时间在逐渐远离标准的24小时，年份的消磨似乎也能用地球的几周公转来笼统概括，在这几年里很多东西都变了，又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变过。 　　江侑安和江其深都长大了，一些小时候经常做的亲密的动作在长大之后似乎都觉得多了点别扭，虽然两个人的感情没有任何的消散，但是成长的年岁终究还是让两人间的互动多了几分克制。 　　江侑安望着房门，看了几秒之后又垂了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余光不经意瞥了眼身边的江其深。 　　江其深的个子已经很高了，虽然江侑安也一直在努力地长高，但是依旧和江其深保持着一个头的身高差。 　　从七岁开始到现在，江侑安一直仰望的距离。 　　江其深侧目瞥了眼自己被江侑安握住的手，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后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地曲了曲手指，让江侑安握的更舒服一点。 　　“你也没吃吗？”江侑安纠结了半天才找了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江其深把房门拉开，拉着江侑安出了门，随手关上了灯之后才道：“吃过了。” 　　“那你还......”江侑安偷偷瞥了眼江其深，目光才刚刚触及江其深的下颌角就触电似的收回，不太确定江其深现在还在不在生气。 　　江其深道：“陪你吃会儿。” 　　江侑安没忍住又抬头瞅了眼江其深，嘴唇长了一瞬之后又闭上了，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字。 　　江侑安还是觉得气氛怪怪的。 　　直到安静地坐上餐椅之后，江侑安才把江其深的手松开了。 　　江其深也自然地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下。 　　保姆帮江侑安热了一下晚饭，江其深也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只是在旁边看着江侑安吃，目光一会儿长久地放空，一会儿凝滞在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的畏惧也逐渐消失了。 　　他并不会觉得这次的小矛盾会对他和江其深之前的感情造成什么影响，他对江其深的喜欢和依恋是真切分明的，其他的小争斗小情绪都只是一些调剂品，偶尔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之后就听话自觉地消失了。 　　“你真不吃？”江侑安抬了下眼，瞅了江其深一眼后，不老实地用脚踢了踢江其深的小腿，问道。 　　江其深还是拒绝：“不了，我吃过晚饭了。” 　　江侑安这才闷闷地哦了一声，埋头又扒了一口饭，蜜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轻轻柔柔地从颊边滑下之后落在了肩膀上。 　　江其深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半响之后才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头发，提醒道：“你多久没剪了？” 　　江侑安嘴里还含着满满一口饭，闻言呆呆地抬眼看向江其深，而后才认真地回忆了一下，直到把嘴里的饭全咽下去之后才道：“上个月才剪的吧，它长的太快了。” 　　江其深似乎是笑了一声，又道：“有空再去剪一次吧，不热吗？” 　　暑 　　假过去之后，夏天的暑气也消散了一半，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燥热的秋老虎，虽然家里总是开着空调，但是总是会有要出门的时候，该热还是逃不过。 　　江侑安抱怨道：“我下次直接剪光头得了，不然总是过一个月就剪一次，烦死了。” 　　江其深开了个玩笑：“也行，凭你的脸应该还是可以驾驭的住光头的。” 　　见江其深当真了，江侑安幽幽地抬头看江其深，然后才从江其深差点没有压住的唇角中看出自己又被耍了。 　　江侑安愤愤地瞪了江其深一眼，细若蚊吟地骂了一句之后才又低下了脑袋，一些不太安分的小心思又溜缝跑了进来。 　　看起来江其深好像是不生气了。 　　江侑安慢吞吞地咀嚼了几下，思绪飘了飘之后又停在了之前看到的那几个药瓶上。 　　不行。 　　还是有点好奇。 　　江侑安有些难受，垂头丧气地晃了晃脚，一时间也想不到用什么话术问问江其深，才能又不让江其深不高兴，又能把答案问出来。 　　江侑安的心思都不带藏的，江其深见江侑安快把一口饭嚼出花来了，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之后主动道：“只是感冒药，别猜了。” 　　江侑安猛地抬头看江其深，在撞上江其深漆黑的眸子时候愣了一下，而后才呆呆地“啊”了一声。 　　江其深又笑了，削薄殷红的嘴唇微微扬了扬，淡声道：“前段时间学校有流感，我最近有点不太舒服，就提前吃了点药预防。” 　　江其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睫微垂，不到一秒就又掀了起来，面色自若地看着江侑安。 　　江侑安眨了眨眼，愣是没从江其深的表情里看出任何端倪。 　　他对药也不了解，从小到大也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了也是万韵和直接拿着药来喂他，他连药的包装都很少见到，更别说记住名字了。 　　但是既然江其深都这么说了，那也许真的只是普通的感冒药吧...... 　　江侑安把心里尚存的狐疑暂且按了下去，故作恍然地冲江其深点了点头，道：“哦，这样啊？那你现在还好吗？没有发烧吧？” 　　江侑安突然伸手探了探江其深的额头，老神在在地感受了一下之后才把手收了回去，道：“应该没事，放心吧哥哥，你挺健康的。” 　　江其深：“......” 　　臭小子，别以为他没看见刚刚他还用这只手擦过嘴。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暂时揭过了。 　　明面上的揭过。 　　江侑安嘴上虽然不再追问这个问题，在面对江其深的时候也完全没有展露出一点自己对这事的好奇心，背地里却一直忍不住观察江其深。 　　江其深这些年倒是没有变多少，只是要比小时候更沉稳了一点，对外性格也温和有礼，克制又理性，除此之外，作为江昀和万韵和的孩子，也完全挑不出一点错，倒是惹得万韵和总是说江其深有点太懂事了，心事藏的也深，很多事都不和家里人说了。 　　原本江侑安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是万韵和在抱怨江其深长大之后不怎么和家长亲近了，在药瓶事件发生之后，这话倒好像变了味。 　　江其深肯定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们。 　　“是吧。”江侑安偷偷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万韵和。 　　万韵和古怪地看了江侑安半天，目光不易察觉地飘了飘，而后才有些好笑地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道：“有小秘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没有什么事瞒着爸爸妈妈吗？” 　　被cue到的江侑安虎躯一震。 　　回忆起了自己藏起来的不及格的数学试卷，江侑安的表情心虚了一瞬，又飞快地调整好了，正经道：“没有呀，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们，哎呀，重点是哥哥，你不要错开重点。” 　　万韵和又乐了，规劝道：“不用操心那么多了，其深心里有数，而且就算你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的是吧。” 　　万韵和话里有话，模棱两可的样子让江侑安更难受了。 　　总觉得这都不是江其深一个人的秘密了，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 　　反正就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江侑安有点不开心了，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别说上课了，就连画画都提不起兴趣了，上课就开小差，下课就独自趴在桌子上自闭，愣是让不怎么管班里的事的黄惟生都忍不住关心了江侑安一句。 　　江侑安还是拿出了平时应付蔺繁他们的话术应付黄惟生。 　　黄惟生还是觉得不对，纠结了半天之后还是打电话给了万韵和，亲自问了一下江侑安的情况，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把江侑安这段时间的表现都说漏了。 　　“老班也来问你了？”段京辞见江侑安回来了，扭头问江侑安。 　　蔺繁也抬眼看向江侑安，目光一路跟随着江侑安，直到江侑安在座位上坐下才移开。 　　“嗯。”江侑安垂头丧气地撑着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 　　段京辞实在是受不了了，伸手戳了戳江侑安的胳膊，又问了第八百遍，“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江侑安的眉心轻轻蹙了蹙，刚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像是没有组织好语言，又突兀地闭上了嘴，默了几秒之后才道：“晚点再说。” 　　段京辞也没弄懂这是在糊弄他还是怎么的，但是既然江侑安都这么说了，也只好顺着江侑安的意思下去了，嘟囔了一句“最好能说”之后就不情不愿地转回去了。 　　蔺繁又回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的手还撑在脸颊上，手指陷进了脸颊肉里，还没轻没重地压着几根头发，两鬓的头发被撩到了耳后，划出了一道很优美的曲线。 　　蔺繁也没多问，自觉地帮江侑安把下节课的课本拿了出来，随手翻到了今天要上的页面。 　　快上课的时候江侑安才突然喊了蔺繁一声。 　　蔺繁愣了一下之后应了声。 　　“我觉得我哥怪怪的。”江侑安压低了嗓音对蔺繁道。 　　蔺繁眨了眨眼，感觉有点别扭，似乎不太习惯，又或者说不太喜欢听江侑安讲江其深的事。 　　但是蔺繁还是压下了那点别扭，配合地问道：“怎么了？” 　　江侑安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那天看到的“感冒药”的事告诉蔺繁，而是捡了件别的事。 　　其实也怪江侑安对江其深的关注不够，其实这么明显的事他早该发现了，偏生的是最近他有意观察江其深时才注意到。 　　江其深的学业挺忙的，但是每周也能有一天的假期，一般来说这一天的假期江其深也不会浪费，要么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学习，要么就空出一天来陪江侑安。 　　只是每个月总有那么一天找不到江其深的人影。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打电话也找不到人，直到第二天一早江侑安就又看到早起去上学的江其深了。 　　“奇怪吧。”江侑安神秘兮兮地把自己的发现和蔺繁说了。 　　蔺繁：“......” 　　蔺繁听的神情有些恍惚，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江侑安是不是电影看多了，还是该顺着江侑安的意思继续探讨这个“世界未解之谜”。 　　“额，好像有点。”蔺繁一本正经地点头。 　　有个屁。 　　人江其深都多大了，哪能什么事都要往家里报备，有点时间办私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 　　只有江侑安这样的傻子才会觉得这个事奇怪。 　　也不全是，其实也是因为江侑安从小到大都太依赖江其深了，从生活到心理都离不开江其 　　深。 　　蔺繁觉得这种情况真挺糟糕的，只是他就算有意提醒江侑安，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在下课之后，段京辞也听了一耳朵，呆了几秒之后愣愣地和蔺繁对视了许久，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荒谬。 　　“你哥是不是快高考了？”段京辞道。 　　江侑安点头，“对啊，还有不到一个礼拜吧。” 　　段京辞低头自言自语了一句，“都这么大了，没准儿是谈恋爱了。” 　　蔺繁抬眼看了段京辞一眼，目光沉了一瞬，又默不作声地收了回来。 　　江侑安没听清，傻乎乎地问：“什么？” 　　段京辞连忙打哈哈，干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随口逼逼一句。” 　　江侑安见段京辞也说不出什么有建树的话，也没心思追问他，懒懒地哦了一声之后又去缠蔺繁了。 　　蔺繁虽然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但是好歹这么些年下来已经深喑顺江侑安的毛的话术，愣是让江侑安缠着他说了一节课的小话。 　　江侑安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结束，最起码不会这么早就告诉他。 　　在放学之后，江侑安按照往常的习惯，和蔺繁一起走出校门，正要一起朝蔺家的车走去的时候，江侑安像是突然瞥见了什么，脚步突然一顿，目光也不自觉地凝滞在了路边的一辆车上。 　　过了许久之后江侑安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脸上骤然升起了一抹喜悦，头也不回地冲身旁的蔺繁道：“我看见我爸的车了，他好像来接我了。” 　　蔺繁也顺着江侑安的目光看了一眼，心里蓦地产生了些许古怪的想法，连带着右眼皮都轻轻跳了两下。 　　“你去吧，我自己回去。”蔺繁压下了心里莫名的情绪，蹙了下眉毛后主动对江侑安道。 　　江侑安欢快地嗯了一声，就手忙脚乱地接过了蔺繁递给他的书包，胡乱地把手里的水杯塞进书包后就飞快地跑向了对面的车。? 　　江昀降下了车窗，有些好笑地看了眼一溜烟就跑到车门旁的江侑安，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道：“跑这么快干什么？不看着点路。” 　　江侑安嘿嘿一笑，圆溜溜的眼睛往车里看了一下，在看到后排的江其深和万韵和时愣了一下，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疑惑道：“我们今天要出去吃饭吗？” 　　江昀下了车，帮江侑安拉开了车门，顺手接过了江侑安背上的书包后才道：“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江侑安霎时警铃大作，直觉不对劲，颇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江昀，又惴惴地爬上了车，乖乖巧巧地坐在了江其深旁边。 　　江其深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发，道：“怎么了？又犯事了？这么紧张？” 　　江侑安破大防，狡辩道：“你在口出什么狂言，我可没有。” 　　江其深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意味深长道：“最好没有。” 　　江侑安：“......” 　　江侑安全然当做没有听见，低下脑袋安静如鸡地扣手，原本藏在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担忧也在江其深的玩笑下忘的一干二净。 　　万韵和也和江侑安聊了起来，重点停留在了黄惟生一不小心咕哝出来的几句江侑安干过的“坏事”上。 　　江侑安一件事一件事的澄清，还没等自己把万韵和完全糊弄过去，车就已经在一个江侑安不太熟悉的车库里停好了。 　　江昀道：“好了，下车吧。” 　　闻言，江侑安糊里糊涂地跟着一起下了车，然后一脸茫然地跟着自家家长坐上了电梯，在9楼停了下来。 　　这里的公寓是一层一户制，在下了电梯之后在往前走几步就是大门，江昀往旁边让了一下，让江其深开门。 　　江其深默了几秒，又转身让江侑安过来一点。 　　江侑安懵懵地抬眼看江其深，脑子乱七八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乖乖地听从指挥。 　　江其深熟稔地把江侑安的指纹也录进了门锁的系统里，而后用江侑安的指纹解了锁。 　　江侑安愈发觉得不对了起来，僵硬地碾了碾手指后，有些不太自在地把手揣进了口袋。 　　公寓已经装修好了，风格简约大方，但是单是从设计上来看就能看出费了不少心思，每个家具都格外的有质感，又完全不脱离整个室内的装修风格。 　　这个性冷淡风的装修风格一看就知道是谁偏好的。 　　江侑安揣在兜里的手指不安地抠了抠手心，目光又在室内游移了一圈，最后莫名停留在了对面的镜子上。 　　镜子只把他和江其深框在了里面。 　　江其深的身形挺拔悍利，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肌肤。微长的刘海被撩到了脑后，露出了优越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五官轮廓利落流畅，凌厉狭长的眼型显得有些冷淡，但是垂眸看向江侑安的目光却出奇的柔和。 　　江侑安像是猜到了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道：“你要搬到这里住了吗？” 　　江其深静了半响之后微微弯了弯腰，和江侑安保持了平视，漆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深邃的水潭，惹得江侑安有点恍惚，连带着都觉得客厅里的大灯都刺眼了一点，让他的眼睛都不自觉地有些酸涩发胀。 　　“嗯。”江其深安静地看了江侑安许久之后还是应了声。 　　江侑安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下撇了撇，眼眶也有些发红，感觉瞳仁里浸满的眼泪只差那么一点点小契机就会不受控地冒出来。 　　江侑安很少因为情绪上的事情流眼泪，最多只会因为疼而流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但是现在虽然身体上没有多疼，但是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往外冒眼泪。 　　江其深以后就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了。 　　他们也许就这么彻底分开了。 　　江侑安的眼泪才短暂地流出来了一点，就飞快地被江侑安伸手抹掉了。 　　非常快，也非常短暂。 　　但是依旧被江其深尽收眼底，然后和曾经的几段熟悉的片段剪辑拼凑在一块儿，重叠之后再错开，让江其深发现这么多年下来江侑安一点也没有变。 　　夏季的白昼过于漫长和黏腻，连带着两人的对视也长了起来，对面的镜子仿佛折射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将两人锁在这个失真的世界里，唯独江侑安脸颊上没有擦干净的透明的泪痕过分分明。 　　“醒醒，没事的。”江其深虽然知道江侑安会伤心，但是没有想到江侑安会这么伤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江侑安，感觉自己之前斟酌了许久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说不出来。 　　江侑安抿了下唇，又抬眼看江其深，闷声道：“你什么时候走？” 　　江其深顿了一秒之后才道：“高考之后。” 　　江侑安又垂下了眼。 　　那没有几天了。 　　所以江其深总是突然消失，就是在提前为搬出去做准备？ 　　江侑安觉得不对，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江昀夫妻俩也自觉地没有说话，把空间都让给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感情好他们心里都有数，也非常清楚这么突然又仓促的分开会给江侑安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由江其深自己安慰好江侑安。 　　“醒醒，这不能代表我们以后就分开了。”江其深的大脑在短暂地宕机之后又恢复了运转，“刚才我已经把你的指纹录进去了，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随时过来。”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大门，又一言不发地垂下了脑袋，似乎还在努力消化今天知道的所有消息。 　　“而且醒醒......”江其深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又顺势拉住了江侑安的手，引导着江侑安走到了一个房间前面，而后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的摆设也都一并纳进了江侑安的眼睛里。 　　和他在家里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房间我都给你留好了，这只能算是你有两个家了。”江其深轻声道。 　　公寓的房间被打通了，其中一个做成了书房，只留下了两间能居住的卧室。 　　一个是江其深住的，另一个留给了江侑安。 　　房子的设计完全是由江其深决定的，设计师只做了一些细节上的把控，总体的风格也都是江其深喜欢的，静谧又简约，单单只是江侑安的房间的风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其深一直是一个非常喜欢做计划的人，在搬进江家之后他就开始为自己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天做计划，并且不断地向自己的计划靠近，希望自己走的每一条路，做的每一个选择造成的最后结果都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只是人毕竟不是机器，只能无谓地跟随着时间的流逝往前走，却没办法让一切都完全随着自己的意 　　志行进。 　　这也是他应该去学会的一件事。 　　学会接受计划之外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差错。 　　然后将这些小差错长久地留存下来，在记忆里不断地糅杂润色之后，成为一种还算不错的回忆。 第60章 　　话虽如此，但是江侑安还是挺失落的，一直到又坐上了回家的车。 　　江其深说高考之后再搬出去也确实如他说的一样，也同样坐上了车，然后安静地在江侑安身边陪着。 　　江侑安也长大了，虽然行为上依旧有着被人宠坏了的骄纵，但是底色依旧是懂事又清醒的。 　　很多事情其实不用和他说的太分明，一定要逼着他说出个是非出来，更多时候还是需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想清楚。 　　江侑安感觉脑袋突然变沉了，还有点晕，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导致的晕还是单纯的晕车。 　　五点左右的阳光还是很刺眼，温度也没有降下来，在离开车里的空调之后，一股闷热的风便扑面而来，让江侑安有点呼吸不过来，只想赶紧进房间里吹空调。 　　江侑安走的很快，打开门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窗户拉窗帘打开空调，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在缓了缓之后，江侑安去洗了个澡，然后心情郁闷地躺上了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万韵和和江其深都在他的床边。 　　万韵和见江侑安醒了，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皱着眉道：“怎么把空调开这么低，瞎胡闹。” 　　“把药吃了。”万韵和把药丸倒进江侑安的手里，又伸手将水杯递了过去。 　　江侑安表情奇怪地看了眼手里的药，又抬眼看了眼江其深。 　　江其深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哦。”江侑安没多问什么，低眉顺眼地把药吃掉了。 　　万韵和还在教训江侑安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勒令江侑安从此以后空调只能开到26°，不然干脆就别开，热着吧。 　　江侑安垂死挣扎，盘算了半天之后才找到了个理由，一本正经道：“妈妈，你有没有听过这种理论，就是在你说完自己很久没有生病了之后，下一天就会病。” 　　他就是这样的。 　　哪能无缘无故就生病的。 　　一定是因为他昨天刚和蔺繁他们炫耀自己很久没有生病了，今天才突然来打一下他的脸。 　　江其深没忍住笑出了声，见江侑安不满地看过来时，又尴尬地咳了一声，默默地把视线移开了。 　　万韵和无语地盯了江侑安半响，幽幽道：“完了，烧傻了一个。” 　　江侑安：“......” 　　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倒也不是什么绝对的坏事，最起码江侑安趁着这几天自己调理好了自己，混乱的情绪一扫而光，心情也恢复了正常，一如往常地和江其深相处，偶尔提到江其深的那套房子，还能开玩笑似的说自己以后要常驻在哪里，烦死江其深。 　　江侑安这种状态也让江其深放松了不少，保持着平和又冷静的心态去面对高考，继续按照着自己计划的步调向前走。 　　江侑安耍赖似的在家休息了几天，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万韵和催着去了学校，继续面对无趣又枯燥的知识灌输。 　　“蔺繁。”江侑安刚到教室，就意外地发现蔺繁竟然已经到了。 　　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江侑安有些惊讶，奇奇怪怪地看了蔺繁几眼，还是没想通今天是有什么魔力让一向喜欢踩点的蔺繁提前这么早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呀？” 　　江侑安的病才刚刚痊愈，声音还有点哑，尾音又颤又弱，听起来轻轻弱弱的，好像多用几分劲儿就会累死似的。 　　蔺繁见是江侑安，愣了一下，一时间都忘记回江侑安的话，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江侑安在自己身旁坐下。 　　“哟，小病号来了？”段京辞见江侑安来了，脸上一乐，凑过来打趣道，“怎么成天见你生病？” 　　江侑安白了段京辞一眼，道：“少胡说了，我就病这一次。” 　　段京辞龇着大牙傻乐，没计较江侑安的“无法无天”。 　　方塘也关心了一句：“你现在好了吗？怎么病的这么突然？” 　　还不待江侑安回话，段京辞就替江侑安回答了，“他肯定好全了呀，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学校。” 　　肯定得赖到最后一刻才舍得过来。 　　该说不说，段京辞还是挺了解他的。 　　江侑安没好意思反驳段京辞的话，颇有些心虚地抵了抵鼻尖，又侧目扫了蔺繁一眼。 　　蔺繁还在看他，清泠明亮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江侑安病的突然，在前一天才好好地回了家，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他等了两节课之后还是没有忍住，主动去找黄惟生问了江侑安的下落。 　　这才得知了江侑安病了的情况。 　　江侑安总是这样，完全不顾及别人，总是突然地销声匿迹，突然地看不见人影，突然地得不到任何消息。 　　蔺繁感觉有点厌烦，倒不是厌烦江侑安，只是厌烦自己总是被江侑安操纵，一会儿怕江侑安消失，一会儿又怕江侑安出现，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难以掌控。 　　“你怎么了？干嘛不理我？”江侑安见蔺繁不说话，伸手捏了捏蔺繁的手臂，歪着脑袋问蔺繁。 　　蔺繁抿了抿唇，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似乎是瘦了一点，脸颊上存在了许久的婴儿肥终于有了要消失的趋势，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成熟崭新的东西。 　　“没有。”蔺繁的语调显得有些生硬。 　　江侑安把手从蔺繁手臂上移开了，圆溜溜的眼睛却依旧停留在蔺繁身上，仿佛要将蔺繁看出个洞来。 　　蔺繁也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江侑安这段时间其实想了很多，占大头的肯定还是江其深的事情，除此之外还分出了点心神想了想蔺繁。 　　也就回顾了一下自己对待蔺繁的行为。 　　江其深突如其来的提出要搬出去住其实和他之前临时要去Y市上夏令营差不多，前者对江侑安产生的郁闷有多少，后者对蔺繁造成的难受就有多少。 　　他走的突然，只来得及给蔺繁留张纸条，但是却没想到蔺繁没有看到，之前没有去多想蔺繁当时是什么心情，现在闲下来去回想一下，如果他是蔺繁的话，估计得难受死。 　　江侑安的手又攀上了蔺繁的手臂，安抚性地拍了拍之后才小声道：“我以后有什么事都会和你说的。” 　　蔺繁愣了一下，侧目望着江侑安。 　　蔺繁的瞳色偏浅，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灰，看起来像两颗干净通透的玻璃球，江侑安仿佛都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江侑安错开了蔺繁的注视，有些抱歉地垂了下眼睛，眼睫颤了几下之后才继续说道之前夏令营的事。 　　蔺繁也没想到江侑安会突然旧事重提，脑子也混乱了起来，不自觉地也随着江侑安的话回忆起了那个沉闷又阴郁的暑假。 　　那个暑假确实是蔺繁经历过的最难受的暑假，时间像是被涂上了胶水似的，粘稠又顽固，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的气力。 　　以往过的飞快的暑假，在这个时候却固执地一步一步行进，让他空出了很多时间去感受时间的流逝，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间，甚至找不到任何用来消遣的事物。 　　江侑安还在轻轻地给蔺繁道歉，情真意切，越说越多，听的蔺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只得红着耳根干巴巴地拦住了江侑安。 　　“好了。”蔺繁抓住了江侑安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轻轻地拿下来之后道，“我没有怪你，你不用道歉。” 　　江侑安顿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蔺繁的眼 　　睛，试探道：“真的假的？” 　　蔺繁眼神飘了一下，道：“真的。” 　　江侑安这才松了口气，又贴心地给蔺繁保证了一句：“我也是认真的，以后一定好好和你报备。” 　　听起来怪怪的。 　　什么报备不报备的。 　　蔺繁抿了抿唇，耳根烧的慌，又担心被江侑安发现，只得别扭地伸手压住了，保持着这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上了一整节课。 　　江侑安向蔺繁报备行程的事听起来还挺荒唐的，原本蔺繁都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江侑安心血来潮弄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应验。 　　江侑安在一天放学后突然和蔺繁说到了自己下周应该不会来学校了，要去Y市参加一个比赛。 　　还是一个挺重要的比赛，刘木晨一得到消息就来通知江侑安了，让江侑安务必请假去参加。 　　江侑安也乐得不用上课，在刘木晨刚说完就一口答应了，然后自顾自地开心了一会儿才去通知江昀他们。 　　江昀也习惯了江侑安的先斩后奏，没什么脾气地说了江侑安两句就允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蔺繁问。 　　江侑安想了想，道：“我也不太确定，本来是参加完比赛就回的，但是我外公不是刚好也回国了吗？我家里人要去看看他。” 　　万成宗前段时间刚回国，万韵和本就想着抽空去看看他，但是也一时间没有找到契机，这会儿刚好赶上江其深高考结束，江侑安又要去Y市参加比赛，他们一家人也干脆一起去Y市，在陪江侑安的同时还能看望万成宗。 　　万成宗得知江侑安他们要来看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多期待，但是私下却着急的恨不得一天看八百次房门。 　　“你看看，这幅字写的还行吗？”万成宗难耐地搓了搓大腿，没话找话地问身旁的助理。 　　这是第六遍了。 　　助理幽幽地望向字画，再次端起了优雅职业的笑容，道：“写的很好，您放心，小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万成宗似乎想到了江侑安，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忧愁道：“哎，那孩子年纪还太小，估计不会太喜欢这种东西，我寻思着还能送点什么给他好呢。” 　　先前万成宗也见过江侑安几次，对江侑安的印象非常好。 　　孩子长得好性子也好，虽然看起来挺内向的，但是对待长辈也非常礼貌亲近，万成宗总想着和江侑安更亲近一点，但是总归被距离隔开了。 　　这次难得能和江侑安多相处几天，万成宗期待之余倒还有点紧张了。 　　“没事，再不济也比江董送的好点。”助理非常贴心地拉踩了一下江席禹，一举就击中了万成宗的点。 　　万成宗满意极了，赞叹地看了眼助理，道：“你说的对，我怎么也比那个老家伙更用心一点。” 　　助理在心里给江席禹道了声歉，然后面不改色地点头，“确实。”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门铃才响了起来。 　　万成宗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回头看助理。 　　助理连忙上前去开门。 　　门外的确实是江昀一家人，万成宗在原地踯躅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巧撞上了江侑安往里看的目光。 　　江侑安冲万成宗笑了笑，唇角的小酒窝再次印进了万成宗的眼睛。 　　“外公。”江侑安亲密地喊了万成宗一声。 　　万成宗瞬间绷不住了，哪还有什么故意装出来的稳重自持的模样，脸上不由自主地漾起了笑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乐呵呵地冲江侑安道：“诶，醒醒来了，来，过来外公这里。” 　　江侑安对万成宗的感觉还挺奇怪的，说熟悉也没有太熟悉，毕竟万成宗常年不在国内，就算在国内也经常泡在学校里，很难能见得到人，更不用说江侑安对学校有种生理性的恐惧，压根不会想着去学校里找万成宗。 　　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江侑安却莫名地和万成宗很亲近，也许是万成宗身上有一种知识非常渊博的气质，诡异地非常吸引江侑安。 　　毕竟人就是缺什么就想补什么。 　　江侑安虽然不爱学习，但是还是挺向往被知识笼罩的感觉的。 　　能无痛的就更好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万成宗上下打量了江侑安一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江侑安的脸。 　　江侑安在万成宗面前过分的乖巧，由着万成宗捏他的脸，问什么就乖乖地答什么，“前几天刚病了，但还好吧，我感觉没瘦太多。” 　　万成宗痛心疾首：“还没瘦多少呢，以前这里能捏这么多肉出来，现在都没了。” 　　江侑安：“......” 　　不是。 　　夸张了吧。 　　他以前倒也没有胖到这个地步。 　　“都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坐呀。”万成宗见其他人还站在门口看着他，眉头一皱，冲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其深考完了？”万成宗见江其深也来了，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让江其深在自己身边坐下后问。 　　江其深笑了笑，道：“嗯，刚考完。” 　　“发挥的还不错吧？”万成宗又道。 　　万成宗是了解江其深的，虽然长大之后也碍于距离很少能见，但是在江其深刚来江家那几年，都是由万成宗带着的，万成宗对江其深的感情不比对江侑安少。 　　何况还要加上江其深父辈的一些关系。 　　万成宗对江其深的感情总是要复杂一些。 　　江其深神色自若，完全没有一点被长辈问成绩的紧张和不耐，心平气和地开口：“还可以。” 　　江其深一向谦虚低调，这次都说还可以，那就是真的发挥的很不错了。 　　“考Q大应该没问题了，哈哈。”万成宗欣赏地看了江其深一眼，欣慰地拍了拍江其深的脊背。 　　万成宗毕竟是教授，虽然也开明，紧跟潮流，明白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喜欢被长辈过问成绩，但是多少还是会一个不小心，忍不住问一嘴。 　　江其深依旧谦虚，唇角微微弯了弯，道：“希望吧。” 　　万成宗收回了看江其深的视线，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另一边快把自己埋进沙发里的江侑安。 　　察觉到了万成宗的视线的江侑安脊背一僵，愣是没敢把脑袋抬起来。 　　完蛋。 　　到他了。 　　江侑安心里发毛，开始飞快地整理语言。 　　他该怎么说？说他没及格还是怎么说？那也太丢人了，前面刚问成绩突出的江其深，马上就要问他一个连格都没及的人了，这只能说是消费大降级。 　　江侑安开始胡思乱想，像只鹌鹑一样不敢面对，直到江昀伸手把他的脑袋从沙发里扒出来了，江侑安才喘上了口气。 　　“紧张什么。”江昀有些好笑地理了理江侑安的头发，轻声道，“你外公又不会吃了你。” 　　江侑安偷偷瞅了眼还在和江其深说话的万成宗，也放低了声音，嘟囔道：“爸，你不懂，我对老师有种生理性的恐惧。” 　　江昀乐了，打趣道：“你都多大了，还怕老师呢？” 　　“我才十四岁，怕老师很正常。”江侑安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驳，“更何况别说现在了，我六十岁了我也怕老师。” 　　江昀被江侑安逗笑了，欠嗖地给江侑安出馊主意，“那不然你就在你外公这多呆会儿？做做脱敏练习？” 　　还不待江侑安回绝，当事人就眼疾手快地插上了缝，替江侑安同意了。 　　万成宗一拍手，道：“可以呀，正好我得在Y市待好一阵子呢，醒醒在我这儿住也好，我也有个伴儿。” 　　江侑安表情一僵，求救似的看向江其深，见江其深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热闹，又看向万韵和，最后才又把目光放回“罪魁祸首”上。 　　见罪魁祸首也没有反应，江侑安只得艰难地独自面对了。 　　“ 　　外公。”江侑安开始自救，“我还没放假呢。” 　　万成宗傻了，眨了眨眼后道：“那你这......” 　　江侑安乖乖解释：“过来参加一个比赛。” 　　万成宗面上一喜，连忙招呼江侑安坐过来，然后一把揽住了江侑安，轻声细语地问：“醒醒这么棒？来参加什么比赛呀？” 　　万成宗说着还开始回忆了起来。 　　最近Y市有什么比赛吗？ 　　奥利匹克数学竞赛？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 　　江侑安腼腆一笑，“白石杯中国青少年书画大赛。” 　　万成宗：“哦......哦？” 　　万成宗愣住了，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万韵和适时地在旁边解释了几句，说明了一下江侑安目前对画画很感兴趣，他们做家长的也不会干预孩子的选择。 　　万韵和都这么说了，万成宗也无话可说了，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唉，还想着其深考了Q大，怎么也得把你弄来Y大呢。” 　　江侑安更心虚了。 　　Y大他肯定考不上，那种全国top2的学校估计只能江其深这种天才考吧，他还差亿点点。 　　万成宗确实一直都在盘算着江侑安来Y大念大学的事，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也一直在践行，时不时就给江侑安寄几本书，寄点他觉得还不错的文献资料让江侑安品鉴，只是江侑安每次都是嘴上说了句谢谢外公，之后就没后话了，他也不知道江侑安有没有认真看。 　　万成宗在Y大教了几十年的书，带过很多的学生，但是这几届都没有再带过亲传弟子，总想着等着江侑安来，然后他能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交给江侑安。 　　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有点玄乎了...... 　　见万成宗似乎还没有作罢，江侑安想了想，伸手拉了拉万成宗的衣袖，示意他靠过来一点。 　　万成宗疑惑地凑了过去。 　　江侑安警惕地看了眼万韵和他们，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凑到万成宗耳边道：“外公，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说出去啊。” 　　万成宗连忙点头，竖起手指做了个保证。 　　江侑安这次继续道：“那个，其实我成绩不怎么样，前两天的考试还不及格来着......” 　　说着说着江侑安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颇为尴尬地回避了万成宗的眼神，心虚地舔了舔下唇。 　　万成宗：“.......” 　　万成宗大为震撼。 　　江侑安见万成宗这个模样，估摸着受打击还挺大，估计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弱弱地拍了拍受创的自家外公，有些惴惴地安慰道：“没事的，那次只是意外，我平时都刚好能及格的。” 　　他平时踩及格线踩的挺准的，就那次没踩中。 　　万成宗的精神更恍惚了。 　　江侑安这一下把万成宗震慑的不行，缓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过了好半天才逐渐找回了自己，也妥协地不再撺掇着江侑安努力考Y大了，把心思放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年纪也大了，之后估计都不会再满世界跑，Y市的气候和环境都很适合生活，他未来估计就会定居在Y市。 　　原本他是希望江侑安能考上Y大，然后他也能借故让江侑安和他住在一起，他也能有个伴儿，也能多和江侑安相处，弥补以前那些空缺的年份。 　　只是现在江侑安没有考Y大的意愿，而且......额。 　　暂时没有考Y大的能力。 　　万成宗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换条路继续试探。 　　“那你觉得A大美院怎么样？”万成宗又问。 　　江侑安愣了一下，呆呆地回头看向万成宗。 　　万成宗温和地笑了笑，看江侑安的眼神依旧和蔼亲切，完全因为自家子辈成绩不好而产生别的情绪，而是继续给江侑安想别的可行的道路。 　　“你喜欢画画的话，以后可以尝试往这条路走。”万成宗开始认真地给江侑安构想未来，为江侑安铺路，“A大美院也是全国有名的艺术学校，离外公家也不远，而且外公在那儿有一个认识的老师，他人还不错，和外公的关系也很好，如果你确定想走这条路的话，外公带你去见见他。” 　　见江侑安还傻乎乎地看着他，万成宗又笑了，伸手揉了揉江侑安的头发，又慢条斯理地理顺之后才道：“你过的开心就好，外公只是给你提一个选择而已，最后都由你自己决定，不止是外公这么想，你爸爸妈妈，你的哥哥，还有你爷爷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对江侑安的要求不多，只是希望他能一直快乐就好。 第61章 　　江侑安心口一酸，下意识地就把自己塞进万成宗的怀里了。 　　万成宗也是一愣，然后轻声笑了两下，轻轻地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又道：“反正时间还早，你还有很多时间去考虑，就算以后什么事都不想做，咱们家也能养你一辈子。” 　　江侑安过了许久才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 　　万成宗又朗声笑道：“行了，去吃饭吧，坐了一上午车了也饿了吧。” 　　助理也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万老。” 　　江侑安从万成宗的怀里爬了出来，余光就瞥见了周围站着的一圈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了起来，埋着脑袋从沙发的中心挪到了边角，找准机会就窜到了江其深身后。 　　江侑安揪住了江其深的衣角，从江其深身侧探出了一个脑袋，小声道：“刚才你们不会都在看吧？” 　　江其深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江侑安，在注意到江侑安脸上的不自在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顺势揽住了江侑安的脖颈，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不然呢，现在觉得丢人了？” 　　江侑安皱了皱鼻子，嘟囔道：“也没有太丢人吧......” 　　只有一点点。 　　不过他的家人估计都已经习惯他这种不分场合的撒娇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午餐的菜品都是万成宗专门指定的，每个人爱吃的都有，甚至还细心地摆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江侑安前面的菜最多，本来还满腹心事的江侑安一看到满桌的菜，瞬间就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全撇到一边了，开始专心地埋头干饭。 　　他们家没有那么多讲究，禁止吃饭的时候讲话之类的。 　　万韵和也和万成宗聊了起来，话题的中心不一会儿就从旁的地方转移到了江侑安身上。 　　万成宗多问了几句江侑安要参加的比赛的情况，万韵和也细致地和他讲了讲。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要把江侑安提前准备好的画交上去就行，等待评委评审过之后就能进入第二个阶段。 　　万成宗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想了想后还是对江侑安道：“那抽空我带你去见见美院的老师？” 　　江侑安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一点，迟疑了半天之后才点了下脑袋。 　　江侑安来趟Y市要办的事又多了一件，但是好在是和画画有关的，江侑安倒也没有觉得麻烦，甚至在等待的过程中还攒出了几分期待。 　　A大美院确实如万成宗所说的那样，是非常出名的艺术学院，江侑安趁着空闲时间，专门去了解了一下这所 　　学校，看了半天学校的历史之后又去看了两眼学校的老师，然后才暂且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决定先把自己比赛的事处理好了再说。 　　比赛的事其实也不怎么需要江侑安操心，刘木晨全权帮江侑安运作好了，只要江侑安把画交给他就行。 　　在把画交给刘木晨之后，江侑安来Y市最大的任务就正式完成了。 　　然后就被万成宗强行薅去了A大见了下那位一直存在于万成宗嘴里的老师。 　　老师的长相对江侑安来说有些过分的熟悉了。 　　毕竟江侑安在学校的官网上看了好几次他的脸的，这会儿突然看到真人还怪意外的。 　　江侑安眨了眨眼，盯着付若宁看了许久，直到付若宁含笑的目光从万成宗身上移到了他身上，江侑安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这孩子长的挺乖的，和你差别大了。”付若宁又冲万成宗道。 　　万成宗大笑道：“真行，这么多年没见了，污蔑我的功力还是一点没减啊。” 　　付若宁哼笑了两声，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肩膀上莫须有的灰尘，道：“哪里是污蔑，你以前什么模样自己心里清楚。” 　　万成宗似乎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适时地把江侑安推了出来，温声道：“小宁，这是我外孙，之前和你提过的。” 　　江侑安抬了抬眼，目光和付若宁的揣度的视线撞上了，顿了一下之后才乖巧地喊了一句：“付老师好。” 　　付若宁冲江侑安笑了笑，道：“你好。” 　　之后便不再做声了。 　　画室静了下来。 　　见万成宗欲言又止，付若宁主动道：“我明白，你之前和我说过，这样吧，把你外孙留给我两个小时，你自己出去转转吧，晚点过来接他。” 　　江侑安傻了，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正要伸手揪住万成宗的衣角时，万成宗就点头同意了，“行，那我晚点来接他，这孩子比较内向，你稍微......” 　　付若宁微不可查地颔首，嗯了一声。 　　开始犯社恐的江侑安眼巴巴地目送着万成宗离开，直至完全看不到万成宗的身影后才缓缓把目光收回来，偷偷瞥了眼付若宁。 　　付若宁的年纪和万成宗相差不大，但是保养的很好，气质淡然，身材纤细，站在画室中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野鹤，高冷又矜贵，一副超脱世间的模样。 　　“做过模特吗？”付若宁没有看江侑安，自顾自地走到了画板前，坐下后漫不经心地开始准备起了颜料。 　　江侑安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 　　付若宁又道：“那刚好，你在这儿站好吧。” 　　江侑安的脑子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或者本应该做什么，脑子一懵就完全由着付若宁摆弄了，莫名其妙地就听着付若宁的画乖乖地在原地站好，当起了一个不太称职的模特。 　　付若宁画起画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进不了她的眼，整个画室也沉寂了下来，只剩下画笔在画板上摩擦的声音。 　　付若宁抬眼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有些紧张地站在画室中央，圆溜溜的眼睛茫然地四处观察着，睫毛时不时忐忑地垂下，又偷偷掀起朝她的方向看一眼，手指揪在衣服下摆就没有松开过，就差把不安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付若宁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确实和万成宗完全不一样。 　　“韵和也来Y市了吗？”付若宁突然问。 　　江侑安愣了一下，而后才点了点头道：“嗯。” 　　付若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江侑安更不明所以了，懵懵地望着付若宁。 　　“你怎么说，有喜欢的人了吗？”付若宁又换了个话题。 　　江侑安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了付若宁半响，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付老师，我才初一。” 　　这个年纪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事...... 　　付若宁嗤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我和你外公就是这个年纪认识的。” 　　江侑安的八卦铃倏地响了起来，圆溜溜的眼睛睁的更大，一动不动地看着付若宁，生怕错过了付若宁的任何一句话。 　　“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和你差别真挺大的，也不知道你们祖孙俩怎么会一点都不像。”付若宁又道。 　　江侑安舔了舔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其实他是被领养的，和万成宗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那付老师，您和我外公......”见付若宁不说话了，江侑安有眼力见地插上了一句，继续八卦道。 　　付若宁淡淡道：“我和他可没关系，别想太多了。” 　　江侑安：“......” 　　那你还说的这么暧昧。 　　“也不能这么说，当年也是差点在一起，但是终究还是差了一点。”付若宁顿了半响还是主动道，“如果他主动回馈一点什么给我，也不至于是这种结局。” 　　万成宗年轻的时候很受欢迎，家世好能力强，长相也英俊，身边永远都不缺爱他的人，但是他总是随心所欲地回应这些感情，更加偏爱的就多给点甜头，不喜欢的就随意地抛开，放在一旁不管不顾。 　　这让付若宁觉得焦躁又厌烦，她知道万成宗也爱过她，但是他永远都是承受更多爱意的那一个，却从来没有想过给她一点反馈。 　　付若宁的画笔依旧在画布上飞舞，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惆怅，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也不知道是在对江侑安说还是在说服自己，“爱这种东西总是双向的，哪有什么单方面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的。” 　　付若宁神色淡淡地在画布上落下色块，不再说话。 　　江侑安感觉难受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身体站久了导致的难受还是听了付若宁的话给他心里造成的难受。 　　他一开始总觉得付若宁和他说感情的事情怪怪的。 　　毕竟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小，离真正地接触感情还早呢，现在听这个事总觉得像是强行给他塞了块石头进去，卡在他的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就是沉沉地坠在那里，等着江侑安要么将这块石头缓缓遗忘掉，要么强行地把他咽下去消化掉。 　　他不太懂付若宁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也许是画家总是过分的感性，在看到万成宗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往事，又或者是想告诫他一些什么。 　　江侑安没太懂，但也没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不会动的垃圾桶，一边个付若宁当模特，一边安静地听付若宁讲话。 　　画板上落下的太阳光线的角度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在万成宗再次出现在画室的时候，付若宁才停了下来，面不改色地站起身之后径直走到了江侑安身旁，难得地冲江侑安温柔地笑了笑，而后才道：“画我还没有画完，等画完之后寄给你，待会儿留一个地址给我。” 　　江侑安讷讷地点头。 　　万成宗眉梢扬了扬，也没问这两人在画室里都做了些什么，只是在一旁等着，直到江侑安拉上他的衣角后才侧身准备带江侑安离开。 　　付若宁又看了江侑安一眼，默了半响之后才道：“你的画，你外公拿给我看过了。” 　　江侑安脚步一顿，又转头看向付若宁。 　　付若宁唇角噙上了一抹笑，道：“灵气有余，感情不足，如果真的喜欢画画的话就再多用几分心，我在A大等你。” 　　江侑安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神情恍惚地被万成宗带走了。 　　其实按照付若宁的话的意思，如果江侑安真的考上了A大，被付若宁收下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了。 　　江侑安还有些懵，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付若宁怎么让他当个模特就看上他了。 　　哦。 　　也许还有外公给她看过的那几幅画的原因。 　　江侑安糊里糊涂地想了半天，在到家之后才逐渐缓过神来，美滋滋地冲进了万韵和的怀里，乖乖地把刚才的事都告诉给了万韵和。 　　万韵和亲昵地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笑眯眯道：“哎哟，宝宝真棒，今晚带你出去吃大餐奖励你好吗？” 　　都已经这么大了，江侑安一时间还有点受不住“宝宝”这个称呼的冲击，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好呀，那爸爸和哥哥呢？” 　　万韵和回头看了眼室内，道：“你爸在书房开会呢，先进屋，外面不热吗？” 　　万韵和领着江侑安进了客厅，抽了几张纸细心地把江侑安额头上的汗擦掉了之后才继续道：“等你爸开完会时间就差不多了。” 　　“那哥哥呢？”江侑安又问。 　　万韵和顿了一 　　下，道：“你哥哥有事出门了，我也不太清楚他晚上会不会回来。” 　　江侑安愣了，不明所以道：“他有什么事呀？没有和你说吗？” 　　这太奇怪了。 　　如果在他们家的话，江其深出门倒也合理，只是现在都来Y市了，江其深怎么会突然出门，还没有告诉家里人他的行踪。 　　江侑安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霎时想起了之前他的那些有理有据的揣测。 　　江其深每个月总是会突然消失那么几天，之前他还觉得可能就是去处理装修房子的事了，但是房子明明很早就装修完了，江其深却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 　　“妈，你真的不觉得哥哥很奇怪吗？”江侑安有点着急了，伸手推了推万韵和的手臂，噼里啪啦地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发现说给了万韵和，听的万韵和有些哭笑不得，细思之下又觉得江侑安还是挺敏锐的。 　　万韵和把已经站起身的江侑安又按了回去，迟疑了许久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告诉江侑安，但余光才刚瞥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江侑安时就瞬间动摇了。 　　“醒醒，有时候还是需要给你哥哥一点私人空间。”万韵和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继续道，“其深这些年过的一直不太好，心理方面也存在一点问题。” 　　江侑安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万韵和，嘴唇微微张了一下之后又闭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万韵和做了半天心理斗争，斟酌了一下语句，还是将江其深来江家之前的事说给了江侑安。 　　江其深的亲生父亲也姓江，叫江与溱，由于和江昀姓氏相同，又刚好有相关行业方面的合作，两人一见如故，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江与溱之前经营的溱华房产和江昀持有的江氏地产也一直分庭抗礼，但是却没有什么冲突，相反却一直保持着非常密切的合作。 　　“只是后来，你江叔叔的企业出了点问题，在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进行的过程中，一个工人从楼上失足摔了下来，但是你江叔叔的竞争对手故意宣扬是因为江家拖欠工资，导致这个工人心生怨怼，才在江家正在建造的大楼上跳了下来。” 　　万韵和似乎很长时间不再提这件事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滞涩，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溱华面临了很大的舆论危机，很多人在片面的看待这个事件之后不顾一切地发泄，宣泄自己现生生活的不满，咒骂你江叔叔，说他害死了那个工人，应该和他一起去死，江父也很自责，一度抑郁到想要随他们的意自杀。” 　　江侑安不敢出声，只是愣愣地听着万韵和讲，关注的重点也逐渐从江其深转移到了江其深的亲生父亲上。 　　万韵和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继续道：“其深那会儿年纪还小，但是总归还是会受到一点负面情绪的影响。” 　　毕竟那件事闹得太大，加上又有人煽风点火，不少疯子亦或是演员，堵在江家门口举横幅，骂着让江与溱去死，江与溱当时担心江其深受到影响，就将江其深托付给了江昀，让江昀帮忙照看一下江其深，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他就把江其深接回来。 　　说到这儿的时候，万韵和显然有些动容，眉眼都染上了些许难受和不忍，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之后才道：“那会儿其深还不到五岁，就这么点高，刚来家里的时候又安静又懂事，也不怎么说话，直到和我们住了几天，熟悉了之后才突然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他问我们死是什么意思。”万韵和顿了一下，“还问我们，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让他爸爸死。” 　　江昀和万韵和没敢和江其深说，只能随便找了些蹩脚的由头揭过了这个话题，但是江其深估计也早就知道了死的含义。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会希望他的爸爸去死。 　　江其深就这么在江昀家住了下来，万韵和总在想着江与溱什么时候会把江其深接走，不是因为江其深在他们家住让她不满了，只是因为江与溱来了，也许就意味着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江其深也就再也不会受到那个可怕又残忍的问题的侵扰了。 　　但是万韵和终究没有等到。 　　在江其深满五岁生日之后没多久，江与溱跳楼自杀的新闻就上了电视。 　　江其深在江昀家亲眼看到了新闻的播报，也看到了新闻中躺在地上的父亲，愣了许久之后才呆滞地转头问江昀他是不是没有爸爸了。 　　江侑安不想听下去了，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瞥过脑袋的时候刚巧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江昀。 　　江昀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闪烁了一瞬，似乎是被万韵和的话勾起了那段不太想要想起来的记忆。 　　“其实当时我们就已经把其深当成我们的亲生孩子了，只是其深从小心思就重，也许还有经历了那件事，他心理上就总是希望自己能更成熟稳定一点，再加上，他身上总有一种......”万韵和迟疑了一下，才想到了合适的句子，“寄人篱下的疏离感，总是不愿意对我们敞开心扉，很多事都憋在心里。” 　　万韵和知道江其深敏感又自持，总是忘不掉过去的事，也总是不断提醒着自己和江家之间存在的那层薄膜。 　　万韵和没办法去纠正江其深，也知道江其深不喜欢这样，所以在江侑安刚来的那年，江其深对江侑安说的“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只要做自己就好”才会让她听的那么难受。 　　江其深是知道的。 　　他自己明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他却做不到。 　　他独自承受着痛苦和煎熬，但是却不想让江侑安再承受一次。 　　万韵和说完之后又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所以当初，也许其深认为是因为他不像个孩子，没办法讨我们的欢心，我们才去孤儿院领养了你。” 　　“但其实我们是希望其深能像个孩子，才把你带了回来。” 第62章 　　静谧沉寂的诊室。 　　沈医生看着面前的江其深，轻声问道：“江先生，您知道记忆是什么吗？” 　　江其深眼睑微垂，黑色的瞳眸像是浸在一汪深潭中，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层薄薄的凝滞的阴影，直到听到了沈医生的话后才短暂地出现了一瞬的摇晃。 　　沈医生见江其深不说话也不恼，自顾自地解释道：“记忆是人脑对经历过的事物的识记、保持、再现或再认。【1】” 　　江其深抬起了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医生。 　　沈医生猜测江其深这是意识里就对记忆这件事有着过激的排斥和回避。 　　沈医生又问：“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江其深又懒懒地垂下了眼皮，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桌子，目光慢吞吞地描摹着脚下地毯的形状。 　　见江其深不想提这件事，沈医生只得放弃了，转了两下笔之后又换了个话题，“您觉得登山这件事对您有帮助吗？” 　　江其深其实很早就来看过心理医生了，之前一直在K市面诊，当时江其深的状态要更差一点，他原本以为江其深只是面临高考 　　而产生的焦虑的情绪，但是在接触之后才摸索到了些旁的东西。 　　只是江其深把一切都藏得很深，哪怕是面对心理医生也不太情愿将所有心事全盘托出，他考虑了许久之后才给江其深提了一个解决办法。 　　找一个兴趣爱好。 　　能分散注意力的最好。 　　江其深似乎是听进去了，在离开之后就开始搜寻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最后选择了登山露营。 　　在尝试过几次之后，他开始爱上了露营，喜欢那种冒险自由的感觉，也眷恋那种与人生的一切割裂的体验。 　　“还可以。”江其深终于开了口。 　　沈医生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还是不和家里人联系？” 　　他指的是江其深独自登山时习惯性断联。 　　江其深又嗯了一声。 　　沈医生似乎是叹了口气，而后掩饰性地翻了两页笔记本之后才又抬起了脑袋，正要继续问江其深时，江其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似乎是有消息进来了。 　　屏幕亮了，手机的壁纸也毫无遮掩地印进了沈医生的视野。 　　壁纸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看起来才十几岁的样子，模样生的很漂亮，尤其是眼睛，漂亮又明媚，饶是匆匆一眼，也只会下意识地被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吸引住目光。 　　江其深也看了眼手机，像是察觉到了沈医生在看，没先去拿手机，而是抬眼看了眼沈医生，直到沈医生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回之后，才面色自若地伸手把手机拿了起来。 　　江其深看了眼手机消息，没回，然后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江先生，您平时情绪上出现问题的时候有想要倾诉的对象吗？”沈医生又问。 　　江其深默了两秒之后道：“没有。” 　　沈医生无奈了，道：“江先生，您知道的，药物治疗只能产生短期的效用，而且药物治疗造成的不良后果都是不可逆的，您没办法永远都只依赖药物。” 　　“您来找我相信也是因为清楚这个原因，人才是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主体，所以我一直都倡导，也希望能够依靠旁人的帮助来让您恢复健康的状态。”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江其深回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已经不早了。 　　碧蓝的天空集聚着云向远处蔓延，黄昏和晚霞顺着车水马龙绵延，被染上色的云朵层层叠叠，任由余晖落笔，夕阳勾勒出了一道忧伤的长线，映照着幻梦般的色彩，铺陈出一张异彩纷呈的油画。 　　这个时候江侑安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江其深猜测。 　　沈医生又喊了一声：“江先生？” 　　江其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有。” 　　虽然江其深没说，但是沈医生总觉得多半和他手机屏幕上的那个男孩儿有关。 　　“如果您愿意的话，想聊聊您的手机壁纸吗？”沈医生问。 　　江其深顿了一下，而后才道：“他是我弟弟，叫江......叫醒醒。” 　　沈医生：“嗯，还有吗？” 　　“他是我想倾诉的人。”江其深诚实道。 　　沈医生又问：“那您尝试过吗？” 　　江其深摇头：“没有。” 　　“您为什么不试试呢？” 　　江其深：“他还太小了，我不太想他受到影响。” 　　沈医生无奈了，如果他眼睛没瞎的话，那个男孩也有十几岁了吧？ 　　太小是指多小？ 　　江其深的滤镜未免有点太厚了。 　　“好吧。”沈医生看了眼时间，见已经不早了，自己也不好占用自己师弟的诊室太久，于是便对江其深道：“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这出趟差还接了次私活啊。” 　　沈医生对江其深开了个玩笑。 　　江其深也温和地笑了一下，礼貌地冲沈医生伸出了手，道了声谢：“多谢。” 　　沈医生笑着握了握江其深的手，迟疑了两秒之后还是开口道：“你的问题其实没有很严重，你是一个很健康很正常的人，其深。” 　　江其深不置可否，抽回了手之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而后才冲沈医生笑道：“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沈医生点点头，“再见。” 　　在江其深回家的途中，江侑安也从万韵和那儿听完了所有的往事。 　　和江其深有关的往事。 　　这些他以前都不知道，甚至都没有想过去了解。 　　江昀和万韵和待他们没有一点偏私，也只是在他们来领养他的时候，有说过江其深的身世，但在之后像是非常回避似的，从来没有提过，他也逐渐把这件事忘记了。 　　人的苦难在江侑安心里其实挺难评级的，他总是会加上不少感情的成分在，他长大之后偶尔也会想起自己七岁之前在孤儿院的经历，但是也许已经脱离那个环境很长时间了，他再次想起也不会觉得那会儿有多难捱。 　　只是万韵和在想起的时候还是会心疼他。 　　这就是感情。 　　所以现在江侑安听到了江其深小时候的事，也不自觉地心疼了起来，甚至开始疯狂地想象江其深小时候的处境，他来江家的时候甚至才不到五岁，就早早地面对着生死的问题。 　　江侑安有点难受，下意识地开始回忆起了自己和江其深以往的相处，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有没有惹江其深生气，有没有让江其深伤心。 　　江侑安的脑子乱七八糟的，全都被江其深这三个字塞满了。 　　他和江其深从小一起长大，江其深总是因为比他大的那几岁对他更加忍让，总是从各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溺爱他，但是他却那么不懂事，老是惹江其深生气。 　　江侑安后悔死了，恨不得现在就看到江其深，然后一辈子都缠在江其深身边，一辈子都对江其深好。 　　万韵和见江侑安脸色沉闷地蜷在沙发的角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发，轻声道：“其深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们也帮助不了他，但是作为家人，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地陪着他，我们应该没有这么快回家，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哥哥好吗？” 　　江侑安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对万韵和保证还是在对自己保证，“好，我一定会的。” 　　万韵和这才把手收了回来，扭头对江昀使了个眼色，而后才道：“今天看来是出不了门了，在家里吃吧。” 　　江昀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眼垂着脑袋自闭的江侑安，小声道：“也不知道和他说是不是好事。” 　　江侑安呆了好一会儿，蜷在沙发上完全不动弹，直到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才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扭头看，刚巧撞上了江其深看过来的目光。 　　江侑安咻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就窜到了江其深身边，一把抱住了江其深的腰，闷闷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江其深怀里。 　　江其深：“？” 　　江其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江侑安，手下娴熟地安抚江侑安，眼睛却已经早早地望向万韵和，探究似的用下巴指了指江侑安，无声地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万韵和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江其深更茫然了，拍江侑安的脊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一嘴。 　　江侑安抱了一会儿之后就缓过来了，默不作声地把自己从江其深怀里拔出来之后就状若无事地开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其深微怔，脑袋飞快地运转了一下之后才开玩笑道：“有点事处理，不会吧醒醒，我一会儿没在你就受不了了？” 　　按理来说，每次江其深这样开玩笑的时候，江侑安就会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反正就是死活不会承认罢了，但是这次竟然默认了，甚至还主动添上了一句。 　　“那你以后出门和我说一声嘛，好不好？” 　　江其深愈发觉得奇怪，但是面上却没有展露出什么，自然地满足了江侑安的要求，“行。” 　　江侑安这才笑了一下，拉着江其深去餐厅吃饭，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是拉着江其深的手不放，直到江其深无奈地表示自己没办法单手吃饭后才有些不太情愿的松开。 　　江昀和万韵和落座后都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江其深一眼。 　　江其深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一拍，眼睫微垂，大概猜到了下午发生什么。 　　那江侑安的举动倒是可以理解了。 　　江其深有些无奈，或者说一点点微妙的意动，但是也没有多生气或者被揭开了小时候的事的羞恼。 　　以前的事他不想再提，但是终究成了一个难以祛除的伤疤，过去无法摆脱的梦魇是心魔的附庸，江其深厌恶这种感觉，改变的第一步就是去磨合接受他。 　　无所谓就好。 　　江其深神色自若地继续吃饭，像是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一样。 　　吃完饭之后，江侑安也没有离开过江其深半步，也不惊扰江其深，只是默默地在旁边陪着他。 　　直到到睡觉的时间时，江侑安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江其深又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清澈干净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潭，迷幻又懵懂，嘴唇也因为紧张微微抿着，脸颊的小酒窝随着面部肌肉的动作似有若无的浮现。 　　上次他们还睡一起还得追溯到江侑安二年级的时候。 　　后来可能是碍于两人都长大了，再睡在一起总归觉得别扭，加上江侑安长大后略有增长的自尊心和独立性，江侑安虽然总喜欢赖在江其深床上，但是到时候还是会自觉地离开。 　　江其深有些感慨，但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江侑安，耸了耸肩后道：“可以啊。” 　　江侑安面上一喜，伸手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小声道：“那我去拿我的枕头，你先回房间吧，我待会儿来找你。”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点头，目视着江侑安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房间，而后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江侑安就过来了。 　　动作和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枕头放在江其深的枕头旁边，然后爬上床，安稳地躺下之后用被子的一个小角盖住自己的肚子。 　　“哥哥，我们明天出去玩吧。”江侑安突然道。 　　江其深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头也不回地应道：“好啊。” 　　“就我们两个出去。”江侑安又强调道。 　　江其深还是那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可以，你想去哪儿？” 　　江侑安转过了身，面对着江其深，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去哪儿？” 　　“不是你要出去玩吗？”江其深也扭头看江侑安，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后道，“怎么现在来问我了？” 　　江侑安尴尬地摸了摸脸颊，不动声色地把脑袋转了回去，迅速头脑风暴了一下后才道：“我们去看画展吧，然后可以去普旺公园转转，那里有鸽子，你喜欢鸽子吗？” 　　江其深点头，仿佛不管江侑安提什么建议他都不会反对似的，陪着江侑安安静地畅想，“可以啊，到时候还可以给鸽子喂食，听说公园旁边还有家不错的甜品店，你是不是很久没吃小蛋糕了？” 　　“你给我买吗？”江侑安眼睛一亮，猛地转头看江其深，渴望和期待就差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道：“你比我先睡着，我就给你买。” 　　江侑安：“......” 　　诡计多端。 　　两人很久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了，本以为都会不太适应，但是奇怪的是两人都睡的还不错。 　　第二天的阳光正好，两人一起去看了画展。 　　画家不太出名，画展的规模也不大，但是颇有仪式感，在门口统一检票之后又将票根退还了回来。 　　两人在展室里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又抽空去外面的餐厅吃了顿饭，然后相并着一起遛弯消食，漫无目的地闲逛，没有边际的闲聊，一会儿聊到江侑安的画，一会儿又聊到江其深的大学，偶尔江侑安还会突发奇想地表示如果有下辈子就好了，下辈子他肯定要比江其深更大一点，然后就可以当江其深的哥哥，来照顾他了。 　　江其深毫无波澜地拆穿：“算了吧，你还是比较适合被人照顾。” 　　江侑安没敢反驳，小声嘟囔了两句之后就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求着江其深给他买小蛋糕。 　　江其深陪着江侑安在甜品店里坐了一会儿。 　　他对蛋糕甜品不感兴趣，甜品店里过分甜腻的味道甚至会让他有点不适，但是他还是能分出点耐心在这里陪着江侑安。 　　江侑安美滋滋地往嘴里塞着奶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尝到了美味的惊喜和快乐，所有的情绪都不加掩饰和收敛，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传递出去。 　　江其深以前总是认为一天的每一分钟都该有它需要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来其实浪费时间也不是什么需要愧疚的事。 　　这也许就是生活。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每一秒的青春岁月。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江侑安有些不想回家，但还是被江其深强行拎了回去，嘴上却还不忘安抚江侑安说还有几天，如果想玩的话明天还能再出来。 　　江侑安这才从一副被迫的模样转变为心甘情愿的神情。 　　在Y市的剩下几天，江侑安和江其深都泡在一起，两人像是不会疲倦似的，将Y市逛了个彻底，在经过一条狭窄的街道时，微沉的夕阳拖拽着两人相并的身影，江侑安才恍惚地意识到他们的假期要结束了。 　　江其深把这些天的出门游玩留下的门票都好好地收集了起来，将几张皱皱巴巴的门票细致地压平整，然后整整齐齐地放了起来。 　　江侑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江其深把那些门票放进行李箱，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股子好奇劲儿就快把整个房间都撑破了。 　　“好好留着。”江其深把行李箱合上，头也不回道，“下次出门玩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江侑安哦了一声，也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了交杂在一起的皱皱巴巴的门票，不以为然地翻看了两眼，然后一并塞给了江其深，自然道：“那你也帮我一起放好吧，我自己留着肯定会弄丢。” 　　江其深半蹲在地上，仰头看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垂眸看着他，明亮清透的瞳眸里似乎装着些许微妙又莫名的情绪，眼睫上下一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其深接过了门票，习惯性地压平整之后才嗯了一声。 　　在江侑安参加期末考试的前一个礼拜，一家人从Y市返回了家。 　　到家的那天刚好赶上了周末。 　　蔺繁在家百无聊赖，最后只得别无选择地开始为期末考试复习。 　　在刷完了最后一张试卷之后，蔺繁抬眼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注意到了隔壁院子的动静。 　　江侑安回来了。 　　蔺繁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又往阳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在看到江侑安身后跟着的江其深后又猛地一顿，莫名其妙地蹲了下来，透过阳台栏杆的缝隙偷偷看着隔壁的动静。 　　很奇怪。 　　不管是他的行为还是心理都很奇怪。 　　蔺繁目不转睛地看着隔壁的一家人，没来由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江侑安似乎是睡着了，被万韵和从车上抱了下来，蓬松柔软的头发在阳光下轻晃的摇曳。 　　蔺繁突然想起了陆昕桐。 　　他很久没有看见陆昕桐了。 　　陆昕桐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舒服，但是又耗着不愿意去看医生，蔺封城每年回几趟家时偶尔会提醒陆昕桐一句，但是见陆昕桐一副过耳不闻的模样，又会不自觉地动起怒来，往后就开始冷嘲热讽，直至后来不愿意再过来面对陆昕桐的冷脸。 　　陆昕桐的身体也每况日下，饶是他这种只能见上她几面的人都看出她状况不对了，更别说作为当事人的陆昕桐本人了。 　　但是陆昕 　　桐偏偏就像是没有意识一样，自顾自地残喘着，好像活着或是死去对她都无所谓一样。 　　陆昕桐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每日的饭食也是靠保姆送上去，蔺繁以前拥有过的和陆昕桐一起吃饭的权利也彻底被剥夺了。 　　万韵和抱江侑安抱的很小心，但是江侑安毕竟还是长大了，万韵和抱起来要比以前吃力了不少，才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江其深接了过去。 　　江侑安似乎更习惯江其深的怀抱，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后就自然地把脸埋进了江其深的脖侧，心无旁骛地继续沉入梦境。 　　蔺繁的思绪被抽了回来，目光依旧跟着江侑安跑，而后又轻轻落在了抱着江侑安的江其深上。 　　江其深抱起江侑安来显得非常轻松，在接过江侑安之后轻轻地颠了一下，一只手臂环在江侑安的腰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后颈。 　　虽然江侑安已经长大了，但是江其深抱江侑安的姿势还像是以前抱小孩形态的姿势。 　　那种自然的亲密像是根深蒂固一样，难以割舍。 　　蔺繁愈发觉得诡异。 　　江侑安明明只和他分开了一周，只和江其深相处了一周，这两人的关系便像是打破了什么薄膜，在自己缺席的一周中变得更加微妙而亲近了。 　　多事之秋并不只是一个成语而已。 　　初秋的秋风拂过，将树上的几片枯叶吹落，树枝密密匝匝地撺掇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还不等蔺繁从这个发现中缓过神来，就又毫无准备地收到了另一个噩耗。 第63章 　　江侑安在家赖了一天，第二天就被不情不愿地赶回了学校，忍痛开始沉浸于期末复习当中。 　　不过奇怪的是蔺繁没来。 　　江侑安本来早早就准备好了措辞，想把自己在Y市玩的经历告诉蔺繁，然后邀请蔺繁以后有机会一起去那边玩来着。 　　但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蔺繁来学校。 　　“蔺繁没和你们说他为什么没来吗？”江侑安戳了戳段京辞，询问道。 　　方塘不明所以地摇头，说：“不知道呀，昨天他倒是来了，但是下午好像就提前回家了。” 　　“你都不知道，怎么指望我们会知道？”段京辞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你上个礼拜是不是过的很快活？真恐怖，竟然可以请一整个礼拜假，要是我爸早就抽死我了。” 　　江侑安感觉不太对劲，眼皮也没来由地跳了两下，见段京辞插科打诨也没有心思应付了，只是敷衍地笑了一下之后就回头看了眼蔺繁的座位。 　　过了许久之后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应该做个双方的约定......” 　　他和蔺繁汇报行程，蔺繁也应该和他报备自己的行程才好。 　　这种感觉怪难受的。 　　总觉得有什么事，但是又没有知晓的来源。 　　江侑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上午，感觉没有一节课的内容被他听进了耳朵里，所有老师的话都像是念咒似的，围着他的脑袋转了几圈，然后随着下课铃响就咻的一下没了声息。 　　中午的时候江侑安和段京辞他们去食堂吃了个饭，然后就相伴着回教室午休。 　　教室窗户前的窗帘没有拉上，在江侑安坐回座位上的时候刚好目睹了大雨落下的全过程。 　　乌云层层叠叠，呼啸着从远方滚来，像是掀起了一阵汹涌的灰色的波浪，毫不留情地淹没了整个蓝天，将刺眼的阳光掩蔽，压下来的是更加沉闷阴郁的气氛，连呼吸仿佛都困难了起来。 　　江侑安愈发觉得不对劲了起来，闷闷地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原本的困意似乎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湮灭了，逼着他神色情明地一直望着这场雨。 　　这一天很难捱，也许有蔺繁不在的原因，也许还得加上江侑安很难从一个轻松漫长的假期投入到紧凑的期末复习中的影响，总之江侑安烦的很，几乎在下课铃响的瞬间，就立刻收拾好书包准备跑路。 　　在迈出教室门的时候，黄惟生突然喊住了江侑安，没来由地问了一嘴，“侑安，你是不是和蔺繁是邻居来着？” 　　江侑安有些茫然地点头，“嗯。” 　　黄惟生面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伸手推了推眼镜后才道：“蔺繁家里出了点事，我这边有意去看看他，只是......” 　　还不待黄惟生说完，江侑安就打断了他，“出了点事？” 　　黄惟生：“嗯，听说是母亲去世了......” 　　这事发生的突然，蔺繁昨天下午突然被人接走了，而后就来了一个陌生男人来办公室找他请假。 　　给的理由就是母亲突发急病去世了。 　　江侑安脑子瞬间懵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妈妈去世了？” 　　黄惟生见江侑安这个模样，估计也猜到江侑安是有点不敢相信，心里一触，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脑袋，安慰了一句，“是的......你也不要想......” 　　江侑安摇了摇头，把黄惟生的手推开了，盯着黄惟生看了半响，而后才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几乎是跑着上了自家的车，在刚看到院子的门时就拍着车门要下车。 　　隔壁别墅空荡荡的，江侑安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应，不安的情绪几乎侵占了江侑安的大脑，原本他还不太相信黄惟生的话，但是伴随着敲门声陷入沉寂，江侑安不受控地对黄惟生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醒醒。”万韵和冲江侑安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江侑安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而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朝万韵和走去。 　　万韵和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轻声道：“回家吧，明天妈妈带你去看看陆阿姨好吗？” 　　江侑安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万韵和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一眼隔壁的别墅后，伸手揽着江侑安回了家。 　　· 　　在蔺繁步入初二前夕，家里出了变故。 　　陆昕桐去世了。 　　蔺繁其实早有意识，也想发设防地劝过陆昕桐去医院看看，但是陆昕桐都露出一副厌烦的神色，不知道是对医院排斥还是对活着这件事排斥。 　　陆昕桐被送进了医院，没过多久就被宣布了死亡。 　　医生只是和蔺繁和蔺封城说，患者没有什么求生意识，他们尽力了。 　　蔺繁感觉浑身都麻木了，但是蔺封城原本悲戚的神色在听见医生的话后瞬间冷硬了起来。 　　“呵，呵，好啊，好。”蔺封城笑了两声，“没有求生意识，她没有求生意识。” 　　蔺封城像是疯了似的，一直重复着“没有求生意识”六个字，像是在嘲讽，又像是不敢相信，只是讷讷地重复着。 　　被蒙上白布的陆昕桐被医生推了出来。 　　从蔺繁面前经过。 　　那是蔺繁和陆昕桐见过的最后一面。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布。 　　都说梦境是黑白的，也许像是一部黑白的默片，单调又寂寥地播放着，蔺繁始终相信这一幕也许会成为他长久的梦魇。 　　梦里会有那一层象征着生与死的距离的白布。 　　也会有他父亲在一旁的呓语。 　　也许是昨天下了场暴雨，在陆昕桐葬礼的当天，即便还是清晨，也没有一丝光线从乌云的缝隙中穿透，整块天空都是阴郁又黯淡的铁锈色，泻下来的微弱的阳光毫无温度。 　　葬礼一片死寂，黑压压的伞连成了一片，将阴沉的天空遮挡覆盖，细密的雨珠从黑伞的缝隙落下，将前来吊唁的宾客的黑色西装浸湿。蔺繁的神色很平静，冷淡的视线在宾客们蹙起的近乎一致的眉头上划过，心里骤然觉得麻木。 　　蔺繁比他想象地要更快接受母亲的离世，也许是一直目睹着母亲饱受着病痛的折磨，亦或是从小便知道在他母亲的心里，死亡更像是一种自由。 　　他 　　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她终于获得了安眠。 　　宾客开始送花，一个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蔺繁面前经过，交叠在一起又分开，悼词也在耳旁响了起来。 　　生命的残忍也许就体现在这里。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平淡又简单地凝聚在了一篇短暂的悼词里。 　　蔺封城安排着整个葬礼的流程，即使内心冷漠，但是在葬礼上依旧保持着那几分体面，虚伪地流着几滴泪，红着眼眶和来悼念的人交流。 　　蔺繁突然觉得十分疲惫，倦怠从发丝开始泛起，一路蔓延而下，像是在肆无忌惮地往他的身体里注入铁块，压的他几乎要喘不上了气。 　　蔺繁转过了身，不想再看蔺封城，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身后的宾客上游移。 　　在一众黑色西装里，穿着校服的江侑安异常突出，江侑安总是喜欢穿着大一号的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细瘦的手指从袖口探出半截，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束花，花半垂着，雨水砸到花瓣上，又顺着根茎滴在江侑安的指缝。 　　江侑安蜂蜜色的头发也被打湿了，卷曲的发尾被浸湿，乖顺地沾在白皙的后颈，目光遥遥地放在陆昕桐的照片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蔺繁的目光，江侑安侧头和蔺繁撞上了视线。 　　蔺繁的表情显得有些孤寂冷滞。 　　江侑安心里一酸，突然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一个礼拜没见到蔺繁，怎么感觉就要不认识他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远远比他们分开的时间的要长的多，但是每次分开总是会发生些什么，最后受伤害的似乎一直都是蔺繁。 　　江侑安难受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蔺繁的方向走了一步，就又被万韵和拉住了。 　　江侑安回头看了眼万韵和，又定住了脚步，愣愣地在原地和蔺繁对视。 　　蔺繁也像是不认识江侑安了似的，目光在江侑安身上游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将视线移开。 　　蔺繁的身形削瘦颓然，像一棵枯败的白杨，微微垂着脑袋，些微的光线从交叠在一起的黑色雨伞中的缝隙漏下来，在蔺繁暴露在外的后颈上落下一片又一片斑驳的光影，最后没入衣领，陷于黑暗。 　　江侑安突然有点想哭，像是共情了蔺繁一样，浑身上下都觉得伤心悲痛了起来，他没有经历过亲人离世，但是感情是能移情的，他在前两天才感受过江其深父亲去世的悲伤，今天就再次见证了蔺繁母亲的离世。 　　但是江侑安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他一直都看不透蔺繁，蔺繁太复杂了，看似顽劣嚣张，但是却是他们当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他面对江侑安的时候总是吊儿郎当又无所谓的模样，但是江侑安又总是觉得他心里在想着很多事，情绪复杂又难以窥探。 　　他只能像万韵和说的那样。 　　陪在他们身边就好了。 　　万韵和带着江侑安给陆昕桐送了一束花。 　　江侑安不太想走，劝了万韵和无数遍，做了无数个保证之后才勉强留了下来，站在角落里安静地陪着蔺繁。 　　葬礼结束了。 　　蔺封城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在问过蔺繁的打算之后就皱着眉头离开了，只把司机留给了蔺繁。 　　蔺繁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仰着脑袋看了眼太阳，又垂下眸子出神。 　　暮色四合，夕阳西斜。 　　蔺繁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但在自己疲惫的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拉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那方坟墓。 　　江侑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了片刻后还是闭上了嘴，只是拉着蔺繁的手更用力了一点，生怕蔺繁挣开他的手再坐回去。 　　蔺繁扭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似乎也累了，表情显得蔫哒哒的，原本蓬松柔软的头发也被雨水打湿了，刘海在额前潦草地沾着，眼眶微红，看起来有些狼狈。 　　蔺繁想说些什么，但是才刚张开嘴，就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到稍微打开就扯的生疼。 　　蔺繁又闭上了嘴，也不再问要去哪儿，只是顺从地跟着江侑安往前走。 　　江侑安擦了擦眼睛，小声道：“我们回家吧，蔺繁。” 第64章 　　蔺繁参加完葬礼之后没多久就返回学校上课了。 　　只是他变得更沉默了一点，除了会和江侑安讲几句话，其他时候都是安静地在座位上做题。 　　大家也都知道蔺繁家发生的变故，也自觉地没有去打扰蔺繁，偶尔看蔺繁的眼神会不自觉地多几分同情。 　　在这个年纪，好像成为单亲家庭是一件非常值得可怜的事情。 　　段京辞和方塘也非常有眼力见地没有去招惹蔺繁，也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用那种眼神去对待蔺繁，依旧像往常那样和蔺繁相处，极力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友情。 　　只是偶尔段京辞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和好奇心，和江侑安八卦几句蔺繁家的事。 　　“我大伯是那家医院的。”段京辞凑近了江侑安，神秘兮兮地对江侑安道，“当时送过去的时候还算及时，但是没救过来，听说是蔺繁妈妈没有求生意识了。” 　　方塘本来不想掺和这事的，也觉得在背后讨论别人的家事非常不礼貌，但见段京辞这么说，还是想要反驳一句，“哪有这么玄乎，还靠人的求生意识来决定了？你少道听途说了。” 　　段京辞来劲了，拧着眉头对方塘道：“谁道听途说了，你不要没见过就说这事不存在好吗？你真没劲。” 　　“到底是谁没劲呀。”方塘瞪了段京辞一眼，嘟囔道：“懒得和你说。” 　　段京辞骂骂咧咧：“我才懒得和你说呢！” 　　江侑安没插进嘴去，只觉得怪没意思的，他现在对什么的兴趣都不大，只想着好好陪着蔺繁，希望蔺繁能早点走出来最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 　　江侑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责任感过，虽然不至于觉得自己是拯救蔺繁的大英雄，但是总觉得自己能多少帮上蔺繁点忙。 　　毕竟是朋友。 　　毕竟蔺繁是他最好的朋友。 　　上体育课前，下了快一个礼拜的大雨终于停了，同学们也都兴高采烈地下了楼，直奔操场去上体育课。 　　江侑安和蔺繁走到最后，去集了个合之后就散场了。 　　其他同学都结伴着去玩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走了个彻底。 　　江侑安似乎知道蔺繁想清净一点，挠了挠下颌后冲蔺繁道：“我们去后山不？那里应该没什么人。” 　　蔺繁应了一声。 　　他去哪儿都无所谓。 　　江侑安领着蔺繁去了后山，稀里糊涂地转了几圈之后发现后山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群。 　　在确定没人之后，江侑安捡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又扭头敷衍地擦了擦旁边，然后才抬头冲蔺繁道：“坐吧，我给你擦干净了。” 　　蔺繁无言地看着江侑安的动作，在对上江侑安无辜的眼睛后，还是妥协地坐了下来。 　　后山静谧且荒凉，头顶的树冠在偶尔吹来的几阵风的影响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江侑安突然有点困了，眼睛才堪堪闭上一半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强行睁开了眼睛，勉强打起了精神，扭头想要和蔺繁说话。 　　蔺繁也困了，半垂着眼闭目养神。 　　江侑安乐了，笑 　　眯眯地凑了过去，友好地询问道：“你困了吗？是不是想睡一会儿？” 　　蔺繁也懒得想理由应付江侑安，就诚实地嗯了一声。 　　“那你要不要枕头？”江侑安又问。 　　蔺繁掀起眼皮看了江侑安一眼，没有说话。 　　江侑安美滋滋地把自己的手摆到了蔺繁眼前，晃了两下后道：“你可以枕着我的手睡哦，怎么样？我对你是不是很贴心？” 　　蔺繁：“......” 　　蔺繁垂眸看了眼江侑安清瘦白净的手臂，没忍住笑出了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半天没有缓过来。 　　本来江侑安还因为逗笑了蔺繁觉得开心，但是见蔺繁笑了这么久，还是不免疑惑不满了起来。 　　“干嘛呀。”江侑安埋怨道，“我好心给你垫着睡，你还嘲笑我。” 　　蔺繁笑着开口：“算了吧，我上次看新闻还看见有人枕着手臂睡觉，结果截肢了。” 　　江侑安的表情瞬间变了，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蔺繁，半响后才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自然道：“其实就躺在草地上睡也挺舒服的，草地肯定比我的手要软一点。” 　　蔺繁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蔺繁似乎是真困了，也不瞎讲究了，直接躺在了草地上闭上了眼睛。 　　江侑安本来也想着睡会儿的，但是又怕两个人都睡过了，直接错过了上课，那铁定完蛋了。 　　他迟到倒是无所谓，蔺繁可不能迟到。 　　江侑安又自觉地背负起了另一个任务，安静地在旁边坐着陪蔺繁，还有就是强迫自己别睡着。 　　但是这也挺没意思的。 　　蔺繁也不和他说话，他就只能在这里坐着发呆。 　　江侑安望一望天，又看一看地，闲的没事就开始揪地上的草，手痒地去摸树根底下那一堆狗尾巴草。 　　自娱自乐了好一会儿，江侑安才回头看了眼蔺繁。 　　蔺繁似乎是睡着了，半天没有声息。 　　江侑安没来由地想起了段京辞的话。 　　蔺繁的妈妈就是因为没有了求生意识才去世了。 　　虽然段京辞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是江侑安还是有点害怕了。 　　万一蔺繁在睡梦中也像他的妈妈那样没了求生意识怎么办？ 　　江侑安蹲在了蔺繁身边，上下打量了蔺繁一圈，目光又凝滞在了蔺繁脸上，迟疑了半响之后还是用手里的狗尾巴草蹭了蹭蔺繁的鼻尖，然后又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蔺繁的反应。 　　蔺繁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半响后才掀起了眼皮，和蹲在自己身边的江侑安撞上了视线。 　　江侑安的头发有点乱了，发顶的几根发丝轻轻摇晃，卷曲的发尾轻柔地搭在肩头，后山静谧无声的风与云似乎都汇聚在了江侑安的眼睛里，团成了雾，隔着薄薄的一层和蔺繁对望。 　　“干什么？”蔺繁垂了下眼，和江侑安错开了视线。 　　江侑安有点心虚地晃了晃手里的狗尾巴草，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快上课了，你该起来了。” 　　其实离上课还有点时间。 　　但是现在也找不到别的原因了。 　　蔺繁的时间意识显然比江侑安准的多，在江侑安说完之后就意识到江侑安是在糊弄他了。 　　蔺繁也没问江侑安为什么，只是顺从地坐了起来，由着江侑安伸手帮他拍掉身后沾上了草屑。 　　江侑安变了很多，自从他妈妈去世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蔺繁不想去探究原因，总是担心自己最终寻找到的原因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就这样挺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和江侑安一直在一起。 　　一起上学，未来在同一座城市生活。 　　甚至还能一直做邻居。 　　蔺繁像是确定似的，又问了一句。 　　“醒醒，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江侑安似乎不太明白蔺繁为什么突然又要问这个问题，圆溜溜的眼睛愣愣地看了蔺繁半响，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半好一会儿之后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含糊道：“会的。” 　　蔺繁这才松了口气，正要回头喊江侑安回教室，就被江侑安一把按住了脑袋。 　　江侑安有些激动地开口：“哇，蔺繁，你看，彩虹诶！” 　　江侑安掰着蔺繁的脑袋看向一个方向，生怕蔺繁看不见似的，一直在旁边提醒，“看到了没？哇塞，这个角度看好好看。” 　　蔺繁对彩虹没什么兴趣，也不明白江侑安为什么这么激动，但还是配合地点头，无奈地连声附和道：“嗯嗯，看到了看到了。” 　　江侑安又道：“听说看到彩虹可以许愿的，你要不要许一个？” 　　蔺繁：“......” 　　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不会又是江侑安胡乱编造的吧。 　　江侑安总是喜欢搞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出来。 　　“它已经没了。”蔺繁委婉地拒绝。 　　江侑安又仰着脑袋看了一圈，眼睛又微微一亮，掌控着蔺繁的脑袋，又往另一个方向转了一下。 　　蔺繁：“......” 　　艹。 　　蔺繁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断了。 　　“那还有一点点，你赶紧的！”江侑安强硬道。 　　蔺繁认命地点头，小声征求江侑安的同意，“你先放过我的脖子我再许。” 　　垂眸和蔺繁对视了一会儿，品味到蔺繁眼睛里的请求后，江侑安不太情愿地把手撒开了。 　　蔺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在江侑安灼灼的注视下抬头看向彩虹。 　　他不喜欢许愿。 　　也很少许愿。 　　反正都实现不了，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个形式？ 　　蔺繁敷衍地把手合在了一起，慢吞吞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许愿的场景。 　　他不过生日。 　　在八岁之前，是父母对他的生日不重视，每次都是随便给点钱打发他，他也没什么心思买蛋糕许愿。 　　在八岁的时候，蔺封城难得地回了家，和蔼亲切地和蔺繁说了生日快乐，然后准备好了生日蛋糕，说等陆昕桐回来，他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过个生日。 　　蔺繁期待地等了许久，目光不是放在蛋糕上就是放在大门上，希望陆昕桐能早点回来。 　　但是最后还是没把陆昕桐等回来。 　　蔺封城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神色越来越晦涩，静静地在桌边抽烟，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耐心也消失殆尽了，脸色阴沉地出了门。 　　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蔺繁独自守着那个蛋糕坐到了深夜，然后自己一个人点上了蜡烛，许了个愿。 　　——希望能和爸爸妈妈一起过一个生日。 　　愿望和他猜想的一样。 　　没有实现。 　　之后蔺繁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江侑安眨了眨眼，歪着脑袋看了蔺繁好半天，然后才问道：“你许好了吗？” 　　蔺繁想了许久以前的事，完全没有分一点时间给自己想愿望。 　　而且他也想不到自己能许什么愿望。 　　“许好了。”蔺繁糊弄道。 　　江侑安问：“许的什么呀？” 　　蔺繁一僵，回头看江侑安，道：“愿望哪能说出来？” 　　“当然要说出来了。”江侑安理所当然道，“你不说出来怎么帮你实现？” 　　蔺繁有些无奈：“你这又是哪来的理论？” 　　江侑安才懒得解释，戳了戳蔺繁的手臂，开口道：“哎呀，你别管，快点告诉我。” 　　蔺繁见自己逃不过了，飞快地动起脑子来，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吃糖。” 　　江侑安：“......” 　　“真的，我现在就想吃。”蔺繁认真道。 　　江侑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蔺繁一眼，撇了撇嘴后嘟嘟囔囔道：“好好的一次许愿的机会就这么被你浪费了，气死了。” 　　嘴上虽然在抱怨，江侑安的手却早已经伸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没翻两下就掏出了一堆糖果，然后一股脑地塞进蔺繁的手里，夸张地宣布道：“恭喜你，小蔺同学，你的愿望实现了。” 　　蔺繁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糖果，默了一会儿才学着江侑安夸张的语气道：“是呀，我的愿望实现了。” 　　是呀。 　　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第65章 　　蔺繁在这天之后好像就好了很多，虽然在教室的时候依旧冷漠得仿佛全部的心神都在学习上，只有江侑安才能掀起蔺繁一点点的波动。 　　但是终究还是风过浪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江侑安和蔺繁的关系越来越好，仿佛和其他人之间隔上了一层薄膜，两人也有了独属于他俩的小秘密。 　　江侑安似乎把后山当成了他们的据点，经常有事没事就拉着蔺繁往后山跑，蔺繁也不挑，反正要么 　　独自待着，要么就和江侑安待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都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蔺繁照旧喜欢在后山那棵大树下小憩，江侑安闲不住，也不缺觉睡，整天都精力充沛，好像现在的觉都被小时候补上了，“醒醒”这个小名都似乎不太适合他了。 　　下了许久的雨，不期然间冷风过境，头顶的大树的树叶在冷风中逐渐枯黄，随风坠入，原本茂盛的树枝变成光秃秃的枝丫，不一会儿就步入了冬天。再是不久，光秃枝丫长出了嫩芽，冒出了新叶，不经意间大树再次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挥别春天，再次迎来燥热又繁盛的夏天。 　　夕晖漫漫，美好且年轻的生命踩着黄昏时分的残影，一步一步地踏入泥土里，再次生根发芽，重新踏入一个崭新的年岁。 　　蔺繁窜了个子，江侑安也努力往上长了不少，但还是要比蔺繁矮上那么一点，不管怎么垫脚都无法弥补上那一小截空缺。 　　不过好在蔺繁为人比较体贴，在拍初三的毕业合照的时候，见江侑安垫脚垫累了，贴心地往下蹲了一点，和江侑安保持了平齐的高度，让江侑安留下了一次比较不错的拍照体验。 　　拍照结束之后大家就开始告别了，中考代表了很多事情，往常不变的班级在这次过后要迎来一次大变动，特别是他们学校的高中部是按照成绩分区的，这次分别可能就代表着长久的分离。 　　在旁边的同学还在窸窸窣窣地讨论着中考成绩，盘算着他们有没有可能分在同一个班的时候，江侑安恨不得捂住耳朵，生怕任何一个有关成绩的字眼冒进他的耳朵。 　　段京辞像是看见了亲人，一把揽住了江侑安的肩膀，亲昵地凑过来问：“安安，怎么样，你中考发挥的还好吗？” 　　“......还好。”江侑安暗叹了口气，感慨自己果然还是躲不过被追问的命运，敷衍道，“和你一个班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嘿嘿嘿。”段京辞笑出了鹅叫，凑在江侑安颈边笑了好半天才伸手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道：“那就好，我放心了，bro，我们当一辈子bro。” 　　江侑安无语地推开了段京辞的脑袋。 　　段京辞也不知道是不是吃激素长大了，以前就比同龄人要高大，这会儿步入青春期之后更是拼命地往上长。 　　这个身高差就不是江侑安能靠垫脚补足的了。 　　“那我先走咯，暑假来找我玩呀。”段京辞回头看了眼对面，又拍了怕江侑安的肩膀，见江侑安看过来后暧昧地冲江侑安挤了挤眼，抛了个飞吻之后就跑去了对面。 　　被迫收了个飞吻的江侑安像是吃了个苍蝇似的。 　　江侑安顺着段京辞跑的方向望向对面。 　　对面站着几个女孩儿，聚在一起笑闹，中间的长发女孩儿面容秀美，五官精致，嘴角噙着一抹羞赧的笑意，时不时抬眼看向朝她跑过来的段京辞。 　　江侑安撇了撇嘴，又状似什么都没有看到的移开的视线。 　　段京辞没有叛逆期，因为从他出生的每一天起都在叛逆，他像是个混世魔王，什么坏事都做过，小一点的时候是闯祸捉弄人，长大了到了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开始早早地谈起了恋爱。 　　偏生的段京辞身量高，长相又出挑，为人阳光大方，在学校里还非常出名，甚至还登上了学校的一个什么破榜单来着。 　　江侑安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段京辞排第二。 　　排第一的江侑安不认识，但是段京辞似乎对他颇有微词，和江侑安吐槽过那个“第一名”很多次。 　　形容词都挺负面的，很逼很拽很混。 　　嗯。 　　不知道的还以为段京辞在介绍自己呢。 　　江侑安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在拉上拉链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蔺繁也从办公室回来了。 　　蔺繁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在看到江侑安时顺口问了一嘴，“考的还好吗？” 　　江侑安愁眉苦脸道：“哎呀，考都考完了，你就别提了，你走不走呀？我想回去了。” 　　蔺繁眉心蹙了一瞬，欲言又止地看了江侑安几眼，而后才道：“你先走吧，黄老师还有点事找我。” 　　江侑安胡乱地点了点头，把书包背好之后就道：“好哦，那我先走了，拜拜。” 　　蔺繁嗯了一声。 　　江侑安下了楼，径直往校门口走。 　　校门的对面已经停上了不少汽车，都是来接今天放假的中考生的。 　　江侑安还在猜测着今天会是谁来接他，目光在对面的车上扫视了一圈，又恹恹地收了回来，还没等江侑安失望地去找自家司机，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过分熟悉的嗓音。 　　冰冰凉凉的。 　　仿佛这个燥热的夏天都能因为这副嗓音降下点温。 　　“醒醒。”江其深拉下了车窗，冲校门口的江侑安道。 　　江侑安愣了一下，立刻往江其深的方向看去，随后面上瞬间绽开了笑容，兴高采烈地朝江其深的方向跑去。 　　江其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但是江其深似乎并没有什么知觉，只是安静地在车里等着江侑安，在江侑安坐进副驾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转头看向江侑安，提醒道：“把安全带系好。” 　　江侑安哦了一声，乖乖地侧过身去拉安全带。 　　江侑安的额头还在往外冒汗，脸颊也汗津津的，整张脸白里透红，一副热的不轻的样子。 　　江其深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伸手从旁边抽了张纸，抬手帮江侑安擦了擦脸颊上沾上的汗。 　　江侑安倒也是非常习惯江其深的举动，见此也没有什么反应，还顺从地把另一边也凑了过去。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你倒是不客气。” 　　“那当然。”江侑安撅了噘嘴，道，“对你有什么好客气的。” 　　江其深又不会因为成了小江总就和他有嫌隙，有距离了，在他身边都还是江其深，还是他哥哥。 　　江其深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行进，顺利地在本市的大学念书，成绩依旧突出，在校期间也参与过不少比赛项目，拿过许多的奖，在大三的时候也开始接手一点江氏的工作，自此在江侑安嘴里也多了个“小江总”的称呼。 　　江其深这几年也成熟了不少，五官愈发凌厉锋利，眉目深邃，眸色黑沉，周身都泛着股淡淡的压迫感和控制欲。 　　江侑安单方面感觉的。 　　江其深自己倒没觉得，只觉得是江侑安看多了电视剧和小说。 　　“今天怎么你来接我呀？”江侑安吹了会儿车里的冷气，缓下来之后才问道。 　　江其深踩下了油门，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不是刚考完试吗？我回来住几天。” 　　江侑安一脸惊喜地回头，“真的呀？” 　　“那还有假？”江其深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唇角微微弯了弯。 　　江侑安这才美滋滋地把视线从江其深的侧脸移开，不经意地在江其深手腕上的腕表上停了一秒。 　　江其深手腕劲瘦，腕骨微微突出，那块漂亮的腕表就轻巧地箍在腕骨旁，伴随着轻微的动作，表盘上的钻泛着细碎的光。手腕和表相得益彰，都成了构成一道漂亮的风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戴表还挺好看的。”江侑安点评道。 　　江其深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自己的手腕，不咸不淡地回答：“你要是喜欢，我待会儿 　　送给你。” 　　刚好碰上了红灯，江其深停下了车，江侑安也得了机会凑过去看了一眼， 　　江侑安伸手戳了戳表盘上的钻，好奇地问：“这是真钻假钻？” 　　江其深：“......” 　　江其深看了眼江侑安呆毛林立的后脑勺，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之后才扫：“你说呢？” [奇^书 ^网][q i].[s h u][9 9]．[ｃ o m ] 　　江侑安憋着笑，一会儿摸摸表带，一会儿又戳两下江其深的手腕，回头冲江其深道：“哎呀，真的就真的嘛，不要动手动脚。” 　　江其深又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道：“安分点，坐好。” 　　江侑安老实地做好了，但是脑袋依旧像是得了偏头痛似的，一个劲地歪着脑袋冲江其深讲他最近发生的好玩的经历，絮絮叨叨了一路，不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已经待在了自家的院门口。 　　“走了，下车吧。”江其深拍了拍江侑安的脑袋，顺手帮江侑安解开了安全带，又道，“自己拿好书包。” 　　江侑安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后座的书包捡起来，揣在怀里跟在江其深身后。 　　江其深穿着衬衫西裤，身形高挑悍利，脊背挺直，轮廓锋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稳的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透着克制和礼节。 　　江侑安在后面偷偷观察了两眼，又没忍住看了眼旁边的镜子，感觉自己跟在江其深背后幼稚的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江侑安酸的瘪了瘪嘴，又抬眼观察了江其深一眼，也有样学样地走了两步，还没多久就嫌起了累，慢悠悠地又恢复了自己之前的姿势。 　　两人刚进客厅，江席禹就从二楼下来了，看见江其深和江侑安时眼睛一亮，连忙下了楼，几步就走到了两人中间，左手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右手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笑眯眯道：“哎哟，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江其深愣了一下，而后非常地恢复了原样，神色自若地开口：“爷爷，您回来了？” 　　江席禹笑的见牙不见眼，道：“是呀，刚到。” 　　江席禹这还是近些年来第一次回国，也没先回自己家修整，刚下飞机就来了江家。 　　巧的是还没等多久这俩孩子就回来了。 　　江席禹又笑眯眯地望向还在懵逼的江侑安，调笑道：“怎么了？这就不记得爷爷了？” 　　江侑安猛地回过了神，不太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小声道：“怎么会，就是有点突然。” 　　江席禹笑了两声，配合道：“确实哦，惊喜吧？” 　　“惊喜。”江侑安见江席禹都这么配合他了，也礼尚往来地配合了回去，两个小酒窝也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江席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继续问：“累不累？坐下休息一会儿，来，书包给爷爷。” 　　江席禹说着就要去接江侑安的书包。 　　江侑安哪能让江席禹帮他拿书包呀，波浪鼓似的疯狂摇头，把自己的书包抱的紧紧的，连声拒绝道：“哎呀，不用，我自己放上去吧。” 　　见江席禹还不放弃，江其深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江侑安，伸手顺利地从江侑安怀里拿出了书包，轻声道：“我放上去吧，正好我有点事要找爸。” 　　见江其深都这么说了，江席禹也不好再强求，只得点了头。 　　江侑安感恩地瞅了江其深一眼，然后目送着江其深上了楼，直至看不到江其深的身影后才把目光再次放到了江席禹脸上。 　　江席禹的身体依旧健壮，头发也只是两鬓白了一点，完全不见老态，看起来也才五十多岁的样子，眼神锐利又有神，只是眼下的青黑还在预示着他这次路途的疲劳。 　　“爷爷，不然您歇会儿？”江侑安提议道。 　　江席禹耸了耸肩，指了下沙发，道：“那你陪老爷子我坐会儿？” 　　江侑安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其深不在家里住了？”江席禹问。 　　江侑安抠了抠手，慢吞吞地揪着指甲旁的倒刺，点了下头后道：“嗯，搬出去很久了。” 　　久到江侑安都不太记得江其深刚走的那会儿他有多难受，多不习惯。 　　人果然还是一个会不断调节地去适应环境的动物，本来江侑安以为自己会永远都调整不好自己，接受不了没有江其深的生活，但是几年下来，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还是适应了......吧？ 　　江侑安没忍住出了下神，抬头看了眼通向二楼的阶梯，从窗外泄进来的阳光在走廊上铺出了一条橘黄色的道路，封存了江侑安更多的心事。 　　他真的适应了吗？ 　　江侑安垂了垂眼，又拨了拨指甲旁已经岌岌可危的倒刺，想一鼓作气拔掉但是又有点害怕。 　　“其深这孩子能力挺强的。”江席禹道。 　　他虽然在国外度假，但是也一直没有完全把公司的事放下，偶尔也会过问一下，在听说江其深开始接手江氏的事务的时候还有点失望。 　　江其深估计是准备接手江昀的公司了，那他的公司可怎么办。 　　江席禹扭过头看了眼旁边的江侑安。 　　江侑安还在发呆，眼神里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江席禹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算了，他现在身体还不错，还能再抗一段时间，江侑安还是得再长大点，现在说继承不继承的事还太早了。 　　江席禹把这事暂且抛到一边了，又慢悠悠地拍了拍江侑安的大腿，道：“放暑假了有什么计划吗？” 　　江侑安回过神来，和江席禹对视了一眼后道：“没吧......” 　　可能会有个小比赛之类的。 　　但是大多数时间应该都是闲着。 　　“那刚好。”江席禹笑着开口，“我搞了艘游艇回来，准备送你来着，过两天带你去看看？” 　　江侑安：“？” 　　江侑安傻眼了，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游艇？” 　　“嗯呢。”江席禹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把图片翻出来之后递给江侑安看，有些邀功似的开口，“怎么样，喜欢吗？” 　　江侑安瞅了一眼，被那夸张的“礼物”浅浅震慑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啊，喜欢。” 　　但是好像还是没什么用。 　　江侑安有些头疼，江席禹这些年虽然一直没回国，但是每年的礼物倒是一点也没缺，总是能搞出些莫名其妙的节日来给他送礼物。 　　什么名牌鞋啥的暂且不说了，多少还算是日常能用的，但是超跑......嗯，还有这次的游艇，用处好像确实不太多。 　　“喜欢就好。”江席禹沾沾自喜地拍拍江侑安的肩膀，嘱咐道，“那过两天我来找你啊，哎，之后放暑假你还能叫朋友去那儿玩会儿，那里设施还是挺齐全的。” 　　应付这帮小朋友应该是足够了。 　　江侑安眨了眨眼，乖乖地哦了一声。 　　该说不说，江席禹说的多少让江侑安有点心动了。 　　正好暑假没啥地方好去，带蔺繁他们去游艇上玩也挺有意思的。 　　“行哦，吃饭去吧。”江席禹拉着江侑安站了起来，径直朝餐厅走去，“给你们带了点东西回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江侑安的手腕还被江席禹攥在手里，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还能抽空朝楼上看一眼。 　　江其深和江昀也从书房出来了。 　　江昀似乎还在和江其深说些什么，表情有些严肃，镜片下的眼睛锐利又强硬，充满了不容拒绝。 　　江其深似乎是察觉到了江侑安的视线，垂眸看了一眼，刚巧和江侑安的目光撞上。 　　江昀也顺着江其深的目光看了下来，在看到视线镜头的江侑安时，也仿佛像是步入了另一个世界，整个人的神色都柔软了下来，在推了推镜框后，身后拍了拍江其深的脊背，轻声道：“走吧，下楼。” 　　江侑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了一阵，正要收回的时候突然注意到江其深的手腕已经空了。 　　之前那块他夸好看的表不见了。 　　江侑安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正要再歪着脑袋确定一下的时候，却见江其深已经把手揣进了口袋，不经意地侧了一下身后就完全看不到痕迹了。 　　江侑安有了点猜测，但是还是不太能确定。 　　吃饭的时候，江侑安才彻底看清了，表确实不在了。 　　“哥，你的手表呢？”江侑安吃饱了饭，整个人都懒散了下来，甚至都懒得多走一步，懒洋洋地趴在江其深的背上，缠着江其深背他。 　　江侑安蓬松柔软的头发蹭在了江其深的脖颈上。 　　有点痒。 　　江其深往旁边歪了歪脑袋，淡淡开口：“你不是喜欢吗？我放你房间了。” 　　“不是吧，江其深。”江侑安直呼了江其深的名字，颇有些惊诧地开口，“你这么大 　　方吗？我说喜欢你就给我了？” 　　江其深见江侑安直呼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伸手撑了一下江侑安要往下滑的身体，不咸不淡地开口：“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江侑安倒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琢磨了半天好像也没想出个名堂出来。 　　“那你今天和我一起睡呗。”江侑安搂住了江其深的脖子，蹬鼻子上脸道。 　　江其深有些难解地看向江侑安，“江侑安，你都多大了？” 　　“我不管。”江侑安开始耍赖，“我就要你陪我睡。” 　　江其深被江侑安缠的没办法，拍了拍江侑安的胳膊，认命道：“行行行，你松手，别勒死我了。” 　　江侑安乖乖地把手松开了一点，谨慎地确定一遍，“你说的啊，别反悔。” 　　江其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不反悔。” 　　江侑安这才松了口气，从江其深背上滑了下来，在跑去浴室洗澡前还不忘嘱咐江其深道：“那我待会儿来你房间找你。” 　　江其深没搭腔，就在原地看着江侑安朝浴室走去的背影。 　　江侑安这些年除了身高高了不少外，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江侑安自己会挺反感自己一直没什么变化的，但是他还挺满意的。 　　毕竟他们一家人的期盼都是希望江侑安长大的慢一点，希望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江侑安的天真再持续的久一点。 　　江其深洗完澡之后就上了床，没过一会儿江侑安就抱着自己的枕头过来了，娴熟地放下枕头后就翻身上了床，然后把手伸了过来。 　　“喏，你的表。”江侑安把表还给了江其深，“我真用不着，没准儿还会被我弄丢。” 　　江其深倒是觉得没什么，也没伸手接，自然道：“弄丢了就弄丢了，到时候再买。” 　　江侑安：“......” 　　服了。 　　江侑安见江其深完全没有伸手接的意思，倔强地坚持了一会儿后还是放弃了，把手表搁到了床头柜上，小声抱怨了两句才转回来。 　　江其深半倚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正对着的画，黑沉沉的眸子像是浸了墨似的，分不清内里的情绪。 　　江侑安也好奇地瞅了一眼，然后又僵硬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靠。 　　忘记了。 　　是付若宁画的那副画。 　　付若宁应了那时的承诺，在画完之后就把画寄了过来。 　　超大一副，又画的栩栩如生，江侑安看着画像是在照镜子似的。 　　虽然他自己也老给别人画画像，但是自己收到了，还是有亿点点别扭。 　　特别这画还这么大。 　　除了江侑安自己一个人在尴尬之外，家里的其他人都特别喜欢这幅画，甚至还想直接挂在客厅，被惊恐的江侑安强行制止了。 　　那也太丢人了，每个进屋的人都要抬头看一眼。 　　江侑安也不想把画放自己房间，但是收起来不挂又不太尊重付若宁，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被江其深收下了。 　　反正江其深也不怎么在家里住，挂着也没有什么影响。 　　江侑安说服了自己，就由着江其深把画挂在了房间里。 　　这下回旋镖还是来了。 　　江侑安尴尬地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不太想直面那副画，甚至还想拦着江其深也别看。 　　江其深倒像是许久没回顾这幅画了，专心致志地看了许久，而后才回头看了眼就差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被子里的江侑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江侑安不太高兴地开口。 　　江其深把江侑安拉在眼睛下的被子往下扯了扯，道：“之前还觉得你没什么变化，现在看看好像还是变了点。” 　　江侑安眨了眨眼，顺从地把脸露了出来，好奇地问：“哪儿变了？” 　　“张开了点。”江其深简洁道。 　　江侑安：“......” 　　这不废话吗？ 　　江侑安又无语地把被子拉回去了，一副不想和江其深多说的模样。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揉了揉江侑安的脑袋，正要再回头看眼画时，江侑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江其深，绞尽脑汁想了想，才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 　　“那你最近还好吗？”江侑安突然问，“我能看你的抽屉吗？” 　　江其深眼睫蓦地一抬，目光刚巧和江侑安撞在了一起。 　　江侑安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圆润干净，内里的情绪也明晃晃的，完全不加以掩饰，把所有的心情都放在眼睛里，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江其深进入商场并不久，但是也许是他天赋异禀，又或者说是耳濡目染，他早早地就学会了揣度别人的心思，也看惯了一些带着假面具推杯换盏的人，甚至自己也开始学着带着漂亮的面具掩盖自己真实的心思。 　　江侑安实在好懂，一如既往的好懂， 　　江其深在江侑安身边感到了一种十分熟悉又眷恋的舒适和轻松。 　　“你看吧。”江其深的眼底眸光沉沉，似乎沾染上了浅淡的情绪，但随着眼睫微阖，情绪随即一扫而光。 　　江侑安也没客气，直接侧身拉开床头柜看了一眼。 　　几年前的那几瓶药还在抽屉里放着。 　　江侑安似乎也没想到江其深没有带走，愣了一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江其深的脸色，见江其深没有什么反应后才回头，伸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上面的药名江侑安也看不太懂，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找不到功效是什么。 　　江侑安挠了挠下颌，又把药放了回去，感觉更茫然了。 　　“安眠药。”江其深见江侑安一副想不通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开口，“那段时间状态不太好，晚上睡不着。” 　　江其深语气平淡的补充了一句，“后来不用了。” 　　江其深的话真真假假的，混淆在一起却显得过分真实，让江侑安也找不到什么漏洞，最后只得信了。 　　“睡不着确实挺难受的。”江侑安干巴巴地开口。 　　但是江侑安好像很少体验这种感觉。 　　好像只有上次害怕的睡不着。 　　江侑安抿了抿唇，又扭头看了江其深一眼，道：“嗯，但是靠吃药睡觉还是不太好哦，哥哥。” 　　江其深不置可否。 　　“我就很少失眠，其实你可以这样试试。”江侑安一本正经地江其深提议，“闭上眼睛开始想象自己拥有五百万的生活。” 　　“然后再慢慢攀升，想象自己拥有五千万，最后到亿。”江侑安讲着讲着就开心了起来，“畅想一下就很快乐对不对？” 　　一快乐就睡得着了。 　　江其深：“......” 第66章 　　说好的看游艇，就是真的去看游艇。 　　江席禹一边鼓动江侑安去学游泳一边介绍着游艇里的设施，一副期待着江侑安立刻就在游艇里举办场大party的样子。 　　江侑安倒也给面子，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学游泳的事，至于大party，虽然举办不了什么大party，但是以他的人脉，还是能叫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玩的。 　　蔺繁是知道江侑安家的财力的，在受邀来游艇玩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就安安稳稳地在沙发坐着，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手机。 　　江侑安倒有点闲不下来，在游艇四周到处闲逛，似乎当初江席禹带他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过，一副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模样。 　　段京辞和方塘他们来的时候，江侑安刚好溜达到了甲板上，眼尖地看到了熟人后立刻把手举了起来，兴奋地冲几人招手。 　　段京辞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一脸震惊地看着游艇，看了好半天之后才讷讷地望向江侑安，缓缓摇了摇头，不可置信道：“江侑安，人不可貌相啊。” 　　江侑安家这么有钱的吗？ 　　艹。 　　游艇？ 　　听说还是江侑安一个人的游艇。 　　江侑安撇了撇嘴，狡辩道：“干什么，我长的不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嘿嘿。”段京辞娴熟地揽上了江侑安的肩膀，笑嘻嘻道，“该说不说，还是像的。” 　　像那种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压力的那种。 　　只是段京辞没想到江侑安会这么有钱。 　　方塘也惊讶的合不拢嘴，一会儿看看甲板上的躺椅和沙发，一会儿又看看不远处的吧台和泳池，整个人都像是被震住了，僵硬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蔺繁没来吗？”段京辞四处张望了一圈，又问。 　　江侑安慢吞吞地回话，“来了，在里面坐着呢。” 　　方塘也道：“就我们几个呀？” 　　江侑安耸了耸肩，“凑合玩吧，我就和你们几个关系好。” 　　班上的其他同学虽然关系也都还不错，但是也没有好到邀请一起来家里玩的程度。 　　方塘忍住了唇角上扬的弧度，道：“也很好啦，熟人也放的开一点。” 　　“就是说呀。”段京辞调笑地抬了抬眉毛，贱兮兮地戳了戳江侑安的脸颊，“咱们待会儿还能玩点刺激的游戏。” 　　江侑安警惕扭头：“刺激？” 　　段京辞讳莫如深地点头，一副你们就期待着吧的表情。 　　江侑安和方塘对视了几个来回，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妙的神色。 　　几人一起进了游艇里的包厢，在中间的沙发上看到了蔺繁。 　　蔺繁还在玩手机，手机屏幕莹莹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在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时回头看了一眼。 　　江侑安自然地坐到了蔺繁旁边，凑到蔺繁耳旁小声道：“早知道不叫段京辞来了。” 　　蔺繁眉梢微扬，“怎么了？” 　　“他说要玩点刺激的游戏。”江侑安有些忧愁地开口。 　　段京辞这人嘴里的刺激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蔺繁的眉心也跳了两下，重复道：“刺激的？” 　　江侑安煞有其事地点头。 　　蔺繁表情微妙地看向不远处的段京辞，道：“现在让他走也来得及。” 　　江侑安：“......” 　　段京辞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巧撞上了蔺繁警告的目光。 　　段京辞：“？” 　　他又怎么了？ 　　段京辞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 　　虽然就他们四个人在，但是该有的仪式感还是有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布置了起来。 　　江侑安几次凑过去帮忙都被人推了出来，说他们自己能行，让江侑安自己在沙发上呆着去。 　　江侑安心情郁闷地转了几圈，见实在插不上手，才无所事事地坐回了沙发上，看着几个人忙活。 　　几人不一会儿就布置好了，招呼着江侑安坐过去。 　　“喏，要不要尝尝？”段京辞把饮料推了过去，“我刚喝过了，味道还不错。” 　　江侑安提防地看了眼段京辞，正要伸手举起来喝一口时，就听见段京辞继续道：“我们也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呀？玩点游戏呗。” 　　被戳中了关键词，江侑安饮料也不喝了，立刻抬眼看段京辞，整张脸上写满了紧张。 　　方塘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你别太过啊，能不能玩点正常点的游戏？” 　　段京辞刚把真心话大冒险的纸牌从口袋里掏出来，闻言一脸纳闷地看向方塘，道：“啊？真心话大冒险不正常吗？” 　　方塘：“？你不是说玩刺激点的游戏吗？” 　　段京辞眉心一皱，把纸牌丢到了桌子上，嘟囔道：“我就随口一说而已，我哪有这么变态？” 　　江侑安锐评：“你怎么没有？” 　　段京辞：“......” 　　“玩两把呗，闲着也是闲着。”段京辞果断揭过了这事，把重点转移到游戏上，“这个也简单，还能打发时间。” 　　其他人也都没设么意见。 　　江侑安也同意了。 　　只是真心话大冒险而已。 　　前几轮都没轮到江侑安，江侑安也乐得看热闹，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还能时不时打趣两句，一点都不担心轮到自己。 　　终究还是玩的人太少，没几局下来江侑安就中招了。 　　“大冒险。”江侑安眨了眨眼，选择的很果断。 　　方塘把大冒险的牌推了过去，江侑安也不带一点犹豫地抽了一张。 　　“和你左手边的人玩pocky游戏。”江侑安一边念一边看向自己的左手边。 　　段京辞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在听江侑安念完后指了指自己，明知故问道：“我啊？” 　　江侑安耸了耸肩，嗯了一声。 　　这个游戏江侑安还是知道的，如果是关系比较暧昧的人来玩估计还会刺激一点，但是他和段京辞吧...... 　　他不笑出声来就很好了。 　　方塘慢吞吞地弄来了一根百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给江侑安还是该给段京辞，手在空中游移了半天，目光求救地看向蔺繁。 　　蔺繁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塘手里的百醇。 　　段京辞得心应手地接过了百醇，解救了左右为难的方塘。 　　“来吧，你吃我吃？”段京辞无所吊谓地问江侑安。 　　段京辞不是那种会害羞的人，这种小游戏对他来说都称不上是什么冒险。 　　不过对面的是江侑安还是有点意思的。 　　江侑安也没有什么反应，对大冒险的热情还没有对那根百醇的热情大，在靠近段京辞瞅了一眼后还分心问了一句，“这什么味道的？” 　　段京辞随口回了一句，“红酒吧。” 　　江侑安哦了一声才凑过去咬了一口，见段京辞要动还慢悠悠地开口说了句“你别动”，而后才面不改色地继续吃，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古怪。 　　方塘在一旁看着，表情又是紧张又是好奇，一双眼睛一会儿盯着江侑安看一下，一会儿又看下段京辞，还没忍住偷偷瞟一眼蔺繁。 　　蔺繁冷着张脸看着两人的互动。 　　段京辞目视着还算老实，江侑安说让他不动他就确实一动不动，由着江侑安细嚼慢咽地一点一点向他逼近。 　　老实说，他和江侑安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离的这么近，说不定蔺繁都没有和江侑安离得这么近过。 　　段京辞短暂地走了个神，目光不自觉地游移了一下，从江侑安半垂的眼睛移到了嘴唇上，然后又慢吞吞地移了回去，在江侑安清透明亮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江侑安很有分寸地停了下来，还离段京辞有很长一段距离。 　　江侑安没再继续，正要咬断饼干宣告大冒险结束的时候，余光瞥见段京辞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狡黠。 　　江侑安愣了一下，就见段京辞似乎要再咬短一点，还不待江侑安松开饼干躲开，蔺繁的手就伸了过来，冷漠地把段京辞推开了。 　　剩下的一截饼干掉在了地上。 　　蔺繁垂眸看了一眼，然后摆着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弯腰捡了起来，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段京辞一脸哀怨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像是被重创了的模样，小声抱怨道：“干嘛呀，开个玩笑而已。” 　　方塘也不太赞同地瞪了段京辞一眼，责怪道：“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就知道捉弄江侑安。” 　　段京辞撇了撇嘴，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坐回了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冲另一个当事人道了声歉，“好吧好吧，我错了。” 　　江侑安倒没太在意，他还挺了解段京辞的，虽然总是胡闹，但是该有的分寸感还是有的，就算蔺繁不拦着，他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可以了吗？”江侑安回头看方塘，询问自己的大冒险算不算结束了。 　　方塘讷讷点头，“可以了。” 　　江侑安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等着游戏继续开始。 　　还是挺简单的嘛。 　　江侑安美滋滋地想。 　　蔺繁也坐了回去，本就没什么玩游戏的心思，经此一遭兴趣更淡了一点，要不是为了陪江侑安，都想直接回家了。 　　蔺繁心烦意乱地看着几人嬉笑打闹，目光又落在了桌面上的百醇 　　上，抿了抿唇后瞥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还在没心没肺地吃果冻，腮帮子被果冻塞的满满的，圆溜溜的眼睛还紧紧盯着桌子上的其他零食，模样像极了藏食的小松鼠。 　　“江侑安。”蔺繁喊了江侑安一声。 　　江侑安回头，问：“怎么了？” 　　“......你刚才有什么感觉吗？”蔺繁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 　　江侑安不明所以地歪头看蔺繁，疑惑道：“什么感觉？” 　　蔺繁耐心地解释，“玩那个游戏的时候。” 　　江侑安还是没太懂，但还是听话地回想了一下，试探道：“额，那个味道的百醇还挺好吃的？” 　　蔺繁：“......” 　　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按理来说江侑安这个年纪也会有点意识觉醒吧，但是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蔺繁倒是完全没有怀疑过是江侑安对段京辞没感觉，只是直觉江侑安不管是面对谁都会是这个死反应。 　　“明天把你的猪脑借我用用。”蔺繁心情复杂地开口。 　　江侑安脱口而出：“你要干嘛？” 　　还不待蔺繁开口，江侑安就自己反应了过来，一巴掌就这么呼到了蔺繁手臂上，气呼呼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才是猪脑。” 　　蔺繁敷衍地点头，“嗯嗯嗯，我也是猪脑。” 　　江侑安：“......” 　　妈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吧？ 　　江侑安不再搭理蔺繁，又开始全身心地投入游戏里，但是他今天的运气出奇的好，一连许久都没有再轮到过他。 　　直到快散伙了，江侑安才又中了一次招。 　　这次的牌是段京辞帮江侑安抽的。 　　段京辞看清了牌面之后，幸灾乐祸道：“哎哟，乖宝宝这下要为难了。” 　　江侑安眉头一皱，直觉不妙，就要伸手去抢段京辞手里的牌，但是段京辞已经语速飞快地念了出来。 　　“给最近的一次通话的人打电话告白。” 　　江侑安抢牌的动作一顿，然后默默地把自己的蹄子收了回来。 　　段京辞得意地冲江侑安扬了扬眉毛，激将道：“你可以吗？不行就算了，我给你再抽一个。” 　　方塘也没什么办法，这套牌确实是这样的，一些大冒险和真心话的内容都在往感情上扯，他前几局也都被问过类似的问题。 　　他们的年纪刚好都卡在了一个尴尬的时段上，十五六岁的少年本身就是会对情愫方面的事情产生好奇和兴趣，虽然大部分人还是坚守着不能早恋的原则，但是还是不免会想要八卦一下。 　　蔺繁也看了过来，也看不出江侑安是不是在为难，但是见江侑安一直没有动作，还是准备张口帮江侑安回绝掉这个大冒险。 　　但是还不待蔺繁开口，江侑安就自觉地把手机拿了出来，满不在乎地开口：“可以呀，反正我最新一个联系的应该是.....” 　　江侑安看了一眼，小酒窝又冒了出来。 　　“我哥诶。”江侑安把手机屏幕给其他几个人看了一眼，有些得意地开口道。 　　众人：“......” 　　服了。 　　白瞎一个八卦的好机会。 第67章 　　“嘟嘟嘟——” 　　手机响了第四遍，对面还是没有接通。 　　江侑安蹙了下眉，在对面再次传来系统的声音时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愣了会儿神。 　　“打不通就算了。”方塘见电话打不通，开口给江侑安找了个台阶下，“本来这个大冒险就怪不好的，不然换一个？” 　　江侑安摇了下头，道：“我再试一次吧，再打不通就算了。” 　　其他人也都点了头，目光都凝聚在了江侑安的手机上。 　　江侑安一边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边听着对面的忙音走神。 　　江其深每个月确实会有几天找不到人，他没有细问过江其深都去做什么了，像是把当初万韵和的话都记在了心里，给江其深留足够的私人空间。 　　他不问，江其深也没有说过。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保守着秘密。 　　手机响了好几声，江侑安猜测这次估计还是打不通了，便开口对其他人道：“打不通，我哥应该是有事，手机没在身边。” 　　段京辞有些郁闷地坐回了沙发，显然对自己看不到热闹感到遗憾。 　　蔺繁也不疾不徐地倚回了沙发上，目光却还落在江侑安身上。 　　“那你再重新抽一张？”方塘向前倾身，把大冒险的纸牌递到了江侑安面前。 　　江侑安一向愿赌服输，这个大冒险没成功自然要再选一次，没什么好推拒的。 　　江侑安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正要挂断电话去伸手摸牌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喂？”对面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 　　江侑安愣了一下，惊诧地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屏幕上显示的就是“哥哥”两个字后才又把手机放回耳边。 　　“打通了？”段京辞又猛地坐直了，看乐子的心情再次占据了心神，连连开口催促道，“开免提开免提。” 　　江侑安瞥了段京辞一眼，不知道怎的，鬼使神差地根据段京辞的指示点开了免提。 　　对面的男声再次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都感觉到了这句话出现的有些突兀和诡异，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一动不动地盯着江侑安。 　　蔺繁的眉心也皱了一下。 　　他是认识江其深的，自然也听过江其深的声音。 　　对面的人显然不是江其深。 　　连蔺繁都听出来了，江侑安怎么会听不出来。 　　“嗯。”江侑安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本来打电话给江其深就是为了完成那个大冒险。 　　但是手机对面的却不是江其深。 　　明明是江其深的手机。 　　但是却不是江其深。 　　听见了江侑安的回答，对面的人似乎有点奇怪，又轻声问了一句：“是找其深有什么事吗？你可以先和我说，我待会儿转告其深。” 　　对面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估计和江其深的年纪差不多大。 　　对江其深的称呼也很亲近。 　　江侑安的脑子突然有些乱，感觉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伴随着一股微妙又强烈的情绪，仿佛自己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不用了。”江侑安呼吸滞了一瞬，好半天才挤出了三个字。 　　对面的男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还不等江侑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已经不受控地按下了挂断键。 　　包厢里一时间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江侑安，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见江侑安的脸色难看，酝酿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出口。 　　“额，其实到年纪了谈恋爱很正常嘛。”段京辞还是没有憋住，看不太惯江侑安低落的表情，开口安慰道，“何况你哥，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应该也很优秀......” 　　蔺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刚想走向江侑安，就被段京辞的话止住了脚步，神色微妙地朝段京辞投去了一个难解的眼神。 　　江侑安听不太进去，或者说根本不想听进去。 　　连段京辞都觉得对面的男生和江其深...... 　　那就不是他自己多想了。 　　江侑安感觉自己的脑袋倏地变沉了，难受的不想再在 　　这里多待一秒钟。 　　“哦。”江侑安莫名其妙地回了一句，然后就一声不吭地转身朝包厢门走去，不顾身后几个人惊诧的眼神，径直拉开包厢门离开了。 　　“不然你跟去看看？”方塘有些不太放心，想自己去看看江侑安，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蔺繁合适，纠结了半天还是转头冲蔺繁道。 　　蔺繁也不太需要方塘提醒，已经抬脚朝江侑安离开的方向追去了，没两步就拦住了臭着脸往家的方向走的江侑安。 　　“干什么？”江侑安气呼呼地开口。 　　蔺繁有些无奈地跟上江侑安的脚步，明知故问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江侑安脚步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回头盯了蔺繁一眼，又缓缓地把脑袋扭了回去，闷声闷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问我？” 　　蔺繁拉住了江侑安的手臂，指尖在江侑安的手腕上蹭了一下，蔺繁在察觉到皮肤的触感后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却不经意地将江侑安的手扣的更紧了。 　　江侑安停了下来，一双漂亮的眼睛望了过来，睫毛垂了一下之后又抬了起来，定定地看着蔺繁。 　　蔺繁知道江侑安垂下的一眼是在看他的手腕。 　　默了两秒之后，蔺繁把手松开了，在目视着江侑安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之后，蔺繁才开口道：“醒醒，江其深已经成年了。” 　　江侑安沉默地看着他，瞳眸乌亮清透，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沮丧和难受。 　　“他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以后也一定会有自己的家庭。”蔺繁顿了一下之后还是把话说完了。 　　江侑安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 　　蔺繁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了，也没工夫纠结些什么好听不好听，强硬不强硬了，只是继续道：“江侑安，你也该长大了，你不能一辈子赖在江其深身边。” 　　江侑安还是摇头，但是眼眶已经肉眼可见地红了一片，嘴唇抿了一下之后才故作凶狠地开口，“不会的，你别胡说了。” 　　“江其深永远都会是我哥哥，都会是我的家人。”江侑安扭头看了蔺繁一眼，“我们不会分开的。” 　　见蔺繁还要开口，江侑安立刻摆出了一副不想再听蔺繁说话的表情，敏锐地抬手挡住了蔺繁还要拉他的手，侧目冷冷地看了蔺繁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游艇停的港湾离江家不算太远。 　　江侑安也没什么心情叫车，像是赌气似的埋头朝家走，完全没有去考虑自己还要徒步走多长时间。 　　夕阳西斜，步入傍晚之后，白天的热意也消散了不少，偶有几阵轻柔的微风拂过，让江侑安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这么长的路。 　　江侑安稀里糊涂地想。 　　他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纠结，也不喜欢为一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烦恼。 　　但是这次确实是打破了他一贯的作风。 　　他忍不住去想，去猜。 　　江侑安一向懒惰，不爱多走一步路，但是这次愣是一步一步走回了家，仿佛心神的疲惫击倒了身体的疲惫，让他只顾着心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累。 　　“醒醒？你回来了？”万韵和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刚巧看见了推开大门的江侑安，愣了一下之后连忙笑着招呼江侑安，“回来的刚好，来吃点水果，待会儿吃晚饭了。” 　　江侑安嗯了一声，听话地走到了万韵和身边，张开嘴接住了万韵和递过来的水蜜桃块儿。 　　“哥哥呢？”江侑安把水蜜桃咽进了肚子，主动问道。 　　万韵和道：“一大早就出门了，估计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他一个人去的吗？”江侑安又问。 　　万韵和回忆了一下，“是吧，怎么了今天？对其深这么关心？” 　　万韵和调笑地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 　　江侑安心里憋得慌，也不想往常那样去应付万韵和的打趣，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僵硬地从座位上下来了，干巴巴地开口：“我累了，想上去休息一会儿。” 　　万韵和愣了一下，似乎也觉得江侑安的状态不对，几经纠结下还是没多问，由着江侑安独自上了楼。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江侑安去洗了个澡，也没吹头发，就湿漉漉地爬上了床，把被子裹的紧紧的，安静地听着时钟发出的滴答声。 　　江侑安想就这样睡一觉，睡醒了说不定心情就好一点了，但是总归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管是靠数羊，还是他惯常的习惯去想象，都无法掀起他一点点的睡意。 　　江侑安又认命地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顶灯洒下了刺眼的白光，被空气中的小分子分割成了无数块碎片，一块又一块地撒了下来。 　　记忆的匣子仿佛也被破开了一个小口，让他不受控地开始回忆起了很多事情，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一股脑的涌进了大脑。 　　慌乱，紧张，又或者是迷茫。 　　没有来由，又无法连贯在一起。 　　江侑安有些分不清，但是唯一清晰的是带来这一切情绪的“罪魁祸首”是江其深。 　　江侑安开始反刍起了蔺繁的话，那几句简简单单的话愣是在江侑安脑子里回荡了几百上千遍，惹得江侑安没忍住开始猜测起了自己和江其深的未来。 　　江其深以后会有他的伴侣，对他的爱也会分一半给他的伴侣，甚至会越分越多，甚至他公寓里的那个房间最后也会变成别人的。 　　哦不对。 　　更有可能是江其深和他的伴侣住在江其深的房间。 　　那他又还有什么脸去江其深家住？ 　　江侑安越想越害怕，愈发觉得自己当时和蔺繁赌气说的话越来越没有支撑点和可信度。 　　他们怎么才能一辈子在一起？ 　　他们怎么能一辈子在一起？ 　　他总有一天会和江其深分开的。 　　江侑安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呆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着去吹干自己的头发。 　　江侑安翻身下了床，在自己房间没有找到吹风机后又熟门熟路地去江其深的房间找。 　　江其深刚把被子掀起来，余光就瞥到了门口的影子，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把被子拉了起来，自觉地把自己的枕头移到了一边，空出了不多不少刚刚好一个枕头的空间。 　　“怎么了？”江其深问。 　　江侑安在门口看着江其深，眨了眨眼后才道：“你回来了？” 　　江其深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正要开口时，就见江侑安已经扑了过来。 　　江其深娴熟地接住了江侑安，安稳地把江侑安抱进了怀里，手掌压住了江侑安还略显清瘦的脊背，又往上移了移，轻轻拍了拍江侑安湿漉漉的后颈，眉心蹙了一下，“怎么不吹头发？” 　　江侑安却像是故意惹江其深生气似的，恃宠而骄地把自己湿漉漉的脑袋贴在江其深的侧颈蹭了好几下。 　　江其深不会生他的气。 　　江侑安很清楚。 　　“所以我过来借吹风机。”江侑安的下巴还搭在江其深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抵在江其深肩侧。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伸手揪了揪江侑安的头发，把江侑安从自己怀里拔了出来，淡声道：“在抽屉里，自己去拿。” 　　江侑安把手松开，听话地跑去抽屉拿吹风机，又自觉地拿着吹风机走到江其深身边，不顾江其深微妙的表情，直接塞进了江其深手里，然后乖乖地在旁边等着。 　　江其深帮江侑安吹头发。 　　江侑安也趁着这个间隙想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那个男声。 　　见吹风机的声音逐渐弱了下来，江侑安才道：“我今天给你打了电话。” 　　江其深微怔，把吹风机收好之后道：“是吗？什么时候？” 　　“下午。”江侑安努力压下了自己的不开心，强迫自己保持着平静的心情，用最波澜不惊的语气问江其深。 　　最起码不能让江其 　　深觉得他因为这点...... 　　这点在他看来是小事的事情生气。 　　江其深这才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 　　手机已经因为没电关机了，江其深查看无果之后随手给手机充上了电，继续问江侑安，“没电了，你下午找我有事？” 　　“我给你打了五个电话。”江侑安感觉自己都要压不住自己的委屈了，声音也有点抖。 　　江其深肯定也是意识到了。 　　江侑安都清楚地看见江其深的眼神慌了一下。 　　“抱歉，醒醒，我没听到。”江其深安抚地摸了摸江侑安的后颈，轻声道了个歉。 　　江侑安抿了抿唇，又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江其深的话挡了回去。 　　“嗯，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你。”江其深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开了口，“你应该听妈说过我小时候的事了吧？” 　　江侑安愣了一下，呆呆地回头看江其深，似乎没想到江其深会突然提这件事。 　　江其深坐在床上，脊背微拱，背部肌肉被绷出了一道流畅的弧度。 　　江其深的样子已经完全成熟了，几年的大学时光让江其深变得更加沉稳又有魅力，不管是行为举止还是个人气质，都无限地拉大了他和自己之间本来不算太大的五年的距离。 　　“后来我的状态也一直不太好，去看过几次心理医生。”江其深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轻描淡写地开口，仿佛不是在讲自己的事，“心理医生建议我找点爱好，我在考虑和尝试之后就选了登山露营。” 　　江侑安愣愣地接上了话，“所以有时候联系不到你，就是你去露营了？” 　　江其深不置可否。 　　“我不太喜欢在露营的时候和人联系，所以会习惯性关机。”江其深道。 　　江侑安摇了摇头，又把另一件事捅了出来，“但是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有人接了。” 　　江其深怔了一下，目露惊讶地看向江侑安，不解道：“是吗？” 　　“嗯。”江侑安最郁闷的事情还没有回应，心里依旧乱乱的，见江其深开口后有些硬邦邦地回答，“一个男生。” 　　还叫你其深。 　　江其深见自己的手机有了点可以支撑着开机的电，便开机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江侑安打来的四个未接电话。 　　还有一个两分钟的通话记录。 　　江其深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一定要给江侑安解释清楚，但是鬼使神差的，在看到江侑安蓄满失落的眼睛时，还是解释道：“是我朋友，在登山时认识的，偶尔会结伴一起。” 　　“这次是我忘记把手机关机了，他应该是看你打了几个电话，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帮我接了。”江其深道。 　　江侑安有些狐疑地抬眼看了眼江其深，似乎不太确定江其深是在说实话还是只是唬他。 　　江其深伸手搂住了江侑安的肩膀，目光在江侑安脸上落了几秒。 　　江侑安表达委屈的神态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眉心轻轻蹙着，抿着唇不说话，眼睫也蔫蔫地垂着，一副郁闷无辜的模样。 　　江其深看着气得皱巴巴的江侑安，有些好笑地捏了捏江侑安的鼻子，开口说了江侑安一句小气。 　　这句评价听起来没头没尾的，但是江侑安愣是听明白了江其深的意思，不满地瞪了江其深一眼，憋了两秒之后还是把这个评价认下了，皱着张小脸嘟囔道：“我就是小气。” 　　江侑安的声音正处于变声期，但是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依旧软绵绵的，听起来明亮又清澈。 　　“你就是我一个人的。”江侑安卡了一下壳，然后才继续道，“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第68章 　　江侑安和蔺繁置起了气，虽然不至于太生气，但是总归不是特别想主动去找蔺繁和好。 　　蔺繁也还在闹别扭，他确实有点看不下去江侑安对江其深的态度了，偏偏他又说不得一点，只要稍微提一下江侑安就生气，这次倒也是刚好赶上了。 　　他没有忍住，把自己这几年想说的话都说出去了。 　　也意料之中地惹江侑安生气了。 　　蔺繁心里很清楚自己只要主动去找江侑安，说几句好话江侑安就会原谅他，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蔺繁就是不想去，哪怕每天都趴在阳台上往隔壁别墅看，也硬是憋着没去找过江侑安一次。 　　冷暴力是江侑安最擅长的。 　　这些年他和蔺繁也吵过不少架，真发生打闹实践还是挺少的，更多的还是冷战，最后也都无不是蔺繁主动服软，两人才重归于好。 　　这次本来江侑安也以为蔺繁没过几天就会来找他和好了，但是愣是一整个暑假都快过去了，蔺繁都没来找过他。 　　江侑安也继续置气，成天往外跑，不是找方塘玩就是去找段京辞，摆着一副不着家的模样浪了一整个暑假。 　　在暑假的末期，江侑安实在是玩累了，早早地告别了段京辞就自顾自地往家走，琢磨着今天晚上家里会吃些什么。 　　段京辞家离江侑安家不算太远，抄近道的话，在过了两个大马路之后再穿过一条巷子就到江侑安家院子前那条大路了。 　　江侑安拐进了巷口，正要穿过巷子时敏锐地听见了隔壁传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响声。 　　江侑安脚步一顿，疑惑地看了眼左手边的墙，犹豫了半响后还是没忍住凑近墙面仔细听了一下。 　　隔壁也是一条巷子，似乎装着挺多人的，说话的声音又杂又乱，还伴随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砸东西的声音。 　　江侑安的心脏砰砰的跳了两声，表情也好奇了起来，抬起眼朝墙壁看了一眼，飞快地估算了一下墙壁的高度，手掌迟疑地摸了两下墙壁后还是没忍住偷偷踩着旁边的垃圾箱爬到了墙上。 　　江侑安小心翼翼地从墙头探出了一个脑袋，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往对面看，可惜角度还是有些别扭，江侑安只能看到几个男人的头毛。 　　五彩斑斓的。 　　江侑安暗自咂舌，感慨了一下这些发型还挺独特，脚下的动作却一点不带停的，慢吞吞又稳当当地踩着墙壁上的小坑趴在了墙头上，好奇地看了眼对面。 　　对面的巷子里站着很多人。 　　嗯。 　　像是在对峙的样子。 　　江侑安悄咪咪地观察了一下，其中一边少说得有十几个人，另一边却只有一个人。 　　江侑安被单打独斗的那方吸引了目光，视线在那个人的脸上游移了半响，感觉有点眼熟。 　　那个人年纪看起来不大的样子，模样出挑，五官轮廓深邃凌厉，身形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清瘦利落，但是骨架大，平日里看起来似乎也会健身似的，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还有一根浅浅凸起的青筋从手背攀延至手臂内侧，多少有点引人注意。 　　江侑安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人多的那边显然是社会人士，穿的稀奇古怪的，不是花衬衫就是大背心，脚上踩着人字拖，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叼着烟互相使眼色。 　　“哎哟，这不是咱们顾哥吗？”其中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把夹在耳朵上的烟取了下来，在手里转了两圈之后才又抬眼看对面的男生，“今儿个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啊？” 　　顾屿轻飘飘地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懒得搭腔。 　　男人显然不太高兴了，冲顾屿扬了扬下巴，骂道：“顾屿，你是还没认清楚形势是吗？你现在跪下道个歉我们还能放你一马。” 　　“就是，别给脸不要脸。” 　　“真把自己当把菜了？” 　　“哎哟哟，说不定人家真觉得自己是那什么牛逼轰轰的校霸呢，哈哈哈，笑死人了，出了社会有的是人教训他。” 　　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张纸，摆弄出了一副恶心人的表情，拿腔作调地念了起来，“亲爱的顾屿，也许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但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也没关系，希望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哎哟，你怎么没答应这个娘娘腔呀？不是还维护他吗？”另一个人笑嘻嘻道，“我还以为你也是同性恋呢。” 　　所有人都大肆嘲笑了起来，似乎非常乐得见一向冷漠的顾屿露出反感的表情，还贱兮兮地凑上去，想把那张情书贴在顾屿身上。 　　江侑安听见了顾屿的名字后倒像是被解放了放在犄角旮旯的记忆。 　　顾屿。 　　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成绩不太好，留了两级，也不怎么怕老师，成天迟到早退，上课就睡觉，下课就溜号，偶尔 　　还会和学校里的其他混子约个架，总之在学校的风评不太好，学校里的学生也都不太敢招惹他。 　　江侑安之前听段京辞提过，从段京辞的言语中也能感觉到段京辞对顾屿的不屑和排斥。 　　但是江侑安一开始还挺不能理解的，毕竟在江侑安看来，其实他们俩还挺像的，按理来说应该玩的不错，但是段京辞每次提到顾屿就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臭着脸立刻转移开话题。 　　后来江侑安才得知是他俩约过架，段京辞没打过。 　　那顾屿还挺厉害的。 　　江侑安手有点酸了，手指往上抬了抬，想给自己的手指短暂地放个假，然后再继续坚持一段时间。 　　最起码让他看完这个热闹再说。 　　江侑安休息了一会儿后又把手指放了回去，为徒方便和轻松，又努力往上爬了一点，用手肘搭在墙头，继续往对面看。 　　这个角度才能完全把顾屿的表情纳入视野。 　　顾屿长相很英俊，剑眉星目，眉目深邃，睫毛懒散地垂着，眉骨似乎破了一个小口，往外渗出了一点血迹。 　　一向桀骜孤傲的“校霸”在一群人的围堵下还是显得有些孤立无援，低着头脸色阴沉，在以少敌多的局势下像个被欺凌的弱者。 　　江侑安看了眼顾屿，又匆匆扫了眼对面的一帮“社会人士”，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以多欺少也太过分了。 　　就算是真打架，也该单挑才算公平吧。 　　江侑安有些愤愤不平，指尖也不小心用力过猛，狠狠地在石砖的缝隙间蹭了一下，磨的生疼。 　　江侑安疼的倒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往回收了一下手，脚下也一个打滑，没有踩稳石缝，“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对面的地上。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江侑安身上，面上都短暂地露出了一丝迷茫和不解。 　　江侑安疼的要死，眼泪咻地漫了出来，又被他强行逼回了眼眶，努力在一众陌生人面前保持住了一丢丢的体面。 　　江侑安摔的不轻，虽然墙壁不算太高，但是他掉下来的角度不太好，肩膀刚好砸在了地上，小腿也不小心磕到了旁边的垃圾桶，更别说还有一大堆有的没的小擦伤了。 　　总之这绝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伤的最惨烈的一次。 　　江侑安暗想。 　　但是他还算是成长了，这都没哭。 　　江侑安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没敢碰自己还在发疼的肩膀，也没敢让自己磕到垃圾桶的右腿使力，愣是用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强装镇定地站了起来。 　　真的很疼，而且江侑安本身也不是一个能忍痛的人。 　　但是还是面子更重要一点。 　　江侑安吸了吸鼻子，说话都有哭腔了，但是没让一滴眼泪流下来，“我就是路过......” 　　江侑安忍痛开口。 　　顾屿眉峰微扬，目光古怪地盯着江侑安看了一会儿，又默不作声地移开了，似乎没听见江侑安的话。 　　江侑安偷偷瞥了眼顾屿，又看了眼对面的一帮人，感觉当初蔺繁的话还是应验了。 　　果然还是少看点热闹比较好。 　　果然出事了。 　　江侑安苦哈哈地瘪了瘪嘴，垂头丧气地在原地站着，肩膀还在一阵一阵地发疼，肯定已经青了。 　　还有腿。 　　没准儿都摔断了。 　　江侑安心里没什么底儿，一边担心自己糊弄不过他们，一边又开始害怕如果回去被万韵和发现了他的伤口...... 　　全完蛋了。 　　那一帮人显然没有信江侑安的话，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才有一个花衬衫走了出来，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脸，上下打量了一圈之后才玩味道：“你不会是他的小男朋友吧？” 　　顾屿侧首扫了眼江侑安，眉心皱了一下。 　　江侑安目光飘了瞟。 　　小男朋友？ 　　“不是呀。”江侑安摇了摇头，抿了下唇后偷偷看了顾屿一眼，才继续开口道，“我不认识他。” 　　顾屿又看了江侑安一眼。 　　花衬衫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管你认不认识，反正都刚好撞上了，就连你一起收拾了吧。” 　　说罢，花衬衫吊儿郎当地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珠串，又顺手捡起了放在自己左手边的棒球棍，在手上垫了两下。 　　江侑安吓的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还一动不动地看着花衬衫手里的棒球棍。 　　“喂。”顾屿冷淡地开了口。 　　江侑安回头看向顾屿。 　　顾屿朝自己旁边微不可查地抬了抬下巴，道：“过来。” 　　江侑安欲哭无泪地抿了抿唇。 　　那也要他能过来呀。 　　他腿痛的要死，别说走了，他连站都站不住了。 　　江侑安没动弹，顾屿又皱了下眉，冷漠地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响，而后还是抬步走到了江侑安身边，侧目睨了站在江侑安旁边的花衬衫，伸手把他推远了一点，自己自然地插在了两人当中，把江侑安护在了身后。 　　顾屿的力度没怎么收着，花衬衫被推了个踉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拎着棒球棍就想往顾屿身上砸。 　　“诶诶，旗哥，等等。”花衬衫的手才刚刚举起来就被人群中的另一个人拦住了，“你先等等。” 　　被拦下的花衬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骂骂咧咧道：“艹，程挺，你干什么玩意儿？有病啊。” 　　程挺拍了拍花衬衫的手臂，谄媚地笑了两声，安抚道：“旗哥，别啊，给我个面子好吧。” 　　花衬衫嘟囔把程挺的手甩开，抱怨道：“给你个面子，你算那根葱？” 　　“这次咱就算了吧，以后还有机会呢，这事被人看见了也不好。”程挺全然当做没有听见花衬衫的嘲讽，脸色只是阴沉了一瞬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继续卖乖道，“何况那小子年纪还这么小，被打坏了就真应付不了了，这次算我的好吧，我回头请大家伙吃饭。” 　　花衬衫像是把程挺的话听进去了，沉着脸看了程挺几眼，又扭头扫了眼顾屿和江侑安，冷哼了一声后就把棒球棍丢在了地上，道：“算你们今天走运，我们走。” 　　其他人也开始放起了狠话，骂骂咧咧了一阵，在地上吐了好几口痰之后才相互推搡着离开了。 　　程挺留在了最后。 　　程挺目送着那一帮子人离开，然后弯下腰捡起了被花衬衫潦草丢在地上的棒球棍，伸手蹭干净了上面沾上的灰，然后才回头看向两人。 　　程挺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在顾屿身上停了一秒，就径直落在了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疼的站不住了，也不管自己和顾屿熟不熟了，直接伸手挽住了顾屿的手臂，借着顾屿继续站着，偷偷探出个脑袋看程挺。 　　顾屿表情古怪地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江侑安的手，眼皮跳了两下，忍了半天才艰难地忍下了自己把江侑安的手拨开的冲动。 　　“那个，你之前是不是骄阳孤儿院的？”程挺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天才试探地开口询问。 　　江侑安愣了一下，又把脑袋往外探了一点，程挺的脸才完全被江侑安收入了视野。 　　程挺也终于完全看清了江侑安的脸。 　　江侑安的长相和小时候变化不太大，五官依旧漂亮，甚至因为这十几年张开了不少，要比小时候更漂亮一点。 　　而且皮肤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没有受过什么苦。 　　程挺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涌上心头的情绪很奇怪又很复杂。 　　一方面他很庆幸江侑安被领养之后过的很好，另一方面又不自觉地羡慕江侑安的生活。 　　他过得不好。 　　在孤儿院待到了成年 　　还是没有被人领养走，根据孤儿院惯常的习惯，在成年之后就不再管了，他也没能在孤儿院多赖几年，就匆匆步入了社会。 　　没有学历也没有人脉，在摸爬滚打了许久之后才找到了这么个营生，凑合着活下去。 　　“我是程挺。”程挺笑着介绍了一下自己，似乎不太想为难江侑安去想他的名字，“醒醒，你现在还叫这个名字吗？” 　　江侑安似乎也想起来了，抬眼看了程挺一眼之后才摇了摇头，道：“不叫了。” 　　程挺看起来有点遗憾的样子，也没问江侑安现在叫什么，耸了耸肩后就继续道：“也对，怎么也该有个大名。” 　　江侑安其实和程挺不太熟，严格来说的话，小时候甚至算不太对付的那种，但是现在也过了这么多年，小时候的事在江侑安心里都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这次谢谢你呀。”江侑安眨了眨眼，拉着顾屿手臂的手紧了紧，忽略了顾屿看他的目光，继续对程挺道谢。 　　程挺大咧咧地笑了两声，道：“没事没事，这有什么好道谢的，这事本来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江侑安抬眼瞅了顾屿一眼，不置可否。 　　确实。 　　和他关系不大。 　　但是谁叫他没忍住来看热闹了呢。 　　程挺又看了眼时间，犹豫了一下后冲江侑安道：“额，时间也不早了，我那边还有点事，就不多留了。” 　　江侑安点点头，小声开口：“好。” 　　程挺转身想走，但是在离开前又没忍住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迟疑了片刻后才笑着开口：“醒醒，你变了挺多的。” 　　江侑安微怔，目光在程挺脸上顿了一秒，而后弯起唇角笑了笑，没搭腔。 　　程挺也咧开嘴朝江侑安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下只剩江侑安和顾屿了。 　　江侑安感觉疼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的神经仿佛都跟随着自己受伤的两个部位发疼了起来。 　　在疼痛驱使下，江侑安的感官都迟钝了下来，整个大脑都有些混沌的不听使唤了。 　　江侑安已经被宠坏了，吃不了苦又忍不了疼，这次的伤简直要比他这辈子受的伤加起来都重了。 　　而他甚至连该怎么和万韵和他们解释都没想好。 　　江侑安烦的要死，半咬着唇半天没有说话。 　　顾屿见闹剧已经结束了，垂眸看了眼江侑安的手，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还要搭多久？” 　　顾屿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的清冽，但是语调又平淡稳重，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和谐。 　　“我腿疼。”江侑安语气有点委屈，抬眼瞅了顾屿一眼后又丧丧地垂下了眼睫，嘟囔道，“肩膀也疼。” 　　顾屿：“......” 　　顾屿有些无语，想不通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又怎样？”顾屿几近冷漠地开口，“关我屁事。” 　　江侑安又抬起了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屿看，似乎不敢相信顾屿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顾屿自认自己一向没有什么人性，现在也没。 　　顾屿把江侑安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拨开了，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后就转身想走。 　　“喂。”江侑安不太开心地开口，“你就把我丢在这儿了？” 　　顾屿把自己的衣袖的褶皱抚平，侧目扫了江侑安一眼后，轻飘飘地开口：“显而易见。” 　　江侑安盯着顾屿看了几秒，默了两秒后据理力争道：“但是我是因为你才摔下来的，你得背我回家。” 　　顾屿眉头一皱，不可思议地看向江侑安，似乎想不明白江侑安怎么能把这个锅扣他头上。 　　这模样理直气壮的有些离谱了。 　　又不是他让他在一旁看热闹的。 　　也不是他让他摔下来的。 　　顾屿恶劣地想。 　　“你别太荒谬了。”顾屿唇角上翘了一秒，有些嘲讽地开口，“是你自己......” 　　顾屿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江侑安似乎是真的疼，右脚不太敢踩在地上，虚虚地抬着，另一只手按在墙壁上支撑，手背上也有些擦痕，更别说脚了。 　　顾屿又垂眸看了眼江侑安的腿，然后才慢吞吞地把目光上移。 　　江侑安整个人都有些灰扑扑的，狼狈的像一只落难的家猫。 　　顾屿沉默地对上江侑安的眼睛。 　　江侑安的眼睛很漂亮，眼睫沾上了点水汽，显得湿漉漉的，看他的眼神澄澈又真切，淡粉的嘴唇也轻轻抿着，似乎真的害怕顾屿抛下他不管。 　　顾屿还是妥协了，认命地走回了江侑安身边，冷漠地弯下腰，硬邦邦地开口：“上来。” 　　江侑安又找到了新坐骑。 　　好在江侑安家已经不远了，不然顾屿早就后悔了。 　　“你叫什么呀？”江侑安觉得无聊，开始没话找话地问。 　　顾屿懒得搭理他，沉默地背着江侑安往前走。 　　江侑安倒是不太介意顾屿的态度，自顾自地开口，“好吧，我知道你，你叫顾屿，你干嘛和他们打架？是有什么矛盾吗？” 　　顾屿抬头看了一眼路程，见已经能看到别墅的影子后才松了口气，脚下的步子依旧慢而平稳，也完全没有搭理江侑安的意思。 　　“你认识段京辞吗？”江侑安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顾屿肩膀上，温热的鼻息也有一阵没一阵地出现在顾屿耳畔，“听说他和你打过架，不过他好像没有打赢......” 　　“你还挺厉害的，如果我刚刚没有掉下来，你们打起来的话你能赢吗？” 　　江侑安絮絮叨叨地问顾屿，也不知道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想自己太去关注自己的伤，还是真的对顾屿感兴趣。 　　“我快到了。”江侑安抬头看了眼旁边的风景，突然对顾屿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一句话吗？” 　　都走一路了，一直都是他在这里说，顾屿一个字都没冒出来过。 　　顾屿继续往前走，直到江侑安喊停，说就是这里后才把江侑安放了下来。 　　江侑安见顾屿真不打算和他说话了，也没了社交的心情，撇了撇嘴后就转过了身，一蹦一跳地去开院子的门。 　　顾屿看了眼江侑安的背影，默了两秒后才上前走了几步，抢先一步帮江侑安推开了院门，在江侑安回头看他的时候不太自然地吐出了两个字。 　　“再见。” 　　江侑安愣了一下，而后才弯了弯唇角，由着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出来招摇，笑眯眯地开口道：“再见。” 第69章 　　江侑安在门口酝酿了许久也没敢进门，偷偷拐到了旁边的窗户，探头探脑地往里观察了许久，发现没看见人影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身残志坚地往楼梯走。 　　还没等江侑安多挪几步，万韵和的声音就从餐厅传来了。 　　“醒醒？”万韵和喊了一声，“你怎么才回来？” 　　江侑安浑身一僵，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敢出声。 　　“你吃饭了没有？我让阿姨帮你热一下菜。”万韵和一边说一边朝江侑安的方向走。 　　眼见着万韵和的声音越来越近，江侑安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暗想着自己真是伤哪儿都不该伤了腿。 　　不然这个时候早跑上楼躲开了，哪里还至于傻站在原地等着挨骂。 　　“吃过了。”江侑安条件反射地撒了谎，脚下也不自觉地往上艰难地迈了一阶，盘算着自己瞒过去的可能性还有多少。 　　零吧。 　　江侑安才刚上了一层楼梯就被万韵和喊住了。 　　“江侑安。”万韵和的声音冷了下来，连江侑安的大名都喊出来了，“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江侑安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今天多半是完了。 　　“妈。”江侑安 　　眨了眨眼，卖弄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回头看向万韵和，把自己的苦楚都倾诉了出来，“我好痛。” 　　万韵和也来不及生气了，见江侑安都说疼了，脸上的表情瞬间慌了，几步就走到了江侑安身边，伸手碰了一下江侑安的胳膊，紧张地询问：“哪里疼？怎么伤成这样？你出去干什么了？” 　　江侑安看起来太狼狈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是沾上了灰尘就是被擦出了血痕，光是看着都伤的不轻，更别说她还不知道除了这些外，江侑安还有哪里受了伤。 　　“腿疼。”江侑安道，默了一秒之后才又说，“肩膀也疼。” 　　万韵和脸上的紧张和担忧就快溢出来了，见江侑安说腿疼，连忙搀扶住了江侑安，急的有些语无伦次，“妈妈叫医生来一趟，你现在还能动吗？先坐下，妈妈叫你哥哥来。” 　　江侑安轻轻嗯了一声，就地坐了下来。 　　江其深被万韵和喊出来了，刚下楼梯就看到了在楼梯口坐着的江侑安，眉头一皱就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江侑安的裤脚挽上去看了一眼。 　　江侑安也有点好奇，趁着空档偷偷瞅了一眼，印入眼帘的就是一块巴掌大的青紫，虽然没有到血淋淋的让人害怕的程度，但是这么一大块伤痕露出来的杀伤力还是挺强的。 　　江侑安看的都疼。 　　实际上也挺疼的。 　　不然他还真不至于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腿摔断了。 　　江其深的眉头还蹙着，手指轻轻地在青紫处的周边按了一下，在听见江侑安疼的抽气声后就立刻收了手，也没关江侑安可怜兮兮的眼神，语气凉凉地开口，“肩膀呢？哪边疼？” 　　江侑安心彻底死了。 　　完蛋。 　　江其深看起来也生气了。 　　江侑安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装可怜无辜了，气若游丝地开口回答：“左边。” 　　江其深又俯下身看了一下江侑安的肩膀，简单检查了一遍之后才移开，顺势在江侑安旁边坐了下来，盯着江侑安看了许久。 　　江侑安被江其深看的有些发毛，都想着立刻滑跪道歉了。 　　要是腿没伤的话。 　　“说说吧，怎么伤的？”江其深问。 　　江侑安噎了一下，差点把自己想了一路的理由给忘了，卡了几秒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来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江侑安生怕江其深不信，还准确地把自己摔跤的楼梯的位置告诉给了江昀。 　　江其深凉飕飕地扫了江侑安一眼，道：“是吗？” 　　江侑安也看不出来江其深信没信，只能壮着胆子点点头，硬着头皮道：“是的。”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江其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侑安不太擅长撒谎，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有事瞒着他，但是他问出来又能怎样呢，最后还是得帮着江侑安瞒着万韵和他们。 　　江侑安是个好孩子，虽然偶尔有些调皮，但是总是些不会惹人厌烦的活跃，在根本上江侑安还是不想惹家里人担心。 　　“算我信了。”江其深不疾不徐地开口，又回头瞥了江侑安一眼后继续道，“你的演技再锻炼一下吧，妈不会信的。” 　　江侑安：“......” 　　江侑安有点忧伤地趴在了楼梯扶手上。 　　江其深有些好笑地看了眼独自玉玉的江侑安，站起身后抚平了衬衫的褶皱，像是垂眸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才在江侑安身前弯下了腰，准备背江侑安去沙发上坐着。 　　江侑安乖乖地趴在了江其深背上，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呢？我没听见。” 　　江其深慢悠悠地开口：“不是说给你听的。” 　　“哦。”江侑安不太满意江其深的回答，恹恹地哦了一声，就又趴回了江其深背上，没憋多久就又问，“那我不能知道吗？” 　　不是说给他听的，他也可以知道吧？ 　　江其深把江侑安放在了沙发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准备帮江侑安处理一下身上的一些小擦伤，头也不抬地道：“可以啊。” 　　江侑安：“那你说呗。” 　　江其深抬头看了江侑安一眼，英俊深邃的眉眼坠进了江侑安视野里，江其深殷红削薄的嘴唇微微弯了一下，轻笑道：“待会儿给你上药的时候你别嚎我就告诉你。” 　　江侑安的目光本还凝滞在江其深微弯的嘴唇上，愣了下神后才被江其深的话喊醒了。 　　江侑安：“......” 　　“不嚎就不嚎。”江侑安冷冷地哼了一声，义正言辞道。 　　江其深拿出了碘伏，准备给江侑安消个毒。 　　十秒钟后。 　　“轻点轻点。”江侑安：“啊，痛死了，你轻点。”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放轻了一点手下的动作。 　　在伤口都清理的七七八八的时候，万韵和也带着家庭医生来了。 　　医生给江侑安做了个检查，在确定只是软组织挫伤之后，江侑安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断腿就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嘱咐道，“以静养为主，平时好好休息，尽量不要走动。” 　　江侑安连连点头，目光一会儿落在医生上一会儿落在万韵和上。 　　医生还在和万韵和叮嘱些注意要点，万韵和也认真地听着，在一切检查都结束后，万韵和才坐在了江侑安身边。 　　江侑安心虚地瞅了万韵和一眼，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万韵和也没责怪江侑安，看了一会儿就道：“真吃饭了？” 　　江侑安没来由地有些愧疚，放在腿上的手指缠在一起抠了半天，才弱弱地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 　　“我让阿姨去热饭。”万韵和站了起来，又嘱咐江其深，“其深，你带醒醒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来吃饭。” 　　江其深应了声。 　　江侑安逃过了一劫，松了口气后又娴熟地爬上了江其深的背，乖乖地等着江其深带他去洗澡。 　　江其深慢吞吞地开口：“我刚才说的是，看来今天又回不去了。” 　　江侑安懵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你是不是轻了点？”江其深又道。 　　江侑安哼唧了一声，和之前让别人背不一样，不只是扶在对方的肩膀上，而是懒洋洋地圈上江其深的脖颈，连带着胸膛都轻轻贴在江其深的脊背上，夏天的布料只是薄薄的一层，两人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体温，甚至还在互相交换着对方的心跳声。 　　很亲密的姿势。 　　但是江侑安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察觉到。 　　“没有吧。”江侑安往前靠了一点，清浅的呼吸声洒在了江其深的耳边，“说不定是你力气变大了。”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江其深本来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今天就搬回自己的公寓住的，只是又不巧撞上了江侑安受伤，只得再次改变了自己的计划，又在家里留了几天，帮忙照看一下江侑安，直到江侑安腿上的红肿消退了大半之后才回了学校， 　　江侑安这下有了不出门的正当理由，就天天赖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混不吝的像是完全忘记了马上要开学了。 　　也忘记了隔壁还有一个一直等着他的蔺繁。 　　蔺繁最终还是没憋住，特别是无意间听说江侑安受伤了，那个去看望江侑安的心就瞬间压不住了，每天睁眼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看看江侑安吧。 　　蔺繁强行压抑了许久也没有压住，最终还是认命地去隔壁找了江侑安，好声好气地给江侑安道歉。 　　江侑安平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瞅了蔺繁一眼，像是没有听见蔺繁的道歉，撇了撇嘴就别过了脑袋，不想看蔺繁。 　　蔺繁倒是早早地就学会该如何顺江侑安的毛，不紧不慢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又服软道：“我真错了，那会儿是我口无遮拦，以后绝对不会 　　乱说了。” 　　江侑安这才掀起眼皮，瞅了蔺繁一眼，反问道：“真的？” 　　“真的。”蔺繁点头。 　　江侑安这才像是不计较了，慢吞吞地给了蔺繁一个笑脸。 　　“你伤怎么样了？”蔺繁关心了一句。 　　江侑安熟稔地抱怨道：“你关心的太晚了，我都快好了。” 　　蔺繁笑了一声，也自觉背下了锅，顺着江侑安的意思往下说，“我的错我的错，你怎么伤的？这么不小心？” 　　江侑安不太想提那个丢人的经历，含含糊糊地糊弄了过去，随口转移了一下话题，担心蔺繁揪着那个不放。 　　“但是我腿还是没好，还是没法走路。”江侑安道。 　　蔺繁：“那要怎么办？以后我背你？” 　　江侑安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行，你可以赔我一条腿。” 　　蔺繁笑道：“那我现在砍下来给你接上？” 　　江侑安噗呲一笑，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目光在蔺繁脸上落了一秒，又垂眸看蔺繁的腿，道：“那倒不用，你借我用一会儿就好。” 　　蔺繁眉梢微扬，问：“怎么借你？” 　　“借我枕一下。”江侑安恃宠而骄，伸手拍了一下蔺繁的腿，一副已经相中了这块地方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担心蔺繁会拒绝他，“抱枕不知道上哪去了，我脖子躺的痛死了。” 　　蔺繁短暂地默了两秒，还是同意了，由着江侑安往他腿上躺，自己的手倒是僵硬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木木地定在身体两侧，下意识地想帮江侑安拨了一下挡住了眼睛的头发，但手才堪堪抬起又不太自然地放了下来。 　　江侑安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刚才打了一下午的游戏，眼睛和脖子早就痛了，趁着这次机会还能好好休息一会儿，顺便还能指使一顿蔺繁。 　　江侑安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又毫无防备地睁开了，刚巧撞上了蔺繁垂眸看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 　　蔺繁像是有点紧张，眼睛眨了两下后就撇开了视线，随便找了个落点发呆。 　　蔺繁一偏头，江侑安的目光刚巧就落在了蔺繁的耳朵上。 　　从耳根到后颈都红了一片。 　　江侑安不明所以地看了两眼，才不紧不慢地把目光移开，看了会儿天花板后才道：“你无聊吗？” 　　蔺繁抵了抵鼻尖，含糊道：“还行。” 　　“不然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江侑安提议。 　　蔺繁没好气地开口：“你都多大了？还要别人讲童话故事给你听？” 　　“我又没说要将童话故事。”江侑安嘟囔道，“不然你念念诗也行，这个是不是显得我们高雅一点？” 　　蔺繁笑出了声，目光往旁边瞥了一下，刚巧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 　　“行吧，确实会显得高雅一点。”蔺繁伸手拿起了那本诗集，随手翻了两页，开口吐槽了一句，“不会吧，江醒醒，你在家会看这种书吗？” 　　江侑安睁开了眼，有些茫然地抬眼看了一眼，就见蔺繁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盯着一本书看。 　　江侑安努力分辨了半天，还是没从这个角度把这本书的名字看全，索性放弃了，又懒懒地闭上了眼，随口解释道：“我可不看，我连课本都不想看。” 　　更别说这种书了。 　　“应该是我哥的。”江侑安猜测。 　　蔺繁手一僵，感觉这本书莫名发起烫来，连带着他接触到这本书的手指都有些发麻发热。 　　这本还算吸引蔺繁兴趣的书瞬间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蔺繁努力控制了半天表情，才正要以一种自然的神色将书放下。 　　“那你就念这本呗。”江侑安突然开口，“让我们一起接受一下我哥的熏陶，他还是很有文化的。” 　　蔺繁没法拒绝江侑安，只得又僵硬地把书拿了回来，随手翻开，在其中一页愣愣地看了半天，霎时感觉自己要不认识中文字了。 　　“怎么了？”江侑安疑惑地抬眼看蔺繁。 　　蔺繁垂眸看江侑安对视了一眼，才开口回应了一句：“等一下。” 　　蔺繁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才在挑挑拣拣中选了一句喜欢的，又或者说是适合的念了出来，语调平稳，字正腔圆，“难以忍受的是认识到，我们并不拥有共同的星空......”【1】 　　还不待蔺繁念完，江侑安就开口道：“你念的也太差了。” 　　蔺繁有点不高兴地反问：“哪里差了。” 　　“没有一点感情，干巴巴的。”江侑安一本正经地提出了一大堆毛病，倒显得他确实在认真地听蔺繁念诗。 　　蔺繁哑口无言，憋屈地盯着诗集看了半响没有开口反驳。 　　江侑安轻轻拍了拍蔺繁的腿，像是鼓励小朋友念课文似的鼓励蔺繁道：“你再试试嘛，我在认真听，真的。” 　　蔺繁心间微颤，垂眸和江侑安四目相对，他们仿佛处在另一个空荡荡的世界里，房间外稀碎的树叶摇曳声和间隙的蝉鸣声也无法打破这层壁垒，他们像是做着同一个与世隔绝的失真的梦。 　　蔺繁又率先错开了对视，盯着诗集看了半天，才又抿了抿唇，轻声念道：“一朵玫瑰正马不停蹄地成为另一朵玫瑰，你是云，是海，是忘却......”【2】 　　江侑安不点评了，就安静地躺着听。 　　他也没有骗蔺繁，相信蔺繁自己也清楚他不是喜欢读书的人，这些酸溜溜的诗句其实很难勾起他的兴趣，他也听不懂。 　　原本他只是抱着想挑蔺繁的刺的由头让蔺繁给他读诗，但是听着听着，他好像渐渐能听懂了。 　　很奇怪。 　　但是江侑安还是没有多想，倦懒又安静地听着，在蔺繁的念诗声中渐渐陷入了梦境。 　　蔺繁注意到了江侑安的入睡，捻在页脚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将书合上，但是余光似乎又瞥见了一句诗，眸光微闪，在垂眸看了江侑安一眼后，还是对着已经入睡的江侑安轻声念出了最后一句诗。 　　“我度量时间的方式不是三餐四季，不是昼夜交替，而是是否和你在一起。”【3】 第70章 　　江侑安一直没敢面对自己的中考成绩，直到终于到了开学的那天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然后就背着书包心如死灰地去了学校。 　　他们现在的高中是按成绩分班的，好班都在西校区，差班都被分到了东校区，两个校区之间隔得十万八千里，像是校领导生怕这些差学生影响到好学生似的。 　　江侑安都没去思考，就直奔着东学区走了。 　　希望段京辞能和他在一个班，不然他就要孤身一人了。 　　江侑安有些忧愁地扣紧了自己的书包，慢吞吞地穿过校园的主大道，朝另一个校区走。 　　“醒醒。”蔺繁在校区的分叉路口等了半天才等到了江侑安。 　　看到了熟人的江侑安面上一喜，连忙冲蔺繁招了招手，兴奋道：“哇，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蔺繁的书包随意地搭在一边肩头，眉心微蹙，抬眼看了还乐的没心没肺的江侑安，问：“你看了分班表了？” 　　“没呢。”江侑安无所谓道，“也没必要看啦，反正我肯定是去东校区了。” 　　蔺繁的表情更臭了，衬的他本就凌厉锐 　　利的五官更冷了几分，语气不经意地沾上了些许嘲弄，“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实话实说，蔺繁有点失望。 　　他总是觉得江侑安根本就没有为他们能分在一起做出一点努力，不管是他在初中时期总是提醒江侑安好好听课完成作业，让他中考考好一点，还是他中考的时候故意少做了半张试卷，被黄惟生拎到办公室骂了半天。 　　为此做出努力的一直都是他。 　　江侑安根本就无所谓。 　　“没有呀，我也很舍不得你们。”江侑安似乎注意到了蔺繁的不高兴，熟门熟路地伸手顺毛，安慰道，“但是你是知道我的，我成绩就这样了，再努力也没办法和你分到一个班啦。” 　　“更何况不在一个班又不意味着我们不是好朋友了。”江侑安眨了眨眼，顺手帮蔺繁把快滑下来的书包薅了回去，“我们下课之后还是可以一起回家的。” 　　就是可能得绕路了。 　　东校区和西校区的距离远的真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先帮蔺繁哄好更重要。 　　江侑安好声好气地和蔺繁说了半天大道理，又掺杂着画了不少饼，才终于把蔺繁哄好了，自己也从那个被人审判责怪的境地中逃了出来。 　　江侑安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东校区的道路，周边的人都是陌生面孔，即使江侑安从一个又一个的人堆中穿过，但是依旧看不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大家都相伴着在一起聊天笑闹，一起并肩着往教学楼走，江侑安感觉自己明明一直跟在人群身后，但是却好像被落在了外面，像是掉队了似的。 　　挺别扭的。 　　但是江侑安暂时还可以忍受，甚至还能自我安慰两句。 　　朋友可以再交，更何况没准儿他就在新班级里看到段京辞了。 　　有段京辞在，那他的朋友可以一个顶三个了。 　　江侑安一边胡想一边上了楼，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自己的新班级，在门口好奇地往里面观望了好一会儿，江侑安才抬脚准备迈进教室。 　　教室的面积不大，几十张桌子潦草又凌乱的放着，地上还有一大堆纸团垃圾，黑板也被人胡乱地画了些东西，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咯吱咯吱地发出响声，无知无畏地给本就嘈杂的教室添乱。 　　这个风气比江侑安之前待的班要差多了。 　　江侑安有点紧张，又没来由地觉得新鲜，一双大眼睛不住地往室内张望，目之所及的都是一些在嬉笑打闹的学生，他们看起来都年纪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行为举止都是一副混混的模样。 　　江侑安脚下的动作没停，伸手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抬脚越过了门槛，在门堪堪往里推动了几度，放在教室门上的黑板擦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掉了下来。 　　江侑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把腿收了回去。 　　黑板擦擦着江侑安的肩膀砸在了地上，上面沾的满满的粉笔灰也肆无忌惮地溅了起来。 　　江侑安又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黑板擦看了一会儿，又抬眼往教室里看。 　　教室里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伴随着凌乱嘈杂的拍桌面的声音，听的江侑安没忍住皱起了眉。 　　这个似乎只是一个习俗，每个新来的学生都要经历一遍的习俗。 　　里面的混子似乎都已经见惯不惯这些新来的吓得面容惨白的模样了，嘲笑了一会儿后就偃旗息鼓，攒在一起盘算着下一个恶作剧是什么。 　　只有后座的一个瘦高的男生还在嬉笑，嘴上还不干不净地笑骂着，“艹，妈的，我就说放黑板擦不好了吧，一点意思都没，放桶水多刺激，他也没这么容易躲过去。” 　　江侑安虽然在孤儿院住的时候也经历过恶作剧或者一些排挤行为，但是那都是七岁之前的记忆了，他被江家领养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过任何欺负，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都是被宠爱的那一个。 　　他没受过委屈，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江侑安皱起了眉，原本明丽漂亮的脸也冷了下来，向前迈了一步后便弯腰将地上的黑板擦捡了起来，见粉笔灰沾在了自己手上，有些不太乐意地伸手擦了擦。 　　教室里的那群人目睹着江侑安的行为，歪七扭八地坐在座位上看戏，想看看这位“新来的”要搞出什么名堂。 　　那个瘦高男上下打量了江侑安一圈，笑嘻嘻地开口道：“怎么了，新同学？没被黑板擦砸中是不是挺失望的？不然你再出去一趟，我再给你布置一次怎么样？” 　　江侑安抬眼看了眼笑的正欢的瘦高男，暗暗琢磨了一下距离后就毫不犹豫地把黑板擦丢了过去。 　　江侑安的准头不错，刚好砸中了瘦高男的脑袋，然后啪的一声掉在了他的课桌上。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瘦高男也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江侑安撇了撇嘴，懒得再搭理他，目光在教室游移了一圈，想给自己找个好位置。 　　“妈的，你他妈想死是吗，艹。”瘦高男捡起了桌面上的黑板擦，一把砸在了地上，整张脸胀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在全班面前丢脸燥的。 　　“你特么叫什么，在我这里犯贱是吧？”瘦高男见江侑安不搭理他，火气更重了几分，气血上涌下就要冲上去揍江侑安，“你完蛋了，看老子不弄死你。” 　　瘦高男气的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目眦欲裂地瞪着江侑安，一副立刻就要冲上来掐死江侑安的模样。 　　江侑安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和疯狗保持住了一定的距离，皱着眉盯着瘦高男看，依旧没有开腔。 　　原本嘈杂混乱的教室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看着这场闹剧，也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只是看乐子似的想看看江侑安怎么收场。 　　见自己还是没有得到回应，瘦高男气急败坏，推开课桌就要去拉扯江侑安，但才堪堪伸出一只手，角落里就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嗓音。 　　“吵死了。”男生半抬起头，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草草地抬了下脑袋，又倦怠地把头放回了胳膊上，调整了一下睡眠姿势后才继续道，“安静点。” 　　瘦高男一噎，伸出的胳膊也僵硬地收了回去，不甘心地瞪了江侑安一眼后才讷讷地回复角落的男生，“行，顾哥，你睡吧。” 　　说完之后瘦高男就坐回了座位，没好气地踢了一脚自己旁边的黑板擦泻火，然后才一声不吭地掏出了手机开始刷。 　　教室的其他人也不说话了，都安静地坐回了座位，也没人想提前看看书，都在自得其乐，不是玩游戏就是看视频。 　　江侑安好奇地看了眼角落的位置。 　　男生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睡觉，头发剃的很短，脖颈露在空气中，肩背开阔挺拔，微微弯着，被简单的黑色T恤包裹着，背部肌肉流畅锋利的像是一把绷紧的弓。 　　江侑安感觉他还挺眼熟的，但是男生的脸被自己的手臂挡了个彻底，江侑安找了半天角度也没看清男生长什么样子，努力了半天还是放弃，径直朝自己相中的座位走去。 　　还没等江侑安坐下，那个男生就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手掌懒散地撑在脸颊上，艰难地睁开眼睛后朝江侑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侑安和男生对上了视线，顿了一下后，脚步就突然一拐，毫不犹豫地朝男生走去。 　　顾屿：“.......” 　　怎么又是这□□崽子。 　　江侑安状似没有注意到顾屿的眼神威胁，自然地拉开顾屿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顾屿的困意也消了大半，一言不发地侧目看江侑安，英气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在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不满。 　　江侑安倒是一点没在意，像是回忆了一下之后才对顾屿道：“再见？” 　　顾屿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了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屿又心累地趴了回去，倦懒地闭上了眼睛，一副要继续小憩的模样，像是不想费太多力气，嘴唇只是张开了一点点，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两个字，“再见。” 　　江侑安对顾屿还挺好奇的。 　　顾屿很特别，感觉不太像学生的样子，先前江侑安只是在别人的嘴里听过顾屿的事迹，这会儿能亲眼见证了还确实挺让江侑安激动的。 　　江侑安在新班级里也没有认识的人，就只能乖乖待在顾屿身边，实在没事的时候就暗中观察顾屿。 　　顾屿和蔺繁不同，蔺繁虽然平时也是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但是蔺繁的本质还是一个好学生，上课看起来懒散，但是老师讲的每句话都会被他听进去，但是顾屿就不 　　同了，他的不听课是真的不听课，一上课就懒懒地趴下，下课铃响前就自然地起床，好像都已经形成了一种生物钟。 　　抛开这一点不说，顾屿和段京辞也不太一样，虽然段京辞也挺混挺不爱学习的，但是段京辞不至于混到社会上去，最多只是像小学鸡一样的调皮捣蛋，惹不出什么大事出来。 　　但是顾屿就不一样了。 　　江侑安很笃定顾屿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们班是全年级最差的一个班，班上的学生几乎都是考试成绩年纪倒数的，只有江侑安那么几个倒霉蛋作为平衡班级平均分的工具被分了进来，也不出意外地成了班上被抄作业的主力。 　　江侑安就是那几个倒霉蛋里最倒霉的那一个。 　　原本那些成绩垫底的学生见江侑安坐到顾屿旁边了还有些忌惮，以为顾屿要罩着江侑安了，但是观察了许久，见顾屿还是和平时一个鸟样，完全没有和江侑安有一点交流后才放下了心，派了个代表试探性地去问江侑安。 　　“给你抄？”江侑安疑惑地抬眼看丁辉，反问道，“下午的考试吗？” 　　丁辉的态度不太好，没好气地开口：“不然呢，还有什么值得你给我抄的吗？到时候座位肯定就这样分开，我坐你前面，你到时候把答案给我。” 　　江侑安拧了下眉，显然不太情愿。 　　“就这么说好了啊。”丁辉才懒得管江侑安愿不愿意呢，他肩负着一帮兄弟的期望，一定要拿下了才能回去面对他们，“到时候做快点。” 　　不然那点时间哪够他们抄的。 　　“不要。”江侑安果断地摇头拒绝，垂头把课本翻开了，故作忙碌地开始看书，一副不想搭理丁辉的模样。 　　丁辉狠狠皱了一下眉，余光瞥了眼在旁边趴着睡觉的顾屿，压低嗓音命令道：“江侑安，你别给脸不要脸啊，给我们抄一下能要你命？” 　　江侑安很配合地点头，煞有其事道：“说不定呢。” 　　丁辉：“......” 　　“你小子......”丁辉火气一上头就想凑过去拉江侑安的衣领，手才刚探出去，就被旁边的顾屿一巴掌打下去了。 　　“小点声。”顾屿一副被吵到了的样子，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侧目睨了丁辉一眼，“人家不愿意给你抄，你还在这里逼逼什么？听不懂人话？” 　　丁辉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对待顾屿的态度要好了不少，愁眉苦脸地抱怨道：“哎呀，顾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考试要没考好，回去我爸妈得扒了我的皮。” 　　顾屿坐直了身体，双手环抱在胸前，掀起眼皮瞭了丁辉一眼，懒洋洋道：“怕什么，反正有我垫底。” 　　一旁看热闹的江侑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回头就见顾屿一脸不悦地瞥他。 　　江侑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睁着双大眼睛继续看戏。 　　顾屿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江侑安这人，盯了江侑安几眼后就又把目光移到了丁辉身上。 　　丁辉倒没被顾屿逗笑，似乎也不太敢把顾屿的玩笑当真，干笑了两声后就附和道：“哎，那我在想想办法吧，我先走了啊。” 　　顾屿没搭腔，只是敷衍地朝丁辉撇了撇手。 　　丁辉苦着张脸走了，还不忘给那帮等着他好消息的人使了个眼色。 　　看来还是判断错了。 　　顾屿看样子就是要罩着江侑安了。 　　见丁辉走了，顾屿才倦懒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又想趴回去继续睡。 　　“你怎么每天都这么困呀？”江侑安好奇地问。 　　顾屿扫了江侑安一眼，道：“哪有那么多原因，闲着没事就睡呗。” 　　江侑安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屿一会儿，半响后才深以为然地点头，似乎很满意顾屿的回答。 　　顾屿的回答倒是给了江侑安一个新的方向，似乎也引发了江侑安新的思考。 　　说的也是。 　　哪有那么多原因，想做什么就做呗。 　　江侑安又回头看了眼顾屿。 　　顾屿已经趴下了，后脑勺对着他。 　　江侑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喜欢顾屿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出于好奇想要了解顾屿，现在倒是真的有点想和顾屿多接触，想和顾屿成为朋友了。 　　江侑安把顾屿的话听进了耳朵了，在顾屿上课睡觉的时候，自己实在闲的没事，又听不进课，就掏出画纸开始画画。 　　有时候会画一画窗外的风景，有时候会盯上一个新的“受害者”，让他成为江侑安的新模特，让江侑安再练练画像。 　　“受害者”顾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正要把头转过去的时候江侑安就不太高兴地开口拦住了，“别动。” 　　“你能不能别老揪着我一个人画？”顾屿故作强硬地开口。 　　江侑安噘着嘴摇头，头也不抬地开口：“就画就画。” 　　顾屿欲言又止地盯着江侑安看，盯了半天之后还是妥协地扭过了脑袋，一副不想多看江侑安的模样。 　　烦死。 　　但是江侑安画的确实挺好看的。 　　顾屿莫名其妙地走了神，一时间睡意也烟消云散，脑袋里一会儿被江侑安侵占，一会儿又被江侑安的画侵占。 　　“脑袋往左转一点。”江侑安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屿下意识地配合，脸上依旧挂着不耐的神色，行为上却完全跟随着江侑安的意志行事。 　　顾屿：“......” 　　顾屿觉得自己真是要完蛋了。 　　虽然在班上有了新朋友，但是江侑安还是没有忘记蔺繁，还是遵守了两人的约定，早早地绕远路去西校区找蔺繁一起回家，在收拾好书包之后，江侑安笑眯眯地拍了怕顾屿，和顾屿道别。 　　“明天见。”江侑安道。 　　早就猜到江侑安是要和他告别的顾屿正要把“再见”说出口，但在听见江侑安的“明天见”三个字后，又硬生生地把再见咽了回去，抬眼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响，才吐出了相配的三个字，“明天见。”? 　　再见终究还是和明天见有差别的。 　　再见代表的别离像是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总是没办法判断下一次还能不能见面，还要过多久才能见面。 　　但是明天见，就是真的只是明天见。 第71章 　　毕竟同班，又是同桌，江侑安很快就和顾屿熟稔了起来。 　　顾屿虽然混，成绩也不好，但是在人品和性格方面却很得江侑安的意。 　　平时总是不太说话，但是每次说的话好像都能非常诡异地戳中江侑安的笑点，然后又顶着那一张又臭又不满的脸纳闷地盯着江侑安看，又惹得江侑安笑的不停。 　　除此之外，顾屿对他也不错，几乎像是成为了“蔺繁2号”，帮他整理书包，帮他去教室后面接水，帮他阻止其他坏孩子的骚扰。 　　虽然顾屿的“整理书包”只是把所有的书都塞进书包里，接的水都是接近100度的没法入嘴的水，但是并不妨碍江侑安喜欢顾屿。 　　特别是顾屿有秘密，这样显得顾屿很神秘。 　　江侑安一直没有放弃过画画，也一直在探求当初付若宁说的他存在的问题的深层内涵，最近才探索出了一点点。 　　画点有故事的人也不错。 　　虽然江侑安不太喜欢这个班级，觉得这个班级又乱又压抑，他和班上其他同学也玩不到一块去，但是有顾屿在，江侑安倒也没有那么排斥抗拒学校了。 　　在江侑安日复一日的“纠缠”下，顾屿也没有那么不情愿搭理江侑安了，甚至还会偶尔说漏嘴，把江侑安一直好奇的“秘密”透出点踪迹出来，弄的江侑安更好奇了，目光也不自觉地多分给了顾屿一点。 　　这就不免引起了蔺繁的不满。 　　再一次没能等到江侑安主动来找他，蔺繁心情燥郁地收拾好了书包，也没有了回家的心情，背着包径直朝江侑安的班级走。 　　在走到江侑安所 　　在班级的教学楼下时，蔺繁才看到了背着书包下楼的江侑安。 　　蔺繁抬脚准备朝江侑安走去，余光却又瞥见了站在江侑安身后的顾屿，蔺繁脚步一顿，便站在了原地。 　　顾屿慢悠悠地从江侑安身侧走过，道：“你自己回去吧，下次再说。” 　　“你总是说下次再说。”江侑安有点不满地回头瞪顾屿，“你不能费点功夫换个说辞吗？” 　　顾屿认真地想了想，听话地改口：“有机会再说？” 　　江侑安：“......” 　　江侑安有些失落地别开了脸，几步就迈下了剩下几个台阶，径直朝校门口走，一副不想再搭理顾屿的模样。 　　顾屿似乎是叹了口气，也配合地加快了步子，伸手拉了江侑安一下之后才道：“行行行，明天带上你好吧？今天真不行。” 　　江侑安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在扭头看顾屿的时候又努力压了下去，慢吞吞地抬眼瞭了顾屿一眼，确定道：“真的假的？” 　　顾屿好像还在纠结，但最后还是答复了江侑安：“真的。” 　　江侑安这才满意地松了口：“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要是你再反悔你就完蛋了。” 　　顾屿笑了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那我走了，明天见。” 　　江侑安倒也习惯了这种告别方式，自然地开口回复：“明天见。” 　　顾屿先走了，江侑安不紧不慢地把书包往上怼了怼，正准备绕路去西校区找蔺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江侑安。”蔺繁喊了江侑安一句。 　　江侑安一脸纳闷地回头，刚巧撞上了面色不佳的蔺繁的目光。 　　蔺繁抬眼和江侑安对视了一眼，又扭头看了眼顾屿离开的方向，抬脚朝江侑安走去。 　　江侑安还没心没肺地冲蔺繁笑，问：“你今天下课还挺早，怎么来找我了？” 　　蔺繁没忍住阴阳怪气道：“我不来找你说不定你就和别人走了。” 　　江侑安眨了眨眼，似乎看出了蔺繁的状态不对，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哪儿不舒服了？” 　　“你和顾屿的关系还挺好的？”蔺繁没回答江侑安的话，自顾自地询问道。 　　江侑安倒是没想到蔺繁会认识顾屿，惊讶道：“你也认识顾屿吗？” 　　蔺繁皱了下眉，面上看不太出对顾屿的好感，只是挂着浅淡的冷漠和反感，“没人不认识他。” 　　江侑安想想也是。 　　好歹还是个挂着名的校霸呢，不认识顾屿才奇怪呢。 　　江侑安正要开口回答蔺繁的上一个问题，蔺繁就又开了口。 　　“你少和他接触，他不是什么好人。” 　　江侑安愣了一下，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蔺繁的眼睛，在注意到蔺繁眼睛里的排斥之后，又默默地错开了目光，斟酌了一会儿之后才道：“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是我的缪斯，我只是在完成我最伟大的一张画。” 　　江侑安虽然没有反驳蔺繁的话，但是字里行间都仿佛在给顾屿说话。 　　蔺繁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你给他画画了？” 　　似乎是听出了蔺繁不太高兴了，江侑安没敢抬头看蔺繁，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蔺繁确实没有想到。 　　江侑安才和顾屿认识多久。 　　他和江侑安认识了十年才得到了一幅画，方塘和段京辞也都和江侑安认识了六七年才拥有了一副。 　　但是顾屿呢。 　　只是短短几个月，仿佛就已经和他，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 　　江侑安似乎还想讲些什么，但是蔺繁却已经不想听了，有些失望地看了江侑安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蔺繁的心情乱糟糟的，脑子霎时装满了他先前短暂产生过的念头。 　　江侑安在某种意义上不是个好人。 　　蔺繁不太愿意用不好的词语去形容江侑安，但是依旧会控制不住自己皮下潜藏着的恶劣。 　　江侑安就是三分钟热度，从小就是三分钟热度。 　　他确实很好，但是他对谁都好，根本没有人可以在江侑安那里显得能特殊几分。 　　时间决定不了，距离也决定不了。 　　他认识了江侑安十年也不能让江侑安待他特殊一点，他和江侑安做了十年的邻居，十年的同桌也不能让江侑安对他有过一点点的不同。 　　朋友总归是会被代替的，就算没有顾屿，之后也会有别人。 　　蔺繁非常清楚自己的心态和想法不对，也很清楚江侑安是个人，任何人都没法独占他，但是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想法，控制住自己有些偏执的占有欲。 　　蔺繁打发走了司机，自己独自一人往家的方向走，满脑子装的都是江侑安。 　　在经过第三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蔺繁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蔺繁？”方塘的嗓音在手机对面响了起来，“你现在在哪儿呢？你的试卷不小心被我带回来了，我给你送过去？” 　　蔺繁默了半响后才开口：“长青路。” 　　“真的吗？那还挺巧，我家就在附近。”方塘的语气激昂了一点，似乎是自己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方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而后才又道：“不然你来一趟，我把卷子给你？” 　　蔺繁也没什么心情回家，而且回去估计还会撞上江侑安。 　　他现在也不太想看到江侑安。 　　“嗯。”蔺繁应了一声。 　　方塘在对面报了一下自己的地址，然后才又道：“江侑安和你在一块儿吧？你俩一起来呗，我妈做了点心，你们带一点走。” 　　蔺繁干巴巴地开口：“他不在。” 　　说罢，蔺繁当做没听见方塘在对面疑惑的啊声，径直挂断了电话，抬脚朝方塘家的方向走。 　　就像方塘说的，他家离得很近，蔺繁没花多少时间就走到了目的地。 　　方塘给蔺繁开了门，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略了一眼，见真的没有发现江侑安的身影才有些惊讶的把目光收回，笑着给蔺繁递了双拖鞋。 　　蔺繁似乎是察觉到了方塘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今天没和他一起走。” 　　方塘在前面带路，领着蔺繁往自己的卧室走，嘴上不忘问：“是吗？那还挺意外的。” 　　意外在他们竟然会有一天不一起回家。 　　江侑安和蔺繁两人在方塘眼里就像鱼和水一样。 　　嗯...... 　　互为鱼和水，感觉双方都有些离不开对方。 　　像之前在一个班上一起回家也就算了，现在何止不在一个班，甚至都不在一个校区都要费力地绕路一起回。 　　实话实说，方塘确实有怀疑过什么。 　　江侑安暂且不说，蔺繁的心思藏都藏不住了。 　　“喏。试卷在这儿。”方塘把放在桌面上的试卷交给蔺繁，道了声歉，“收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夹在一起带回来了。” 　　蔺繁伸手接过试卷，不太在意地开口：“没事。” 　　虽然他们四个小学和初中期间一直是一个小圈子，但是这个圈子算是江侑安一个人撑起来的。 　　方塘性格比较温和内向，蔺繁性子又比较冷，在江侑安不在的时候，他们俩单独待在一块儿总是会感觉...... 　　有点尴尬。 　　方塘似乎也察觉到了，眨了下眼后就把另一个食盒交给了蔺繁，道：“额，我妈做的点心，你带回去吃吧。” 　　蔺繁道了声谢，正要伸手接过的时候注意到了挂在书桌旁的一幅画。 　　蔺繁盯着那副画看了半响，似乎有些愣神。 　　方塘见蔺繁不动了，有些纳闷地看了蔺繁一眼，又顺着蔺繁的目光往旁边看去，在看到那副画时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额，是江侑安上次送我的，我还挺喜欢的，就挂起来了。” 　　其实确实怪不好意思的。 　　毕竟是他自己的画像，裱好之后专门挂起来显得有些别扭。 　　蔺繁没有搭腔，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幅画看。 　　虽然画还是几年前画的，但是现在看依旧很出彩传神，画的细致入微，连方塘的神采都画出了个七八分。 　　但是总归还是和蔺繁得到的那副有点差别。 　　到底什么才是特殊呢。 　　蔺繁总是会觉得江侑安对他不特殊，没有在江侑安身上感受到偏爱偏重的感觉。 　　可是江侑安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过分显露地去表现自己情感的人，他不会那么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喜欢谁，更喜欢谁，也不会那么明显去表现自己对谁的偏心，总是在明面上做到了十足的端水，对谁都是如出一辙的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 　　包括当初，以及现在都让蔺繁过分耿耿于怀的画像也是。 　　大家都拥有，蔺繁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更特殊的那个。 　　他没看过江侑安送给段京辞和方塘的画，可能是懒得看，也可能是故意避开了不想看，但是最后的结果都是他直到今天才看到了属于方塘的这副。 　　江侑安对他还是更用心一点。 　　蔺繁其实不太懂艺术，也看不懂画，只能简单地评判一幅画画的像不像，然后就以像为标准判断一副画好不好。 　　但是这次他却看懂了。 　　也许是先前江侑安提到了缪斯，蔺繁虽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但是还是没来由的有了一个贴切的比喻。 　　就像是从伊甸园里采摘下来的第一颗苹果。 　　汁水丰富又甜美。 　　作为第一颗，在根本上就是和其他任何一颗都不同。 　　“蔺繁？”方塘见蔺繁一直不说话，有些不解地伸手拍了拍蔺繁的手臂，疑惑道：“你怎么了？” 　　蔺繁回过了神，回头看了方塘一眼后才道：“没事，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蔺繁有些敷衍地冲方塘抬了抬唇角，就迫不及待地转身想回家。 　　想回家把那副画从抽屉拿出来，也许应该像方塘那样，找最好的相框裱起来之后在挂在卧室的墙上。 　　那幅画会成为他房间唯一的装饰品。 　　“诶，等等。”方塘又紧急拦住了蔺繁，在蔺繁回头看他时又哑了火，一肚子的疑问憋在肚子里，不上不下地让他难受的要死。 　　问也不好，不问也不好。 　　方塘实在是纠结，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八这个卦。 　　“怎么了？”蔺繁见方塘喊住了自己又不说话，眉心蹙了一下后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方塘攥了攥拳，最终还是没憋住，硬着头皮抬眼看了蔺繁一眼，鼓起勇气道：“额，就是说，我想问那个，你对江侑安是不是......” 　　方塘没把话说完。 　　蔺繁眼睫垂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地蜷了蜷。 　　方塘其实一直是个挺敏锐的人的，特别是他又很喜欢江侑安，就会不自觉地去关注江侑安，还有江侑安身边的人和事。 　　蔺繁就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很明显，他们是很好的朋友，方塘也没有怎么去猜想过别的情况，但是在长大之后，方塘才逐渐从两人间的相处中品出了点别的意味。 　　江侑安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模样，看起来也没怎么去接触过感情方面的事，哪怕身为他的同龄人的段京辞已经谈恋爱谈疯了，江侑安也依旧不为所动，完全察觉不到，也一点都不想去在意周边人对他的一些过分的关注。 　　蔺繁就不同了。 　　蔺繁表现的挺明显的，偏爱和吃醋都不带藏的，方塘想不发现都难。 　　方塘见蔺繁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之后，方塘才又慢吞吞地开了口：“其实也挺好的，你对他也好，他也挺依赖你的，你俩之间的友情要真的变质了也好。” 　　方塘开了个玩笑，想把气氛调节的稍微好一点。 　　蔺繁也明白方塘的用意，配合地笑了一声，清隽的眉眼舒展，一向冷漠平淡的目光也柔和了一瞬。 　　见方塘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蔺繁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一下，目光却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半响后蔺繁才语气轻松道：“要是我对他真的只是友情就好了。” 第72章 　　其实江侑安很少服软，加上冷暴力水平又明显的高出了别人一截，算下来从小到大好像他都没有主动找人求和过。 　　人特指蔺繁。 　　方塘不会和他吵架，段京辞...... 　　他无所谓，江侑安就算生气了不搭理段京辞了，段京辞气一消也会死皮赖脸地缠在他身边，一副什么矛盾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只有蔺繁会让江侑安有点为难和矛盾。 　　一边想和蔺繁和好，一边又有些拉不下脸。 　　但是这次江侑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对。 　　“你哪里不对了？”蔺繁低着头在试卷上写下了答案，余光瞭了江侑安一眼，夹在手指间的水性笔灵活地转了几圈。 　　这问的。 　　怎么这么像吵架的情侣间的质问。 　　江侑安跑了个神，细思下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男生之间什么情侣不情侣的...... 　　“不该忽视了你。”江侑安绞尽脑汁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真诚道，“以后我肯定常来找你，就是我们校区隔得实在太远了，我有时候真的会犯懒嘛。” 　　蔺繁把笔放了下来，转身看向江侑安，眼睫垂下后将眼睛里复杂的情绪都敛的一干二净，半响后才又抬了起来，正色道：“还有吗？” 　　江侑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啃了啃自己的指尖，认真地想了想之后才又试探道：“离顾屿远点好像有点难，我和他是同桌，那我也不能那么幼稚吧，和他画个线，谁超线了谁是小狗？” 　　蔺繁唇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无语间又有点好笑，侧首飞快地调整了一下表情之后才淡淡道：“也不是不行。” 　　江侑安不可置信地看着蔺繁，没忍住上手揪了揪蔺繁的脸颊，困惑道：“哇，蔺繁，到底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呀。” 　　蔺繁拨开了江侑安的手，语气依旧冷淡，“我幼稚。” 　　被蔺繁隔开了距离的江侑安也一点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看着蔺繁，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狡黠，半响后才故作无奈道：“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我明天上学就立刻和他划清界限，画八百条三八线。” 　　蔺繁：“......” 　　见蔺繁目露无语，江侑安的笑容更灿烂了，像是已经确定了蔺繁不生气了，又手痒地去摸蔺繁的头发，再次看到蔺繁泛红的耳根时才颇有成就感的放下手，一本正经地承诺道：“你真的不用那么在意啦，我俩都认识多久了，不管怎样你都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蔺繁又抬眼对上江侑安的眼睛。 　　江侑安已经长大了，和小时候像是同比放大似的，除了身形发生了变化之外，其他的变化都不太明显。 　　头发依旧是小时候那样的自然卷，发色偏浅，在阳光下泛着浓郁的蜂蜜色。五官长开之后更显得张扬明媚。乌发白皮，眉眼柔和，眼型圆润，茶色的瞳孔，浓郁的像窝了一汪蜜糖，瞳仁的占比大，圆溜溜的，看人的时候显得十分清澈又无辜。 　　要小时候的江侑安和他说这些他说不定还会高兴一点。 　　但是现在的蔺繁听的只觉得心累。 　　“只能是朋友吗？”蔺繁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嘴唇抿了一瞬，唇线微微绷直，神色多了一瞬的苦闷和低落。 　　蔺繁的声音轻，江侑安没太听清，又好奇地询问道：“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蔺繁语气平稳道：“不管怎样，你也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侑安的小酒窝又冒了出来，语气轻快：“那当然啦。” 　　见江侑安的表情自然，蔺繁又转过了身，把桌上的笔捡了起来，垂眸看向桌面上的试卷，道：“你没事就先走吧，我做试卷了。” 　　江侑安在蔺繁身后探头探脑，飞快地瞥了眼试卷后才道：“哇，你这张试卷我们班也要做诶。” 　　蔺繁眼皮一跳，没搭腔。 　　“你做完给我抄一下呗。”江侑安期待道。 　　“江侑安。”蔺繁冷漠开口：“赶紧滚蛋。” 　　见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江侑安不太开心地噘着 　　嘴走了。 　　江侑安还从来没有和蔺繁吵过这么短的架，想起来还怪新鲜的，时不时还得拿出来回味一下，暗暗琢磨着和蔺繁的相处之道。 　　比如给顾屿的画肯定是不继续画了，再画估计还得触蔺繁的霉头，孰轻孰重江侑安心里还是有数的。 　　除此之外蔺繁也不再计较些什么了，江侑安试探了几次，见蔺繁没再对他和顾屿接触有什么反应，才主动请示自己当天放学不来找他了。 　　蔺繁知道江侑安估计是要去找顾屿了，但是也没辙，自己留的了江侑安一天也留不了他一世，而且按照江侑安自己的说法。 　　他就是好奇。 　　好奇顾屿每天放学都在干什么。 　　虽然说吃过看热闹的亏，但是江侑安还是屡教不改，该吃的瓜，该看的热闹还是忍不住去看看。 　　顾屿领着江侑安去了一个清吧，在门口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圈才锁定了一家咖啡厅，朝咖啡厅的方向走了两步，对身后的江侑安道：“你还没成年吧？” 　　江侑安摇头：“快了，十七。” 　　顾屿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故作认真道：“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才十四五岁呢。” 　　江侑安：“......顾屿，你有毛病吧？” 　　顾屿没管江侑安的“没大没小”，继续道：“那你别进去了，未成年不让进。” 　　见江侑安看他，顾屿果断又冷漠地和江侑安划清了界限，“我成年了，别看我。” 　　江侑安有点恹恹的，见顾屿把咖啡厅的门拉开了，才不太情愿地走了进去，嘴上不忘道：“那你就把我丢在这儿了？” 　　“那能怎么办？”顾屿给江侑安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让江侑安坐下之后才道，“不然你和我一起进去？” 　　江侑安又不说话了。 　　他虽然不是个好学生，但是怎么说都是个好孩子，一切不能出的格坚决不会出。 　　比如早恋，比如进酒吧。 　　他谨慎又小心地恪守着底线，就担心不小心沾上了边，会惹家里人不高兴，特别是江其深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阵说教。 　　江侑安摇了摇头，认真道：“算了，我算过了，我还有半年就成年了，到时候我肯定去看看。” 　　江侑安总是对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过分好奇，特别是朋友接触了，自己没有。 　　就和网上一句老话说的一样。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是朋友的成功更让人痛心。 　　主要就是不能对比，一对比就开始难受起来了。 　　顾屿看江侑安的眼神都奇怪了起来，看起来实在是想不通江侑安这脑袋瓜子整天都想些什么。 　　“那你干脆整个倒计时好了，你成年的那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带你来这儿。”顾屿有些好笑地做了个承诺。 　　江侑安倒像是当真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好呀，那我会有生日蛋糕吗？” 　　顾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回答：“会有的。” 　　江侑安这才满足地收回了目光。 　　顾屿又看了江侑安几眼，才走去柜台给江侑安点饮料。 　　江侑安本想着自己跟过去付钱，但是才刚刚站起来，顾屿就侧目看了过来，用眼神示意江侑安坐下。 　　江侑安又乖乖地坐了下来。 　　顾屿不太放心地看了江侑安两眼，见江侑安不动弹了才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眼点单区的栏目，也没打算给江侑安点咖啡，凭着自己对江侑安的了解点了杯热可可。 　　服务员笑着点头说了句稍等，在机器上操作了几下后才道：“您好，一杯热可可，二十七元，您是微信还是现金？” 　　顾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又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眼江侑安，才道：“现金。” 　　江侑安把下巴抵在桌面上，无所事事地看着顾屿的动作。 　　顾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纸币，看起来像是好几张小额纸币交叠在一起，看起来皱皱巴巴的，顾屿抽出了几张交给服务员后又从口袋里翻出了两个一元的硬币放在了柜台上。 　　服务员清点过后道：“好的，您稍等，待会儿会叫号。” 　　顾屿应了一声，又把纸币潦草地塞回了口袋，回头看了眼对面的清吧后才朝江侑安走去。 　　“多少钱呀？”江侑安仰着脑袋问顾屿，“我转给你。” 　　顾屿没有坐下，单手撑在椅子的椅背上，摇了下头后道：“不用，没多少钱。” 　　江侑安又看了眼柜台，慢吞吞地抿了下唇才道：“哦，你不坐吗？” 　　“不了，我得过去了。”顾屿把手收了回来，目光又落在了江侑安身上，迟疑了半响后道，“那你......” 　　江侑安仰着脑袋冲顾屿笑：“我在这儿等你吧，反正我也没事。” 　　顾屿的面色还是平静的，只是眸光微微闪了闪，才道：“那估计要很久。” 　　“没事。”江侑安还是笑，不太在意地拍了拍书包，道，“我无聊了就做作业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江侑安脸上写着明晃晃的不乐意。 　　“哎呀，你走吧。”见顾屿不动，江侑安催促道。 　　顾屿抿了抿唇，又道：“我给你点的热可可。” 　　江侑安噤了声，抬眼看顾屿。 　　“把饮料喝完就走，不用等我。”顾屿开口。 　　江侑安没搭腔，只是抬眼看着顾屿。 　　顾屿难得地弯了下唇，没再说话，回头盯着江侑安看了半天才抬脚朝对面的清吧走去。 　　江侑安的思绪又繁杂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服务员送上来的热可可，目光落在对面的酒吧上，多少有了点不太确定的猜测。 　　他人不傻，在某些方面还算是很敏锐。 　　刚刚那一小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在江侑安脑海中反刍回味了半天，江侑安心里的猜测更加明确了一点。 　　就不该让顾屿请他喝饮料。 　　江侑安有些羞愧，连带着嘴里的热可可都没滋没味了起来。 　　眼见着热可可快要见底了，江侑安松开了吸管，看着还剩下一层薄薄的底的热可可发起了呆，过了好半响才起身，去柜台又点了一杯一样的热可可。 　　点完之后江侑安又坐了回去，虽然无聊，但是也没像自己之前和顾屿说的那样拿作业出来做，而是百无聊赖地扭头看对面的酒吧。 　　酒吧是清吧，从外面看起来很有氛围感，也不像江侑安之前在网上看的那么五光十色的乱。 　　虽然江侑安真的很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凭他现在的胆子，也只敢在外面远远地瞻仰一下。 　　没过多久，江侑安就得把自己之前的话收回去了。 　　谁说不乱的？ 　　江侑安没忍住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动静，整个人都差趴在窗户上了。 　　酒吧门口乱了起来，一大帮男人从酒吧里走了出来，在门口互相推搡着，嘴里也不干不净地辱骂，各种恶劣的词语都从嘴里冒了出来，看对方的眼神像是有着血海深仇似的，没一会儿就从单纯的互相辱骂变成了互相殴打。 　　酒吧的服务员和保安也上手拦了起来，但是还是颇为勉强，门口的闹剧愣是持续了很长时间才遏制住。 　　江侑安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人身上。 　　顾屿 　　换了身衣服，穿着西裤和衬衫，衬衫外套着黑色马甲，很简单的穿着，但是愣是被顾屿穿出了独树一帜的感觉。 　　明明和其他服务员穿的一样，但是旁人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被顾屿吸引。 　　顾屿站在门口，没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门口的闹剧，他的脸被酒吧门口的光照着，一半陷入阴影当中，另一半暴露在光线之下，琥珀色的瞳仁里尽是不染纷争的漠然。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侑安的目光，顾屿也望了过来，和江侑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微微怔愣了一瞬后才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侧首和旁边的同伴说了一声后才抬脚朝江侑安的方向走去。 　　顾屿拉开了玻璃门，目光从江侑安身上移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上还有一杯满满的热可可。 　　另一杯只剩了底。 　　“不是让你喝完就走吗？怎么还在这儿坐着？”顾屿似乎是得了空，这次没干站着了，拉开椅子就自然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找了个话题开场，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穿着。 　　江侑安倒也很有眼力见地没问，无辜地指了指那杯新点的热可可，道：“还没喝完。” 　　顾屿哼笑了一声，没开腔。 　　江侑安歪了歪头，目光在顾屿身上游离了一圈。 　　顾屿似乎是喝了酒，还喝了不少，浑身上下都像是被酒味浸染了似的，饶是他们隔着一张桌子，江侑安都闻到了他身上过分明显的酒味。 　　嗯...... 　　好像还有烟味。 　　江侑安仔细地闻了一下之后才下了结论。 　　顾屿注意到了江侑安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靠了靠椅子，和江侑安拉开了距离之后才道：“这么好喝？” 　　“你喝下呗。”江侑安自然道。 　　顾屿又看了眼那杯热可可，心念微动，抬起的眼睫又垂了下去。 　　江侑安倒也不藏着掖着，主动道：“你喝吧，本来就是给你点的。” 　　顾屿伸手碰了碰玻璃杯，慢悠悠地转了杯子一圈，才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那儿还要很久。” 　　上夜班。 　　就是通宵一晚上。 　　江侑安也听明白了顾屿的意思。 　　难怪顾屿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原来压根就是一整晚不睡。 　　江侑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又想着要不要安慰他，又担心自己无意间再戳到了顾屿的痛处。 　　各人总是有着各人的苦难。 　　特别像顾屿现在年纪也还小，甚至还在念书，在现在这个境地的话多半还是和家庭有关。 　　但是家庭更是最无法开口提的东西。 　　江侑安很自觉不去问。 　　“好吧。”江侑安听话地点头，又凑近了吸管，把最后一点点热可可喝完，收完了底之后才站了起来，继续道，“那我走了。” 　　江侑安想说让顾屿早点休息，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句话不太现实，而且顾屿听着估计也会别扭和难受。 　　“少喝点。”江侑安改了口，漂亮的大眼睛看着顾屿，唇角自然地弯了弯，接着道，“明天见。” 　　顾屿怔愣地抬眼看江侑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自然地缩了一下，而后才故作镇定地点头，淡然道：“嗯，明天见。” 　　江侑安回家的时间要比往常晚上一点。 　　不过江侑安不太紧张，在确定要和顾屿出门的时候他就打探清楚了。 　　江昀和万韵和今天都不在家。 　　江侑安脚步轻快地下了车，一路欢脱地朝家门口走，刚推开院子的门就被一个严厉又凉薄的嗓音喊住了。 　　“醒醒？”江其深下了车，目光落在了脊背僵硬的江侑安身上，眉心蹙了一瞬后继续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侑安下意识地伸手抵了抵鼻尖，脑子飞快地运转了一下，在想好了糊弄的理由之后才有些心虚又紧张地转过身，抬眼偷偷看了江其深一眼后才小声道：“和朋友去图书馆学习了。” 　　“在家里没心思学习。”江侑安又补充了一句。 　　江其深目光凉了几分。 　　按照江其深对江侑安的了解程度，一听就知道江侑安在说谎。 　　“下次说谎注意一点。”江其深走近了一点，伸手帮江侑安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衣领，顺手接过了江侑安的书包，而后才继续道，“别欲盖弥彰地多补充一句。” 　　江侑安：“......” 　　江侑安被江其深说的哑口无言，只得讷讷地站在原地，由着江其深拎过了他的书包，垂头丧气地在原地自闭。 　　江其深离江侑安近了点，才隐约在江侑安身上闻到了点别的味道。 　　气味清苦，夹杂着些微的甘甜。 　　江其深眉心又拧了一下，院门口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在他高耸的眉骨下印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偶有几粒破碎的光点掉进了他漆黑如墨的瞳孔。 　　“你喝酒了？”江其深问。 第73章 　　江侑安下意识地抬起手闻了一下，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又咻的一下把手放了下来，乖乖地背在了身后，摇了下头道：“没有。” 　　江其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幽沉，似乎在考察江侑安是不是还在说谎。 　　江侑安也被江其深的眼神看的有点不高兴了，垂下了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了一下脚下的草，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没有，我上哪儿弄酒呀。” 　　而且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不能去踩江其深的底线。 　　不然就像现在这样。 　　少不了一顿教训。 　　“进去吧。”江其深似乎也料到江侑安没这个胆子，不再纠结这个话题，随手推开了院子门，让江侑安先进去，而后才继续道，“我让阿姨准备晚饭，你先去把澡洗了。” 　　估计是不想闻他身上的酒味。 　　江侑安慢悠悠地补充完了江其深的后话。 　　江其深是听说江昀和万韵和晚上都不在家，不太放心江侑安才专门回来了一趟，刚巧也能顺便在家住两天再回学校。 　　江其深临近毕业，和江氏也磨合的愈发好了，接手了不少独立项目，一忙起来别说回家了，连学校都很少回。 　　江侑安也被迫和江其深“短暂分离”了许久。 　　只是没想到江其深难得回趟家，他就刚巧撞枪口上了。 　　江侑安洗完澡之后去楼下吃了顿饭，期间止不住地偷看江其深。 　　江其深在抓住了江侑安第二十八次看他的时候主动道：“今天是怎么了？有事求我？” 　　“咳。”江侑安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被呛了个正着，整张脸也因为咳嗽红了个彻底，一时半会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江其深倒了杯水递给江侑安，又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背，让江侑安顺一顺。 　　“没......”江侑安刚要为自己辩驳，但是话才刚说一个字又突然噎住了，盯着江其深看了半响后才试探道，“额，也不算没有......” 　　江其深眉梢微扬，把手从江侑安脊背上移开了，垂眸看向江侑安，看看江侑安要说个什么名堂出来。 　　“今天我还是和你睡一起吗？”江侑安问。 　　江其深在家的时间太少，江侑安总是格外珍惜那么一小点的相处时间。 　　特别是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入睡前的那一两个小时，他们总是可以聊很久，互相分享着对方最近的生活。 　　让江侑安觉得不止是身体，连精神似乎都离得非常近。 　　原本江侑安觉得今天也是和往常一样，但是江其深却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还有些为难。 　　“醒醒，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俩再睡一起......”江其深停了一下，又自然地拐开了话题，继续道，“如果你想和我聊天，可以等明天，我会在家住两天......” 　　江侑安似乎不太敢相信江其深这么突然地说他们不能再睡在一起了，呆呆地盯着江其深看了半天，一时间都听不清江其深在说些什么，只是干干 　　地看着江其深的嘴巴张张合合。 　　江侑安没回复，江其深就当做江侑安默认了。 　　当天晚上江侑安还是来找江其深了，但是没把自己的枕头带过来。 　　江其深打开了床头灯，目光短暂地在江侑安空空如也的手上停了一秒，又抬眼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表情有点不太自然，目光游移了几下之后才瞥了江其深一眼，道：“时间还早，不然我们聊聊天？” 　　江其深嗯了一声。 　　两人还是习惯性地分享了一下两人的日常，和以前一样。 　　但是又不太一样。 　　江侑安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膝盖，目光还认真地放在江其深身上，似乎在专注着听着江其深说话，但是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江侑安莫名有些焦躁。 　　沙发离床很远。 　　江侑安离江其深也很远。 　　江侑安自己明明并不近视，但是莫名觉得自己看不清江其深。 　　这种感觉很难受，又很憋屈。 　　“哥。”江侑安突然开口打断了江其深，见江其深看他，才继续问道，“你在大学没有谈恋爱吗？” 　　江其深愣了一下，一瞬间似乎以为江侑安只是在八卦，刚想着玩笑似的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抬眼就见江侑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漂亮的眼睛又圆又亮，像是两颗璀璨的宝石，看起来澄澈又明亮，仿佛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在那双眼睛里无处遁形。 　　“没有。”江其深诚实道，“没什么时间。” 　　江其深这点没有骗江侑安，他确实没什么时间，因为在校外有房，平时也不怎么在学校待着，回学校不是上课就是参加比赛，根本抽不出时间去谈恋爱。 　　“哦。”江侑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即使听到了江其深的回答面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撑着脸颊的手慢吞吞地点了两下，而后才继续问道，“那你不打算找吗？” 　　江其深看起来不太想聊这个话题，目光也从江侑安身上移开了，虚虚地往旁边看了一眼，语气听起来也有点敷衍，“随缘。” 　　江侑安一听就知道江其深是在糊弄他。 　　好像回答了，但是只回答了一点点。 　　“时间不早了，醒醒。”江其深又道，“回去睡觉吧，明天你还要上课。” 　　江侑安刚准备追问就被江其深的话挡回来了，有些不甘心地抿了下唇，不太开心地哦了一声，就准备起身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盘腿坐太久的原因，江侑安的两条腿都有些发麻，在放直之后那股麻意就从脚底一路攀升到大腿，江侑安又不动了，撑在沙发边缓了缓。 　　江其深从床上下来，径直走到了江侑安身边，垂眸看了眼江侑安的腿，问：“腿麻了？” 　　江侑安胡乱地点了下头。 　　空气安静了一瞬，半响后江其深微微俯下了身，伸手帮江侑安揉了揉发麻的腿。 　　血液流通的似乎快了一点，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江侑安就感觉好多了，也懒得自己动，就由着江其深继续帮他，自己抽空看了江其深两眼。 　　在灯光的印照下，江其深更显得冷白如玉，眉目深邃，眼窝很深，双眼皮深深的一道，眸色很深，黑沉沉的像浸在墨里，睫毛纤长，在眼下打出一道扇形的阴影。 　　江其深骨节分明的手还按在他腿上，微微曲起的骨节泛着淡淡的青白，因为半蹲，大腿紧实柔韧的肌肉轮廓也隐隐透了出来。 　　江侑安没来由的心里一悸，有些仓皇地把目光移开了，垂在身侧的手也下意识地抬了抬，把江其深的手挡了回去，小声道：“我好了。” 　　江其深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了江侑安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沉了一瞬，而后才神色自若地把手收了回去，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嗯。”江其深微凉的嗓音响了起来，“那早点回去睡吧。” 　　江侑安也在江其深说话的瞬间站了起来，不自在地伸手挠了挠下颌，又抬眼偷偷看了江其深一眼，小声嗯了一下。 　　江侑安就差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就窜到了房间门口，擦着缝遛了出去。 　　江侑安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自己回房间之后还盯着镜子盘算了半天。 　　其他的看不出来，但是他的脸红的绝对不对劲。 　　江侑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又特意侧了侧脸，看了眼自己的耳根。 　　和他想的一样，耳根也红完了。 　　就知道。 　　江侑安幽幽地叹了口气，想不太通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浇在了自己脸上。 　　半响后，江侑安才又抬起了脑袋，定定地看了镜子半响，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江其深的话。 　　“随缘。”江侑安呢喃出声。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江侑安却完全没有搞清楚这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 　　只感觉充满了不确定性。 　　到底什么是缘分，又到底什么是喜欢？人又要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江侑安以前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在段京辞总是笑眯眯地和他提谈恋爱的快乐时无所谓地撇撇嘴，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听他的感受。 　　总是觉得自己还小，离所谓的爱情还太远，而且就他长这么大了，也碰不上让他心动的人，也体验不到段京辞嘴上说的那种心动的感觉。 　　江侑安叹了口气，又翻身趴下了，脑动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了，闭上眼睛全身心地投入于睡觉。 　　青春期的烦恼就像是野草种子，种下之后就蛮横又无理地肆意在角落生长，不紧不慢地挤满了墙缝角落之后，就开始寻找机会往更加广阔的领域侵犯蔓延。 　　江侑安十八岁生日当天刚好是周末。 　　江侑安把自己的行程安排的很完美，上午在家里陪家人，下午去找蔺繁他们玩，在吃完晚饭之后就说自己有事，推脱了好半天才成功脱身，屁颠屁颠地跑去找顾屿了。 　　今天就是他彻底解决掉他好奇了大半年的问题的日子。 　　江侑安就差数着日子过了，每次一看见顾屿就想到自己还没进酒吧看过，那种期待和好奇就更重几分。 　　顾屿也遵守了承诺，带着江侑安去了他工作的酒吧。 　　酒吧的环境还算不错，平日里也很少闹出什么纷争出来，所以顾屿也没拦着江侑安，友好又体贴地满足了一下江侑安的好奇心。 　　顾屿熟门熟路地领着江侑安去了角落的位置，让江侑安坐下之后才道：“我还有点事，你能自己坐会儿吗？” 　　江侑安还在好奇地四处张望，也没认真去听顾屿说话，胡乱地点了两下脑袋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顾屿又看了江侑安一眼，似乎不太放心让江侑安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在原地看了一圈之后突然冲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赵从，你来一下。”顾屿道。 　　“怎么了？”赵从一脸纳闷地过来，目光在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的江侑安身上落了一秒，微微愣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继续道，“找我有事？” 　　嘴上虽然在和顾屿说话，赵从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江侑安身上。 　　江侑安安静又乖巧地坐在沙发上，面庞白净稚嫩，眼神也尚是不问世事的清澈，长相漂亮秀气，一副乖巧内敛的模样，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被骗进来的乖学生。 　　“嗯，你待会儿有事没？”顾屿见赵从的眼珠子都快掉江侑安身上了，眉心皱了一下，伸手把赵从的脑袋强行掰了回来。 　　“干嘛干嘛。”赵从顺从地把脑袋转了过来，疑惑道，“我闲着呢，有事你说话。” 　　“我去外边打个电话，你在这儿帮我看下人。”顾屿道。 　　赵从眨了眨眼，又偷偷侧目瞟了江侑安一眼，像是看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咧嘴一笑，伸手撞了撞顾屿，暗示道：“行嘞，您去吧，小的帮你看着，放心。” 　　顾屿似乎受不太了赵从这个贱兮兮的模样，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瞥了赵从一眼后又去和江侑安嘱咐了一句，才转身去了门口。 　　赵从见顾屿一走，立马就坐了下来，冲江侑安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呀？” 　　江侑安有些警惕地看了赵从一眼，又慢吞吞地垂了下眼，像是想到赵从是顾屿的朋友，默了半响才小声道：“江侑安。” 　　“好名字。”赵从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又出于自己的本性，不太情愿让话掉在地上，干巴巴地接了一句，“刚好比我多一个字。” 　　江侑安：“......” 　　“是吗？”江侑安也干巴巴地回答。 　　赵从似乎觉得江侑安还挺有意思的，又往江侑安的方向挪了挪，挂着笑容道：“我叫赵从，是这儿的常客，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江侑安摇了下头，婉拒道：“不了。” 　　“好吧。”赵从也不为难江侑安，又新找了个话题，“你多大了啊？不会没成年吧？这不让未成年进。” 　　江侑安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突然抬起了脑袋，对上赵从的眼睛后一本正经道：“我成年了，今天刚满十八。” 　　赵从目瞪口呆，呆呆地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眼顾屿离开的方向，好奇道：“你刚成年他就带你来这儿啊？” 　　还不待江侑安说话，赵从就一脸不认同地继续道：“真不地道，臭小子。” 　　酒吧也就安静了一会儿，在赵从说完话之后，dj又开始放起了音乐，江侑安被吓了一个激灵，一时间也没听清赵从的话。 　　“得，他回来了，那我撤了啊。”赵从冲江侑安眨了眨眼，神色看起来有些暧昧，“刚成年的话也别喝酒了，喝点小饮料得了啊。” 　　江侑安讷讷地点了下头，没搭腔。 　　赵从刚走，顾屿就坐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蛋糕。 　　“你还记得呀？”江侑安眼睛一亮，伸手去扯蛋糕的丝带，嘴上不忘道，“过生日真快乐，我今天都吃三个蛋糕了。” 　　顾屿笑了一声，也俯身去帮忙解带子，手指在不小心碰到江侑安的手背时微微一顿，没忍住侧目扫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目光还紧紧地盯着蛋糕，全身的注意力似乎都被蛋糕吸引住了，分不了一点给旁人。 　　顾屿心情有些复杂地把手挪开，伸手拍了怕江侑安的手腕，道：“我来吧。” 　　江侑安也没推脱，哦了一声之后就把手收回去了，乖乖地在原地坐着等。 　　顾屿俯身切蛋糕。 　　在远处玩闹的赵从眼尖地瞥见了蛋糕，又瞟了眼一旁期待的江侑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从吧台捡了个话筒，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下面的客人都被赵从的歌声逗乐了，笑的前仰后合，但还是为了能多看点乐子，甚至还鼓起了掌，让赵从的情绪更激昂了一点。 　　江侑安被赵从的歌声吓得虎躯一震，连接蛋糕的手都抖了一下，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赵从，似乎想不通这么难听的歌声是怎么发出来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侑安的目光，赵从冲江侑安抛了个飞吻。 　　江侑安：“......” 　　难受。 　　江侑安表情古怪地错开了视线，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一口奶油。 　　“他在给你唱生日快乐歌。”顾屿道。 　　江侑安大为震撼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屿。 　　顾屿以为是江侑安被赵从感动到了，开口多说了一句：“他人还挺好的......” 　　还不待顾屿说完，江侑安就惊讶道：“这你都能听出来，牛哇。” 　　顾屿：“......” 　　话虽这么说，但是江侑安还是挺感动的，毕竟他和赵从都不认识。 　　除此之外，赵从也确实玩的很开。 　　可以称得上是社交恐怖分子了。 　　就短短的一个来小时，江侑安就见赵从已经在酒吧里玩遍了，每一桌都待上了十几分钟，笑闹的仿佛是八辈子的好朋友。 　　震撼。 　　社恐了十几年的江侑安叹为观止。 　　江侑安其实不太习惯人多又热闹的地方，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才想来酒吧看看，但是真进来之后感觉还是和他期待的相差甚远。 　　倒不是不好，只是他不太喜欢。 　　但是来都来了，怎么也得把蛋糕吃完再走吧。 　　江侑安又看了眼蛋糕，盘算着再来一块。 　　不远处的U型沙发又吵闹了起来，似乎是在玩什么游戏，各种起哄鼓掌声层出不穷，惹得江侑安都没忍住看了一眼。 　　确实是在玩游戏。 　　玩的还是江侑安玩过的。 　　Pocky游戏。 　　江侑安一时间连蛋糕都忘记吃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动静。 　　对面玩游戏的两人也都是男生，一人咬着饼干的一头，得心应手地咀嚼着自己这边的饼干，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饼干的长度越来越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江侑安的视力很不错，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都能看到两人的睫毛都纠缠在了一起。 　　也许是因为他从当事人变成了旁观者。 　　江侑安总觉得对面的气氛有点暧昧。 　　江侑安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耳尖，正要尴尬地移开视线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起哄声又大了一点。 　　江侑安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刚巧看见两个男生的嘴唇已经完全贴在了一起。 　　江侑安完全看傻了，都顾不得自己尴不尴尬了，只是愣愣地看着对面，直到两个男生的嘴唇分开了都忘记移开。 　　“看什么？”顾屿似乎已经见惯不惯了，开口解释道，“他俩是情侣，接个吻而已。” 　　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顾屿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江侑安更震惊了，愣愣地看向顾屿，一脸困惑道：“可是他们不都是男生吗？” 　　“男生怎么了？”顾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意味不明地看了江侑安一眼后才继续道，“喜欢的是人，又不是性别。” 　　江侑安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反驳，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辩驳的理由，甚至他还觉得顾屿说的有道理。 　　对哦。 　　喜欢的是人。 　　江侑安又呆呆地把头转了回去，目光定定地落在面前的桌子上，霎时有些懵，感觉脑子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赵从绕场玩了一圈之后终于绕到了角落，走到了顾屿身边，玩笑似的地拍了拍顾屿的肩膀，把手里的东西往顾屿的方向递了递，又暗示性地冲江侑安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道：“喏，你们要不也玩一把？” 　　听见了动静的江侑安抬眼看赵从，在收回目光的时候注意到了赵从手上的百醇。 　　还是红酒味的。 　　江侑安感觉有点乱，也不知道是过去在游轮上的记忆干扰到了他还是刚才那对情侣接吻的场景影响到了他。 　　顾屿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赵从看热闹不显事大地开口：“哎呀，来一把来一把，这有什么，游戏而已，而且你还不知道吗？咱们酒吧的传统好吧，一个局一把，来来来，拿着。” 　　赵从把饼干强行塞进了顾屿手里。 　　在五光十色的灯光的印照下，顾屿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过了许久之后，顾屿开口道：“江侑安，只是游戏而已。” 　　江侑安在这场“游戏”里的角色似乎做了个对调。 　　之前那次他还是主动吃饼干的那个，但是这次却只能僵硬地咬着，也不敢抬眼看顾屿，整个人都写满了不自在。 　　太奇怪了。 　　江侑安有些心烦意乱，一时间感觉自己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样也就不会面对这种尴尬的场景了。 　　但是逃避心理是不好的，而且他为什么这次会觉得尴尬？ 　　江侑安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有注意到嘴里叼着的饼干的长度越来越短。 　　角落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朦胧地印在江侑安脸上，在他脸颊上渡上了一圈透明的光，离得近了之后顾屿才注意到 　　江侑安的睫毛很长很密，像是一层薄薄的蝉翼，每一次眨眼仿佛都裹挟着一圈空气中的小光点。 　　江侑安长着一张过分纯情的脸，仿佛只是空长着年纪，但是面容却依旧显得不成熟。 　　顾屿和江侑安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家庭还是性格，都完全背道而驰。 　　顾屿是个很典型的及时享乐主义者，虽然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格外珍惜和重视那一点点的好。 　　他很少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一直没有过特别喜欢的人。 　　但是一旦他遇到了，就会对那样东西充满过分执着的热情和狂热。 　　江侑安不同，江侑安从小就拥有着一切，没有受过什么苦难，生活一帆风顺，也许正是这种生活才让江侑安身上有着一种毫无攻击性的单纯和善良。 　　他不会拒绝别人。 　　小时候能被称为听话，长大之后也能被称为体面。 　　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执着于一个选择的选择题还是选择题吗？ 　　顾屿突然停了下来，默了半响之后才咬断了饼干。 　　江侑安还叼着另外一头，愣了一下之后才傻乎乎地抬眼看顾屿。 　　顾屿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江侑安只看见顾屿伸手捏住了饼干的另一头，而后才淡淡道：“松口吧。” 　　江侑安下意识地把饼干咬断了。 　　顾屿把剩下的那一小截饼干丢掉了，安静地坐了许久之后才有些不太甘心地回头看江侑安。 　　顾屿突然发自肺腑地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愚蠢又可笑的堕落之人。 　　总是执着于想知道一个答案。 　　“江侑安。”顾屿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口，“你刚才有什么感觉吗？” 　　江侑安微怔，抬眼看向顾屿。 　　顾屿的话和当初蔺繁问他的话重合在了一起。 　　感觉？ 　　什么感觉？ 　　江侑安又回想起了对面那两个男生接吻的场景，心脏突然快了几拍，好像某种奇怪的情绪在心底萌芽，吊着他的神经，不管怎么去探索这种情绪的真身，都只是隔靴止痒，让江侑安又紧张又难受。 　　所以当初蔺繁问他有什么感觉吗的意思是和顾屿一样的吗？ 　　江侑安稀里糊涂的想。 　　什么是感觉？ 　　他应该有什么感觉？ 　　江侑安想移开看顾屿的视线，埋头好好想想，但是莫名其妙地动弹不了，只是愣愣地盯着顾屿的眼睛看，思绪却又莫名其妙地跑走了。 　　想到了江其深。 　　想到了江其深帮他揉腿的那个晚上。 　　江侑安心口又是一悸，一时间感觉江其深的脸和顾屿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自己好像也突然出现在了海边，耳畔都是巨大的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声响，在回过神来之后江侑安才察觉到是自己的心跳声。 　　一阵又一阵。 　　一声又一声。 　　江侑安突然有点慌，又像是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想到江其深，又像是害怕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顾屿还在等着江侑安的回答。 　　江侑安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在顾屿的脸完全隐入黑暗中之前，又小声道：“没有......” 第74章 　　江侑安的声音在抖，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心虚，但是江侑安偏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在紧张些什么。 　　江侑安突然庆幸自己坐在角落，在这个隐秘又昏暗的角落，好像自己的表情变化和僵硬的肢体都不会那么显眼。 　　顾屿似乎也早就知道了江侑安的答案，遗憾和落寞只是一瞬间涌上了心口就又潮水般地褪去了。 　　见江侑安还有些局促不安地看他，顾屿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劝慰江侑安一句时，却见江侑安的目光突然从他身上移开了。 　　然后江侑安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了起来。 　　“哥。”江侑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好像变成了植物人，除了眼睛还能动之外，浑身的肢体都失去了控制。 　　江侑安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害怕过。 　　江其深身形挺拔悍利，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酒吧内部五光十色的灯光溅出的些许光点，映进了他古井深潭的眸子里。 　　江其深像是无意间掉进了珠光宝石堆里的一块白净温润的玉石，和周遭的吵闹喧哗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江其深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 　　江侑安有些惴惴不安，思绪也一团乱麻，一边在害怕自己挨骂，另一边又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作为成年人来酒吧也不是什么无恶不赦的事。 　　“江侑安。”江其深看向江侑安，瞳眸里并没有江侑安预想的愤怒和责怪，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静，像是一片宽阔无波的海洋，掀不起一点风浪。 　　江侑安没来由地又回忆起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不对劲。 　　他绝对不对劲。 　　江侑安抿了抿唇，又草草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脑子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解释，也忘记了回应江其深。 　　江其深似乎是真的生气了，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就凭江侑安对江其深的了解，江其深的表情越是冷静，他犯的事就越大。 　　江侑安不太敢现在面对江其深。 　　不仅仅是现在的气氛有点僵硬和窒息，还有他脑子里还没有消退完的不该有的想法。 　　“江侑安，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放肆了。”江其深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强行平息了自己内里翻江倒海的愠愤，语气平静地开口询问。 　　江侑安抖了一下，又抬眼看江其深，余光不小心瞥见了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的顾屿，脑子一抽，一股子没来由的勇气灌了进来，壮着胆子反驳道：“这哪里放肆了，我都十八岁了，而且我又没喝酒。” 　　江其深气笑了，唇角勾出了一道凉薄的弧度，连声音都更冷了几分，甚至都懒得和江侑安多说，只是寥寥地丢下了三个字，“走，回家。” 　　江侑安的脾气也上来了，也不知道是在气江其深不讲道理，让他在顾屿面前丢了面子还是在气他脑子里那些在江其深出现在他视野里之后愈发明晰的想法。 　　“我不要，你少管我。”江侑安别开了脸，不想在看江其深。 　　江侑安虽然会和江其深吵架，会产生矛盾，但是几乎都是在家里，从来没有当众闹得这么难看过。 　　江侑安气得眼眶发红，垂下的睫毛也不住地颤抖，平日里黑亮的瞳孔好像也没了光亮，淡粉的嘴唇倔强地抿了起来，整个人都充满着对江其深的抗拒。 　　江其深的目光在江侑安脸上停留了两秒，道：“你再说一遍。” 　　江侑安已经有点后悔了，但还是犟着开口：“我说你少管我，我会自己回去。” 　　说罢，江侑安还担心江其深不信，也不想在这个丢人的地方多留了，脚步一抬就朝着酒吧门口的方向走，做足了自己要独自回家的模样。 　　江侑安走的很快，甚至没分一个眼神给一旁的江其深，身影就蓦地消失在了门口，钻进了室外昏暗晦涩的黑夜。 　　江其深的表情还是平静的，目光顺着江侑安的动作短暂地游移了一瞬，似乎没想着跟上去，只是面不改色地移开，径直落在了还在沙发上坐着的顾屿身上。 　　顾屿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对，不该带江侑安来酒吧。 　　而且倒霉的是还刚好撞上了江侑安的“家长”。 　　顾屿心如死灰，酝酿了一下之后就准备站起来给江其深道个歉，马后炮似的想向江其深保证自己不会再带江侑安过来，不会带坏他。 　　江其深却只是简单地瞭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茶几上的那一小截饼干上。 　　江其深的眉心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睫毛微垂，与空气中的冷意撞出了些许凌冽。 　　顾屿准备站起来的动作一顿，突然产生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 　　江其深生气的原因好像并不是江侑安来酒吧。 　　顾屿又回头看了眼那一小截饼干，心脏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一下，而后都不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去够了那截饼干，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江其深的目光也就此移开了，垂了垂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顾屿。 　　江其深也只比顾屿大上三岁，但是也许是早早地浸染于商界，江其深身上裹挟着淡淡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愣是将这三年的差距拉的无限大。 　　也不知道是江其深本性凉薄还是因为看不惯他，顾屿总是觉得江其深看他的眼神凉嗖嗖的。 　　顾屿不自觉地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确实对人家的弟弟有企图，而且还不巧地刚好被撞破了。 　　“你......”顾屿正要开口，江其深就开口打断了他。 　　“你们点了什么吗？”江其深问。 　　顾屿眼皮又是一跳，纠结了两秒后还是诚实道：“两杯果汁。” 　　江侑安是想尝尝酒来着，但是顾屿没让。 　　幸好他没让。 　　“嗯。”江其深语气平静地应了一声。 　　顾屿本以为江其深是在找他算账，正想着开口解释一句的时候，江其深又开口了。 　　“待会儿我会去结账。”江其深的语调平稳，面色也没有丝毫波动，只是侧目淡淡地瞥了顾屿一眼，眼底的眸光微沉，顿了片刻后才道，“以后不要再带他来了。” 　　江侑安还在生闷气。 　　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江其深。 　　这个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成人礼的礼物，一个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感觉，遮蔽了些什么，又戳穿了一些什么。 　　江侑安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疯狂地想江其深。 　　江侑安忍不住开始回忆，回忆自己第一次和江其深见面的场景。 　　都说很多人小时候的记忆会随着长大慢慢变得模糊，但是江侑安却始终记得很牢，记得他当时穿着什么衣服，记得江其深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记得他们在院子对视，然后傻乎乎地握手。 　　然后是第一次生日，第一次许愿，第一看动画片，他成功堆出了雪人后第一个分享喜悦的是江其深，考砸了去寻求安慰的还是江其深。 　　过往的记忆肆意搅动着江侑安的思绪，甜味和苦味似乎也搅合在了一起，变得难以言说，但是却让江侑安难以割舍。 　　不管发生什么，江其深好像永远都在他身边，分享着他生活的点点滴滴，牵动着他的喜怒哀乐，他们没有分开过，江侑安也一直希望他能和江其深永远都不要分开。 　　但是他们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 　　江侑安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被攥了起来，仿佛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即使展开了，上面也依旧残留着乱七八糟的曲折交错的走线。 　　江侑安一边走一边拼命地想把上面的折痕抚平，但是终究是徒劳，那些一直被藏在暗处的情感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头，然后无所顾忌地套住了他。 　　江侑安站在自己院子门口发起了呆，开始梳理消化起了自己起伏不定的思绪，总觉得自己再不断地靠近一个答案，但是又总是被一层薄薄的膜隔着，隐秘又迷惑，让他看不真切。 　　江侑安呆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勇气回自己家，在门口踯躅了片刻之后还是拐了个弯，径直踏进了蔺繁家的院子。 　　蔺繁躺在床上看书，书的页面却半天没有动过。 　　他和江其深确实很不一样，江其深喜欢看的书他也一个字看不进去，什么弗洛伊德还是博尔赫斯，蔺繁都不感兴趣。 　　蔺繁没趣儿地把书合上，正准备翻点别的书看，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推开了。 　　“蔺繁。”江侑安抬眼瞅了蔺繁一眼就侧身从门缝钻了进来。 　　蔺繁惊讶地看着江侑安，似乎没想到江侑安会突然过来，下意识地询问：“你怎么来了？” 　　江侑安有些不太高兴，疲倦地抬眼看了蔺繁一眼，又侧目去看蔺繁的床，半响后才道：“不想回家。” 　　还不待蔺繁问原因，江侑安又自顾自地开口：“我们一起睡呗。” 　　正好蔺繁家的床也挺大的。 　　蔺繁：“......？” 　　“啊？”蔺繁彻底懵了，下意识地想从床上下来，却又被江侑安紧急拦住了。 　　“你别下来啦。”江侑安撇了撇嘴，又看了眼浴室，征询道，“我洗个澡？” 　　江侑安过分自然，蔺繁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江侑安看了几秒，只感觉心脏跳的愈发剧烈。 　　这种感觉太不自然，以至于蔺繁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面前的江侑安是假的一样。 　　江侑安洗完澡之后穿上了蔺繁友情赞助的睡衣，然后面色自若地爬上了床，把蔺繁的枕头拉到了中间，和蔺繁一人一半。 　　蔺繁的床分给了江侑安一半，枕头也分给了江侑安一半。 　　蔺繁有些僵硬地躺着，只感觉身旁的触觉温热又虚幻。 　　江侑安空手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瓶沐浴露出来。 　　但是明明是同一瓶沐浴露，用在不同的人身上的味道好像也不同。 　　蔺繁觉得有点陌生，也不知道是这个气味陌生还是躺在旁边的人陌生。 　　蔺繁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甚至都有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旁边的江侑安听见。 　　不过好在江侑安一向神经大条，完全没分给眼神给他，抬着手一直在摆弄着不知道从哪儿薅出来的一个玩偶，好像过来的目的确实就是那么单纯。 　　只是找个地方睡觉而已。 　　“你晚上去哪儿了？”蔺繁强装镇定地开口找话题。 　　江侑安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但是又没法打马虎眼略过去，只得含含糊糊地开口道：“酒吧。” 　　蔺繁眉心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侧目看江侑安，道：“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不是。”江侑安诚实道，“顾屿带的。” 　　“江侑安你......”蔺繁感觉不满的情绪瞬间压过了他心里的紧张，语气也冲了一点，不认同道，“我都说了让你离顾屿远点。” 　　江侑安也没在意蔺繁和他说话的语气，静了两秒之后突然翻了个身，面向着蔺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蔺繁看了许久。 　　蔺繁瞬间噤了声，愣愣地和江侑安对视。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不过是一丈的距离，相对着的时候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温热的气息，连呼吸声仿佛都纠缠在了一起。 　　但是心乱的显然只有蔺繁一个。 　　“然后我哥就找来了。”江侑安有些郁闷地开口，“我在哪儿被批了一顿，现在我也没脸见他了。” 　　所以江侑安来找他还是因为和江其深吵架了。 　　蔺繁鼓胀的心像是泄了气的气球，瞬间干瘪了下来，连带着语气都干涩了起来，“......哦。” 　　江侑安也就是随口一说，不像是想要深究的样子，说完之后就又转了回去，也忘了把从他肚子上滑到床上的玩偶捡起来。 　　他一向不喜欢为一件事纠结，反正发都发生了，现在在想也没什么意义了。 　　重点是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但是这些又不是能和蔺繁说的。 　　江侑安烦的要死，闭着眼睛想强迫自己睡觉。 　　江侑安不说话了，蔺繁也没有什么说话的欲望，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半天之后才回头瞥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已经被自己催眠的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就差一个小契机就能瞬间睡过去。 　　“醒醒。”蔺繁突然开口喊了江侑安一句。 　　江侑安掀开眼皮，有些困顿地看了蔺繁一眼，含糊应声：“嗯？” 　　“你想好你要考什么大学了没有？”蔺繁始终觉得保证是会过期的，江侑安上次的保证还是在几年前。 　　按照江侑安这种没心没肺又三分钟热度的人，那么久远的保证估计早就被他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江侑安困的要死，但还是强撑着自己去回答蔺繁的问题，艰难地让自己的大脑运转了几秒之后，一时间也忘记了隐瞒，直言道：“Y省的A大美院吧。” 　　江侑安说完之后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均匀了起来。 　　蔺繁没有拉窗帘，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白莹莹的光落在了江侑安的脸上，他的五官轮廓似乎也被月光修饰的淡漠。 　　蔺繁兀自清醒着，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茫然和愠愤混乱地 　　搅成了一团。 　　他从小就是个理性的人，为自己的人生道路做着固定枯燥的规划，但是江侑安就像是一个鲜活的闯入者。 　　蔺繁学会适应了他，然后试着把江侑安彻底纳入了自己的规划。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江侑安的规划里从来没有他。 　　他也许是入戏太深了，演的好像把自己都骗了过去。 　　江侑安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的温度若即若离，就像是他的心意一样摇摇欲坠，掉在床上的那个玩偶突兀地横亘在他们之间，仿佛成了一个虚拟的标尺，测量着他们之间真实的距离。 第75章 　　江其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人出现过，但是出现的很少，但是可能是在江其深心里很重要，江其深对这几段梦境的记忆总是格外深。 　　不管是环境还是声音，似乎都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梦，更像是一个无限地接近于现实的情景。 　　酒吧里的灯光依旧绚丽夺目，人与人紧密地接触在一起时散发出来的热气，空气中似乎也还挥洒着淡淡的酒精的味道。 　　江其深很少踏进酒吧，在进入之后只觉得酒吧大厅上悬挂着的吊灯发散的灯光刺眼又灼目，伴随着周遭嘈杂烦乱的吵闹声，让人不自觉地有些烦躁了起来。 　　梦里的江侑安和他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笑语盈盈地望着他，在目视着他走过去之后，得心应手地从桌子上捻出了一根饼干含在了唇间，而后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慢慢地靠近他。 　　在角落的灯光总是更昏暗一些，江侑安的脸还是与这个黑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白，显得这副场景愈发旖旎暧昧。 　　那天晚上江其深目睹了江侑安和顾屿玩那个所谓的游戏的全过程，虽然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他依旧不得不承认他当时依旧生气了。 　　他看的出顾屿对江侑安的喜欢。 　　而且...... 　　那个游戏在江其深眼中始终是暧昧又亲昵的。 　　但是如果玩家是他和江侑安呢。 　　江侑安靠他愈发近，蓬松柔软的头发似乎遮挡住了不远处的吊灯的光亮，光芒似乎也刹那间割的粉碎，分散着穿过江侑安的发丝，变得朦胧又不定。 　　江其深呼吸微滞，目光逐渐凝滞在了面前的江侑安身上。 　　明明知道他在做梦，但是他依旧像是局外人一样，做不出任何选择，目睹着一切发生。 　　梦里的他面不改色地含住了饼干的另一截，由着江侑安悠闲自在地慢慢咀嚼。 　　那一小截饼干似乎成了一条并不明朗的界限。 　　梦境似乎失了真。 　　他也越了界。 　　他吻了江侑安。 　　江其深原本慌乱的心在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甚至觉得这种接吻方式不会是他，或者是江侑安会喜欢的那种。 　　它并不温存，反而带着明晃晃的侵略性。 　　江其深侵占了江侑安的呼吸，感受到了对方嘴唇柔软的触感，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口腔里淡淡的巧克力饼干的味道。 　　真实的不像是一场梦。 　　连温热的吐息都无比真实。 　　江其深知道这样不对，甚至很糟糕，但是他却只能压下自己胸腔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 　　提前定好的闹钟响了起来，江其深也从梦境里脱了身。 　　江其深睁开了眼，在昏昏沉沉间扭头看了眼窗外。 　　天已经亮了，窗帘随着清风有一阵没一阵地摇晃，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不安分的影子。 　　江其深从床上下来，原地怔了两秒后，又抬眼看向墙面上那副江侑安的画像，半响后才从一旁拉过了行李箱，面色自若地开始收拾行李。 　　江侑安也没怎么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做梦都梦到了自己被江其深批了一顿。 　　倒霉。 　　这下回去要再被江其深骂一顿，自己就亏大了。 　　江侑安心情郁闷地起床洗漱，和蔺繁道了个别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准备往家跑。 　　不过估计一晚上过去了，江其深的气应该已经消掉了。 　　江侑安满脑子都是江其深，一时间也没注意到蔺繁的神色。 　　江侑安刚进门，刚巧就撞上了从二楼拎着行李箱下来的江其深。 　　两人的目光也隔着空气撞在了一起。 　　江侑安愣住了，低头看了眼江其深旁边的行李箱后又抬眼看江其深，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江其深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搭在行李箱的杆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敲了两下，而后才不紧不慢地错开了和江侑安的目光。 　　江侑安心口闷了一下，原本半张的嘴也闭上了，最后瞥了江其深一眼后就一言不发地从江其深旁边走过。 　　两人在楼梯上擦肩而过。 　　江侑安甚至都感觉到了江其深的衣领蹭过了自己的脖颈。 　　本以为按照江其深以前的态度，在他生着闷气一声不吭地回房间的时候，是一定会主动服软地伸手拦住他的。 　　但是江其深这次只是侧目扫了他一眼，嘴唇抿了一下后就又收回了目光。 　　江其深的眼睛也只是抬了一瞬就又垂下了。 　　但是江侑安还是从江其深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瞬的情绪波动。 　　很复杂。 　　江侑安看不太懂，只能草率地把这种情绪当成了江其深还在生他的气。 　　江侑安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都沉进了腹腔，所有想说的话也都蓦地烟消云散，一并被江侑安丢开了。 　　江侑安又往前踏了一步，和江其深拉开了距离。 　　不问江其深是不是要回学校了，也不问江其深这次为什么只在家里呆一晚上。 　　他才不要自讨没趣。 　　江侑安回了房间，还是没忍住往楼下看了一眼，在注意到江其深推开大门时似乎有抬头的趋势，连忙窜进了房间，伸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绝对是他过过的最倒霉的一次生日。 　　江侑安感觉自己过个生日也没收获到什么快乐，反而全是一堆烦心事。 　　最烦的问题还是江其深。 　　江侑安明里暗里地问了一下万韵和，才从万韵和嘴里听说江其深是要回学校准备答辩，走的才这么突然。 　　听起来挺合理合据的，但是江侑安还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其深回来也是为了给你过生日吧，可惜没赶上。”万韵和习惯性地想摸摸江侑安的脑袋，在抬手的时候才猛地发掘江侑安已经比她高不少了。 　　万韵和的手一顿，又自然地拍在了江侑安的肩膀上，有些感慨地开口：“怪不习惯的，还是脑袋好摸一点。” 　　“真是便宜了其深和你爸。”万韵和不太开心地开口，“他俩摸你脑袋还是很方便。” 　　江侑安：“......” 　　江侑安有些无奈地看了眼自家母亲，慢悠悠地弓了下身，语气轻松道：“你摸呗，这样方便吧？” 　　万韵和乐了，也不客气，伸手揉了两把之后才道：“过几天你们学校不是放长假吗？正好其深也有空，到时候你们一起出去玩两天？” 　　江侑安愣了一下，抬眼看万韵和。 　　万韵和的容貌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气质因为年岁的积淀变得更加柔和了几分，她的眸子也依旧平和又明亮，像是镜子一样，把江侑安那点拧巴和别扭都看的清清楚楚的。 　　万韵和一向敏锐，特别是对自家两孩子，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江侑安身上散发的一点小情绪上还是可以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其深最近估计也忙的够呛，让他放松放松也挺好的，你说对吗？”万韵和笑眯眯地开口。 　　江侑安心口一跳，抿了下唇后才慢吞吞地直起了腰，目光虚虚地望向旁边，做了半天心里挣扎之后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行吧，剩下的你们自己决定吧。”万韵和又道，“你上学去吧，别迟到了。” 　　江侑安哦了一声，捡起了沙发上的书包，心情烦杂地上了车。 　　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短暂地影响了一下江侑安的心情，在江侑安踏进教室门之后，那点事就被一并抛到脑后了。 　　“诶，顾屿，作业你抄不抄？”江侑安把书包放下，戳了在旁边趴着睡觉的顾屿的手臂一下，友好地询问。 　　顾屿在睡梦里哼唧了两声，然后才迷迷糊糊地睁眼，有些困顿地看了江侑安一眼，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目光清明了起来。 　　“语文我认真做了，作文你就别抄了啊。”江侑安嘟嘟囔囔道，“上次不知道哪个傻子抄我作业还把我作文给抄了。” 　　“数学就算了，我数学全靠猜的，估计是寄了。”江侑安把作业一股脑地放在了桌子上，又回头看了顾屿一眼，道：“该抄还是多少抄点，题目看清楚再抄哦，总比啥也不做好。” 　　虽然江侑安自己也不怎么喜欢学习，但是在上高中之后也还是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毕竟他未来还想着去A大美院，文化课的分数也不能太低。 　　至于顾屿。 　　江侑安本来是不太喜欢多管闲事的，但是顾屿人确实很不错，在看到顾屿目前的处境后，江侑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直接给钱顾屿肯定也不会要，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用了最笨的方法。 　　让顾屿能好好学点习，有学上总归是最好的。 　　顾屿垂眸看了眼被江侑安递过来的作业，默了两秒之后还是接了过来，翻了两页之后又有些头疼地想合上，但最后还是碍于江侑安灼灼的目光的威慑，随手捡了只笔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侑安这才收回了目光，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江侑安。”顾屿看了两眼题目，走了下神后突然喊了江侑安一声。 　　江侑安一脸迷茫地回头，问：“干嘛？” 　　“我以后不会再带你去酒吧了。”顾屿轻声道。 　　江侑安挠了挠下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太在意道：“没事啊，我就图个新鲜，其实也没啥意思。” 　　很吵。 　　他还是比较喜欢清净点的地方。 　　顾屿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下来。 　　江侑安有些不明所以地扫了顾屿一眼，似乎想不通他干嘛突然说这个，还只说一半就没了后话。 　　奇怪。 　　江侑安见顾屿不开腔了，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 　　“你哥对你很好。”顾屿手下的动作不停，也没有抬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试卷上，又继续道，“在你离开之后，他帮你结清了账，又担心你出事，一直跟在你后面，看着你进门之后才回家的。” 　　顾屿其实也不太放心。 　　但也不全是不放心江侑安在路上出什么事，还有点不放心这俩在路上又矛盾激化吵起来了。 　　在考虑了片刻后还是跟了上去，然后一路看着江其深不远不近地跟在江侑安后面，一向平稳的脚步也自觉地跟着江侑安变化，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加快脚步，一会儿又突然慢下来。 　　顾屿都被这种稀奇古怪又找不到规律的行进步伐弄烦了，但是江其深却没有流露出一点点不耐，依旧神情自若地跟着。 　　两人明明还是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是在顾屿眼里这点距离仿佛被缩短到了几近为零。 　　他们依旧处在一个世界，处在一个空间，处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的壁垒里。 　　江侑安有没有发现江其深，顾屿不太清楚。 　　顾屿只是注意到江其深的眉眼被莹莹的月光晕染的柔和，而他的目光也总是平稳又安定地落在江侑安身上。 第76章 　　江其深答辩很顺利，在结束之后才得知自己被万韵和安排着和江侑安一起出去玩。 　　“醒醒也难得有长假，他马上高考，带他出去放松放松吧。”万韵和在手机对面道，言语中还掺杂点别的意图，“你俩也很久没单独相处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玩一次。” 　　江其深人也聪明，自然听明白了万韵和的意思，垂眸思忖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 　　万韵和又嘱咐了几句，让江其深他们注意安全之后才挂断了电话。 　　两人暗中做好的安排并没有提前告诉江侑安，在江侑安兴高采烈地迎接小长假，准备立刻冲回家打几把游戏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江其深拐上了车。 　　江其深换了辆越野车，在校门口停着格外惹眼。 　　饶是江侑安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江其深把窗户拉下来，露出了英挺俊秀的侧脸时，江侑安才反应过来。 　　嚯。 　　怎么突然换车了？ 　　江侑安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盯着那俩过分炫酷的越野车看了半天，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虽然江其深出现在他的学校门口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都是来找他的。 　　但是他俩好像还在冷战。 　　万一等他过去了，江其深就冷漠地关上窗户走了怎么办？ 　　他岂不是很丢人？ 　　江侑安在踯躅了半天，刚准备硬着头皮，当做没有看见江其深转身走人的时候，对面的江其深才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句。 　　“江侑安。”江其深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清楚地落进了江侑安的耳朵里，“上车。” 　　江侑安的脚步就顺畅地拐了过去，头也不抬，心平气和地穿过了马路，在车门口犹豫了两秒，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江其深淡声提醒，“安全带。” 　　江侑安低头系好。 　　见江侑安弄好了，江其深才踩下了油门，打着方向盘熟门熟路地驶进了另一条和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道路。 　　江侑安匆匆看了一眼外面不断变化的场景，憋了两秒还是没憋住，回头瞥了江其深一眼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去哪儿啊？” 　　江其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两下，简洁道：“野营。” 　　江侑安傻眼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其深，“啊？野营？为啥啊？就我和你吗？” 　　这太突然了吧？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被江其深带走了？ 　　江侑安有点慌了，手都不自觉地抠上了安全带，有些不安地看了眼窗外的风景，一副现在就想跳车逃跑的样子。 　　江其深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有些好笑地扫了江侑安一眼，敷衍似的安慰了一句，“放心，不会卖了你。” 　　江侑安：“......” 　　他是怕这个吗？ 　　窗外的风景逐渐被绿色侵占，越野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山路两边是两排密密匝匝的树，树枝相互交缠在一起，随着清风拂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夕阳的余晖闪着金光，蔚蓝的苍芎和向上绵延的树木交织在山路的尽头，白云如缕飞散，山上的空气似乎都散发着清甜，寂静舒缓，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下江侑安和江其深两个人。 　　一个摧枯拉朽的夏天。 　　江其深似乎来过这里很多次，甚至都没有开导航，就这么熟门熟路地到达了原定的露营地。 　　天色快要暗下去了，虽然比江其深原定的计划到的稍微晚一点，但是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 　　江其深把车停好，开口让江侑安下车。 　　江侑安乖乖地抱着自己的书包从车上下来，站在原地等着江其深的安排。 　　江其深正忙着把车上准备好的工具拿下来，抽空瞭了江侑安一眼，似乎也不准备让江侑安帮忙，只是开口道：“别傻站着了。” 　　江侑安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要有事做了，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把你的书包放车上。”江其深语气凉凉地开口，“你书包里有什么宝贝吗？一直抱着？” 　　江侑安：“......” 　　想死了。 　　江侑安艰难地抿了下唇， 　　强行忽略了自己的尴尬，又把车门拉开，把自己的书包丢了进去。 　　江其深的野外经验丰富，搭起帐篷来也十分娴熟，几下就把一个大帐篷搭好了。 　　接下来是给气垫打气。 　　江侑安在一旁看着，似乎也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做不好，挠了挠下颌后还是问：“我能做点什么吗？” 　　江其深回头扫了江侑安一眼，道：“你和我聊天吧。” 　　江侑安表情变了变，然后撑起了下巴，默了几秒之后才哦了一声。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江侑安脑子转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话头，问完之后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后悔，感觉自己不该问的这么突然又直接。 　　江其深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才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这么绝对？”江侑安撇了撇嘴，似乎没信，嘟囔道：“你上次肯定生气了。” 　　江其深不紧不慢地把气垫放进帐篷，又颇有强迫症似的把帐篷的边弄整齐了，才拍了拍手上的灰，起身准备去找木头，嘴上不忘继续回答江侑安，“不能算是生气，只是没想到。” 　　见江其深站起来了，江侑安也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沙土，亦步亦趋地跟上江其深，好奇地问：“没想到什么？” 　　江其深又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江侑安的生活轨迹没有了他的参与。 　　江侑安来江家来的早，那个时候他也才七岁，江其深几乎参与了江侑安生活的每一个重要的部分，每一个关键的节点。 　　他也陪江侑安过了每一个生日。 　　只是刚刚好最重要的十八岁生日他错过了。 　　那一段的记忆好像瞬间就变得空白了，就像也许江侑安未来的生活也和他彻底无关了一样。 　　江侑安还歪着脑袋看江其深，似乎还在等着江其深的回答。 　　江其深像是终于斟酌好了语言，才顶着江侑安灼灼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开口：“没想到你会去酒吧。” 　　江侑安噎了一下，有些悻悻的转过了脑袋，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几个字，“我就是好奇。” 　　江其深倒是了解江侑安，也知道江侑安不是什么那种沉迷酒色的坏孩子，也信了江侑安给的解释，顺便给江侑安了一个台阶下，“正常，你这个年纪也到叛逆的时候了。” 　　江侑安倔强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只是短暂地叛逆了一天而已，我以后又不会去了。” 　　江其深也笑了一声，熟稔地给江侑安顺毛，“行，不去就好。” 　　两人也终于算是重归于好了。 　　两人捡了不少柴回去，在天黑前点起了篝火。 　　“你之前老是突然消失，是不是就是来这儿了？”江侑安一边啃面包充饥一边问江其深。 　　江其深往篝火里丢了块木头，道：“也不全是，偶尔会去别的山。” 　　江侑安倒是来了兴趣，又追问道：“没想到哦，你竟然会喜欢来野营，我还以为你只会天天沉迷工作呢。” 　　念书的时候沉迷学习，毕业了沉溺工作，江其深的生活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做着大众眼里最该做的事，平淡又枯燥，但偏偏所有人都认为这样是最好的。 　　江其深静了两秒，才道：“小时候我爸偶尔会带我来。” 　　江侑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我怎么不知道？他没带我啊？” 　　“是我亲爸。”江其深面色自若地开口，“在我还没来江家之前，在他还没去世的时候。” 　　江侑安不说话了，只是抬眼看江其深。 　　江其深见江侑安目露难受，心下还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脸颊，道：“干嘛这副表情？” 　　江侑安直言：“有点心疼你呗。” 　　“我有什么好心疼的。”江其深笑了，目光沉寂又温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江侑安和江其深对上了视线，愣愣地盯了许久之后才垂眸错开，心脏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半响后才干巴巴地开口：“是吗？” 　　江其深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眸子里的神色却依旧淡淡的，嘴上不忘给了江侑安一个肯定的回答，“嗯。” 　　确实没有那么在意了。 　　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确实是对的。 　　药物只是短暂的治疗，但是某些人才是真正的疗愈。 　　第二天一早江侑安就被饿醒了，在钻出帐篷的时候终于有空欣赏一下山上的风景。 　　印入眼帘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太阳洒下的金光像是碎钻一样掉进了面前的湖里，干净清澈的湖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云改变了形状，在碧蓝的天空作着画，晨光逐渐变得斑驳，在作为幕布的苍穹落下一块又一块的印记。 　　江侑安突然觉得遗憾，感觉自己应该把画板带来，这么好的风景不画下来太可惜了。 　　江侑安一时间都忘记了饿，径直走到了湖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在湖边看着风景。 　　时间似乎就这么安静地滑过，也许是太阳逐渐升起，温度也渐升，热意扑面而至，江侑安突然想下去游两圈。 　　江侑安学过游泳，湖泊的水也不深，他下去的时候倒也没有太犹豫，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在湖里玩的不亦乐乎。 　　江其深晨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江侑安跳进了湖里，悠闲自在地游来游去，在注意到江其深回来后还兴奋地冲江其深招手，让江其深加入他。 　　江侑安的眉眼被湖水打湿了，优越的五官似乎也张扬又毫无遮掩地展露了出来，圆溜溜的眼睛像是两颗漂亮透亮的玻璃珠子，在目光触及江其深时突然一弯，清泠泠的水珠似乎也从额上坠落，嵌进了那两个深深的酒窝里。 　　江其深微怔，而后才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江侑安，自己又去检查了一下帐篷，收拾了一下内部乱七八糟的被子才又出来。 　　江侑安被江其深拒绝了倒也没有不高兴，还是自在地玩乐着，只感觉待在湖里之后整个灵魂都自由了。 　　江侑安突然抬头看了看天，半响后猛地潜进了湖底，平稳轻快地仰面躺着，感觉到湖水从自己的指缝中穿过，而后才是抬眼看向湖面。 　　湖面外最显眼的还是太阳。 　　只是隔着湖水，灼目的太阳似乎也变得可视了，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随着水波而摇晃，将阳光晃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湖外湖内似乎成了两方世界，江侑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变轻了，游荡在湖内的世界里，轻快又自由。 　　但是终究少了太阳，少了阳光。 　　江侑安憋不住了，正准备游上去的时候就突然听见“嘭”的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其深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手掌亲密地贴在了一起，又随着动作时不时地分开几分几毫，感受着水流从手掌交叠的缝隙中略过的触感。 　　江侑安被江其深带出了水面。 　　江侑安的胸口还紧紧地贴在江其深身上，被打湿的衣服似乎也彻底没了隔绝体温的作用，只是潦草又狼狈地垂着。 　　“你干嘛？”江侑安的下巴还抵在江其深的肩膀上，有些莫名地侧了侧脑袋，问江其深，“怎么突然拉我上来？” 　　江其深有些别扭地往旁边侧了侧脑袋，只感觉残存的一点声息从耳畔经过，清浅的呼吸声飘入耳蜗，江侑安的体温也逐渐融入他的肌肤。 　　江其深原本紧张慌乱的心脏声也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环在江侑安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 　　见江其深没有搭腔，江侑安又疑惑地扫了江其深一眼，而后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了声，玩笑似的打趣道：“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会游泳了？” 　　江其深沉默了许久，才微不 　　可察地轻叹了口气，往下垂了垂头，让自己的下巴轻轻抵在江侑安的肩膀上，半响后才轻声道：“关心则乱。” 　　江侑安眸光微滞，有些不自在地歪了歪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碰到了江其深的脸颊后才突然一顿，偏过脑袋遥遥地看了眼悬挂在天空上的太阳，小声询问：“什么？我没听清。” 　　江其深垂下了眼睫，整个人似乎都沉寂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把下巴抬了起来，松开了环在江侑安肩膀上的手，摇了下头后道：“没什么。” 第77章 　　小长假结束之后江侑安就正式进入了高考倒计时，由于他走的艺考方向，还抽空参加了次集训。 　　虽然江侑安心理上不爱读书，但是在关键时刻还是很清楚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比如现在的关键肯定是好好复习，顺利考进A大美院。 　　江侑安还是有点buff在身上的。 　　比如稳定踩线的功力这些年下来一点都没下降过。 　　高考也依旧如此，在稳定踩线的基础上还一不小心超常发挥了。 　　单是踩线还不一定能稳稳被录取，但是现在问题是一点没有了，只要江侑安选了，就一定能被录上。 　　在其他同学还在纠结报什么学校的时候，江侑安已经美美躺平了。 　　就比如现在吧，还能轻轻松松地打游戏。 　　江侑安坐在江其深的座位上，撑着下巴盯着游戏进度条运动，又闲着没事似的移动着鼠标，让鼠标的箭头一直跑在前面，好像这样就能让下载速度变得更快一点。 　　江其深刚下班，西装外套挂在座椅靠背上，领带也被取了下来，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露出了一小片肌肤。 　　姿态很优雅矜贵，但是眉眼间都透着些许疲倦。 　　哪怕是下班了也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江其深只是寥寥地扫了江侑安一眼，就又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随口问道：“你今天就准备报志愿？” 　　江侑安懒洋洋地哼唧了两声，眼见着游戏快下载好了，眼睛微微一亮，摩拳擦掌地准备开战，嘴上不忘应付道：“对，现在在报。” 　　江其深收下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江侑安，唇角短暂地绷出了一条直线，而后才镇定自若地问：“想好了？” 　　江侑安的决定一直没有瞒着家里人，大家也都清楚江侑安的打算。 　　Y市。 　　远倒是称不上多远，但是总归还是离了家。 　　家里人还是会有点舍不得。 　　江侑安已经开始玩游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江其深的话也只是短暂地过了一遍他的脑子，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好了啊，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他甚至都提前和付若宁打过招呼了。 　　江其深沉沉地看了江侑安一眼，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江侑安的脸上略过，半响后才垂下了眼睛，淡声应了一声。 　　道理这种事情江其深很小的时候就听了很多，也逼着自己理解了很多，甚至还教给了江侑安。 　　比如什么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 　　分别是最频繁的事情。 　　但是现在想来，如果真的处到这个境遇，依旧会觉得难受和不舍。 　　他总是认为江侑安有些太依赖自己了，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理所应当地接受他的照顾，但是他又何尝不是。 　　说到底，他也是那个依赖江侑安的人。 　　江侑安连续打了几把都没赢，不太开心地关掉了游戏，又点开了报志愿的网址，看了几秒之后又抬眼看江其深，想了想后还是没忍住开口：“Y市也不太远哦。” 　　江其深抬眼看他。 　　江侑安又愁眉苦脸地撑住了下巴，一副郁闷又期待的样子，“要是你陪我一起去就好了，一个人真没意思。” 　　江其深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道：“你当我是小抄呢？还能随身携带？” 　　江侑安也被江其深逗笑了，一本正经道：“也不是不行，要是真可以的话那也挺好的。” 　　江其深哼笑了一声，眉宇间的沉郁似乎淡了一点，过了几秒后才询问道：“你报好了吗？” 　　江侑安又垂眼看屏幕，抿了抿唇后还是把A大美院列为了第一志愿，又填了几个备选之后才回答江其深，“好了。” 　　“嗯。”江其深看了眼时间，淡声道，“你再玩会儿游戏吧，待会儿我带你出去吃饭。” 　　江侑安僵了一秒，嘴硬道：“我又不爱玩游戏。” 　　江其深似笑非笑地看他，道：“那我电脑里的游戏是凭空出来的？” 　　江侑安：“......” 　　江侑安抵了抵鼻尖，没好意思和江其深对视，尴尬地别开了眼，又逼着自己点开那个游戏再打了几把。 　　等江其深忙完，天色也暗了下来，江其深领着江侑安出去吃了顿“散伙饭”，然后把在他家里赖了几天的江侑安捎回江家了。 　　江侑安完成了人生大事，整个人都超脱了，在家颓废了好几天后才终于觉得自己该见人了。 　　见个隔壁的邻居。 　　江侑安来的不巧，刚好碰上蔺繁在忙。 　　“你还没报好呢？”江侑安熟门熟路地进门，歪着头看了眼蔺繁，见蔺繁盯着电脑屏幕看，自己也顺道瞅了一眼，印入眼帘的就是那个熟悉的页面。 　　蔺繁烦的要死，也没心情搭话，只是随手把旁边的空椅子扯出来，示意江侑安坐下。 　　江侑安倒是没想到蔺繁还能纠结报什么学校。 　　蔺繁考的那么好，按照他的分数靠全国top2都没问题了，这不该一出分就唰的一下报上去吗？ 　　“那你呢。”蔺繁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甚至都没有看江侑安，只是凉凉地吐出了几个字，“已经报好了？” 　　江侑安脊背一凉，短路的大脑突然运转了起来，终于想起了某个差点被他遗忘了的记忆。 　　额。 　　江侑安有些为难地挠了挠下颌，又偷偷瞥了眼蔺繁，语气都不自觉地有些心虚，“嗯，报的A大美院。” 　　“在Y省。”江侑安想了想，还是把这句加上去了。 　　江侑安不是那么不敏锐的人，虽然一直觉得蔺繁对他的占有欲有点太强了，但是也还在江侑安的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也没有表达出什么不满或反感。 　　甚至在经历了蔺繁的母亲去世那件事之后，江侑安对蔺繁还生出了些怜爱和包容。 　　很诡异的感情。 　　江侑安一方面觉得是自己还是心疼蔺繁，毕竟蔺繁是他的发小，是他最好的朋友，另一方面又觉得..... 　　刚好在那之前他听说了江其深小时候的事情。 　　也许是这件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在刚巧撞上蔺繁家出的事，让江侑安难免有一点移情的成分在。 　　蔺繁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抿了抿唇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江侑安的意料，颇有些惊讶地瞅了蔺繁一眼，酝酿了半天之后才又道：“但是离得还是很近啦，平时放个假啥的我肯定都回来。” 　　江侑安其实都已经认定了蔺繁会报本市的那所学校。 　　最好的学校，也是最适合蔺繁的学校。 　　该说不说，毕竟一起长大，江侑安还是很了 　　解蔺繁的，但是毕竟是人为，总归会出现些许偏差。 　　蔺繁确实一开始的打算是本市的大学，就连报考方向都已经想好了，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他感兴趣，又刚好是S大的王牌专业。 　　只是后来又突然听说了江侑安的打算。 　　“确实挺近的。”蔺繁眉心还微微蹙着，语焉不详道。 　　江侑安刚准备附和，但是眼皮突然一跳，又觉得蔺繁的话不太对劲，眼神一瞥就瞥见蔺繁选好的志愿里有好几个Y省的。 　　现在看蔺繁这个纠结的模样，估计还是在想到底该不该把S大放第一。 　　江侑安：“......” 　　江侑安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蔺繁，平日里总是舒缓着的表情也变了，整张脸都气得有些皱皱巴巴的，一直搭在椅子上的手都有些蠢蠢欲动，想一巴掌糊上去，把蔺繁糊醒了得了。 　　“你别这样，蔺繁。”江侑安按下了自己发痒的手，突然感觉自己都要比蔺繁成熟了。 　　明明蔺繁还要比他大两岁，怎么这么幼稚。 　　不过是朋友而已，就算加上了“最好的”限定词，那也不能因为这个去影响自己的前程吧。 　　江侑安实在是想不通蔺繁的想法。 　　蔺繁好像总是特别在意距离。 　　像之前高中的时候分校区，也总是耿耿于怀，看似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但是潜意识里却依旧在意。 　　但是分开了又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是朋友了。 　　“你多为自己想想吧，蔺繁，你的生活里又不是只有我。”江侑安伸手拍了拍蔺繁的肩膀，轻声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选择的，干嘛要退而求其次呢？” 　　江侑安其实一直挺冷静的。 　　可能是拥有的太多，也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爱意对他来说几乎是触手可及的东西，几乎不需要他去维护去争取，就能享受所有。 　　所以他才冷静，甚至在关键时刻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体会去感受去选择。 　　蔺繁像是听见了什么关键词似的，突然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正对着窗户。 　　从窗外洒进来的阳光毫不保留地落在他白净光洁的脸上，细密纤长的睫毛也沐浴在阳光下，衬得他明媚又灿烂，像是一颗小太阳，总是遥遥地挂在天上，连洒下的光芒都显得似有若无。 　　蔺繁感觉自己总是在不该反思理解的时候蓦地想通一些事情。 　　比如小时候，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说服自己，他的父母其实是爱他的，但是却只用生日的那一个晚上证明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结论。 　　比如认识江侑安之后，总是觉得他把江侑安纳进了自己的人生规划，江侑安也理应把他也纳进他的世界，但是却也只用一个晚上认清了事实。 　　江侑安是他人生里若即若离的梦，他是江侑安人生里可有可无的人。 　　空气蓦地陷入了沉寂，两人面对面地坐了许久，彼此保持着沉默。 　　江侑安都感觉到了一点紧张和不安，猜测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是不管怎样，江侑安都不太希望蔺繁放弃S大，去选择一个显然是错误选项的地方。 　　“但是我的生活里真的只有你。”蔺繁的声音有点低哑干涩，闷闷的，而后眼睫微微垂了垂，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内里的情绪似乎也云销雨霁，原本有些发颤的声音也平稳了下来。 　　像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一个不假思索的事实。 　　江侑安微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着蔺繁，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然地蜷了蜷，有点想抬起来强行按住自己不断跳动的眼皮。 　　江侑安的表情看起来茫然又不安，蔺繁始终觉得江侑安这张脸，这个人都像是一个极具欺骗性的陷阱。 　　但是他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 　　“因为我喜欢你，江侑安。”蔺繁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冷硬又执着，“我不想和你分开，你现在明白了吗？” 第78章 　　江侑安完全落荒而逃。 　　到家之后缓了半天也没有缓过来，只感觉大脑都已经彻底宕机，停止运转了。 　　江侑安之前确实有怀疑猜测过为什么蔺繁这么依赖他，思来想去都只觉得可能蔺繁只是重视他，不想和好朋友分开罢了。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层面上去。 　　江侑安呆坐了许久，连眼睛都不带动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往蔺繁家的方向看去了。 　　倒也不能说是反感厌恶或是排斥，毕竟早在蔺繁表白之前，他就已经从顾屿那儿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喜欢男生是正常的。 　　但是...... 　　但是真的发生在他身上，而且另一个当事人还是他的好朋友，他总归还是有点别扭。 　　江侑安其实挺重感情的，但是这也并不能代表他对感情就很敏感。江侑安不懂感情，也很难去分辨那些懵懵懂懂又模模糊糊的情感。 　　友情和爱情，这两者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即使他和蔺繁只是朋友，也不影响他们一直在一起。 　　江侑安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又不想早早地去面对感情上的困扰，只得被迫做了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当个缩头乌龟，能躲就躲。 　　江侑安在家泡了半个月没敢出门，也没见蔺繁来找他，这让江侑安庆幸下还有点羞愧，每每朝隔壁院子抛个眼神都会心虚。 　　而且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让江侑安更担心。 　　蔺繁的志愿报了没有。 　　江侑安见缝插针地找方塘打听了一下。 　　方塘瞅了眼还在盯着烧烤的段京辞，迟疑道：“额，我倒是没去问过他，但是听段京辞说，他估计会留在本市吧。” 　　江侑安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变得轻松了不少。 　　方塘见江侑安的状态不对，纠结了几秒后还是没忍住试探地问道：“你是准备去Y市了？” 　　“嗯。”江侑安应声。 　　方塘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道：“那也挺好的。” 　　还不等江侑安回话，方塘就又意有所指道：“不过这样倒也奇怪，蔺繁见你去Y市了，怎么还会留在本市？” 　　江侑安懵了一下，一脸惊诧地扭头看方塘，瞳仁里的情绪一时间复杂的方塘都有些分不太清。 　　江侑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憋了半天还是没开口，只是有些憋闷地转回了脑袋。 　　其实感情这种事情确实很烦，也应该和朋友一起分析讨论一下。 　　但是江侑安又偏偏最信任蔺繁。 　　那他也不能找蔺繁讨论蔺繁的事吧。 　　太荒唐了。 　　见江侑安表情不对，方塘突然福至心灵，伸手撞了撞江侑安的肩膀，压低了嗓音问江侑安：“他和你表白了？” 　　江侑安脊背又是一僵，就差把情绪写脸上了，连脸都不敢面对方塘，只是侧目扫了方塘一眼后，才垂着脑袋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呗。”方塘耸了耸肩。 　　哪还需要猜，一看江侑安这表情估计就是了。 　　反正江侑安都已经知道了，方塘把憋在心里许久的心事也都一并告诉给了江侑安。 　　“我倒是完全没想到你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方塘颇为震撼地拍怕江侑安的肩膀，轻声道，“我要是蔺繁都想呕血了，他表现的那么明显。” 　　江侑安被方塘说的有些尴尬，伸手抵了抵鼻尖，小声嘟囔道：“哪有，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方塘没忍住笑了一声，又盯着江侑安的侧脸看了半天，半响后才垂了下眼睛，盯着地板想了好半天之后才又抬头，深深吸了口气做足了准备后道：“嗯，但是......其实我觉得你还是得好好想想，我是说，从我的角度看......你俩不是特别合适...... 　　”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太刻薄，方塘又突然顿住了，斟酌了一下之后才又道：“你知道我的，我和你是朋友，和他也是，不存在什么偏颇谁的成分在，只是蔺繁他......他和你也许做朋友才是最合适的。” 　　方塘很敏感，不然也不会早早发现蔺繁对江侑安的好感。 　　这本来也不算是坏事，但是后来方塘总是习惯去观察他们，才总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一个完全失衡的天平。 　　一方总是在不断地往上加砝码，另一方又总是无动于衷，在一旁无声地纵容着。 　　更何况方塘其实也觉得蔺繁这个人有点太偏激偏执，尤其是对江侑安。 　　从方塘认识蔺繁起，就觉得蔺繁身上偶尔有一种和年龄不相匹配的沉静和冷漠，但是多数时候又是一副臭屁傲气的模样，在小时候可以称之为有些变质的童真。 　　方塘不知道蔺繁经历过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方塘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蔺繁产生什么偏见，甚至想着用友情去帮蔺繁逐渐磨平那一点创伤的痕迹。 　　他对蔺繁心生芥蒂，但是又难免对蔺繁有点怜悯。 　　方塘不想蔺繁受伤，同样也不想江侑安受伤。 　　江侑安似乎怔愣了一瞬，搭在膝盖上的手不动声色地蜷了蜷，而后才侧目看了方塘一眼，纠结了一会儿后才诚实道：“我知道，我也希望我能和他只是朋友。” 　　还不等方塘松一口气，就见江侑安又道：“但是主要是蔺繁......他可能想不通。” 　　“他和我一起长大，但是他把心事都藏得挺深的，我知道的也不多。”江侑安慢吞吞地继续道，“他比较缺爱，特别是在他妈妈去世之后，我......其实就是想让他好受一点。” 　　方塘挺清楚江侑安的意思，但他也无能为力，沉默地看了江侑安一会儿后才默默拍了拍江侑安的肩膀，道：“哎，醒醒，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叫你，但是咱们这次分开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聚了，我先喊两句过个嘴瘾再说。” 　　说完后方塘还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侑安也笑了，眼睛却依旧没有弯出弧度，平日里总是灿烂明亮的眼睛也被垂下的睫毛挡住了光彩，看起来有些沉闷。 　　“醒醒，你要知道没有什么选择一定是完美的。”方塘道，“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江侑安回头看了方塘一眼，默了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段京辞还在旁边心无旁骛地翻着烧烤，见差不多都熟了，大大咧咧地抬手招呼他俩过去吃。 　　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感染了江侑安。 　　在哀叹了口气后，江侑安才道：“其实你说，也不非得是爱情才能一直待在一起吧，友情也一样啊，我们就算没在一个城市念书，也不影响我们还是朋友。” 　　方塘当起了知心大哥，倒也没有什么说教的意味在，只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但是你总是要看着对方的时间和位置逐渐被另一个人占领呀，他会有爱人，可能还会有孩子，到时候再见面也总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就算和以前一样坐在一起聊天，也总是回不到过去的感觉了。” 　　江侑安心念一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在抬眼的时候莫名想起了江其深。 　　那亲情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对江其深，真的只愿意局限于亲情吗？ 　　今年的暑假要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也要更闷热一点。 　　江侑安实在闲不住，又正好赶上付若宁开了新班，在付若宁的询问下，还是提前了一个月去Y市。 　　江昀心疼孩子，提前去考察了一下A大美院的宿舍环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拍板在周边买下了好几套房产，在江侑安高考结束之后，就掏出了一沓房本交给江侑安。 　　“不知道你喜欢怎样的，就挑挑拣拣地给你买了这几套。”江昀道，“你看看照片，这套离你学校很近，走路大概五分钟就能到，旁边的基础设施也不错......” 　　江昀算是发挥了自己的职业的最大优势，把周边所有的好房源全盘了一遍，一点都不带心疼的，一并划到了江侑安名下。 　　“反正全放你名下了，你到时候看看，喜欢哪套住哪套。”江昀颇为豪横地开口。 　　江侑安叹为观止，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江昀，憋了半天才开口，“爸，你这也太夸张了。” 　　而且他不住宿舍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你哥念大学的时候不也在外面住吗？”江昀道。 　　江侑安一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 　　江侑安：“......那能一样吗？哥，哥他是要去公司，住外边方便，我又不用......” 　　有点奇怪。 　　江侑安突然感觉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江其深，甚至连哥这个字都有些干涩拗口，像是卡顿的收音机，在这个关键词上就不自觉地停顿，然后就有点难再说出口了。 　　江昀完全没有察觉到江侑安的不对劲，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道：“怎么，那你怎么想的？你爷爷那儿还有个公司差人呢，要去试试吗？” 　　江侑安瞬间回神，下意识地摇头，满脸写着抗拒，一边摆手一边想起身跑路，嘴上不忘连连道：“大可不必，爸，放过我，我只想躺平当咸鱼，这玩意儿不适合我。” 　　江昀被江侑安逗乐了，伸手拍了江侑安的后脑勺一下，又顺势搭在了江侑安肩膀上，笑眯眯道：“没事，爸妈养得起你，以后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有心理负担。” 　　江侑安侧目看了江昀一眼，目光在江昀眼角多出的几条纹路上停留了几秒，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江侑安去Y市念大学的时候全家都出动了，江昀和江其深推掉了当天的所有工作，连万韵和都提前从剧组回来，专门陪着江侑安一起去Y市。 　　一家人在校园里转了几圈，又抽空去看了万成宗，而后江昀和万韵和才离开。 　　江其深倒是多留了半天，帮着江侑安去搬了个家。 　　“你当时也没这个待遇吧。”江侑安慢吞吞地跟在江其深身后，嘴里还含着棒棒糖，说话的时候含含糊糊的。 　　江其深任劳任怨地拎着江侑安的行李，侧目用余光瞥了江侑安一眼后才淡淡道：“我当时就在本市念书，有什么必要让你们都来送我？” 　　江侑安诡异地听出了一点点江其深语气中的怨念，笑道：“你是不是还是不太情愿让我来Y市？” 　　“有点。”江其深倒是诚实，开口肯定了江侑安的猜测后才继续道，“但是你开心就好。” 　　江侑安把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垂眼看地板，目光顺着瓷砖的边缝慢悠悠地移到了江其深脚下，半响才小声重复了一边，“我开心就好。” 　　江其深陪着江侑安一起收拾完家里才匆匆离开了。 　　江侑安也开始被迫体验起了独立......又孤独的生活。 　　他有了更多的独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不用每天都早早地起床去学校参加早自习，而是除了早八的时候，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然后美美享用早餐，有课的时候去教室上课，没事的时候就去找付若宁开小灶，偶尔还会和班上的同学聚在一起聊聊天，听听八卦，班级活动也一场不落，虽然快乐，但是也终究没在江侑安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 　　江侑安没有住校，也没有所谓的室友，但是依旧没有处于离群的境地。 　　在美院，大家的相处方式也都很简单，所有人的目标似乎都只是画而已。 　　谁画好谁就是“哥”。 　　江侑安的灵气并没有像付若宁嘴上说的会越来越少，反倒越来越鲜明了起来，即使和一大堆优秀的画作放在一起，也依旧出类拔萃，灵气几乎要溢出来。 　　付若宁也愈发喜欢江侑安，在江侑安再次来她的画室消磨时光的时候正式收了江侑安做关门弟子。 　　这一切似乎都有些过分平淡如水，并没有江侑安预想的那么惊心动魄，就好像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一样，一切都按照命定的轨迹行进。 　　江侑安依然会经常和江其深联系，总是躺在床上和江其深扯东扯西的聊天，一会儿讲讲八卦，一会儿又聊聊自己的画，偶尔江其深还会给他拍他野营的照片，江侑安也慢慢摸清楚了江其深上山野营的规律。 　　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因为距离上的分离而变得疏离冷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看要比以前更好了一点。 　　江其深愿意浪费一大把时间来听他讲一些纷杂稀碎的小事，他也愿意听江其深分享在山上野营的见闻。 　　江侑安抱着手机一边聊一边慢慢闭上眼睛，安静又倔强地等着江其深先挂断电话，但是最后总是自己 　　听着手机对面清浅又舒缓的呼吸声渐渐入睡。 　　距离不会是问题的。 　　江侑安愈发坚定。 　　他们的感情根本不会因为距离而变得淡薄。 第79章 　　但是江侑安和蔺繁却始终没有再联系过。 　　江侑安偶尔也会点开和蔺繁的聊天框，静静地看一会儿那个在他心里过分显眼的时间，才惊觉自己已经几个月没有和蔺繁联系过了。 　　明明他嘴上依旧坚定着距离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把这等情况划分进去，距离又确实切实地改变了什么。 　　倒也称不上是物理的距离。 　　江侑安始终觉得他和蔺繁之间多了一层透明的屏障，由他单方面建立了起来，横亘在他们俩之间，蔺繁看不见，而他跨不过。 　　江侑安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蔺繁，加上现在分隔两地，联系的唯一方式几乎只剩下微信或者电话。 　　但是江侑安每每点开，手指在键盘上停顿许久也不知道该打下什么字，只是短短地打出一个你或者我，就又纠结烦恼地删掉，然后定着界面发会儿呆，又沉默地关掉页面。 　　江侑安甚至都觉得上次那一面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这样说来，告别可能就是这样，在一个普通平常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结束。 　　在临近期末的时候，方塘来Y市旅游，顺道找江侑安聚了一次。 　　江侑安带着方塘逛校园，压马路，然后开始citywalk，随便找了一家餐厅停下，进去吃了顿饭。 　　两人平时虽然也会联系，但是毕竟步入了大学，各自都有了新生活，哪怕一直在努力维护，但是交际还是少了不少，这会儿突然见上了面，刚开始还有点莫名的尴尬和不适应，溜达瞎聊了半天才逐渐找回了之前的感觉。 　　“段京辞啊，他还是那模样，没个定数，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仗着有个好皮相不干人事。”方塘吐槽道。 　　江侑安被方塘逗笑了，又饶有兴致地听了半天段京辞的光荣事迹，直到方塘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间隙，江侑安才慢吞吞地拆开了薄荷糖的糖衣，塞进嘴里后才问道：“那蔺繁呢，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方塘的动作一顿，水才将将在嘴唇上碰了一下，就又被方塘放了下来。 　　方塘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迟疑地看了江侑安一眼，试探道：“你和他还是没联系过吗？” 　　江侑安的舌尖抵了抵薄荷糖，垂眸看了眼方塘的水杯，默了两秒后才点头。 　　方塘似乎有些苦恼，伸手挠了挠鬓角后才故作轻松道：“他还挺好的，你知道的，他最后还是报了S大，学的好像是机械什么的，我不太记得了，一长串，哈哈哈。” 　　“不过那个比赛你应该听说过，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制造大赛，他是第一名。”方塘一边说一边抬眼看江侑安，目光中还透露着些许对蔺繁的钦佩，“他是真厉害。” 　　江侑安也有些惊讶，抬眼对上方塘的眼睛，眉眼中都流露着笑意，虽然蔺繁并不在场，但是江侑安还是发自肺腑地替蔺繁高兴，“真的吗？哇，以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他对这个感兴趣。” 　　方塘接了一句是吧后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盯着江侑安，似乎在想些什么。 　　江侑安被方塘看的发毛，有些别扭地摸了摸手肘，才抬眼看了眼方塘，问：“你想什么呢？” 　　方塘还在盯着江侑安，闻言只是嘴唇一扬，道：“想到一个很大众老套的梗。” 　　江侑安配合地询问：“什么？” 　　“你在恭喜蔺繁的那三十秒里，是在单纯发自肺腑地为他感到高兴，还是在遗憾你和他那段回不到过去的友谊。”方塘道。 　　江侑安不说话了。 　　空气也凝滞了下来。 　　方塘见此，又打圆场似的笑了两声，“是不是挺老套的？你应该听说过吧，图书馆三十秒？” 　　江侑安附和地点头，声音却有点干巴巴的，“听过。” 　　方塘攥着玻璃杯的手紧了紧，摩挲了杯身几秒后才道：“我没别的意思，醒醒。” 　　江侑安点头，也没有怪方塘的意思，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口气后才道：“我......” 　　江侑安把嘴里的薄荷糖咬碎，感觉整个口腔几乎都麻痹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难受，也有点别扭。”江侑安组织语言道，“感觉有点没想到，以前总是说着江侑安的朋友蔺繁，或者说蔺繁的朋友江侑安......” 　　“但是现在好像中间总是要加上另一个代词，得说着江侑安的朋友方塘的朋友蔺繁。”江侑安抿了抿唇，又回头看了眼窗外，“就连他的消息我都只能从你这里听到。” 　　方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伸手越过餐桌，拍了拍江侑安搭在桌面上的手，半响后才道：“总归要给他个答案，醒醒。” 　　江侑安似乎是点了头，但是方塘没有太看清。 　　江侑安送方塘去了车站，又再次孤身回家。 　　天空依旧蓝的发亮，连云都少有，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挡的倾泄下来，无声地打在水泥地上。 　　闷热燥郁的夏天等着雨季终结。 　　江侑安临近期末，事情也多了不少，除去一些基础的课程等待着他去复习，还有付若宁安排的考试。 　　江侑安一时间忙的有些焦头烂额。 　　但是一想到放假就能回家了，江侑安又觉得这些痛苦还是可以忍受的。 　　在忙过了最忙的阶段之后，江侑安又习惯性地给江其深打了个电话，想和江其深抱怨吐槽一下最近的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江侑安等了半天也没见江其深接通。 　　江侑安不信邪地又打了几个，但是对面一直都是忙音。 　　之前那段不好的记忆又涌现进了江侑安脑袋里。 　　除了郁闷之外，江侑安倒是想起了自己先前发现的规律。 　　江其深喜欢上山野营，他上山的频率和习惯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变过。 　　两个月一次，基本上都是在月底。 　　江侑安看了眼日期，见是27号后才松了口气，估摸着江其深应该是又开始断联式登山了。 　　江侑安把找江其深的事暂且放到了一遍，开始忙活自己的作业，忙了大半天之后才被窗外呼啸的风声惊醒，起身去把衣服收进来后关好了窗户，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没心思再画了，忙里偷闲地打开电脑准备打两把游戏。 　　在浏览器的首页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新闻。 　　体育，金融，八卦新闻，江侑安每每只是随便瞅一眼就不再关注，但是偏偏这次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刚好瞥见了一条让他有些心惊的新闻。 　　泥石流。 　　大雨下的突然，又大又急，几乎没有给人准备时间。 　　山上甚至还有许多登山者，因为这 　　场意外，被迫困在了山上。 　　江侑安眼皮重重一跳，感觉整个心脏都猛地沉了下去。 　　几乎不待思考，江侑安就点开那则新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越看心脏跳动的越快，连带着腹腔都开始疼痛了起来。 　　是S市，是他家。 　　是他和江其深爬过的那座山。 　　那江其深呢？ 　　江侑安几乎快站不起来了，感觉每一寸的神经像是彻底停了机，浑身的意识都逼着江侑安再捡起床上的手机，再给江其深打个电话。 　　对面依旧没人接听。 　　窗户没锁紧，外面的风更大了，一阵风呼啸而过之后，窗户被吹开，一阵阴寒湿冷的风刮了进来，伴随着一层细细密密的雨，尽数淋在江侑安脸上。 　　腹腔的疼痛烧的炽热，但是暴露在外的皮肤确实刺骨的寒冷。 　　江侑安让自己混沌的头脑冷静了下来，飞快地定好了回家的票，随手捡了两件衣服塞进书包，将窗户紧紧锁好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去了车站。 　　江侑安现在无比庆幸自己所在的城市离家不远，但是哪怕只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心事满腹的情况下，依旧像是被按上了滞后器，每一秒都被无限的拉长，一个小时在江侑安心里像是过了一辈子。 　　S市还在下大雨。 　　黑蓝的天空像是要往世界尽头蔓延，乌云占满夜色，让人分不清楚此刻的黑暗沉寂是因为时间还是天气。 　　江侑安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哪怕江侑安撑着伞，但是依旧被大雨浇了个彻底。 　　江侑安一步一步穿过院子，越靠近大门感觉心越清明。 　　像是被这场大雨洗透了一样。 　　他突然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房子里还亮着灯，明明他只是半年没回家，但是江侑安看着这栋他住了十几年的别墅竟然莫名地恐惧陌生了起来。 　　他害怕他的猜想是真的，他害怕在推开门的时候看不见江其深。 　　江侑安收起伞，在门口踯躅了片刻后还是迟疑地把手移向门把手，正准备拧开的时候，大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江侑安被雨淋湿的头发沾在脸颊上，还不住的有雨滴从发尖滴落，狼狈地坠进江侑安的眼睛里，打湿了他的睫毛，模糊了他的视野，让江侑安一瞬间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江其深见是江侑安，脸上的表情惊讶了一瞬，而后在注意到江侑安浑身都被打湿了，眉心又是一蹙，伸手拉住了江侑安的手臂，准备先把江侑安带进来。 　　江侑安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 　　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浑身都充斥着脱力感，然后被另外一种情感击溃侵占。 　　江侑安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自己和江其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院子里。 　　隔着一层玻璃。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不是漂亮的院子，不是精致的房子。 　　是江其深。 　　他看着江其深走近他，又在那漫长的时间中走远，他在一旁看着，又奋力地想追上去，想踩上江其深身后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其深。 　　他被江其深吸引，被江其深蛊惑。 　　那天在湖里，江其深对他说的话他真的没听清吗？ 　　关心则乱。 　　他也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关心则乱。 　　他爱江其深，他离不开江其深。 　　江侑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提醒着江侑安这个他本该早早就意识到的事实。 　　江其深把江侑安拉了进来，丝毫不在意江侑安身上还是湿的，将江侑安完全搂进了怀里，微微侧身，把江侑安带进来后又伸手去够门把手，将门关上后才垂眸看江侑安，问：“怎么突然回来了？下这么大......” 　　还不待江其深说完，户外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雷声，而后室内通明的灯光霎时暗了下去，整个房子都蓦地陷入了黑暗。 　　江其深正准备移开的手又放回了江侑安的手臂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后顺势攥住了江侑安的手腕，轻声道：“先进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你左手边是鞋柜，往旁边走一点。”江其深的指尖抵在江侑安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让江侑安感觉自己像是攥住了一团火焰。 　　江其深一直都是这样的。 　　总是在不动声色地关注他，频繁又自然地让江侑安一直毫无所觉。 　　“江其深。”江侑安第一次直呼了江其深的全名，在意识到江其深转头看他的时候，江侑安才继续道：“我看新闻，看见那座山发生了泥石流。” 　　“我以为你也在山上。”江侑安垂了下眼，目光落在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江其深怔了一瞬，似乎也霎时明白了江侑安为什么会突然赶回来，冒着大雨也要匆匆回家。 　　江侑安的眼睛半垂着，睫毛微颤，江其深的瞳仁也随着江侑安微颤的睫毛轻颤，一些荒唐的念头再次被他从心底翻了出来。 　　室内黑的彻底，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亮，江其深几乎看不清江侑安的面容，一些复杂难解的情绪像是一匹失去了方向的马，横冲直撞。 　　“本来是要去的。”江其深原本虚虚拉着江侑安的手不自觉地扣紧了一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后，微凉的嗓音才继续响了起来，“但是他们的计划是待三天，那就错过你的生日了。” 第80章 　　江其深说了实话。 　　原本是和朋友约好一起上山，但是因为朋友定下的计划是多待几天，江其深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放弃了。 　　在家修整一天，然后第二天去Y市找江侑安，陪他过生日。 　　江侑安突然感觉心脏一阵酸涩，像是被阴寒冰冷的风刮过被蛀空的牙，那股酸涩就此漫出，然后肆无忌惮地向四周蔓延。 　　昏暗的夜里，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许久，江其深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江侑安在想些什么。 　　半响后，江侑安才打破了沉默。 　　“幸好你没去。”江侑安的声音又轻又弱，但是还是能从里面听出一些隐秘的庆幸和轻松，“还有，你的生日也别忘了。” 　　明明是先该给江其深过生日的。 　　江其深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过不过生日，曾经也说过为了方便，干脆就把他和江侑安的生日合并，一起过也挺好的。 　　但是江侑安死活不肯，坚定地认为生日是属于单个人的，如果江其深纵容地把自己的生日和江侑安的放在一起，那对江其深也太不公平了。 　　江其深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的一声，江侑安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明天我们去给你买生日蛋糕。”江侑安自顾自地说起了安排，“然后我们一起吃顿饭......” 　　江其深安静地听着，在准备点头附和的时候又见江侑安突然开了口，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会介意你的衣服湿掉吗？” 　　江其深的眉峰微不可查地一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把身体侧了过来，面向江侑安后才道：“不会。” 　　江侑安这才继续道：“那我抱你了。” 　　说罢，江侑安就伸手抱住了江其深，下巴抵在江其深的肩膀上，满吞吞地蹭了几下，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后才停下了动作。 　　江其深也伸手揽住了江侑安的肩膀，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拥抱着对方。 　　江侑安的衣服湿了个彻底，未干的水滴不住地顺着衣缝向下流，摇摇欲坠地挂在衣角，然后一下一下地滴在地板上，是此刻唯一的声响。 　　仿佛与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两人又好像都从此刻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在无声地发生着改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熄灭的灯再次亮了起来，楼道里似乎也传来了万韵和的脚步声。 　　万韵和的脚步声愈发接近，还伴随着几声呼喊声，“其深？你是在楼下是吗？怎么突然停电了......” 　　江其深回头看了眼楼梯，而后又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后脑勺，轻声道：“去洗澡吧。” 　　江侑安的下巴还抵在江其深肩膀上，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过了半天才撒开江其深，有些不太舒服地低头扯了扯沾在自己皮肤上的衣服。 　　湿漉漉又黏哒哒的。 　　“醒醒？”万韵和直到站在了楼道口才注意到了门口的江侑安，惊呼了一声后就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像是飞奔着走了过来，一把拉过了江侑安后皱眉道，“怎么湿成这样？天哪 　　，赶紧去洗澡，妈去给你放热水，你好好泡泡。” 　　说罢，万韵和抬脚就准备去浴室，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突然一顿，又拐去保姆间，让阿姨帮忙煮碗姜汤。 　　江侑安最后又看了江其深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了几秒后江侑安才移开，抬脚上楼。 　　江侑安时隔小半年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大雨短暂地停了一会儿后又开始下了起来，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江侑安被吵醒之后起来喝了口水，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后才又躺了回去，猜测这场雨估计还要持续很长时间。 　　那江其深明天的生日估计也只能在家里过了。 　　江侑安有些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早，昨夜的磅礴大雨已经小了很多，天空一碧如洗，雨幕细细密密，屋檐上攒积的雨滴是不是坠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江侑安一大早就被江其深喊醒了，然后如同昨天两人定下的约定，一起去蛋糕店定了一个蛋糕，然后在一起回家。 　　两人的计划也没瞒着江昀和万韵和。 　　两人对孩子一向重视，工作和孩子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自然可以分出个分明，几乎都不带犹豫，两人都默契地把工作给推了，安心地在家里陪江其深过生日。 　　江其深从小到大对生日就不在意，小时候对他来说，生日只是一个收礼物的时刻，长大了之后，生日更多的时候宴请，以各种理由去面对各式各样的人，接受着一大堆虚与委蛇的恭维和祝贺。 　　这次的生日倒是难得地只是囿于一个房子，一个家庭。 　　“其深要不要喝点酒？”江昀从自己的酒柜里找出了一瓶好酒，慢悠悠地看了半天之后才把酒放在了餐桌上，又准备去拿酒杯。 　　江其深也没拒绝江昀，应了一声后将蛋糕的盒子取了下来。 　　江侑安在一旁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其深的动作，突然想起自己过的第一个生日好像也是这样。 　　他在旁边看着江其深揭开蛋糕的盒子。 　　“爸，我也要。”江侑安心念一动，冲江昀道，“帮我也拿一个呗。” 　　江昀扭头看他。 　　两人的目光隔着江昀的镜片撞在一起，江侑安甚至都感觉到了江昀的金边镜框反射的精光。 　　江侑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而后才硬着头皮开口：“爸，我都成年了，你们不要排挤我。” 　　江侑安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似乎对江昀只拿了三个酒杯充满怨念。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是没有上桌的资格吗？ 　　不至于吧。 　　江昀瞥了江侑安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这酒度数高，你喝不了。” 　　江侑安垂死挣扎，努力争取，“就喝一点点而已，我还没那么脆，真的。” 　　江侑安没喝过酒，以前在学校里聚餐也都只喝点饮料，生怕在外面喝多了出点什么事。 　　倒不是人身意外，只是怕丢人。 　　他上次还见一个同学喝醉了当场脱衣服的。 　　自此他在外面一滴酒都不敢沾，顾虑着自己的酒品万一也不太好，一不小心喝醉了也在外面脱衣服就全完蛋了。 　　但是在家里吧...... 　　应该没事吧？ 　　江侑安无视了自己头顶的两束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地把一个酒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然后大喇喇地捏在手心蹭了两下。 　　江其深和江昀对视了几个来回。 　　江其深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也不说些什么了，低头专心致志地分餐盘。 　　江昀也没办法了，又转身去拿了个酒杯，在坐下之前盯着桌子上的那瓶酒看了半天，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起身把酒收了回去，换了一瓶度数低一点的。 　　蜡烛被点燃了。 　　江侑安盯着不断运动扭转的火苗看了半天，又转头去看江其深，提醒道：“你不许愿吗？” 　　江其深顿了一下，目光在江侑安脸上凝滞了几秒，而后才弯了弯唇角，道：“许。” 　　江其深又回头看蜡烛，眼睫垂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许什么愿望。 　　一旁的万韵和也颇有兴味地看着江其深，半响后才又回头看了眼江侑安，突然道：“醒醒，突然发现你好像不怎么叫其深哥了。” 　　江侑安脊背猛地一僵，下意识地先抬眼看了眼江其深，刚巧撞上了江其深皱眉看他的目光。 　　万韵和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还笑眯眯地看着江侑安，似乎还在等江侑安的回答。 　　江侑安的手指在酒杯上摩挲了一下，小心地斟酌了一下措辞：“没有吧......可能是到年纪了？感觉还一口一个哥怪怪的。” 　　万韵和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别的意图，闻言甚至还笑出了声，伸手狠狠揉了揉江侑安的头毛后才道：“果然哦，还是长大了，竟然连叫哥都别扭了。” 　　江侑安勉强笑了一下，由着万韵和□□他的脑袋。 　　江其深的神色依然平静，不疾不徐地许下了三个大差不差的愿望。 　　都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 　　只是分开来说了。 　　江侑安埋怨道：“你好敷衍。” 　　许个愿还带重复的。 　　江其深笑了一声，也没反驳江侑安，伸手切蛋糕，然后把第一块递给了一直在垂涎欲滴的某人。 　　江昀还是错估了江侑安的酒量。 　　虽然已经把量控制在了最低，几乎就只是薄薄的一层底的量，江侑安喝完之后好像还是醉了，也不吃蛋糕了，一脸迷瞪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 　　江昀：“......” 　　“这孩子以后怎么办？”江昀伸手拿起酒瓶看了一圈，再次确定了一下度数后沉默了半响，无言地看向万韵和。 　　万韵和乐的不行，似乎没见过江侑安这副模样，还怪新鲜的，甚至还没忍住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江侑安的“醉态”。 　　“好了好了。”万韵和噘着嘴把手机放了回去，见江侑安已经完全迷糊了，完全按不下自己上翘的嘴角，压住笑意冲江其深道：“其深，你带他回房间吧，这孩子，醉成这样了，估摸着待会儿就直接趴下睡了......” 　　江侑安似乎是听懂了万韵和的话，呆呆地回头看了眼万韵和，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后倒头就睡了。 　　万韵和：“......”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江其深也被逗笑了，应了万韵和一声后便站了起来，伸手搀住了江侑安，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江侑安抱了起来，脚步稳健地朝楼上走。 　　江侑安也睡的迷迷糊糊的，在察觉到自己的屁股坐到了一个软乎乎的地方后慢吞吞地把眼睛睁开了，一脸茫然地盯着面前的江其深看。 　　江侑安喝醉之后似乎还要比平时更乖一点，一头乌发内敛矜持地垂在额头，偶有几根不太老实地翘了起来，又被自己无意间的触碰压了下去。 　　他的脸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莹莹的光，颧骨处多了几分被酒意熏出来的红，眼睛懒懒地半垂着，睫毛似乎也纠缠在一起打着架，时不时撑不住在眼睑碰一下，又迷茫地睁开，愣愣地盯着地板发呆。 　　江其深看了 　　两眼，鬼使神差地伸手挠了挠江侑安的下巴。 　　江侑安似乎被吓到了，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小心地抬眼看了江其深一眼后躲闪的动作又顿住了，而后才眯着眼睛冲江其深笑，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抬起下巴，慢吞吞地抵在了江其深的手心上。 　　江其深的唇角翘了翘，配合地又摸了两下，而后才不紧不慢地把手收回，撑着膝盖站起来之后，才冲江侑安道：“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江侑安似乎听不太懂江其深的话，只是呆呆地抬眼看他，瞳仁乌亮净透，像是两颗漂亮的玻璃珠子，灯光似乎也被揉碎了，星尘一般地坠进了他的眼睛里。 　　江其深突然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江侑安，感觉着各种纷杂的情绪在胸腔滚动，泛滥成灾。 　　江侑安撑着床站了起来，目光依旧和江其深撞在一起，分毫未移，仿佛想从江其深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江其深这一瞬间甚至都不知道江侑安到底醉没醉。 　　江侑安突然冲江其深甜甜一笑，圆润的眼眶也弯成了一道，而后才慢吞吞地询问道：“江其深，我能亲你吗？” 　　江侑安词不达意，感觉混沌的大脑并没有办法支撑他把一切想说的话都说给江其深，在犹疑思忖许久之后，还是吐出了几个最坚决又最顽劣的字眼。 　　江侑安抬着眼，眼皮撑出了一道漂亮上目线，乌黑的眼睛像蜜糖罐子，浓郁又粘稠。 　　江其深不说话就是不拒绝。 　　江侑安恃宠而骄，似乎早早就笃定了江其深不会拒绝他。 　　浓密的睫毛触碰到了脸颊，像是被鱼尾清浅地扫过了唇际，一触而过，徒留下温热的吐息和一瞬即逝的柔软的触感。 　　江侑安轻轻地碰了一下江其深的嘴唇，像是小动物一样无所适从又亲密无间地碰了一下又一下，从唇角，到嘴唇，再到脸颊。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梦境似乎与现实重合，江其深垂眸看了江侑安半响后，自发地回吻着，他煽情地吮吻着江侑安的下唇，似有若无地舔过上颚，碰触到了舌尖清浅的柚子酒味。 　　馥郁的气息逐渐变得清苦。 　　江其深一直很谨慎克制，在意识到梦境中的他越了界后，在现实生活中的他更是自持冷静，压抑地面对着一切。 　　他对江侑安没有那么简单，不仅仅只是爱，也不能只是爱。 　　在爱的基础上，他必须生出更多责任感。 　　江其深搭在江侑安后颈的手松了松，指腹在那块肌肤上碰了一下后又移开，轻轻地伸手把江侑安推开，目光在江侑安的嘴唇上停了两秒，而后才道：“去睡吧，醒醒。” 第81章 　　江侑安醉了，又似乎没有醉。 　　在刚喝完酒不久他确实有点迷糊了，但是在回房间吹了会儿风之后就清醒了很多，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也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受到了残存的酒精的影响，江侑安睡的很沉，在终于睁眼的时候，昨天下了一天的雨已经停了，太阳从远处的山后爬出地平线，空气中的小分子上下浮沉，万物似乎都归于静谧。 　　今天是他的生日。 　　所有的流程估计和昨天大差不差。 　　也许是因为有了心事，江侑安倒是和往常不同，并没有对自己的生日有太大的期待和热忱，只是想立刻见到江其深。 　　江侑安以飞快的速度洗漱完了之后就匆匆奔下了楼，在路过沙发的时候被万韵和叫住了。 　　“醒醒，怎么这么着急？”万韵和问，“有什么事吗？” 　　“没。”江侑安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在没看见江其深的人影时有些失望地转了回来，冲着万韵和道，“妈，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万韵和像是看出了江侑安的心思，本想着打趣江侑安两句，但是目光触及到江侑安略显低落和郁闷的眼睛时微微一愣，思绪复杂了一瞬后才继续弯起唇角，道：“你哥去给你定蛋糕了。” 　　万韵和没提江昀，似乎已经猜到了江侑安想问的只是江其深。 　　江侑安倒是没有注意到万韵和试探的小心思，也毫无防备地落了套，忘记追问江昀的下落，哦了一声后就准备回房间。 　　万韵和的神色更复杂了，盯着江侑安的后脑勺看了半响，还是没忍住开口喊住了江侑安，“醒醒，来陪妈妈坐一会儿。” 　　江侑安微愣，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回头和万韵和对视了两秒，只感觉万韵和漂亮的眼睛里不再只是单纯的对他的爱，还掺杂了一些微妙的，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感。 　　江侑安心里骤然有些惴惴，迟疑地抬脚朝万韵和走去，在沙发上捡了个位置坐下。 　　“你要在家里住几天啊？”万韵和问。 　　江侑安乖乖巧巧地回答：“明天走吧，学校还有蛮多事的。” 　　万韵和摸了摸江侑安的手背，又道：“前天怎么冒那么大雨回来？淋成那样，这两天有没有不舒服？” 　　江侑安心脏又是微妙地一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小心地抬眼看了万韵和一眼。 　　万韵和还是那副亲和温柔的模样，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关心江侑安。 　　江侑安考虑了一下措辞，才半真半假地开口：“在那边看到了新闻，听说这边有座山发生泥石流了，我有点不太放心......” 　　几秒后，万韵和轻轻嗯了一声，又嘱咐了一句，“以后还是打电话给我们确定一下，别这么着着急急的，好在这次没出什么事......” 　　江侑安耐心地听万韵和说了半天，一时间也找不到插口的机会，只能乖顺地垂着脑袋听。 　　“不过也好，你回来了我们还能陪你过生日。”万韵和伸手捏了捏江侑安的鼻梁，轻笑道，“怎么样，宝贝，想好了要许什么愿望吗？” 　　江侑安被万韵和突然的称呼喊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别扭地瞅了万韵和一眼，语气轻快道，“想好了。” 　　万韵和笑眯眯地敲了江侑安的脑袋一下，打趣道：“行哦，希望到时候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江侑安也笑了。 　　他也希望。 　　江侑安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呆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把江其深等回来了。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江侑安叼着根棒棒糖走向江其深，目光在江其深手上流转了几圈，“不是去订蛋糕了吗？” 　　江侑安嘴里叼着糖，说话也含含糊糊的，江其深甚至都能听见糖身和牙齿磕碰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江侑安的嘴唇似乎也被融化的糖润色，淡粉的嘴唇显得亮晶晶的，让江其深很难不垂眸看一眼。 　　“还在做，晚点儿去拿。”江其深掀起眼皮，面容平静道。 　　“哦。”江侑安似乎不太在意这个答案，只是随口找了一个话题开头而已，在敷衍地应完声后，又慢吞吞地舔了舔自己的棒棒糖，过了半天才突然又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看向江其深，明知故问道：“昨天我喝醉了？” 　　江其深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神色依旧自然，“嗯。” 　　“那我昨天晚上有做什么吗？”江侑安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放在江其深身上，不想错过他的一丝神色变化。 　　江侑安的语气中含的情绪实在让人难以分辨，不知道是认真更多还时顽劣逗弄更多。 　　江其深的眸光微闪，似乎是听明白了江侑安的言外之意，垂了下眼睫后语气淡淡道：“没有，我把你送回房间后你就睡着了。” 　　江侑安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江其深，眼里的情绪更复杂了。 　　也许是失望，也许还有一些想不明白。 　　江侑安一时间感觉无所适从，连嘴里的糖都霎时变得索然无味，只得草草地用牙尖磕碎，然后囫囵吞进肚子里。 　　“是吗？”江侑安垂下了眼睛，手指还捏在糖棍上，扣了几下之后才把糖棍从 　　嘴里拿出来，盯着看了两秒才继续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我做点什么不好的事呢。” 　　江其深眼底眸光沉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蜷，似乎想抬手揉揉江侑安的头，但是才堪堪举起来一点，万韵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其深回来了？”万韵和道。 　　江其深的手又垂了下来，应了一声。 　　江侑安面无表情地盯着地板发了许久的呆，也不太想去客厅装笑脸，又不想回房间自闭，最终还是侧身绕过了江其深，寥寥地丢下了一句，“我出去走走”后就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下了一天的雨，漫长的夏季似乎也因为这一场突然的雨骤然结束了，毫无防备地进入了萧瑟的秋天。 　　大路空荡荡的。 　　没有人也没有车。 　　周遭的寂静让江侑安感觉十分惬意，连心里的烦躁都减轻了许多。 　　江侑安慢吞吞地沿着路往前走，听着耳畔传来的树叶窸窸窣窣的响声，偶尔还掺杂着几声叶片被自己踩碎发出的声响。 　　江侑安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一个人沿着大路走一走。 　　周边的环境逐渐发生变化，江侑安才突然惊觉自己在S市住了这么多年，好像只对家和学校有印象。 　　其他地方他甚至没有过多的驻足过，更别说停下来看看风景了。 　　可能是冒了那场雨的原因，难受和疲惫还是后知后觉地来了，江侑安站定，缓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找个地方坐下。 　　江侑安看向对面马路的公交站牌，正要抬脚朝对面走去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 　　蔺繁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见江侑安，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江侑安察觉到了视线，一无所知地回头撞上蔺繁的视线，眼睛一如既往的明亮透彻，好看都仿佛阳光都要为他多驻足几分。 　　“你......”蔺繁不知道该说什么，瞳色偏浅的眸子微垂，与纤长的睫毛一起，一起藏在了眉峰的阴影之下。 　　江侑安倒是比蔺繁恢复的快一点，最起码表面上表露的非常自然和轻松。 　　“好久不见。”江侑安主动破了冰，眨了眨眼后道，“我走累了，不然找个地方坐下？” 　　两人不声不响地坐在公交站牌前的座位上看风景，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去了大半，但是却依然没人率先开口。 　　“你学校放假了？”蔺繁突然道。 　　江侑安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旁边的蔺繁，摇了摇头后道：“没有，回来......有点事。” 　　蔺繁心念一动，也没问，直接道：“回家过生日？” 　　江侑安顿了一下，没否认，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那怎么不待在家里？”蔺繁像是窥探出了什么端倪，刨根问底道。 　　江侑安有些恹恹地垂着眼睛，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开口糊弄道：“没意思，出来溜达溜达。” 　　蔺繁倒是被江侑安的回答逗笑了，调侃道：“那倒是挺不可思议的，你以前不是能坐着就绝对不站着吗？” 　　江侑安也没忍住笑了，终于在寥寥的几句重逢的交际中找到了几分往日的感觉。 　　过往的隔阂似乎都在两人默契的笑声中消弭，蔺繁也开始说起了他这半年的经历，也听了一耳朵江侑安的际遇。 　　其实只要不提...... 　　他们还是能像以前那样好。 　　江侑安撑着凳子，抬头看天空。 　　他们在那里坐了一下午，留了半个下午来沉默，剩下半个下午来聊天。 　　铺天盖地的晚霞蔓延至整片天空，而后逐渐变得斑驳，一块一块地和云凝结在一起，汇成了一大块绚烂的油画。 　　本以为这场经久的聊天会就此愉快地结束，但是却因为蔺繁的一个问题再次归于沉默。 　　“你要不要聊聊江其深？”蔺繁问。 　　江侑安又不说话了，漫无目的地盯着脚下的石子发呆，时不时抬脚踢几下，偶尔沉默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蔺繁会以为这个问题会无疾而终，但是没想到江侑安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开了口。 　　“他很好。”江侑安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三个字。 　　三个最能概括江其深的字。 　　其他的词语仿佛都只能概括江其深的一个面，单薄又潦草。 　　也许是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这三个字单听下来也显得十分单薄，江侑安又补充道：“你是知道的，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在七岁之前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然后在七岁那年被我爸爸妈妈带回了江家......” 　　“在回家的那天，我见到了江其深。”江侑安抿了下唇，又垂眸看了眼自己撑在椅子上有些发红的指关节，愣了愣神后才继续道，“我当时有点害怕，不敢靠近他，后来才鼓起勇气走近了，他特别高，起码比我高两个多脑袋，我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他说第一句话，他就主动蹲了下来，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说到这儿的时候江侑安没忍住笑了，小酒窝也冒了出来，“他和我介绍自己，说他叫江其深，我其实那个时候紧张的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觉得他给我找了个台阶下，我也就照猫画虎地跟着学，说了一句，你好哥哥，我是醒醒。” 　　江侑安提起江其深的时候好像有了很多话说，神色也不自觉地变得轻松和自在，瞳眸也瞬间变得充满光彩。 　　蔺繁听了很多，感觉江侑安的声音像是一根锋利的细线，从他的耳膜穿过，狠狠的缠在了他的心脏上。 　　蔺繁毫无预兆地开始嫉妒了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但是确实是最深刻最难堪的一次。 　　蔺繁想起了自己八岁那年的生日，想起孤独的自己坐在餐桌上的蛋糕前，看着烛光减弱，安静地等着不守承诺的父母回来，想起了那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他很少去回忆那个夜晚，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回忆。 　　他自虐般的感受着自己胸腔里不停翻滚的负面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逼着自己去想点别的事情。 　　比如冰箱里的那个小雪人，比如他床头柜上的那幅画，还有江侑安逼着他许愿的那天，一边抱怨一边笑着递给他糖果的江侑安。 　　其实有时候，蔺繁真的不知道爱到底是一种奖励还是惩罚。 　　他感激江侑安的存在，又总是会怨恨江侑安的存在。 　　感激的是江侑安和他的那些同样美好的回忆。 　　怨恨的是江侑安不爱他。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蔺繁还是深刻又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难过。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江侑安突然闭上了嘴，回头怯怯地看了蔺繁一眼，小声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蔺繁摇头：“没有。” 　　虽然蔺繁没说，但是江侑安还是感觉不自在了起来，也闭口不言，垂着脑袋开始扣起了手。 　　蔺繁静了片刻，还是和江侑安道：“我爸希望我出国留学，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我可能要走了。” 　　江侑安愣住了，被扣的泛红的指缝暴露在了夜风中，冷热交杂，但是江侑安甚至都有些感觉不到，只是扭头看着蔺繁，似乎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蔺繁没有看江侑安，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可能就这段时间，我......其实也该庆幸你回来了，不然......” 　　不然连告别都没有。 　　江侑安哑然无言，怔忪的目光在撞上蔺繁抬眼看他的视线时才骤然回神，微不可查地往旁边偏了偏头。 　　夜晚似乎来临的过分突然，在两人的沉默相对中蓦地被夜色笼罩。 　　在朦胧的灯光下，蔺繁似乎隐约看见了江侑安有些泛红的眼眶。 　　很突兀的，蔺繁突然开始舍不得了，他希望江侑安能挽留他。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蔺繁略显干涩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眸子和江侑安的瞳仁对上。 　　头顶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一片干枯的叶子打着旋从上飘落，仿佛是揭开了一场电影的序幕。 　　江侑安定定地望着蔺繁，嘴唇抿了抿。 　　蔺繁笑了一声，倒像是看出了江侑安的紧张和无措，将眸子移开后故作轻松道：“就当玩个游戏吧，给你规定一个字数，就三个字吧，你只要和我说三个字就可以。” 　　三个字。 　　蔺繁想听的是什么。 　　是“留下吧”。 　　还是...... 　　蔺繁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海浪扑上沙滩，震耳欲聋，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的是什么。 　　他真的只是想听江侑安留下他吗？ 　　蔺繁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虚虚地望着天空，一边不受控地提醒着自己，一边紧张地等待着 　　江侑安的回答。 　　江侑安还是没有开口，仿佛三个字的限定更加限制住了他。 　　蔺繁等不到回答，静了两秒后回头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的眉眼被月色渲染的更加柔和温顺，眸子里似乎装满了万籁俱静，沉沉的，又轻轻的，他的面容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盛着皎洁月光，一半浸入黑暗。 　　蔺繁突然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了。 　　时间像是被涂上了胶水，每一秒都被拉长，长的仿若一个世纪。 　　蔺繁察觉到江侑安回头看他。 　　蔺繁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滞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延缓键，江侑安的每一个动作都不断地在他眼中放大放缓。 　　江侑安抬眼看蔺繁，嘴唇张了张。 　　蔺繁几乎都要绝望了。 　　说爱他吧。 　　求你了，江侑安。 　　说爱他吧。 　　夜风似乎为江侑安的话语渡上了温度，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侑安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对不起。” 第82章 　　江其深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 　　以前还在自己家住，那些事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有一个堂弟经常来他们家住。 　　堂弟性格顽劣又闹腾，总是闲不下来，不是满地乱爬就是搞出一大堆祸事出来，最后也都是由更大一点的他来擦屁股，虽然面上不显，但是江其深还是觉得身心俱疲，以至于每次听说堂弟又要来了的时候就愁容满面。 　　包括看动画片，江其深现在想来，他很早就不爱看动画片也应该是因为堂弟。 　　堂弟爱看奥特曼或者超人一类的动画片，看的时候咋咋呼呼的，一到剧情刺激暴力的时候就开始尖叫嘶吼，拳打脚踢的，吵得坐在旁边陪着看的江其深苦不堪言。 　　江其深不喜欢小孩子，所以在后来听说自己要有个弟弟的时候，喜悦并没有占据多大的成分。 　　江侑安来的时候才七岁。 　　他也刚刚十二岁。 　　江其深的记性其实很好，好的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记得江昀带走他的那天，记得在电视机里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跳楼的那一幕，也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江侑安的场景。 　　那个沉郁苍白的冬天是记忆的起点。 　　小小的江侑安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色棉服，一脸怯生生地躲在万韵和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他，然后脚踏着雪，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他的眼睛很圆很亮，偏偏脸又小又瘦，显得那双眼睛占比太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江其深的注意。 　　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卷翘纤长，被蒙上了一层莹白的光亮，几次垂眼似乎都像是蝴蝶抖着翅膀，离开花枝后留下的颤动。 　　江侑安和他印象中的孩子都不同，内向害羞，瘦小又羸弱，像是一只被母亲遗落的小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风吹雨打，敏感又谨慎，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不安瑟缩。 　　对他说打招呼要握手估计是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的结果了。 　　很美好的结果。 　　“醒醒你好，我是江其深。” 　　“你好，哥哥，我是醒醒。” 　　这一定是最好，最好的开始。 　　江侑安加入了他的家庭，进入了他的生活，他也无可避免地重新调整起了他的计划，一点一点的让自己的生活里涵盖上江侑安的影子。 　　江其深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像前十二年那样无趣枯燥下去，但是江侑安的出现突然让他意识到，原来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每一个小时都是有意义的。 　　他开始学会了观察，观察江侑安的饮食习惯，慢慢地动手去给江侑安准备他爱吃的，但是也总是会出于对江侑安的健康考虑，逼着江侑安吃点他不爱吃的青菜。 　　江侑安反感，但是每次又得硬着头皮吃下去，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是江其深在怜爱的同时难免觉得江侑安很可爱。 　　江侑安像个孩子，又不像个孩子，他敏感，但是又鲜明，像是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周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能改变他，他总是容易受到身边的变化的影响，但是自己却毫无所觉，让江其深总是会产生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觉得自己应该为江侑安多想一点，为他再多做一点，陪他再走远一点。 　　他开始和江侑安一起上下学，将江侑安送到学校，目视着他进了校门之后，才又返回自己的学校，这确实很耽误时间，但是江其深却始终觉得那段和江侑安待在一起的路程是开启新的一天最美好的开关。 　　他打开了自己的领地，毫无保留地让江侑安进来，把书桌的一半分给江侑安，把床的一半分给江侑安，把开启自己封闭沉闷的心的钥匙分给江侑安，由着江侑安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推开。 　　江其深给江侑安留下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按下了自己的冲动，没有追上去，但是却始终觉得难抑，倏地觉得自己先前做好的计划瞬间破灭。 　　这很难。 　　江其深很难不按自己的计划行事，但是这次却枯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所有的思想全部清空，让他想不起来自己该做什么，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回忆了小时候和江侑安的初遇，想起了最晚那个和江侑安的吻。 　　直到夕阳西斜，昏黄的光线逐渐侵占室内的空间，暖意缓慢而微弱地显现，江其深才回头看了眼窗外。 　　江其深终于想起了自己该做什么，在原地定了两秒后，还是起身开门，开车去拿提前定做的蛋糕。 　　他不知道江侑安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总是不该让江侑安的生日少了生日蛋糕。 　　江其深把蛋糕带回来的时候，江侑安还是没有回来。 　　江昀和万韵和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万韵和本想开口询问，但是见江其深一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神色，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万韵和和江昀对视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没有问，生拉硬拽地扯着江昀上了楼。 　　江其深把蛋糕摆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目光毫无目标地寻找落点，最后才落在了桌面上那个反射着夕阳暗淡的光的玻璃杯上。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响的不停，玻璃杯上的光一点一点消退，最后归于平静。 　　大门被江侑安推开了。 　　江侑安似乎是冻着了，双手环抱在胸前，原本宽大的卫衣被他的动作挤在了一起，在胸前堆出了一个突兀的小丘。 　　听见了动静，江其深抬眼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像是哭过，眼眶还有点红，睫毛根部还有些残留的水渍。 　　在和江其深仓促地撞上视线时，江侑安愣了一下，目光又略略游移，落在了桌面上的蛋糕上。 　　江侑安的嘴唇嗫喏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眸光微弱地闪了一下，未尽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江其深的脸上带着肉眼可窥的倦怠，他的眼窝很深，纤长的睫毛半垂着，所有的神色似乎都湮没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江其深似乎是叹了口气，而后才不疾不徐 　　地站了起来，抬脚朝江侑安走去。 　　江侑安呆愣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江其深脸上，感觉着江其深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江其深站定在自己面前，垂在身侧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才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江其深伸手越过了他的肩膀，半抚了一下江侑安的后颈，又顺着发尾向上，按在了江侑安的后脑上，将江侑安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江其深没说什么，也没提之前的矛盾和争执，只是像往常那样，给了江侑安一个拥抱，然后轻声道：“生日快乐。” 　　江侑安感觉一股酸楚涌了上来，翻江倒海似的涌了上来，不一会儿就挤占了他整个心脏。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江其深的爱太自私太狭隘。 　　他讨厌去回忆过去，也讨厌去考虑未来，总是觉得如果自己将未来想的太美好，稍微有一些落差就会让他感觉疲倦不甘，如果想的太糟，他似乎也就无形地背上了枷锁，想方设法地试图做出改变。 　　他不想考虑未来会是怎样，他只想单纯地立于当下。 　　他爱江其深，就只是爱而已，只是想和江其深在一起。 　　但是江其深不同，江其深对他的爱要比他多很多，也要复杂很多，超脱了爱情之外，还掺杂着各种情感，他比他要大五岁，这短短的五年的差距似乎也无形又残酷地让江其深背负了更多的压力。 　　江侑安突然有点难过，下巴抵在了江其深的肩膀上，过了半响后伸手抱住了江其深，闷闷地道了声歉。 　　两人静静地抱着一起，空气似乎也变得柔和而缱绻。 　　“醒醒？你回来......”万韵和从楼梯的拐角走了出来，脚步正要踏下一个阶梯就僵直地停在了空中，声音也倏地消失在喉咙口。 　　两人本不该慌张的，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拥抱，本来就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的，但是在听到万韵和的声音后，江侑安还是有些仓皇地从江其深的怀抱里脱离了出来。 　　“你们......”万韵和的唇角微不可查地绷直了一瞬，而后才又自然地勾起，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继续道，“醒醒，你去哪儿了？还说过生日了，一天都没看见你的人影。” 　　江侑安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一瞬，硬忍着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回头看江其深的神色，抬眼看了万韵和一眼后又有些仓促地垂下，道：“......出门见了个朋友。” 　　一旁的江其深也垂眸看了江侑安一眼。 　　那一眼很轻很快，按照往常来说，万韵和甚至都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偏偏现在，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几乎都在万韵和眼中放大了无数倍，那些显眼的，本该被她早早的意识到的一切就这么铺天盖地地侵占了她的头脑。 　　她忽视过的，回避过的那些细节，和一些微妙的几乎一瞬而过的感觉，都像是反刍一般，让她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万韵和的目光蓦地锐利了起来，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这个眼神在万韵和身上很少见，上一次甚至还是江侑安录节目受欺负，万韵和站在他面前护着他。 　　像是一只母狮子，眸光冷锐又凛冽，通过那双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江侑安没有吭声，只是微妙地感觉到了一旁的江其深似乎抬眼和万韵和对上了视线。 　　万韵和的目光微滞，有些怔愣地看着江其深，扣在栏杆上的手缓缓松紧，仿佛从江其深沉沉的眸光里读懂了什么。 　　万韵和僵硬地移开目光，又怔怔地看向江侑安。 　　江侑安还是垂着眼睛，半响后才有些怯怯地抬眼看万韵和，睫毛抬了一瞬后又轻轻放下，小心谨慎的像是刚来家里那天一样。 　　她早该意识到的。 　　过于亲密的姿态，逐渐说不出口的称呼...... 　　这有些太荒唐了，但是，但是...... 　　万韵和察觉到了自己叹了口气，但是也许并不显眼。 　　“是吗？”万韵和感觉自己的唇角艰难地往上扬了一下，心情复杂地错开了看两人的目光，将视线放在桌子上的蛋糕上，呢喃道，“没事，没事的......回来了就好。” 第83章 　　这个生日江侑安还是过的不太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得知了蔺繁要离开的消息，另一方面还有当时万韵和微妙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短暂，几乎转瞬即逝，但是依旧在江侑安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由于蔺繁已经决定好了要出国，江侑安还是在本市多留了几天，准备去送送他。 　　可能是担心江侑安尴尬，蔺繁在得知江侑安来送他的时候也没回绝，还顺便喊上了方塘和段京辞。 　　蔺繁已经完全是个青年人的模样了，身形高挑挺拔，穿着一件薄款卫衣，外面套着一件咖色的长风衣，头发乌黑，被兜帽压下，只有少数几簇暴露在空气中。 　　蔺繁的瞳色偏浅，看人的时候显得凉薄又没什么情绪，饶是漫长的等待也安静平稳的没有波动。 　　“段京辞那个臭小子真服了，什么时候都能迟到。”方塘转了几圈，踮起脚往远处眺望，看了半天没看见人影才又无语地转回来，伸手按了几下手机，嘴上还不忘安抚道，“在等等哈，我再问下他。” 　　蔺繁的心思早早地已经跑远了，手肘搭在行李箱的架子上望着远方放空，闻言也只是随口嗯了一声。 　　江侑安在一旁也显得有些局促，低着脑袋看脚尖，半响后又觉得手痒，伸手揪着卫衣的系带，心烦意乱地围着手指绕圈。 　　那天晚上之后他和蔺繁又没有了联系，只是在蔺繁决定好离开的日子的前两天，发消息和江侑安说了一声，倒也没有要求江侑安来送他，更像是例行公事似的告知。 　　江侑安倒也没有犹豫，当场就直接做下了保证，说自己一定会来。 　　听见了广播播报，蔺繁收回放空的视线，回头看了眼江侑安。 　　江侑安还低着头，头发的发旋上翘起了几根呆毛，随着动作一下一下的晃悠。 　　这倒是让蔺繁突然回想起了小时候。 　　“江侑安。”蔺繁喊了江侑安一声。 　　江侑安愣愣地抬头看他。 　　蔺繁弯着唇角笑了笑，尖锐的小虎牙从唇缝间冒了出来，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要走了。” 　　江侑安的眸光颤了颤，手指也从卫衣的系带上移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那儿放，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嗯了一声。 　　他也许算是错过了机会。 　　错过了留下蔺繁的机会。 　　江侑安并不笨，相反他很敏锐又活络，他和蔺繁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蔺繁是怎样的人，也知道那天晚上，蔺繁真正想听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蔺繁笑了一声，把手从行李箱的提手上移开，犹豫了两秒后还是抬脚朝江侑安走去，目光在江侑安身上落了一秒，又自然地移开，而后伸手揽住江侑安的肩膀，将江侑安按进了自己怀里后，在彻底隔绝了江侑安的注视后，目光才有些迟疑又留恋地垂下，定定地看着江侑安的脊背。 　　“江侑安。”蔺繁像是叹了口气，温热的吐息一瞬即逝，按在江侑安脊背上的手也迅速移开了，“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江侑安抬眼看蔺繁，那双总是灿烂明亮的瞳眸蓦地变得一片涟漪，睫毛也被水汽打湿，狼狈地沾在一起，嘴唇微抿，似乎想努力忍住，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蔺繁的目光在江侑安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秒，下意识地抬手想替江侑安擦掉那颗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后来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将将停在了空中，笑了一下后又自然地将手收回，平静道：“好了，回去吧。” 　　江侑安和方塘两人一路无话，直到两人坐到了车上。 　　“段京辞不来了，说他受不了那种场合。”方塘把手机收了起来，耸了耸肩道 　　，“也能理解，他那人大大咧咧的，又重感情，估摸着确实受不太了几个大男人在机场哭哭啼啼地分别。” 　　方塘开了个玩笑，不易察觉地侧目扫了江侑安一眼，见江侑安似乎连配合都不愿配合了，嘴唇一直抿着，完全没有一点想要上扬的趋势。 　　方塘又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才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肩膀，小声安慰道：“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又不是不能联系了，再说蔺繁只是在那边上学，等毕业了应该就回来了......” 　　方塘其实也不太确定蔺繁到底会不会再回来，但是目前他也只顾的上先安慰一下江侑安了。 　　江侑安没有什么心情回话，但沉默了许久后还是没忍心让方塘尴尬，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应了声“对。” 　　方塘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手掌在江侑安脊背上拍了几下后便慢慢移开了。 　　江侑安突然感觉有些怅然，觉得时间过的真快，周遭的变化似乎也不再像他小时候想的那样微不可见，而是像浓郁厚重的墨纸在用蜡笔涂画的纸上重重地一拭。 　　轻而易举地遮盖住了人生胶卷上一些色彩浓烈的片段，只留下一片斑驳的漆黑的，难以磨灭的痕迹。 　　江侑安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问过他无数次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一辈子的蔺繁要比别的朋友还要离开的更早一点。 　　江侑安到家的时候还是蔫哒哒的，整个人都没有什么情绪和力气，把自己丢进了沙发后就出起了神。 　　江其深给江侑安倒了杯水，伸手递给了江侑安。 　　江侑安没接，只是抬起了脑袋，像是终于找到了视线落点似的，定定地看着江其深，眼眶很快就红了一圈。 　　江侑安讨厌死了分别，什么狗屁分别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常的事，他烦透了。 　　他难受的仿佛都快失去了感觉，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法忍受这个，同样也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承受。 　　他改变不了蔺繁离开的事实，未来可能也无法改变江其深离开的结局。 　　“江其深。”江侑安有些闷闷地开口，“我真的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 　　江侑安的语气茫然又无措，声音细若蚊吟，才堪堪吐出口就倏地散在了空气中。 　　江其深沉默了半响，垂眸看着江侑安。 　　江侑安的眼睛里裹挟着一抹微小的希冀的光，微弱的像是一簇摇摇欲坠的烛光，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转瞬即逝，最后只留下消散的烟和散落的灰。 　　他的眼眶还是红的。 　　江侑安这些年都没怎么哭过。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江侑安从小就备受宠爱，即使不哭也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给他糖。 　　江侑安也很少再哭过，但是这次呢。 　　江其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对蔺繁并不了解，即使当了十几年的邻居，他和蔺繁的接触也寥寥无几，仿佛他们之间就是有种壁垒，完全隔绝了他们之间可能的联系。 　　唯一的纽带还是江侑安。 　　江其深知道蔺繁不太喜欢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江其深还是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蔺繁这两个字从他口中提及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偶尔提到也都会用邻居代替。 　　但是江侑安似乎很喜欢蔺繁。 　　江其深知道江侑安很讨人喜欢，从小到大好像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人围在他周边，各个阶段好像总是会有不同的人站在江侑安身边。 　　江侑安不缺朋友。 　　但是蔺繁总是在那儿。 　　蔺繁对江侑安始终是不一样的。 　　江其深给了江侑安绝对的自由，即使已经猜到了江侑安生日那天，他嘴上说的出去见的朋友是蔺繁，他也没多问什么。 　　但是...... 　　江其深心里蓦地有些酸涩，侧目扫了眼茶几，将手里的水杯放下后，又顺手抽了张纸递给江侑安，目视着江侑安胡乱地擦了擦眼角后才道：“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你也会哭吗？” 　　江其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江侑安能回答什么，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不会。”江侑安摇了下头，目光却还是放在江其深身上，见江其深看他，继续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江侑安的语气很坚决，仿佛江其深的这个假设就完全不成立。 　　根本没有后半句的答案，他连前提条件都不想去想象，更不可能去让那种可能发生。 　　亲吻来的似乎是自然而然的。 　　江侑安的睫毛在一瞬剧烈地颤动，半响后才归于平静，闭着眼睛伸手扶住江其深的手臂，手指用力地几乎要将指甲嵌进去。 　　江侑安闭着眼，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张一尘不染，又被揉碎了的一张白纸，柔顺蓬松的头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揉的乱糟糟的。 　　江其深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把那一缕翘起来的头发捋顺，余光便瞥见了被推开了一条缝的大门。 　　原本模糊的脚步声似乎也在这一刹那变得清晰，万韵和似乎是惊呼了一声，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便是一阵缓慢，又格外刺耳的关门声。 　　江侑安回头看向门口，脸上还带着尚未干涸的泪痕，有些错愕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表情各异的江昀和万韵和。 　　万韵和像是早就意料到了似的，表情只是愕然了一瞬就归于冷静，眼睛依旧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她的两个孩子，一时间五味杂陈，像是心脏外的那层被她有意覆上的薄膜被硬生生地戳开了。 　　她确实意识到了，甚至还想过帮他们隐瞒，然后让他们自己慢慢想通，希望这段不应该的感情能逐渐磨灭消失，让一切都回归原来的轨迹。 　　但是...... 　　万韵和回头看了眼江昀，目光在江昀不动声色的脸上顿了一秒后，又垂眸看了眼江昀一惊攥紧了的手，轻叹了口气后伸手摸了摸江昀的手背。 　　江昀甚至没有分一个眼神给万韵和，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却像是直接将两人一并置于了一个被审判的境地。 　　江侑安原本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在抬眼对上江昀的目光时只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像是被固化了一样，僵硬又笨重，和江其深锁在一起，一并坠进了沼泽里，想要挣扎却又无力挣扎。 　　江昀一惯冷静，饶是现在面上的表情依旧毫无波动。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江其深这点像是完全承袭了江昀，总是冷静自持，在过于极端的情绪中总是能找到那个折中点。 　　江昀又回头看了眼门，像是突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有没有关门，在确定了之后神色有了短暂的恍惚和愤怒，在转回头的时候又恢复如常，一如往常的状态，平静地朝两人走去。 　　江昀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江侑安身上，眸光依旧沉沉的，被一并隔绝在镜片后，还不等江侑安分辨清楚，就又移开，径直看向江其深，默然了许久后才开口：“江其深，醒醒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江昀的声音干哑漠然，像是砂纸从喉咙口摩擦而过，裹挟着浅淡的，不易察觉的火气，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火山，努力压抑着。 　　江昀的话像是直接决定好了责罚和审问的对象，把江侑安摘了出去，然后将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推到了江其深身上。 　　还不待江其深开口，江侑安就拼命地摇了摇头，又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塞了回去，义无反顾道：“爸，不是哥的错，是我......” 　　“闭嘴，江侑安。” 　　江昀回头看向江侑安，眉心拧在了一起，疾言厉色地打断了江侑安，“你还知道你该叫他哥？” 　　江侑安愣了一下，原本和江其深碰在一起的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隔绝开了，冰冷的空气从中穿过，温热的触觉逐渐消失，冷意缓慢又微弱地爬上江侑安的皮肤。 　　“爸。”江其深开了口，语气平稳淡然，语气却有一瞬的滞涩，“是我的错。” 　　江昀的目光又移到了江其深身上。 　　万韵和站在一旁，神色落寞又疲惫，像是不太愿意看到这一幕似的，眸子一直垂着，半响后才像是做好了决定，朝江侑安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手臂，压住了声线的颤抖，轻声道：“醒醒，你不要管了，先和妈妈上楼。” 第84章 　　江昀和江其深留在客厅。 　　江昀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 　　他确实有过想要动手的想法，甚至手的已经举了起来，但是看见江其深的脸，又像是瞬间失了力气，整个人都像是被各种纷乱的情绪击垮了一样，只能疲惫地垂下眼，仓皇地避开江其深的目光。 　　他的理智早在进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殆尽。 　　他恐惧又困惑，压抑克制又战战兢兢。 　　“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昀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江其深倒像是被江昀问住了似的，半天没有声响。 　　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其深也在想。 　　也许早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后来的每一天都像是一滴一滴灌溉的水分，只需要一点点，就像是野草一样肆无忌惮地疯长。 　　他想过连根拔起，但是也许它已经扎根了许久，久到他没办法，也不舍得完全清除。 　　见江其深不说话，江昀也没有生气，像是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一样，垂眸看了几眼自己的手心，又叹声道：“其深，你是他哥哥，你们不该这样。” 　　江昀试图唤醒江其深的理性。 　　江昀知道江其深的品行。 　　江其深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让他操过一点心，他懂事又听话，总是有着和同龄人不相匹配的成熟。 　　他不像一个小孩，以至于江昀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江昀对江其深总是有种亏欠和责任，江其深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孩子，江其深被他托付给了他，他希望江其深能有更好的生活，能过的快乐一点，即使不能像以前那样，但是最起码，能让江其深忘记掉那一段不开心的回忆就好。 　　但是这很难，江昀尝试了很多年也没有成功。 　　也许江侑安...... 　　江昀不太愿意去想，甚至现在不想将江其深和江侑安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但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江其深垂下了眼，鼻梁像是成了一道分割线，一半的脸坠入了阴影当中，江其深像是叹了口气似的，理智又有些不甘地陈述着事实。 　　江昀苦笑了一声，倒没想到自己想着让江其深恢复冷静，却意外地产生了反效果。 　　确实。 　　江其深说的没错。 　　身份并不是他们的阻碍。 　　“但是你怎么分的出醒醒对你的感情就是你想的所谓的爱情呢？”江昀的语气在空气中显得有些凉薄，仿佛下定决心了想彻底断绝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似的，不顾自己的语言的刻薄和尖利，简明扼要地戳破了江其深一直顾虑的问题，“醒醒年纪还小，他根本不懂，他甚至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依赖。” 　　一阵沉默铺天盖地地袭来。 　　江昀的话像是变成了一柄又一柄的利刃，毫不犹豫地刺开了江其深隐藏的很深的疑虑和迟疑。 　　“其深，我还是那句话。”江昀见江其深沉默了下来，又叹了口气，但还是坚定又决绝地继续道，“你比醒醒大五岁，你也该更成熟一点，你考虑清楚，不要毁了他，也不要毁了你。” 　　江昀的话像是一锤定音。 　　仿佛没有了任何一点点的可能性，没有辩驳的机会，也没有不甘心的可能，无法上诉，无法挣扎，就此尘埃落定。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窗户没有关上，一阵又一阵的风吹窗缝刮进来，将轻薄的窗帘打圈似的缠在一起。 　　室内也归于静谧。 　　江昀没有想去开灯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江其深的回答。 　　江其深也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在黑暗中开了口。 　　依旧是那句话。 　　“都是我的错。” 　　江其深将一切罪责都揽了下来，即使知道江昀没有想要责怪江侑安的意思，但依旧心怀顾虑，担心江侑安不可避免地受到哪怕一点点的牵连。 　　江昀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站起身之后迟疑了一瞬，拍了拍江其深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在离开时也没有开灯，贴心又有些残忍地把黑暗留给了江其深。 　　江侑安被万韵和送回了房间。 　　万韵和把门关上，犹疑地将手从门把手移开后，才缓慢地转过身看江侑安，神色间都是不解和心疼。 　　万韵和其实并不想去面对，虽然早在意识到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后，就心知总有被捅破窗户纸的那天，但是真当东窗事发的这天来了，她还是没办法做出最好的选择。 　　她不忍心伤害江侑安，也不忍心伤害江其深。 　　“醒醒，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万韵和错开了江侑安看她的目光，轻声道，“明天早点起床，妈妈送你回学校。” 　　江侑安摇头，依旧执着地想要对上万韵和的眼睛，想让万韵和看见他目光里的执着和倔强，但是终究还是徒劳，不管江侑安怎么努力，万韵和依旧不想看他，像是躲着他似的，仿佛只要不撞上他的眼睛，今天发生的一切就都假的。 　　“我不想走。”江侑安开口。 　　万韵和很少生气，但是这次还是难免有点被江侑安激出了一点情绪，叹了口气后，按捺住自己的焦躁后才缓声道：“怎么不想走？你不准备念大学了？听话，江侑安。”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万韵和只要一喊出江侑安的名字，就意味着万韵和是真的生气了。 　　“那江其深......” 　　还不待江侑安说完，万韵和就厉声打断了江侑安。 　　“喊他哥。”万韵和终于回头看江侑安了，眸光里充盈着一股隐秘的痛苦，再收回目光时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弱，“江侑安，你懂点事，别惹我们生气。” 　　江侑安还是望着万韵和。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这事是你哥不对，你也有错，这都是错误的，不应该的。”万韵和闭了闭眼，残忍地开口，“过了今晚，这件事就此过去，你们赶紧断了。” 　　万韵和知道江侑安的性格。 　　江侑安从小就听话又乖巧，一开始还是尚未完全融入他们家的不安和畏缩，长大之后又学会了察言观色，总是能清楚地窥探出周围人的边界，调皮地试探，但是从来不会跨过去，一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就会立刻服软，撒着娇地求她原谅，不顶嘴不反驳，轻而易举地就让万韵和忘记了生气。 　　所以直到现在，万韵和都没有真正对江侑安生气过。 　　原本万韵和以为自己表现的很明显了，也已经自顾自地认为江侑安不会在说些什么，会放弃反抗，听她的话，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学校，忘记这件事，忘记这段感情，然后一切就回归原点，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 　　江侑安有些茫然地看着万韵和，问：“为什么是错误的？” 　　万韵和垂眸看江侑安，眉眼依旧是温柔的，但是说出的话却冷若寒冰，“因为你们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江侑安觉得实在荒谬。 　　这一整句话的每一个字都非常荒谬。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万韵和会把这段感情归于错误和不应该。 　　他为什么是错的？ 　　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没有什么不应该的。”江侑安垂眼，执着地摇头反驳，“......我 　　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万韵和沉默了，脱力似的把手垂下，半响后才轻声道：“但是我对你们视如己出。” 　　江侑安感觉心脏被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块，他拼命地想要填上那块空隙，但又总是赶不上它残缺的速度。 　　“醒醒，去睡觉吧。”万韵和道，“明天妈妈喊你起床。” 　　万韵和说完之后就关门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江侑安也没有看见江其深，还没等他想办法找到江其深的身影，万韵和就强硬地拉着他上了车，亲自开车把他送回了学校。 　　万韵和不再让江侑安见江其深，几乎到了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状态，逼着江侑安换了手机号，让江侑安当着她的面删掉江其深的联系方式，不管是电话还是微信，网络还是现实，江侑安的一切行程和交际都要和万韵和报告，事无巨细，一五一十，万韵和任何一点都不想错过。 　　江侑安只觉得累。 　　他见不到江其深，但是万韵和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无形地提醒着他和江其深之间的牵连。 　　他在冷静的时候也有去回想过那天。 　　就像是江昀说的那样，他不懂事，他也确实不懂事，他一直都只看到了当下的快乐，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们之间存在的各种隐患。 　　他开始学着迎合万韵和，想让自己懂事听话，让万韵和放心，相反设法地想要让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宁愿暂时见不到江其深，也不想就这么结束一切，彻底对江其深死心。 　　万韵和经常来Y市找他，总是劝他认错，让他放弃，重新开始，但是每次都只能得到江侑安沉默的回答，最终也只得无奈地离开，接下来几天的行为则更加的变本加厉。 　　江侑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和江其深被铁链拴在一起，每一步都被人牵着走，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能力，只能按部就班地往前走，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就让江其深也引火自焚。 　　他盲目又愚蠢地认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就总是能等到一点喘息的机会，能等到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和江其深的未来。 　　江侑安学会了等待，等待着每一天时光的消磨，等着这学期的课程结束，他就能以正当理由回家，能以正当理由见到江其深。 　　日子总是枯燥又漫长。 　　他没有听到一丝和江其深有关的消息，仿佛江其深这个人就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样。 　　在完成了最后一门的考试，江侑安几乎都没想过回寝室，直接捡起自己的书包，就直接空着手去了车站，坐上了回家的车。 　　在江侑安到家的时候，冬日的太阳已经开始降落。 　　柔情淡粉的晚霞从远处蔓延，穿过院子中间的树，越过角落的秋千架，从窗户里洒进了室内。 　　江侑安背着包往前走，推开院子门，径直踏进院子，一步一步走过院子的石阶，越靠近大门脚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飞奔，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在开门前，江侑安下意识地把自己跑的凌乱的头发理顺，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包和衣服，才伸手去开门。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很快，光线逐渐暗淡，晚霞逐渐消退，在遥远的边际挣扎。 　　江侑安渴望在家里看见江其深的身影，他靠着想象挨过了联系不到江其深的一个多月，所有的等待和念想都是为了现在能有机会见到他。 　　门被推开，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和江侑安想象的不同。 　　室内空荡荡的。 　　江侑安愣了一下，又下意识地看了楼上，迈进房子后将自己背上的书包随便抛下，就跑上了楼，径直奔向江其深的房间。 　　江其深的房间依旧空荡寂静，毫无人气。 　　江侑安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又一间一间地寻找江其深的身影，把整栋房子的每一处都找了一遍，最后才彻底放弃，茫然地站在客厅的中央。 　　时间还早。 　　江侑安又看了眼时间，不再犹豫，又临时打了辆车，径直驶去江其深的公寓。 　　江其深的公寓也没人。 　　夕阳缓缓降沉。 　　江侑安席地而坐，盯着空气中的小粉尘在余晖中浮沉。 　　他突然开始茫然了起来，感觉自己做的一切等待和努力都像是无用功，像是丢进了黑洞一样，在坠进去的一瞬间就已经有了结果。 　　他早该预料的，万韵和做的这么决绝，不可能会忽略掉这个缺口，肯定早早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想尽了一切办法去隔绝了他们见面的可能。 　　还有江昀。 　　江昀肯定也不会什么也不做。 　　江侑安的头脑一片混沌，好像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彻底联系不到江其深了，他也许已经彻底失去江其深了。 　　江侑安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沉，没有关拢的大门才像是被人推开了。 　　一阵沉闷刺耳的开门声响起，而后便是一段轻缓的脚步声。 　　万韵和有些不忍心地看向呆坐在地板上的江侑安，迟疑了两秒后还是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又顺着抚了抚江侑安皱起的眉心，道：“醒醒，走吧，别坐在这儿了。” 　　只这么一刹那，江侑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万韵和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就刮破了江侑安的泪腺，让他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哭的狼狈又无措。 　　万韵和几乎也要忍不住了，眼眶瞬间红了，看向江侑安的眼神充满着心疼和忐忑，手指不住地在江侑安脸上擦拭，但怎么也无法阻挡住江侑安的眼泪坠在地上。 　　江侑安实在太难受，太痛苦了，他艰难地在心里筑上了一层铜墙铁壁，让他不要那么去在意江其深，让他不要去想江其深，但是只是那么一下，那些被他压在心底的野兽就像被释放出来了，横冲直撞，把他的理智的撞得人仰马翻。 　　“哥呢？”江侑安吸了吸鼻子，拼命着压着哭腔，错身躲开了万韵和摸他脸颊的动作，肩膀依旧随着他抽泣的动作小幅度的轻颤。 　　万韵和的手僵硬在空气中，过了好半响才把手收回，有些犹疑又无措地攥了攥后才又抬眼看向江侑安，说了实话，“他出国了。” 　　江侑安回头看万韵和。 　　万韵和有些不忍心地别开了江侑安的目光，继续道：“醒醒，其深出国了，他不会回来了，你别等他了。” 第85章 　　提议是江昀提出来的。 　　选择是江其深做的。 　　江昀一向冷静，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依旧想要斩断这段不该有的感情。 　　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距离和时间是最好的武器，再坚硬顽固的感情在长时间的分离之下也会被消磨殆尽，他们也终究会越走越远，然后过上自己的新生活。 　　只是谁是离开的那个，江昀却依旧在犹豫。 　　不管是谁离开，江昀都心存不舍，但是...... 　　总该走一个。 　　江其深主动提出了离开。 　　江昀也心知自己只要提了，江其深一定会成为那个主动选择的人。 　　江其深的离开也很仓促，没有任何的过度，就这么匆匆地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就只带上了江侑安的那幅画。 　　“醒醒，你年纪还小，包括其深，你们的年纪还是太轻了，把爱情看的太简单。”万韵和轻柔地抚着江侑安的脊背，轻声道，“你分不清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依赖，你从小就和其深一起长大，对他存在占有欲是正常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就是爱情。” 　　江侑安没说话，他连反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是呆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空了一个洞，偷走了他所有的灵魂和情绪。 　　万韵和噤了声，目光停在了江侑安打湿的睫毛和眼角残存的眼泪上。 　　万韵和有些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侑安才喊了万韵和一句，又过了几秒，江侑安才有些精疲力尽道，“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万韵和的目光倏地撞上了江侑安看过来的视线。 　　江侑安的眼眶还红着，像是受尽了磨难和委屈，神色看上起倦怠又茫然，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落寞和凄婉。 　　万韵和没再说话，拉着江侑安站了起来，手指顽固又坚决地扣在江侑安的手腕上，陪着江侑安回家。 　　江侑安一直在经历着告别。 　　江其深小时候的那句道理倒像是成了某种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应证，他总是在经历着分别，分离，一次又一次地和人告别。 　　在刚出生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分离，后来离开那家他住了七年的孤儿院，之后便是和家乡，和朋友，和蔺繁，和江其深。 　　分别好像就这样和他如影相随一样，纠缠折磨着他，哪怕他无比的厌恶反感，但是却又总是无法如他的意，一样的剧情总是在不断的上演。 　　也许所有 　　的牵扯和念想都会像江昀和万韵和所说的那样，随着时间悄无声息地淡去，然后无声无息地就彻底没了痕迹。 　　江侑安像是变了一个人，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变得过分沉默寡言，这一切都有些太快了，江昀和万韵和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探究江侑安变成了谁，江侑安就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每天带着笑，偶尔还会开一些稚嫩幼稚的玩笑，依旧像以前那样耍着赖不愿意起床，仿佛完全没有因为江其深的离开对江昀和万韵和产生隔阂。 　　江侑安总是想向江昀和万韵和证明着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因为成长，时间才有意义；因为改变，时间才不再只是负担。 　　在假期结束之后，江侑安也没有留恋，毫不犹豫地就收拾行李回了学校。 　　他的生活像是毫无改变，但是又仿佛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变了很多。 　　他依旧热爱画画，总是喜欢把自己锁在画室，把画板放在窗户下，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下午。上课也依旧积极，在付若宁损他的时候还能笑眯眯地怼回去，然后顶着付若宁谴责的眼神一溜烟地跑走。 　　江侑安似乎没那么自闭了，也不再天天宅在家里，偶尔还会心血来潮地去参加几个活动。 　　在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比赛后，江侑安给自己放了个假，难得地回了趟家，陪了江昀和万韵和几天后，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方塘和段京辞。 　　“走呗，咱们野营去。”江侑安美滋滋地提了个建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塘和段京辞，似乎在征求两人的同意。 　　段京辞倒是没有意见，他本身就不是喜欢闲着的人，能上山活动活动也挺好的。 　　倒是方塘有些顾虑。 　　“哎呀，没事啦。”段京辞瞥了方塘一眼，撞了撞方塘的肩膀，怂恿道，“胆子这么小？人江侑安都不怕。” 　　江侑安：“......你好好说话。” 　　段京辞笑嘻了，拉着方塘就上了贼船。 　　江侑安知道路，但是不会开车，于是把方向盘交给了段京辞，自己坐在副驾驶座给人看地图，时不时还扭头看眼窗外，靠自己不多的记忆帮忙指个路。 　　营地还是江其深之前带江侑安来的那块，风景优美，依山面湖，清新的风扑在脸上，只感觉心旷神怡，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方塘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清净了下来，甚至最先一步下了车，面冲着湖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段京辞似乎也挺有兴趣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脑袋就已经快从窗户探出去看了。 　　江侑安倒是见怪不怪，下车后静静地看向那片湖。 　　并没有多新鲜，但是总觉得怀念。 　　“好了，别看了。”江侑安愣神了几秒后就恢复了正常，招呼那两个在湖边疯跑的人回来扎帐篷。 　　没有江其深在，江侑安才感觉原来搭帐篷这么难，他们几个忙活了半天才把帐篷搭好，本还想着待会儿就去捡柴火的，这会儿就已经累得彻底不想动弹了。 　　“江侑安，可以啊你，怎么找到这儿地方的？”段京辞也不嫌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仰着脑袋冲江侑安道。 　　方塘看了眼段京辞，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又小心地抬眼看江侑安。 　　江侑安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道：“以前我......” 　　江侑安说到这儿的时候卡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面不改色道，“以前有人带我来过，觉得挺有意思的。” 　　段京辞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多问，又些悻悻地闭上了嘴，回头看了方塘一眼，求救似的努了努嘴。 　　方塘瞪了段京辞一眼，打圆场道：“行了，休息够了吧，咱们捡柴去吧。” 　　江侑安也记不太清路了，就由着段京辞随便捡了条路走，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出神。 　　方塘留了个心眼，一边走一边默默记路，担心要是迷路了就完蛋了。 　　三人走了条小路，捡了一路的柴，又嬉笑打闹地返回，在走回去的时候又要经过一段比较陡峭的路，江侑安走了个神，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前面突起的一小块树根，被绊的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段京辞见此，下意识地把手里的柴丢下，伸手扶住了江侑安，见江侑安站稳了，才皱着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路也不看？” 　　江侑安惊魂未定，还没等缓过来就听见了段京辞责怪的话。 　　江侑安突然有些恍惚，怔怔地抬眼看段京辞。 　　段京辞皱着眉，盯着那根树根看了半响，抬脚踹了一下，又侧目瞥了江侑安一眼，见江侑安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江侑安骤然回神，飞快地摇了下头，收回目光后小声道：“没事。” 　　段京辞有些古怪地瞅了江侑安几眼，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纠结了几秒后还是没再问，弯腰把柴火抱起来，继续往营地的方向走。 　　段京辞和方塘两人都兴致勃勃，像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体验似的，对什么都充满着兴趣和热情。 　　江侑安的情绪倒是淡了不少，偶尔和两人搭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看着湖面发呆。 　　方塘似乎是看出了江侑安情绪的低落，笑闹声也弱了下来，伸手推了推段京辞，示意段京辞看。 　　段京辞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几步就窜到了江侑安身边，道：“别愣在这儿啊？走，咱们下去游两圈？” 　　江侑安回头看段京辞，段京辞兴致盎然地看着湖，似乎已经做好的准备，只待江侑安应声，就能一个猛子扎进去。 　　江侑安默了两秒，还是不想扫了段京辞的兴，开口应了声好。 　　方塘没下来。 　　不会游泳倒是一回事，他也想着为了保险起见，留一个在岸上注意，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提醒。 　　江侑安和段京辞在湖里玩了一会儿，段京辞见方塘蹲到了湖边，立刻欠登儿地凑过去，笑嘻嘻地用水泼方塘。 　　江侑安没动，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闹的两人，又仰头看了眼太阳，突然下潜，把自己扎进了湖里，越潜越深，几乎能看到幽暗的湖底。 　　湖面下是触不到的底，越深越凉，明明正值盛夏，江侑安却只觉得冰冷刺骨，水压似乎也越来越强，不断地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他想像上次那样努力睁开眼看向湖面，却总是睁不开眼，只觉得那抹晃动又模糊的光影逐渐消失了。 　　上次来这里的经历像是潮水一般一股脑地涌进了江侑安的脑袋里。 　　“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会游泳了？” 　　“关心则乱。” 　　他其实听清了。 　　江侑安的眼睛蓦地有些发酸，周身的压力似乎都汇聚在了眼周，让他不受控地流下了眼泪，让他不受控地奢望着江其深能再次出现在这里，然后伸手把他拉出湖面。 　　但是他也清楚地明白，这只是奢望而已。 　　在段京辞惊慌失措地想潜下来把江侑安拉上去的时候，江侑安就已经自己冲出了湖面，伸手捋了一把自己沾在额头上的刘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段京辞臭着脸游过去，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脑袋，抱怨道：“江侑安，你玩这么大的吗？妈的，吓死我了。” 　　江侑安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把沾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拨开。 　　段京辞突然不说话了，盯着江侑安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迟疑道：“江侑安，你是不是哭了？” 　　江侑安胡乱地摇了一下头，压住了声线的颤抖，低声否认，“没有。” 　　段京辞没说话，目光在江侑安脸上游移了半天，犹豫了下后还是伸手搂了搂江侑安的肩膀。 　　江侑安的心口微微一滞，眼眶没忍住又是一酸，感觉所有的委屈和积攒了许久的想念都在这一刹那爆发了。 　　“......哥，我想你了。” 　　夜幕微垂，晚风悠长，湖面缓缓出现许多零散的光亮，篝 　　火渐熄，逐渐变成几点朦胧闪烁的光点，但是却不会有人加柴了。 第86章 　　在江侑安这个年纪，同龄人都已经谈了好几段恋爱了，甚至于段京辞都已经在筹备订婚了。 　　这点江侑安和方塘都完全没有想到。 　　段京辞从青少年起就浪荡又花心，谈了一段又一段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段京辞会是最先走向婚姻的人。 　　段京辞倒也变了很多，上大学之后安分了不少，碰上了一个好姑娘，也彻底收了心，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姑娘上，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动了人家，顺利地成为了情侣。 　　再之后，走向结婚的路也一点不意外了。 　　万韵和见江侑安以前的同班同学的已经准备结婚了，虽然嘴上没说，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些着急和不安。 　　急的是江侑安一直没个信儿，虽然人是长大成熟了不少，但是却始终没有想过谈恋爱，别说谈恋爱了，万韵和甚至没在江侑安身边看到过陌生一点的面孔，好像江侑安的圈子就这么局限在那一小点。 　　不安的是...... 　　万韵和始终觉得江侑安还是没有放下江其深。 　　万韵和没有和江侑安说，但是还是没忍住，抽空和江昀说了一嘴，提了一下自己的顾虑和猜想。 　　江昀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垂着眼睛，一时间也看不出再想些什么。 　　万韵和实在是头疼，也停下了筷子，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开了口：“都已经这么久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江昀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万韵和一眼，道：“那你的意思是？” 　　万韵和叹了口气，道：“让他回来吧，不说醒醒......我也很想他。” 　　这五年里，江侑安回家的次数似乎也少了很多，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是待在学校就是泡在画室，现在又在付若宁的帮助下开始筹办起了自己的画展。 　　江侑安长大了，变得愈发灿烂又优秀，但是在那张光芒万丈的皮囊之下，总是空空的，像是自始至终都少了一块。 　　在江侑安上次回家的时候，万韵和找江侑安聊了聊天，不知不觉地莫名地拐到了江其深身上。 　　虽然没说，但是两人似乎都默契地不提这个名字，只是找着各种各样的代称去代替，万韵和害怕，总是觉得这是块被挖的很深的伤疤，上面被时间覆上了一层保护膜，她总是得小心翼翼地躲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揭开了这道伤疤。 　　江侑安像是知道万韵和的顾虑，也听话地不说，在万韵和不小心提到的时候装作没有听见，自然地转移话题，飞快又迅速，害怕慢上那么一秒就让自己露了怯。 　　万韵和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总是在那么几个间隙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决定。 　　万韵和心里微酸，伸手摸了摸江侑安的头发，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江侑安，“醒醒，妈妈是不是做错了？” 　　江侑安抿了下唇，感觉酸楚在缓慢又微弱在心口蔓延，然后肆无忌惮地在周身游走，愈发强烈而无法忽视。 　　江侑安没有办法回答万韵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得伸手环抱住万韵和，拍了拍她的背后道：“妈，我得走了。” 　　画展的进程非常顺利，几乎都不怎么需要江侑安操心，所有的东西都被付若宁和万成宗揽了过去，江侑安只用时不时地去展厅看两眼，熟悉一下流程和环境，就又被付若宁嫌弃地赶走，交代着注意好身体，别在关键时刻感冒了。 　　江侑安也有些无奈地点头，听了小老太太的话，老老实实地把空调温度从一开头调到了二开头。 　　在画展前一天，宅了许久的江侑安终于决定出门转转。 　　正值盛夏，天气燥热，阳光正烈，空气似乎都被阳光照射炙烤的扭曲，形成一个又一个朦胧的光圈，让周边的景色都变得模糊朦胧。 　　江侑安沿着路边的商户走，尽力地把自己塞进阴凉处，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地后悔。 　　实在想不通，他闲着没事干嘛要在这种天气出门。 　　江侑安溜达了两圈，去商场吹了会儿空调，顺便又采买了一些日用品，拎着购物袋就准备回家。 　　在穿过小广场的时候，天气突然阴沉了下来，乌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出现，再不断蔓延覆盖，不一会儿整块蔚蓝的天空就被乌云蒙上了。 　　盛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 　　一场大雨猝不及防地降落。 　　江侑安停下了脚步，又往后退了半步，直到自己的背贴在了墙壁上才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屋檐外的景象。 　　大雨来的突然，许多人都没有意料到，都急匆匆地拐进了屋檐下，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拧干被雨打湿的衣服。 　　雨水大而密集，像是一层厚重的雨幕，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让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变得朦胧而不真实。 　　江侑安估摸着这场雨下一会儿应该就停了，也收起了心里的烦躁，把手里的袋子换到另一边，然后随手推开了旁边的甜品店的门，准备在店里待一会儿。 　　随便还能吃块小蛋糕。 　　江侑安毫不心虚地把东西放下，径直走到了柜台，兴致勃勃地看着各式各样的小蛋糕，犹豫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吃那块儿。 　　服务员笑眯眯地看着江侑安，见江侑安已经纠结地开始啃手指甲了，体贴地开口推荐道：“您好，您可以看看这两款，开心果可颂和舒芙蕾，这两款是新款，很受顾客喜欢，您可以试试。” 　　见服务员帮忙把选择缩小为了两个，江侑安松了口气，目光又移到了服务员指的位置，一会儿看看开心果可颂，一会儿又看看旁边的舒芙蕾，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开口道：“那这块都要一份吧。” 　　他吃不完。 　　江侑安感觉。 　　但是他不太想再在这里干做选择了。 　　挤一挤的话，两块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江侑安坐下没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蛋糕送了上来，才刚把蛋糕放下，就又转身端过来了一杯红茶，道：“您好，这是咱们店送给您的饮品。” 　　江侑安笑着道谢。 　　蛋糕比江侑安预想的要大一点。 　　甜度也要更高。 　　江侑安叼着勺子盯着蛋糕发呆，突然发散了思绪。 　　难怪要送红茶。 　　估计是看他点了两块，怕他腻到吧。 　　江侑安慢吞吞地品尝蛋糕，也不担心串味，一会儿吃吃可颂，一会儿又塞一口舒芙蕾进嘴，不一会儿就把两块蛋糕吃掉了一大半，红茶也见了底。 　　剩下的实在是吃不掉了。 　　但是雨还没有停。 　　江侑安一边咀嚼，一边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空还是暗的，室内开着暖黄色的灯，江侑安的目光从雨幕移到了窗玻璃上，视线被自己吃蛋糕吃的逐渐痛苦的表情吸引了。 　　江侑安没来由地想起了以前放学的时候，江其深就老带他来蛋糕店买蛋糕，他贪心又胃口小，总是点两块但是又吃不完，每每要剩下那么小半块给江其深。 　　江其深应该是不喜欢吃蛋糕的。 　　每次接过去的时候表情都僵硬又无奈，然后硬着头皮送进嘴里，脸色也越吃越麻木和沉重。 　　和他现在的表情挺像的。 　　江侑安没忍住笑出了声，圆溜溜的眼睛还一动不动地看着玻璃，睫毛轻颤了两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江侑安之前总是认为，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他只能踩着回忆的痕迹，一边向前，一边遗忘。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记不清很多事了，但是这些回忆似乎都只是被他好好地放在了一个角落，安稳地上好了锁，只需要拿上那把钥匙，就能轻而易举地打开。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江侑安突然想。 　　原来他真的能凭 　　借回忆爱一个人一年又一年。 　　· 　　有付若宁和万成宗的安排，江侑安的画展进行的很顺利，再加上还有江昀和万韵和的关系在，江侑安的画展要比江侑安原来设想的盛大很多。 　　盛大到江侑安都有些自闭了。 　　江昀还在和策划团队沟通，万韵和已经换上了精致的礼服，代替江侑安招待一些艺术名人。 　　场馆装饰的简洁明亮，充满着艺术气息，场馆内的气氛也轻松愉悦，有了万韵和的调和，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面带笑容地互相攀谈着。 　　江侑安本来还没那么紧张，这会儿到了现场，看到了这么多人，那一点点紧张的小情绪莫名其妙地又冒出来干扰他了。 　　江侑安没来由地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但是四处看了一圈，也没找到几个熟人的身影。 　　估计方塘他们都还没来。 　　江侑安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在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后谨慎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见是一个陌生人，还有想要上前找他攀谈的趋势，江侑安虎躯一震，连忙收回了视线，抬起脚就朝江昀走去。 　　江昀还在和团队的主管人沟通，确定了一下接下来的流程，见江侑安过来了，眉梢一扬，凉凉开口：“瞎转悠什么？你稿子背熟了？” 　　江侑安：“......” 　　“待会儿我喊你，你老实点别乱跑，上台背稿子，情绪饱满一点，演也演好点，听见了没？”江昀交代。 　　江侑安也没说好不好，脚步一拐，就灵活又略显狼狈地转过了身，几步就离开了江昀的视野。 　　直到完全看不到江昀了，江侑安才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往前走，一边老老实实地在心里默背了一遍稿子，发现自己还是有点卡壳，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正要再从口袋里翻出来临时抱抱佛脚，就见万韵和冲他招了招手。 　　“妈。”江侑安乖巧地走了过去。 　　万韵和面前还站在几个穿着优雅低调的女人，都有些面熟，江侑安总感觉自己应该是见过，但是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万导，贵子真出色，才这么年轻就优秀。”其中一个女人笑眯眯地看了江侑安一眼，又冲万韵和道。 　　万韵和也笑了笑，没有反驳女人的话，扭头对江侑安介绍了一下面前的几个人。 　　都是些娱乐圈的大红人，在听说万韵和的儿子要办画展，想发设防弄来了请柬，抱着点认识万韵和的心思推掉了通告，紧赶慢赶地跑来了这儿。 　　江侑安恍然的点了下头，倒也没有像她们预想的那样对她们更热情一点，只是笑着冲她们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女人偷偷瞥了眼万韵和。 　　万韵和对江侑安的关心和爱几乎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在江侑安过来后眼睛几乎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手一会儿帮江侑安整理一下衣摆，一会儿帮他理一下头发。 　　其他人又开始聊起天来了，似乎并不想放过新鲜的话题，所有人说话的中心都围绕着江侑安，一下子说江侑安长得好看，不进娱乐圈可惜了，一会儿又说万韵和待江侑安很好。 　　江侑安待的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在旁边跟着笑，眼睛却不住地往万韵和那儿看，靠眼神向万韵和求救。 　　万韵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江侑安的背，道：“走吧走吧，别瞎跑啊，待会儿又找不到你人。” 　　江侑安连连点头，做足了保证。 　　万韵和这才把江侑安放走了。 　　万韵和目视着江侑安离开，半响后才把目光收回来。 　　其中一个女人笑着开口：“万导对孩子很上心啊。” 　　万韵和笑笑：“自己的孩子，肯定得上点心。” 　　“说起来我有个侄女，年纪和贵子相仿。”女人看了眼万韵和，试探性地开口，“如果您也有意的话，可以安排他们见一面，交个朋友也不错。” 　　万韵和垂了下眼，而后唇角才上扬了一点，摇了摇头，温和道：“不用了，他......他有喜欢的人了。” 　　女人愣了一下。 　　万韵和笑了笑，继续道：“喜欢了很长时间了，我做妈的，也不想让孩子失望，只希望他能幸福就好。” 　　场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尚是聚在一起聊天寒暄，不时便互相簇拥着，走到了墙面上挂的画前看了起来，时不时还低声交谈两句。 　　江侑安这下连背稿子的欲望都没有，虽然自己对自己的画挺自信的，但是真当面听别人的点评还是有那么亿点点的别扭。 　　江侑安咽了咽口水，余光瞥了几下，才终于找到了一块稍微人少一点的地方。 　　江侑安沿着走廊走，在经过拐角的时候不经意地往另一边瞥了一眼，脚步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一幅画前，穿着一件米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及踝的黑色风衣。 　　男人戴着口罩，皮肤冷白如玉，眉目深邃，只是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眼睛，瞳眸被一并挡在了镜片后。 　　江侑安看了两眼，正想着转身离开时，脚却好像不受使唤，鬼使神差地朝男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听见了脚步声，男人回头看了江侑安一眼。 　　江侑安没敢抬眼看他，只是抬着脚径直走到了男人身边，和男人错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这有点尴尬。 　　莫名其妙地走过来。 　　江侑安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故作自然地抬眼看向墙壁上的画，装出了一副自己只是来欣赏画的样子。 　　在看清这副画后，江侑安又是一愣。 　　这幅画还是江侑安大二的时候画的，笔触还很稚嫩，和之后成熟的画作相比几乎有些登不上台面，所以付若宁才把这幅画放在了走廊的尽头，没有多少人关注的到，但是又不会让江侑安失望。 　　江侑安盯着画看了半响，有些出神。 　　这幅画是他大二的时候专门回了趟家，背着画具去了那座山上，独自呆了几天画下的湖景。 　　那是一片草地，草地的前面是一片沉寂又碧蓝的湖泊，阳光正盛，像是被揉碎了一样，金光洒了一地，湖泊上也被点缀上了金灿灿的光点。 　　远处是消失在雾气中的山脉，天空是一排飞跃的候鸟。 　　“你画的很好。”男人似乎是猜到了江侑安是画的主人，开口道。 　　男人的声音很轻，凉凉的，只那么一下就轻易地抓住了江侑安的耳朵。 　　江侑安没有回头，不易察觉地歪了下脑袋，顿了几秒后才笑道：“你还没有看过我画的更好的。” 　　闻言，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江侑安的笑容缓缓消失了，默了几秒后才像是兴致盎然地分享道：“我其实去过很多地方，本来我挺宅的，不太愿意出门，但是后来受到了一个我......我很在意的人的影响，就学着经常出门了，像各种叫不出名的地界我都去过，也画下了很多漂亮的风景，但是这副对我来说总是不太一样。” 　　男人没有说话，像只是在安静地听江侑安分享。 　　江侑安的脊背挺直，在转身的时候衣物贴着腰线摆动，衣角不经意地蹭到了男人放在身侧的手。 　　江侑安第一次抬眼看男人，男人也垂下眼和江侑安对视，目不转睛。 　　江侑安的眼睛的形状依旧是圆的，瞳仁依旧干净又澄澈，像是一汪湖水，倒印出了他的脸。 　　他们隔着空气对视，又仿佛像是隔着山，隔着海，隔着长达半个地球的距离，隔着漫长又苍白的五年时光。 　　只是几秒的对视，江侑安又撇过了视线，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副画上，神色依旧自然，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被他放回了口袋。 　　江侑安继续道，声音有一些颤抖，“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但是那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走了之后，我就很少去了，我......” 　　江侑安有很多想说的，但是到现在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都被人告诫横亘在他和江其深之间最大问题就是时间，他年纪太小，不够成熟，无法用正确的眼光去看待他对江其深的感情。 　　那如果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呢，他们是不是还有希望去迎接那一个最好的结局。 　　江侑安说服了自己，也接受了江侑安离开的事实，并且开始学会了等待。 　　耐心又故作无恙地等待。 　　江侑安垂了下眼，又状若无事地抬眼，想要继续笑着说下去，但是笑着笑着，眼眶却莫名其妙地红了。 　　“哥。”江侑安哑着嗓音开口，“江其深，你回来了。”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 第87章 番外 　　蔺繁从懂事起就意识到了自己不幸福。 　　爸爸很少在家，从他记事起就很少看见爸爸的身影，就连爸爸的长相都逐渐变得模糊，只能靠财报上那么几张父亲的照片在心里默默更新爸爸的长相。 　　妈妈也是。 　　妈妈虽然在家，但是却从来不关注他，每天都只是待在房间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下楼，在餐桌前吃完饭后就又离开。 　　但是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却是蔺繁每天最快乐最期待的时刻。 　　也许是受到了家庭的影响，蔺繁很早熟，在察觉到了家庭的异样后，不甘心就这样混沌地过下去，而是尝试着去了解这个所谓的家庭的过往。 　　一切的根源一定还是他的父母。 　　蔺繁想方设法地去了解去打听，才终于从保姆从司机的口中听到了一点点他的父母的过往。 　　他的母亲是陆氏掌权者的独生女，备受宠爱，被当做公主长大，不问世事也从来没有体验过人间烟火，天真又幼稚，受父亲管束大，在念大学之前都没有谈过恋爱。 　　也许是过于单纯，才在念大学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陷入了爱河，爱上了一个和她的身份完全不匹配的穷学生。 　　他的母亲爱他，不顾家世和财富眼界的差距，铁了心了要嫁给他，甚至第一次忤逆了父亲。 　　最后她的父亲还是不忍心伤害自家女儿，勉强同意了。 　　但是正当她喜笑颜开地去和自己的爱人准备婚礼的时候，他的父亲蔺封城出现了。 　　他的父亲对他的母亲一见钟情，即使知道了他的母亲有了爱人，还是不顾阻拦，动用了一切资源和人脉，成功地和陆家取得了合作，并在合作的过程中提出了联姻。 　　这场联姻对陆氏对蔺氏都百利而无一害，几乎在提出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强强联手，这谁能拒绝呢？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母亲的意愿。 　　即使他的母亲不愿意，拼命反抗，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在家庭和各个方面的强制要求下，和他的父亲结了婚。 　　他有着光明的前途，风华的青春，有着自己真心相待的爱人的母亲，就这样被套上了枷锁，锁进了一场她厌倦又反感，却永远无法逃脱的婚姻里。 　　他的父亲还是爱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留住她。 　　而他也许就是那个“办法。” 　　那一道新的枷锁。 　　在某些时刻，蔺繁想，他的母亲应该是恨他的。 　　他的出生是一个错误，是锁在她身上的更深更牢固，更无法挣脱的枷锁，是她这几年的痛恨和悲愤，一点一点攒积堆砌而成的产物。 　　蔺繁在不理解，埋怨了一段时间后就想通了。 　　甚至能够理解他的母亲。 　　他共情了母亲的悲惨命运，代入着母亲的视角去看待这一切，才发现他的母亲每天面对着的都是一个阴晴不定，冷酷漠然的父亲，还有一个不懂事，甚至试图缓解父母亲关系的儿子。 　　蔺繁接受了自己扭曲的家庭，不再强求着追寻那一点点的亲情，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上。 　　经过了许久的思考，他才终于觉得他的存在没有意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遇见了江侑安。 　　不。 　　那个时候应该叫他醒醒。 　　他心血来潮地下了楼，帮江醒醒堆了一个雪人，也是在雪人完成，江醒醒用崇拜的眼神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很顺理成章的，他和江醒醒成了朋友，也从江醒醒那里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比如一个丑不拉几的雪人，一个甜到齁牙的棒棒糖，一副莫名贴切的画...... 　　虽然奇怪，但是毕竟是蔺繁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嘴上虽然不屑淡定，背地里却总是喜欢时不时翻出来看看，直到雪人彻底融化，棒棒糖被咽进肚子，画纸的边角被揉碎。 　　他生活中的所有的带有色彩的部分都是由醒醒画上的。 　　蔺繁想自己应该是喜欢江侑安的。 　　江侑安从一开始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方式就是与众不同的，在他心里留下的痕迹也从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但是江侑安不爱他。 　　他拧巴别扭，对江侑安患得患失，总想着江侑安的身边最好只有自己，不管在什么时候，江侑安回头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但是这太难了，江侑安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他混迹在这些人当中，只是短暂地从江侑安的身边走过，成为江侑安的人生故事中的一个小小的看客。 　　· 　　在蔺繁出国念书的第二年，他加入了一个仿真机器人研制小组，开始研究起了仿真机器人。 　　过程艰难又曲折，在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后，试验品一号才终于诞生了。 　　蔺繁把试验品带回了家，准备一边亲身使用一边观察机器人还存在什么问题，记录好了之后再做成报告带回实验室。 　　试验品的长相和名字可以进行调试。 　　蔺繁把试验品带回家的第一天，试验品有了自己的长相。 　　开关被打开后，试验品的眼睛亮了起来，而后便是一声清脆的，“你好，主人，我是编号0528。” 　　蔺繁愣了一下，目光怔怔地放在试验品脸颊上的两个酒窝上，过了好半响才回神，哑声道：“叫我蔺繁就好，醒醒。” 　　再提取了蔺繁语言中的信息后，试验品停顿了两秒，而后再次启动，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又熟悉。 　　“你好，蔺繁，我是醒醒。” 　　试验品毕竟只是试验品，还有很多功能都显得有些笨拙。 　　像死机或者卡顿算是小毛病了，蔺繁一边记录，一边自力更生地帮试验品进行调试，直到小半个月之后，死机的毛病才算是彻底解决了。 　　但是笨还是笨。 　　试验品总是笨手笨脚的，什么事 　　情都做不好，不会做饭不会运动，甚至走路偶尔都会平地摔，一点也不像是固定死板的机器人，每天都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盯着蔺繁发呆，偶尔会心血来潮学一下蔺繁的小动作。 　　比如尴尬的时候摸一下鼻尖，心虚的时候垂一下眼。 　　蔺繁依旧按部就班地登记着试验品的情况，但是在第八百次看见试验品摔跤后，也只是无奈地笑两声，然后伸手把试验品扶起来，拍掉它身上的灰尘，轻声安慰一脸委屈的试验品两句，却不会在笔记本上做任何试验品会平地摔的记录。 　　还有一些过分熟悉的小动作。 　　蔺繁再次看着试验品的脸愣神，在注意到试验品的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棒棒糖上时，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默了半响，最后还是把笔放下，将棒棒糖递给了试验品，安安静静地看着试验品叼着棒棒糖美滋滋地冲他笑。 　　蔺繁觉得试验品其实挺智能的。 　　在某些方面。 　　但是不管怎样，试验品也只是机器人，和人永远差了那么两个字。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私心，其实这些小毛病应该都要如实记下来，然后拿去调试修正，让它成为一个更符合标准的机器人，但是蔺繁纠结了许久，还是没有记下来。 　　也许在他潜意识里便不想改变这些。 　　蔺繁出国之后就和江侑安彻底断了联系，偶尔得到一点江侑安的消息，还是从方塘那里听说的。 　　他听说了很多。 　　听说了江其深出国了，也听说了江侑安在江其深离开后变了很多。 　　蔺繁有意的想回避江侑安的情况，但是在听到江侑安的名字时还是会有一瞬的愣神，然后思绪就彻底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不断地筛选着和江侑安有关的消息，一点点填补上自己不在他身边的空缺。 　　后来他知道了江其深回国了。 　　没过多久，两人在一起的消息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虽然并不意外，但是蔺繁心里还是有些怅然和酸楚，当天晚上愣是盯着试验品发了一晚上的呆。 　　试验品也有些奇怪，但是还是乖乖地由着蔺繁看，在蔺繁终于舍得移开目光的时候，试验品才好奇地开口：“蔺繁，你是在看我吗？” 　　蔺繁怔愣地回头看试验品。 　　试验品笑的甜甜的，薄薄的眼皮撑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脸颊上再次明晃晃地出现了两颗小酒窝。 　　“你在看谁呢？”过了一会儿，试验品又有些疑惑地问，像是想不通答案，开始怀疑自己的零件出现了bug。 　　蔺繁的表情凝固了，而后不敢再看试验品的表情，几乎落荒而逃。 　　蔺繁一时间又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试验品，明明它只是一个机器人，应该看不透人类的想法，但是蔺繁每每对上试验品的眼睛，又总是会觉得它都知道。 　　知道他在纵容它，知道他在把它当成一个替代品。 　　虽然蔺繁有点在躲着试验品，但是试验品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依旧像以前那样和蔺繁相处，一如既往的懒散磨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养成了每天都要吃甜食的坏习惯。 　　蔺繁自顾自地烦恼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试验品，另一个更让他烦躁阴郁的事就发生了。 　　江侑安和江其深要结婚了。 　　方塘问他要不要回国参加婚礼。 　　蔺繁觉得这个问题都挺可笑的，但是在方塘问出来之后，他愣神了几秒后，还是听见了自己答应的声音。 　　婚礼在两周后，蔺繁有些仓促地准备起了回国的事宜，其他的都很草率，没有费什么心思，只是在安排试验品上多费了点心。 　　试验品在传统意义上虽然是机器人，但是蔺繁就差把它当成人来养了，不是陪着吃饭就是陪着玩乐的，蔺繁这次要出远门，还有点担心试验品一个人在家出什么问题，还专门嘱咐了自家师兄，让师兄经常过来看看试验品，别的不用担心，定时投喂一下就好。 　　师兄答应的很爽快。 　　蔺繁这才放心地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蔺繁时隔七年多才再次见到了江侑安，江侑安这些年的变化并不大，长相依旧明丽出彩，即使在人群中依旧显得鹤立鸡群，蔺繁在出现在江侑安的婚礼现场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闪闪发亮的江侑安。 　　江侑安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偏浅的发色在阳光下泛着浓郁的蜂蜜色，乌发白皮，眉眼柔和，脸型流畅莹润，巴掌脸短下巴，脸颊上存在了过长时间的婴儿肥终于消失了，但是唇角边的酒窝依旧像是窝着蜜糖。 　　在看见蔺繁时，江侑安的眼睛也是一亮，不再和周边的朋友寒暄，径直走向了蔺繁，笑着道：“蔺繁？你来了？” 　　蔺繁的余光瞥了眼在不远处望过来的江其深，扯着唇角笑了一下，道：“嗯，知道你要结婚了，回来看看你。” 　　江侑安抿唇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蔺繁突然低头看了眼手表，刻意露出了一抹着急的神色，而后才道：“我就来看看你，待不了太长时间。” 　　江侑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了下手。 　　蔺繁垂眸看了一眼，默了两秒后，还是伸手自然地拍了拍江侑安的手腕，道：“醒醒，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江侑安看了蔺繁一会儿，欲言又止了半响，才点了点头，道：“嗯，也祝你未来的生活都能快乐自由。” 　　蔺繁笑了笑，把手放回了口袋，垂眸看了眼和江侑安之间空开的距离，抿了抿唇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轻声和江侑安道了声别后便转身离开了。 　　蔺繁的飞机在明天。 　　蔺繁的时间还很充足，在离开婚礼后被蔺封城喊去吃了顿意兴阑珊的饭，又独自回了高中的学校，在后山坐了好一会儿。 　　他又想到了某个夏天的午后，骄阳正好，灼灼烈日裹挟着蝉鸣，他和江侑安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乘凉，偶尔会有阵阵清风拂过，他悄悄地往江侑安的方向靠近，感受着两人的影子交叠给他带来的短暂的心脏鼓胀，模糊而稀疏的爱意似乎也开始蒸腾。他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了两人碰在一起的手指，想起了江侑安微垂的眼睫，想起了在自己闭上眼睛时，江侑安玩笑似地在自己鼻尖晃动的狗尾巴草...... 　　蔺繁想自己也许只是被过去和回忆困住了，他只是需要时间去遗忘。 　　遗忘掉和江侑安有关的一切。 　　在终于熬到了第二天，蔺繁立刻上了返程的飞机，直到彻底远离了那块故土，他一直提着的紧绷的心才倏地放了下来。 　　但是当他看见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的试验品时，刚放下的心又猛地被提了起来。 　　试验品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看起来像是要没电了的样子，垂头丧气地望着草坪发呆，整个人都恹恹的，提不起什么力气。 　　直到看到了蔺繁，试验品涣散的目光才又重新聚焦，一双圆润漂亮的眼睛再次恢复了亮光。 　　“蔺繁，你去哪儿了？”试验品难过又好奇地问蔺繁。 　　蔺繁只感觉心脏一阵酸楚，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从中间灌入，把他的灵魂都一并抽走了，苦闷和伤心从那个洞里不断地释放出来，一直攒积着的泪水和血水似乎都要一同翻滚而出。 　　试验品似乎有些奇怪，但是见蔺繁有些难过，迟疑了一会儿后，想要学着蔺繁以前安慰摔跤的他一样，起身去安慰一下他，只是刚想要站起来，脚下就僵住了，他努力了好半天都没有成功。 　　“蔺繁，我好像没电了。”试验品放弃了，傻乎乎地冲蔺繁道。 　　蔺繁拼命地压抑住了自己的泪水，努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抬脚走向试 　　验品，伸手拍了拍试验品的脑袋，而后俯身抱了抱试验品，小声道：“对不起。” 　　试验品还在疑惑，但也许是真的没有电了，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蔺繁的脊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在试验品彻底没电之前，蔺繁把试验品带回房子里充上了电。 　　师兄也在这个时候打了电话过来，告诉蔺繁他每天都有过来给试验品投食充电，但是试验品似乎很排斥他，不太喜欢亲近他，每天都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让他进门也不进，就硬生生地在门外坐了两天。 　　蔺繁宽慰了两句有些愧疚的师兄，再次看向试验品的目光骤然变得有些复杂。 　　试验品还在安安静静地充电，不再说话也不再四处打量，呆呆的样子有点像他。 　　蔺繁收回了视线，低头看了眼手机，心情杂乱地蹭了蹭手机的沿边。 　　试验品的试验时间快到了。 　　在试验结束之后，蔺繁就要把试验品还回实验室，把实验报告交上去，然后把试验品重置，这段时间的一切也就随着重置启动，都烟消云散。 　　蔺繁面无表情地给试验品套上外套，低头把拉链拉上后，正好撞上了试验品疑惑的目光。 　　试验品问：“我们要去哪儿？” 　　蔺繁淡淡道：“带你回家。” 　　试验品歪了歪头：“这里不就是我家吗？” 　　蔺繁心脏掉了一拍，但还是顶着试验品的目光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这是我家。” 　　听见了蔺繁的回答，试验品似乎有些失落，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道：“好吧。” 　　蔺繁把试验品带回了实验室。 　　他的师兄师姐们把试验品带走了，随便翻看了两眼蔺繁的实验报告，笑着打趣蔺繁的工作态度很认真，下一个项目有机会的话带上他。 　　蔺繁笑不太出来，勉强弯了一下唇角后就找托词离开了实验室。 　　他的家又空荡寂静了下来。 　　虽然试验品也不怎么喜欢说话，在家的时候很安静，但是在他离开后，那股子清净仿佛翻了好几倍，人气也蓦地散了。 　　蔺繁觉得有些好笑，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家的人气竟然是由机器人带来的。 　　蔺繁笑着笑着就停了下来，静静地坐在了沙发上，感觉心空落落的，这个家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而冰冷。 　　蔺繁花了半天的时间走了出来，花了三天的时间忘记试验品的存在，花了七天的时间彻底把自己投入工作。 　　在半个月之后，师兄告诉他仿真机器人的研究过程很顺利，突破了一个大难关。 　　蔺繁勉强笑笑，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师兄犹豫了两秒，似乎是看出了蔺繁的不对劲，突然道：“那个试验品你还要吗？我们那边用不着了，你要是要的话我能还给你，不要的话也只能丢进报废厂了。” 　　毕竟很多零件被调试过，估计也不能再想之前那样运转了，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我要。”几乎不待一点犹豫，蔺繁回头盯着师兄，坚定道，“我要，还给我吧。” 　　试验品再次回到蔺繁手里的时候已经不会再动了。 　　蔺繁带他回去之后，又执着地给试验品充了许久的电，见试验品还是毫无生气地坐着，愣了愣神后才把充电器拔下，盯着试验品发呆。 　　试验品没有被他们动太多手脚，长相也没有什么变化。 　　蔺繁默了许久，还是把试验品抱回了自己的卧室，找了个地方安置他，每天定时给试验品充电，时不时抽出时间出来研究试验品的问题，想方设法地想让试验品醒过来。 　　但是日复一日下来，试验品依旧没有再次睁开眼，就像师兄同情地告诉他的那样，试验品已经彻底报废了。 　　但是蔺繁依旧执着地不想丢掉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蔺繁下了班回家后，进门的瞬间隐约听见了卧室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 　　蔺繁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抬脚朝卧室走去，但是在门口又猛地顿住了脚步。 　　卧室里的声响大了一点。 　　蔺繁迟疑又紧张地把门推开，试验品的影子倏地印进了眼帘。 　　试验品的眼睛睁开了，依旧明亮灿烂。 　　似乎是看到了蔺繁，试验品的目光望了过来，清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好......” 　　试验品像是卡顿住了，一直不断地重复着你好两个字。 　　蔺繁没忍住笑出了声，似乎被试验品逗笑了，眼眶却不自觉地有些酸涩，握着门把手的手腕也有些颤抖。 　　试验品的长相没有改变，但是内里的系统已经被重置过了，所有的记忆和程序都被更新，也许他也不再是他了。 　　不再是醒醒。 　　是编号0528。 　　“你好。”试验品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才继续说了下来，“蔺繁。” 　　蔺繁一顿，蓦地抬起了眼，呼吸倏地屏住。 　　试验品颊上的小酒窝露了出来。 　　“你好，蔺繁，我是醒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